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牙医师宏一不爱管闲事,也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但是他最近老是被独自住在公寓大楼隔壁房间,无忧无虑的高中生阿
透耍得团团转。不过,当宏一得知表面看似无忧无虑的阿透其实内心充满烦恼,并且开始照顾他后,沉寂在宏一内心深
处的某段记忆开始浮现……
第一章:银色蛋杯
从背后的洗手台传来一声「啊」的简短哀号。
森住宏一手中的探针离开年幼患者的嘴巴,回头看个究竟。
「怎么回事?」
在牙科诊所的看诊器材中,有些东西会因为使用方式而产生危险。以他姑且身为负责人的立场来看,如果有人在诊所里
受伤,也是一件麻烦事。
「唉,真是讨厌。」
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助理茫然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抬起头,一脸抱怨。
「因为要洗牙所以我才把手链拿下来,没想到就被水冲走了。唉,该怎么办啊?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你吧。」
较年长的助理站在宏一旁边。她操纵着吸唾器,不顾宏一在一旁就插嘴指摘。
「都告诉过你,工作的时候要把首饰拿下来。」
「咦?你只有说要拔掉戒指而已,又没说手链也要拿下来。」
「这种常识用想的就知道吧?真是的,你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脱线。头发也用橡皮筋绑起来嘛,感觉很不整洁耶。」
「很干净啊,我每天都有洗头发。」
宏一叹一口气。虽然一个人在打扮上有问题,不过另一人在有患者的地方,说出很像要吵架的话也有问题。这两人的感
情本来就很差,工作时的气氛总是很糟糕。
「……总之,两人都先做好自己的工作。」
宏一忍住想要立刻开除这两个蠢蛋的愤怒,压低声音命令。虽然他不像年老的医师一般具有威严,但是年轻、单身圣叫
途光明的医师所说的话,就别的意义上来说,似乎也具有某种强制力。女孩子们闭上嘴巴,回到工作岗位。
当宏一再次把探针靠近男孩的嘴遝时,男孩的勇气在治疗中断的期间似乎就已消失殆尽的样子,不愿意再接受治疗。
「很快就好。张开嘴巴,啊。」
宏一强行压住男孩的下巴,想让患者张开口时,男孩却发出刺耳的声音哭了。
!真是的……每个人都给我差不多一点……
每当听到遭墙壁反弹的金属般哭声,宏一总觉得挂在外面的「牙科?小儿牙科」看板就快要掉落。
很有实业家才能的理事长,把开业的三家牙科诊所的其中一家交给宏一管理。有许多牙医师都对难以处理的年幼患者敬
而远之,宏一的雇主也是这种家伙。所以宏一自从前年受雇以来,麻烦的年幼患者就被接二连三送到年轻的宏一手上。
宏一身为受雇员工也不好对此抱怨什么。就像虽然他不喜欢助理,但也无法因为自己不喜欢就解雇助理。除了薪水不错
以外,这里实在不是什么良好的工作场所。
不过,平常遗有一位温和的助理会当和事佬以调解相处不好的两人,而且很会安抚小孩。但是,这位助理小姐因为昨晚
路面结冰,结果跌倒出了意外,被诊断出患了挥鞭式创伤症候群(注1),所以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这场东京难得一见的二月大雪,造成的影响还不只这样。因为交通阻塞,导致技工所要送来的东西严重延后送达,看诊
预定也完全走调。
即使每一件都是小事,可是不断发生令人厌烦的事情,这让难以称得上是个性爽朗的宏一,变得更加郁闷。
「医生,文乃小姐打电话来。」
比平常看诊时间还晚了许多,好不容易收拾好最后一位患者的病历表时,助理把电话子机交给他。
「喂?」
『啊,是阿宏吗?抱歉,在你工作的时候打电话给你。』
「既然知道要道歉,那一开始就不要打电话给我。」
宏一冷淡地回应妹妹总是清脆爽朗的声音。
『什么嘛,你今天的心情比平常还要糟糕耶。』
「有什么事?」
『嗯,是关于去帮爸爸扫墓的事。』
「这件事情应该早就谈完了吧?」
注1:由于突然的加速或减速,造成颈项如鞭子般抽动,造成颈部伤害。
『什么谈完了,根本连讲都还没讲。下礼拜我可以配合阿宏你的休诊日请假。』
「你想去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吧。」
宏一看着助理们走到等候室里,转而压低声音,愤怒地开口。
「爸爸在十年前就跟女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我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门去扫他的墓?」
『阿宏,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别打电话来说这种无聊的事。」
宏一按下按钮,中断妹妹不晓得在说什么的吵杂声音。
面对潮湿的雪,连伞都派不上用场。步伐难走得让人感到战战兢兢,宏一觉得连心情也像雪和泥巴混在一起一样很差。
回到公寓大楼后,为了打开自动门锁,宏一用冷到发麻的手指摸索着钥匙。此时入口大厅的电梯打开了门,三名高中生
雀跃地走出电梯。
穿便服的小个子少年看到宏一,便轻盈地走向门口。自动门从内部静静开了锁。
「医生,你回来啦。」
少年笑着说,开朗得就像这世界上没有任何讨厌的事情一样。这名少年叫仲居透,和宏一住在同一楼。宏一也常常见到
他那两位朋友。
毫不相干的小鬼根本没理由对他说「欢迎回家」……宏一虽然很想挖苦地这么回应,不过这么一来就显得他太不成熟。
「这么冷还这么有精神啊。」
宏一开口说着不痛不痒的应酬话,少年边吐着气遥笑说:
「请别开稚内人(注2)的玩笑好吗?这样根本还不算冷……哇!」
少年踩在冰冷磁砖上的脚步突然不稳,身体往后仰。这时,大个子的少年像在抓猫咪一样,抓住他的衣领扶着他。
「你怎么不管走到哪里都一直跌倒啊?」
「哎,小透就像小狗一样,一看到雪就兴奋得不得了。」
宏一和嬉戏喧闹的少年少女们擦肩而过,走进大楼里。
等待电梯的期间,宏一听着少年少女们用毫无起伏的微妙音调说出口的单字,以及偶尔夹杂撒娇般的「真的假的」,不
禁想着自己在十年前也是这么蠢吗?
