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段视频有什么感触？”万丽把话头抛向孟尝君，孟尝君把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来，笑着说道：“那时候真是苦逼死了，这出戏虽然是一次过的，但是之前在家里练习了无数遍，然后每次都找不到感觉。”

“哦？那后来是怎么演出来的，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福至心灵，茅塞顿开？”

“哪有！”孟尝君大笑起来，虽然身上一派巨星风范，却让人觉得十分亲近。“后来是跟阿夜对戏的时候找到感觉的。”

李宏状似回想了一下，“你们两个的镜头好像是分开的？”

孟尝君点头，“他演的皇太后。”

“什么？”万丽夸张地尖叫了一声，旁边的一众演员都笑了起来。“你是说他跟你对戏的时候演皇太后让你入戏？”

“是啊。”孟尝君毫不介意地点头，还看了眼耿夜，后者脸上也微微笑着。

“真的好厉害。”万丽对着耿夜惊叹了一声。

“其实没有，我只是照着剧本和他对戏罢了。”

李宏看了眼观众，煞有其事地点头，“原来他们两个的私交真的不错，不是吹牛的，平时都能在一起对戏，你们有这种待遇么？”他问向另一边坐着的女演员。

孔灵笑了起来，她是圈内少有的特色美女，长得非常古典，与时下流行的精瘦不一样，孔灵属于那种丰腴型的美人，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风情款款，听到李宏的问题，她开口道：“我们真的没有那个待遇，虽然平时大家一起关系都很好，但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别人完全插不进去。”

观众席上又是一番惊叹，两个当事人却并没有什么不自然，都笑着道：“那确实是认识太久了。”

“气场问题？”

“对，就是气场问题。”场上又是一阵大笑。

“刚刚的片段估计又虐了不少人的心，我想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万丽问导演，他们的提问非常有水平，虽然有侧重但并不会让人有被冷落的感觉。

“那首其实是古老的乐府民歌改编的，唱歌的人把曲调进行了一些变化，词曲上都加入了一些新的元素，但是还是最大程度地保持了汉时的乐曲风格，名字叫《长忆吟》。”

“我发现整部《天子》不管从演员还是故事，背景还是配乐都做得很好，真的很厉害。”

现场的掌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那我们再听听这首《长忆吟》好不好？”

访谈在歌声中落下帷幕，随着这期访谈节目的播出，《天子》的收视率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视频在网上广为传播，在孟尝君和耿夜的贴吧更是高亮置顶，剧中许多人都真正意义地走红了，包括为《天子》唱了片尾和插曲的魏扬，有着扎实的演唱功底，词曲方面都有所长，又能在歌里完美地融合自己的感情，不少人下了魏扬的歌循环播放，喜欢这些歌的人并不只是年轻的女孩，各个年龄层的人都不少，他们注重的也不只是歌手的外貌，能打动人的声音才更让他们着迷。

魏扬正式签约了博音国际，开始制作自己的全新单曲，不久，耿夜就收到了他的MV客串邀请，他欣然应允，只不过期限需要往后延了，毕竟现在他的行动还需要轮椅。

耿夜收到魏扬邀请的时候《今夏有梦》正在赶拍之中，他坐在轮椅上准备后面的几场戏，也没来得及给魏扬回个电话，只能在短信中匆匆回复。

接下来的一个月耿夜异常忙碌，他用尽全力去琢磨林晨这个角色，甚至连顾长青和那些往事也被强硬地抛到一边，一旦演戏进入了状态，那些事情反而不大会侵占人的神经，耿夜的戏越发得心应手了，剧组里原本存在的隐约不平的声音彻底没了踪影。

黎惠在意外后对耿夜没了那些小心思，也许是意外让她领会了些什么，但对耿夜她依然保留了几分亲近，这在娱乐圈里已经非常难得了，耿夜觉得，这样的发展方向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黎惠在演技上也进步了不少，两个人的配合起来没了一开始滞涩，看起来更加自然。康佳伟阴了很多天的脸终于转晴，剧组落下的进度也慢慢赶了上来。

剧组方面进行的很顺利，但某方面却越发不顺了，耿夜看了眼站在片场周围的那些人，缓缓垂眼。

从他重新进组，剧组就一直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他们工作的地方多了不少人，他们不在剧组里吃喝，也不打扰片场的工作，像隐形人一样，却始终存在。耿夜想，他或许该找某个人谈谈了。

吴穹来的那天，耿夜刚好拍完自己的最后一场戏，他脚上已经站不住了，被阿康搀扶着坐到椅子上，吴穹脸上也很疲惫，他为了耿夜的事情奔波了很多天，现在看到这部戏终于快要杀青，心里的担子也轻了不少，谁知道耿夜一开口，他脸上的镇定就保持不住了。

“你有薛劲的电话吧？我想跟他见一面。”

“耿夜……”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吴穹很快摆正了表情，“你想要做什么？”他有预感，耿夜做得一定会搞砸他现在的一切，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不会搞砸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耿夜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如果不见，可能以后就真的砸了。”

