许是相思烧了心 上——孜蕾
孜蕾  发于:2012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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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直到裴文开始在那间长久不用的房间整理自己的行李,夏远才渐渐相信,前日的那个单方面的邂逅就在她的面前,活生生的。

夏远离开了房间,裴文便开始将零散的东西收拾齐整。他注意到,昨天来看房的时候,房间还积了灰。今天正式搬过来的时候,房里的积灰和垃圾已经被那个女孩收拾了。

这幢楼立在小区的深处,周遭都很安静。房间不大,却很干净。有一面窗,可以张望到远处的车水马龙。

这里离他的公司很近,只在步行的距离。

从家里搬出去住,是裴文寻思了很久的事。收到惠子的群发短信时,裴文迟疑过,却终究回复了。房东是女性,对他而言或许更少些顾忌。

裴文将箱子拖到房间中央,将零散的东西一样样放进橱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裴文摸出来,瞥了一眼。是陈洛的短信。他没有打开看,直接把手机又塞回了口袋里,便继续整理着房间。安顿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那一天之后,裴文就在夏远的家里住了下来。作为一个合租者,夏远觉得他是个无可挑剔的家伙。他真的是个很安静的人。每天裴文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夏远便急匆匆地赶出门上班。他们只有在晚饭时间会见上一面,那之后,又各管各的回房。偶尔在客厅里碰到,也只是点个头打声招呼。平时则几乎感觉不到家里多了个人。虽然要共用一个卫生间,裴文却很注意不影响到她。就这点来说,也没给她的生活带来很多的不方便。

在裴文看来,夏远也是个不失乖巧的姑娘。没有什么恶习,也不怎么吵闹。作为一个房东并无不妥。只是厨艺差了点,却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住了将近一个月,裴文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将剩下的零散东西一并带到了夏远这里,做了长期逗留的打算。

这一个月的相处,夏远的第一个发现是,沉默的人不一定冷漠。裴文这个人很友善,很好说话。家里多了他以后,换灯泡,水斗堵塞这样的事都不用夏远再动手。第二天到家的时候,一定会发现他已经解决了那些琐事,做完了也不吭一声。

裴文经常遇到加班。轮到他做饭的日子,他会在前一天准备好材料,第二天午休的时候,从办公室回来,做完了晚饭,放进冰箱,再回去上班。于是,夏远的另一个发现是,裴文的厨艺出乎意料地不错。正因为他的厨艺不错,夏远便一心认定了那家伙肯定在心里把她做的菜鄙视得一塌糊涂。她甚至苦着脸打电话给惠子,似哭非哭地抱怨一阵,裴文对她的厨艺有多不满意。惠子生气地问,“那家伙怎么说你了?”夏远顿了顿,无理取闹地说,“他还什么都没说呢,问他的时候还笑得很僵硬地说‘还行’。他说‘还行’肯定就是‘不行’了……正常人都不会满意的!他上次吃饭的时候跟我说鱼上面抹一点料酒就不腥了,摆明了他觉得鱼很腥嘛!”惠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远哥,你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男人说还行就是还行啦。还有,你做的鱼那是真的很腥呢,放料酒不够,再抹点醋吧?”惠子的玩笑让夏远哭笑不得,喏喏地挂了电话,她便又开始应付起晚饭来。

从来不多言一句,裴文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住在一起将近一个月,他们对对方的事还一无所知。裴文没有问过夏远在哪里工作,她为什么一个人住着这样的房子。就好像在暗示着别人,我不来对你感兴趣,你也不要踏入我的生活。

这样的感觉,让夏远稍许有些不爽。却又让她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原本他俩就不是什么相识,没有过多的来往是正常的。只是这样闷声闷气的态度让夏远没有来由地感到心焦。说到底只是因为,她对裴文很好奇,因为那次单方面的邂逅。他坐在背光的沙发里,静静注视着杯子里的红酒一圈圈打转的样子,无可救药地印刻在了夏远的脑子里。

那个男人有着二十四岁的脸庞,却没有二十四岁的眼睛。他优美的顾盼间,眼里好似有说不尽的故事。裴文越是保持距离,夏远对他的好奇心就愈发无法抑制。

只是夏远不知道,对女人而言,对男人产生的好奇心是最危险的诱饵。撒饵的是自己,上钩的也是自己。

8.冷暖自知

步入了仲夏的八月,日子一天一天的重复,裴文和夏远保持着路人一般冷淡的关系,既不多言一句,也没有什么摩擦。

平时,裴文在家的时候,夏远总是表现得一脸冷漠。就算抬眼往裴文房里偷瞄一眼,也是在确定他看不到的时候。拿惠子毒舌的话来说,夏远在不熟悉的男人面前,总是保持着一股让他们搭讪无能的修女气场。这“修女气场”的本质,只是夏远不善于和陌生人交流,而做出的伪装。在裴文面前,则多了一份做贼心虚的掩饰,掩饰她的好奇心。

但不管怎么说,夏远的好奇心还是存在着。

终于有一天,趁着裴文加班,晚回家的当口,夏远的心里产生了个不失狡黠的想法——能不能偷偷地溜进他的房里转悠一圈?