少年少女们都是知名私立大学附属学校的学生,换句话说,就学力上而言,他们应该是中等以上程度的优秀学生。然而
从二十六岁的现实观点来看,高中生这种生物,不管哪个看起来都很愚蠢。
宏一边放浴室的热水一边煮咖啡时,玄关的门铃突然响起。
注2:稚内定位于日本北海道北端的城市。
他拿下门链、打开大门,见到刚刚才碰面的少年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外。
少年的长相看起来很端正,不过同年纪的女孩子,似乎十个会有九个称赞他「很可爱」而不是「好帅」。这时,他一脸
尴尬地望着宏一。
「我回到房间后,厨房里突然跑出一只蟑螂。」
虽然宏一内心抱怨「开什么玩笑啊」而且感觉很厌烦,但是少年那张凝重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引人发笑。这
个看起来毫不畏惧世上一切事物的少年,没想到居然也有感到棘手的东西。在这一个月里,这是他第二次因为蟑螂出现
而跑来求救。
「我不是说过放着不管,它就会死掉吗?反正冬天的蟑螂都很脆弱。」
「可是一想到那种东西不晓得躲在房间里什么地方,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宏一感到无可奈何,转身关掉浴室的热水后出门。
少年的房间在隔壁,隔间和宏一的房间一样,都是三房两厅附厨房。
「在哪里?」
「刚刚还在冰箱前面……」
「……哦,这个啊。」
宏一拿起垃圾桶,茶色的东西就跑出来。
「呜哇!别过来啊,笨蛋!」
透一边逃到桌子旁边,一边用哀叫声牵制蟑螂,但一点用都没有。宏一则用拖鞋底部轻轻松松地把蟑螂打扁。
「哇啊!正中红心!」
透就像松一口气般,舒缓了紧张的情绪。宏一见状,内心涌起不符合年纪的小小恶作剧心理,用拖鞋轻轻拨弄蟑螂的残
骸。
「!」
透看见蟑螂就像冰壶竞技中的石壶一样在地板上滑动,忍不住发出不成声的哀号,跳到桌子上。宏一的嘴角不自觉地露
出微笑。
「真是敏捷,连猴子都比不上。」
透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桌子上,用不甘心的眼神瞪着宏一。
「……医生都已经是成熟的大人,怎么还是这么坏心眼?」
「彼此彼此。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是一看到蟑螂就唉唉叫。」
「让人害怕的东西就是会觉得害怕啊。或许跟习不习惯也有关系吧,我在来东京之前,从来没看过蟑螂。」
「北海道没有蟑螂吗?」
「至少稚内没有。我虽然曾经听别人说过,但实在很难想像有人会把那么大只的甲虫打扁在室内地板上。真不敢相信这
是同一个国家里的人会做的事。」
「蟑螂不是甲虫。况且打死蟑螂也没什么,这很普通。」
宏一用桌子上的广告纸抓起蟑螂的残骸,放进垃圾桶里。
透看起来终于安心的样子,从桌子上下来。
「非常谢谢你。我帮你泡杯茶吧?」
「不用了,我浴室的热水才放到一半。」
听见宏一冷淡地拒绝,透发出「啧」的一声砸着舌。
「陪陪一个人住的寂寞高中生喝杯茶又没关系~」
「你应该是任性才想一个人住吧?」
宏一有些讽刺地回话。房内的电热地毯上随便放着似乎是和先前那些朋友一起吃的零食袋子、空啤酒瓶,还有电玩软体
。
「啊,被发现了。」
少年无忧无虑地笑着。
「真是无忧无虑。跟父母伸手拿钱堕南中生,居然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已经说过要搬去小一点的公寓,爸妈却说得住在这个有自动门锁的地方才行。」
透一家人起初是在两年前,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而搬到东京。但他的双亲在一个月前又回到北海道,只有透一个人留在
东京。
原因似乎是透好不容易进入知名大学的附属高中就读,如果这么转学了实在很可惜。确实,如果想考上东京的大学,留
下来会比较有利。
其实住在都市的高楼大厦里,往往连隔壁住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不过透的母亲曾经是宏一的患者,一家人和宏一都有过
一面之缘。
透的双亲要搬走时,似乎很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因而带着饼干礼盒来打招呼,拜托宏一说:「不好意思,请您
偶尔抽空过去看看。」
虽然宏一不是那种因为对方这么说,就频频跑去探望的滥好人,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帮透处理打蟑螂这种事。
宏一走向玄关时,透来送他离开。这时,背后传来轻快的电子音。
「有电话。」
「没关系。常常有推销电话打来,我都用电话答录机。」
电话铃声停止,答录机的语音声结束后,传来有些含糊的声音。