“薛劲并没有……”并没有什么？并没有打乱他的生活打乱他的工作？吴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人人都羡慕的好事，耿夜并不喜欢。

耿夜淡淡地看着他，“吴哥，我只想演好自己的戏。”

最终还是吴穹妥协了。

薛劲本来在埋头看文件，在他这样的位置其实不必事事劳心劳力，好的管理者最先学会的就是管理自己的时间，但薛劲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五光十色的娱乐圈和枯燥冗长的工作，一体两面，他享受了美好的部分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再年轻一些的时候，薛劲还会用更多的时间去玩乐，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习惯了那种状态，不用过多的去思考那些东西存在的意义，只需要单纯的适应。他看过很多电影，也记得很多电影里的台词，关于爱的部分他能用非常优美的语气来重现，却始终掌握不了感情。

这种发现源于三十岁之后。

回想人生，他在考虑有什么东西曾经滞留在他的生命中，结果居然只是些零碎的片段，其中有许多都和某个人相关，那种隐晦的沉闷的无法言说的感觉，让他的脾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人形容为无法掌握。

他开始更加关注那个人，逐渐清晰的感觉和理智不断较劲，薛劲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头一次不安了，他绝不承认那种恐怕已经错过的感觉叫做害怕，那不是该放在薛劲身上的东西。

陈庭转告的话让薛劲沉默了很久，也勾起了一些杂乱的思绪，他放下了手里的钢笔，“他说什么时候？”

“随您的时间。”陈庭的音量放的低了些，语气中甚至不乏小心翼翼，就算早晚会被对方知道，但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只能说耿夜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而且不喜欢装傻。

“那就今晚，在京兰订个包厢。”薛劲的话结束了这段简短的汇报，陈庭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他才不会承认他对这这两个人的见面真的产生了好奇。

32.

耿夜的心情并不轻松，时隔四年又跟老情人见面，没几个人能轻松的起来，何况当年的分手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阿康开着一辆小越野把他送到京兰门口，车停下之后，等在门口的侍应生推来了轮椅。

耿夜没骚包的大晚上带着墨镜，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穿的斯文优雅，身上没有丝毫的明星味道。洗白的牛仔裤加上简单的浅灰色T恤让他看起来更加接近生活的状态。面对薛劲，全副武装没有丝毫的效果。

京兰会所里几乎看不到来往的客人，铺着地毯的长长走道只有服务生和他两个人，会所里准备的轮椅甚至比他平常坐的那架还要好，崭新舒适，就像从来没被人使用过，服务生的动作很轻，耿夜坐的却并不安稳，任何服务都是跟金钱挂钩的，他现在享受的也是如此。

终于到了包厢门口，推开门，薛劲正在喝酒。

桌上摆着两份菜单，他抬起头看了眼耿夜，“坐。”语气淡然到仿佛昨天他们还一起吃过饭。

耿夜也没说话，服务生拉开椅子把他推到桌边，他的视线落在薛劲身上。四年了，这个男人也有了些变化，这种变化大体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至少现在薛劲走到外面，即使不为了他那副身家，也会有男人女人主动贴上去。

耿夜心里有股憋屈的感觉，也许他一直在恶意地期待，想让对方也尝尝落到深渊的滋味，结果对方过得比几年前还要好，于是他只能自嘲地勾勾嘴角。

“薛先生。”他想了个十分恰当的称呼作为开场白，却被薛劲瞬间打断了，他把餐牌推到他面前，“先吃饭。”

晚餐时间已经过了，但是作为常年忙碌和作息时间混乱的一族，他们两个显然都是饿着肚子的。

耿夜沉默不语，在餐牌上勾了几个菜，合上菜单，过了一会儿就有服务生进来收走了餐牌。

薛劲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他靠在沙发椅上看着耿夜，灯光恰好在他的背后，耿夜这一边明显更加明亮。

“你的腿怎么样了？”

“还不错，恢复顺利。”

薛劲的视线落到他的腿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脸上。

“我让秘书买了点东西，你待会儿带回去。”耿夜看到沙发边上摆着的一大堆营养品。

“谢谢。”耿夜没有推辞，他知道什么样的话对这个男人没有效果。

“喝酒么？”虽然是问句，薛劲已经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薛先生。”耿夜皱了皱眉。

“吃饭。”耿夜又一次被打断了。

薛劲的话刚说完，包厢的门就被敲开了，简餐摆上了桌了，就跟几年前他们来这里的时候一样，唯一多出来的是一盅鸡汤，京兰提供中西餐服务，但中餐厅的东西绝不可能送到西餐厅的包厢，面前摆着的明显是特权。

耿夜默不作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喝完了整盅鸡汤，淡淡的药味融在嘴里，并不难下咽。