“就看看……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哦……”

夏远忐忑地自我安慰着,走到裴文的房门口,却站住了脚。

“果然不太好吧……”

迈了一小步,她又想放弃。迟疑了许久,她终于推开裴文半闭着的房门。

一眼看过去,这间长久不用的房间,已经充满了裴文的味道。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收拾得井井有条,连被子也叠成了豆腐干的形状。夏远虽是个女孩,房间却散乱成性,看到裴文的整洁让她不禁唏嘘感叹——gay和男人女人都不一样吗?!

她慢慢地走到房间的中央,环顾了一圈。台子上搁着几本书,是一些电脑方面的专业教程。

“真高级……他还学这种东西啊。”

夏远随手翻了翻,前半本书都零零散散地写着笔记。夏远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

“裴文的字……?”

细细的蓝色墨迹,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娟秀的字体,倒是很男孩子气的,又大又有些潦草的感觉。

“还以为会惊艳一下呢。”

夏远合上了书,目光落到了桌子的角落上。那里放着一个双层的CD架子,式样简洁得没有一点美感。

夏远走过去,从架子上小心地抽出一张CD来,放到面前端详。CD的盒盖上贴着的标签写着某个欧洲国家的文字,似乎是从国外买的进口CD。她将那张CD翻过身,仔细地看着它的封面画。

Lacrimosa……

夏远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是什么?歌?”

难得一见炭笔素描画的封面。黑白的炭笔用细腻的笔触涂出一片繁华逝去后的寂寞。晦暗的画面里是半边阴云半边晴,积雪的村落里,小丑独自玩耍着。不知为何,只是看着那个封面,夏远的心里就有什么在暗暗地微响。

她盯着那个封面仔细端详了一阵,便将CD插回了原处。她在那两层架子间略微扫了一眼,同样晦涩的画风,全写着“Lacrimosa”。

“口味还真是奇怪啊,那家伙。”

夏远退后了两步,回过身便想出门,却瞥见裴文的床头柜上搁着一个透明的方形玻璃瓶,模样很是漂亮。她不禁走到裴文的床边,弯腰对着那个玻璃瓶看了看。那是一瓶男用香水,瓶里的液体还剩一半左右。

“这家伙原来还用这个。”

夏远好奇地将鼻子凑到瓶口使劲闻了闻。好闻的青草香,好像的确在裴文的身上若有若无地闻到过,那时夏远还以为是他的洗发水没洗干净。她不禁为自己的误解偷笑了一下。

她不敢再多逗留,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裴文的房间。虽然裴文不在家,这么擅自走进他房里,总给夏远一种做贼心虚的自责感。

踏出房门,夏远才松了一口气。

夏远觉得,他们这样路人一般冷淡的关系,自己也有责任。他们原本就是校友,又是同龄人,多说几句话也无可厚非。

“所以嘛,我先努力一下!”

夏远突然做了这么个决定。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她特地绕路去买了几碟电影回家。在小区的后街,有一个她熟识的盗版商,总是会为她留一些新进的文艺片。

那天晚上轮到裴文做饭。他收拾碗筷的时候,夏远盘腿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把新买的盘塞进了DVD里。

“裴文,看碟不?”她试着问道。

之所以在客厅看,而不是在自己的房里,夏远觉得自己的意图昭然若揭,问的时候心里满满都是紧张的感觉。

裴文迟疑了一下,“看什么?”

“《早安》,小津安二郎导的,很老的电影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兴趣……”夏远的声音越说越轻。

“以前看过一遍,”裴文微微回头,“再看看吧。”他将洗好的碗叠在一边,走到卫生间里洗手。

“哇!没想到!”

裴文说“看过一遍”的时候,夏远的心里既惊讶,又失望。却没想到裴文会想再看一遍。她调了暂停,拉了个靠枕到怀里,等裴文过来。没有想到他会答应看电影,更没有想到他已经看过了这么老的电影。在夏远的想象里,裴文或许应该喜欢优雅的欧洲小成本电影,充满着馨香的异国情调。只是,她手头没有这样的电影。

“喜欢小津?”裴文走过来的时候夏远问道。

裴文坐了下来,手上带着清香的洗手液的味道,“一般。其实就是喜欢看老点的电影。日本导演的话,还是黑泽明好些。”

“我也觉得!”

夏远很惊讶竟然有人跟她有一样的趣味,兴奋得坐直了身体,“老点的,不一定要很经典的,但是一定要带着泛黄书页的香味。”

裴文笑了笑。他脑袋靠在沙发上,浑身的线条都舒展着。就像一只懒洋洋的猫躺在柔软的垫子里。

小津的电影里大多是些小家庭里琐碎的事,波澜不惊,却好似洋溢着早春的日本,清幽的草香。短发的小男孩,和父亲赌气不再说话,因为暂失了语言带来了一串误会。工作之余,裴文偶尔也想看一看这样轻松又清新的影片,来舒缓一下疲劳的情绪。

电影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很多事不说出来,别人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夏远耸了耸肩,也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她偷偷瞄了裴文一眼,试着问道,“你这里有什么可看的不?”