『小透,是妈妈哦。最近好吗?』
透的脸部抽搐一下。
『别老是吃汉堡还是拉面这种东西。』
「唉,不要一直提这种事情嘛。」
透嘟哝个不停,像是要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零用钱还够吗?缺什么就打电话回家吧。』
换透的父亲说完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透很不好意思,用脚趾踢着玄关的墙壁。
「真是多管闲事,都不知道这样让我很困扰耶。」
「你不能说这种话。」
宏一不自觉地发出严厉的声音。透一瞬间有点害怕地抬头看宏一,接着皱起鼻子。
「医生也不必生气吧?」
「一看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我就想说说自己的意见。」
宏一穿上鞋子,把手伸向大门的链扣。那不是门锁,而是装在墙壁上的横杠可以扳到门板这边扣上的链扣。一打开门,
横杠就会受到弹簧控制,紧贴着墙壁,不会阻碍通行。不过透房间里的链扣,就算打开了,横杠还是不会靠着墙壁,似
乎有点松脱。
「这个松了吗?」
「是啊。不过上锁也没有问题,所以我就不管它了。」
「如果放着不管,在开关门的时候被夹到就会坏掉哦。找人来修理吧。」
「找谁?」
透一脸吃惊地询问。
「找谁……一般都是找建筑装潢公司,或者是管理维护公司。」
「什么是管理维护公司?」
「就是负责二十四小时的保全等等,管理这栋大楼的管理中心。」
「是哦……嗯,我不太懂这种事情。」
少年听起来很愚纛的回答让宏一目瞪口呆。
高中一年级的涉世程度或许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把麻烦的事情交给父母亲处理吧。
如果没办法一个人赶走蟑螂,也不知道该怎么修理坏掉的门锁,父母会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少年没有一个人居住应该有的态度和责任感,反而只有完全享受独自一人的快活,呼朋引伴、饮酒作乐这种程度的想法
而已。
宏一实在很吃惊,心想现在的小鬼还真是自私自利。
「非常谢谢你!」
在像是要划破天际的开朗声音送行下,宏一离开透的房间。
宏一突然察觉到,他刚回到家时那种焦躁不安的心情已经消失。看样子当他对少年的愚蠢感到惊讶的期间,疲劳感也已
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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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隔天吹着强风,这几乎可说是既定的天气型态。风从路边凝结的雪摄取寒气,让人冷到觉得发疼。电线被吹动而
发出的「咻咻」声让人觉得更冷了。
结果颈部受创的助理请假休息一个礼拜,剩下的两人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因为芝麻小事而起的口角。宏一受不了
工作难以进行下去,下班时把两人叫过来教训一番:「没办法区分私人感情和工作,实在是幼稚园儿童的行为。」
女孩子们听见宏一的冷淡言语后露出受伤的表情,但是他无法选择言词,让她们觉得舒服一点。他根本没想过要让别人
对自己有好感,觉得自己是好上司。让她们把自己当成顽固的男人、和自己保持距离,反而还比较轻松一点。
宏一非常讨厌人际关系的包袱,所以他才会选择现在这个比较不用烦恼交际应酬的工作,而非当个普通的上班族。但不
管是哪间牙医诊所,医师为助理们频繁的争执感到头痛不已似乎才是现状。
宏一回家后,当他和昨天一样正要泡咖啡的时候,玄开的门铃响起。
这栋大楼装备电子锁功能,没有钥匙的外部人士无法进入大楼里面。因此,只有大楼管理员和住户才能按下和内线电话
不同声响的玄关门铃。
宏一心想「又是蟑螂啊」,擅自认定对方就是透并且打开大门。
「晚安。好冷哦,我都快冻伤了。」
一脸理所当然溜进屋内的人不是少年,而是文乃。
她穿着黑色的合身套装,再加上灰色长大衣,不管长靴还是包包也都是黑的。她这身外出服装就像刚参加完葬礼一样,
但是在肩膀上摇晃的浅色鬈发,和配戴在身上的华丽首饰,则以黑色为背景强调自身的存在。
「你是从什么地方潜进来的?」
「别说潜进来这种难听的话嘛!因为刚好有人要出去、打开了大门,我可是摆出一脸『我住在这里』的表情,光明正大
地走进来。就算是自动上锁系统,也是有机可乘喔。」
文乃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解开长靴的扣子,宏一冷淡地瞪着她。
「别随便跑到人家家里。如果是之前谈的事情,我已经说过和我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