两个人吃饭的速度不慢，吃完也不过20分钟。

“吃饱了？”薛劲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耿夜觉得让他继续掌控这次见面的节奏不是他的初衷，他淡淡地打断他，“薛劲。”

不是薛先生，而是薛劲。

薛劲一瞬间的眼神让耿夜觉得好笑，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口：“我们谈谈。”

“你想谈什么？”薛劲放下酒杯，靠在椅上上，耿夜突然想起他从前躺在家里沙发上的样子，没有价格昂贵的手工西装，穿着普通的家居服靠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表情慵懒，跟现在简直像两个人。

“谢谢你之前送我去医院，也谢谢你让我重新有了演戏的机会，但我想到此为止。”

薛劲沉默。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耿夜的脸上淡了下来，他的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试图转动，操作上的不熟练让这项工作变得艰难。

薛劲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他的手搭上轮椅的扶手，帮他从桌边推出来却并没有送他出门，而是推着人到了沙发边。

薛劲坐在沙发上，“我拒绝。”淡定的语气让耿夜狠狠挑起眉。

“薛先生。”他提高了音量。

薛劲的眉头皱了皱。

“我不觉得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去费心思。”耿夜不想去猜这个人是怎么想的，“我不想自己拍的每部戏都被人摆布，更不想未来的一切都是在别人的安排下进行，我喜欢演戏，但更喜欢自由，不需要每部戏都是主角，不需要每部片子都大卖，我只想演我喜欢的东西，我有权利决定自己以后该怎么走，不需要旁人的插手，这不是下棋，也没有人愿意被人当做棋子，这不是你的游戏！”耿夜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薛劲半天没有说话，他看着耿夜的眼睛，终于伸出手盖上他的头发，“你还是这么天真。”

“放手！”这几年耿夜几乎跟‘激动’两个字绝缘，但现在他也无法解释心底的愤怒，就像压抑了很久的东西叫嚣着冒出来，“我不是你的玩具，也永远不想当你的玩具。”

“你就是这么定义你自己？”薛劲的手捏上他的下巴，力气并不重，眼底的怒意却渐渐清晰起来，“我从没把你当做玩具。”

他的声音冷沉低敛，耿夜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纠了一下，他挥开他的手。

“够了，薛总，我玩不起，这样的游戏我不想再玩一次了。”四年前的还不够？他的尖锐一下子消失干净，满眼皆是疲惫。

薛劲终于放开他，脸色也很难看。

他闭了闭眼，终于开口。

“你在这个圈子这么久了不该不懂，你想安心演戏也要有能安心演戏的资本，你能肯定之后的哪一天不会有人突然压到你的头上？让你躺上床的时候，你拿什么来拒绝？”

一个徐公子就让耿夜进退不能，这个圈里何止十个‘徐公子’？

薛劲面色沉然，“你觉得那些本子都是我安排的，但是试镜和演戏的人都是你自己，谁也不能代替你去做那些，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力，甚至角色也是你自己选的，这样你还觉得我安排了你的未来？还是你对自己根本毫无信心，这就是想做演员的耿夜？”

耿夜抬起头，薛劲看到他的眼神，没出口的话终于停住了。

“为什么要做这些？”

渐渐清晰的答案被薛劲压抑下去，“为了《星航》。”

“我要把《星航》拍成系列电影，我等着你够资格的那一天做《星航》的男主角，在这之前，你可以安心演戏，其他的我会叫人帮你处理。”

耿夜一点也不安心，他对这种并不公平的交易没有丝毫安心的感觉，就像头顶上悬着的炸药包，随时可能把人炸的粉身碎骨，但现实是，没有炸药包你连打仗的资格都没有，随时都可能被伺机行动的敌人咬的粉身碎骨。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耿夜垂下眼，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片冷然。

薛劲顿了顿，淡淡应了一声。

耿夜那晚回去之后睡得很快，几乎在躺上床的时候就马上睡着了，但那一觉却并不安稳，他整晚都在做梦。梦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这话，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上胸口，想要大哭又想要大笑，却因为只是梦，什么感觉都被压抑得无法抒发。

然后有个人在耳边低声说着话，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脸颊，手指插在发间渐渐流连到脖颈，随着身体的弧度而摩擦，他想要控制住喘息，却在那种痛苦又愉悦的感觉中挣脱不出，皮肤相贴的温度让人几近疯狂，身体想要，心底却如同被掏空了一样，又冷又涩，矛盾的感觉纠缠了整晚。

第二天早上，耿夜一脸疲惫的醒来，看到床上的痕迹，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头一次恨不得掐死自己。

33.

《天子》的宣传告一段落，《今夏有梦》的拍摄也全部结束了，耿夜迎来了短暂的休假，他刻意忽略了早上的事情，开始安排久违的假期时间。

想起魏扬不久前的邀约，耿夜主动拨了个电话过去，嘟嘟几声之后那边接了起来。

“耿夜？”魏扬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低沉温和，“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

“在忙吗？”耿夜笑了笑，“在忙就待会儿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