“电影?”他问道。她点头。

“都在电脑里,碟放在家里了,没带过来。”

“哦……”

夏远轻轻应了一声。这是在拒绝么?

“明天搬到客厅里来看吧?”夏远正有些失望的时候,裴文却却接着说道。

夏远惊讶地回过头看他,他脸上的表情平淡如水。就好像就算现在被拒绝了也不会有丝毫的遗憾。

夏远的脸却好似被点亮了一般。

“嗯,好啊。”

她也装作无所谓地点点头。

“旅行家与魔术师,一个出发,追求着梦想,一个旅行结束,却发现是在梦里。忙里忙外的人,状态大约总是介于这两者之间。而我,则注定是个失败的魔术师。”

文字这种不完整的容器,所能承载的不过是不完整的残片。二十岁的时候,夏远把她所有的日记本一股脑锁在了杭州老家的箱底,决心不再守着那些原应忘记,却不愿忘记的回忆。那一天晚上,她却将自己手边的笔记本翻到页尾,写下了那段话。明知道是梦,却带着笑意走进去。自己或许傻得可以,她这么想着。

但是第二天裴文没有实现他的话。第二天的晚上,直到夏远困得不行,上床睡了,裴文都没有回家。

9.黑色的泪

夏远再见到裴文,是在第二天早上洗漱的时候。

夏远急匆匆准备下楼洗漱,刚跑到楼梯口,便看到裴文赤裸着上身,睡眼惺忪地往卫生间走。头发乱蓬蓬像颗劲爆鸡米花。

夏远着实吓了一跳,一时间以为是个陌生男人住进来了。她往下走了几步,垂手站在木楼梯的中央,使劲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线条优美的裸背消失在卫生间的门里。

夏远等了一会儿,便扒着楼梯的把手,探头张望裴文的房门。门开着,似乎没有别人在房里了。

看来那个没精打采的家伙就是裴文了。夏远想着,便下了楼,抓了两只鸡蛋进厨房里,准备顺便为裴文带一份早餐。煎蛋的时候,裴文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夏远回头瞥了一眼,已经是和平时一样人模人样的样子了。

“早上好。”夏远说了一句,回过头专心地煎着鸡蛋,“今天好早啊。”

“早上好。”裴文走进厨房里,“我来吧,你要赶时间吧?”

“嗯。”夏远顺手将锅铲递给裴文,回过头的时候顿了一下。裴文还赤裸着上身。夏远一把把锅铲夺了回去,“先去穿衣服吧……”

裴文愣了一下,“……嗯,我忘了。”

裴文转身便回了房。夏远忍不住偷眼看了看他的背影。

刚才好像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她默默地想着,胸口的那个,是种了草莓么……?

裴文的胸口和腹部有几块小小的青紫色,夏远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虽然没有体验过,她却也曾在惠子的脖子上看到过,那是吻痕。

她朦朦胧胧有些明白了,昨天裴文究竟去做了些什么。

裴文的态度自然得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夏远迟疑着,也没有提起。实在是太在意了,反而没法用开玩笑的口气掩饰过去。

那天吃早饭的时候,裴文把手机拿了出来,“夏远,留个电话吧。昨天晚回来没通知你,不好意思。”

“还好意思说!我都做了两个人的饭了!”夏远装作不爽地撇了撇嘴。

不知为何,裴文主动提起昨天的事,让夏远突然觉得头脑一片晕眩。

她看了一眼裴文的表情,便低下头,认真地嚼着鸡蛋。面颊却不合时宜地红了起来。

“……那今晚一起看电影吧。”

“嗯。”夏远匆匆点点头,把鸡蛋一口塞进嘴里,“我走了。”

直到后来,夏远才知道这样的事也是裴文生活的一部分。

裴文和夏远在一起的生活,从夏天进入了秋天。夏远渐渐习惯了裴文晚回家的事情。他晚回家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一个星期好几次,有时候一个月几乎天天回来。之所以说是晚回家,而非夜不归宿,是因为那家伙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就算昨天晚上没看到他回家,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是能看到他。

为什么和自己的男友约会,却一定要回到自己家里过夜,而不是在外面,夏远曾浅浅地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到的结论,大约是因为自己的家离裴文的公司真的很近,就在步行的距离。

无论如何,裴文毕竟在家的时候比较多。裴文在家的时候,他们偶尔坐在一起看看电影,或者打打牌。相识已经几个月,夏远终于放下了她的“修女气场”,对裴文发出了友好牌。就算仍然对夏远的私事不闻不问,就算仍然对自己的事绝口不提,裴文也开始与她渐渐相熟了。

入秋了,坐在客厅里看电影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终于有一次,夏远小心地提出来,要不,我们去房间里看?

裴文迟疑着看着夏远,“你不要紧么?”

夏远顿了顿,又觉得脸上发热。

“……嗯,反正你……不是……”夏远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啦!这么提出来不是已经不要紧了吗!你还问什么多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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