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戮江湖——密花
密花  发于:201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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狻猊仿佛察觉到背上人的虚弱,缓步慢行。一个有些无力的声音在耳畔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

千亿一愣,问道:“何事?”

昭业勉强道:“梅山上的人,不愿弃峰,所以……”话顿住,昭业抑制不住的咳嗽两声,续道:“我杀了他们。”

千亿全身一震,猛地回头去看昭业,却在一撇之间,看见他嘴角淌下的献血,这次没有经过任何挣扎的,千亿就把他方才那句话抛到九霄云外,神色慌忙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昭业觉得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有些模糊,神智亦在逐渐远去,眨了眨眼睛,磕巴念道:“我……有点累了。”

昭业强忍伤痛,保持一种尽量显得稳当的状态进入连营,路旁两侧伤病残将看到主帅安然无恙的归来,哄起一片喝彩之声。

狻猊行至寝帐后一处隐蔽的马桩旁,千亿才扶昭业下得马来,而仅仅是从帐后到前面这一段路,昭业剧烈的抖着,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

挑开帷帐后,昭业只坚持了三步,三步之后,血就不可抑制的从嘴角如柱涌出,他一个不稳,就靠在了千亿身上。费尽全力,千亿才把他人拖到铺上,为他脱去铠甲……

届时,千亿也看到了他身子前后的血洞,背上那处极为的严重,贯穿后肩到锁骨,血到了现在还没有制住,而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滚烫。

千亿闭上眼睛,去帮他卸除粘在身上的衣服,却只听着“刺啦”的声音,就没办法再下的去手……他无法想象,这人是怎么顶着这么重的伤从梅峰回来的,一时只觉锥心,冷静了很久才完成手上的工作。

在那名老仆的协助下,千亿用酒帮昭业擦干上半身的血迹,可能是因为过于疼痛,中间昭业恍惚有过几次意识,依旧只能微微睁开眼睛,又很快闭上。

深夜的时候,千亿守在他床畔,怔怔看着睡着的昭业,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即便现在有人下手刺杀他,他也难以醒来。

没有意识的,千亿玉簪出手,他反复摩挲着那根簪子,再度陷入一种矛盾不能自控的境地中。想白天英姿在帐外,矗立了很久,想帐篷外那些伤残的人,皆是因他的计划导致,想自己之所以一直守着他,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时刻。

可是所有的意念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因为他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是在马车里的时候,昭业轻轻的说,他无法离弃金枝。

究竟是怎样一个理由,让你如此执着……千亿昵念。

接下来的几日,昭业依旧不能康复,虽然他第二天就清醒了过来,但是每日身上的伤口都会重新裂开,不断淌血,这种情形是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高烧一直持续,他亦没有一丝力气,每日只能躺在铺上。

在千亿心里,他只想阻拦昭业去攻打梅山,所以一直以来以玉簪半水给他喝下,但是他从来没有,也敢去想自己这样做的后果,直到现在,他不得不认真去思考自己一直在逃避的问题:昭业在中毒后的身体情形,能安然度过这次挫折么?

所以接下来他不敢再依照前计所为,他在挣扎,每次他试图抽出揣在袖中的玉簪,所有的理智都会被恐惧打破。

联营中人皆在庆祝这次攻山的胜利,一时间,昭业一枪挑梅山九宗的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他的江湖声望达到从未有过的高峰。然而一连召开几次庆功会都没有看见昭业身影,纷纭之声便起,开始有人怀疑主帅的状况,也有另一些人痛失同僚,不愿再战,只顾忌着对潘大海的承诺,自勉留在此处。

这些事情,潘大海每日都会来寝帐说与昭业,有时起急还会催促他赶快决断下一步的行动,昭业听在耳中,却是无奈,面对自己这像瘫痪一般的身体,他一无他发,下床尚且勉为其难,更何况率军攻山。

消息被封锁的很严,联营中除了潘大海无有一人知晓真实情况,逢人质疑,潘大海只道昭业受了轻伤,半月自愈,届时会再次发起攻山,定能一举拿下梅山剩余八峰。

并非没有人怀疑,只是介于把手森严,他们无法看到昭业本人,也无法推断出真相。

能近身接近昭业的,只有三人,潘大海,千亿和贴身仆从,而看着昭业越发苍白无色的脸,这三人心中只剩担忧,千亿守着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昭业,一连半月,昼夜不眠。

半月时光飞逝,昭业再也没有推拒的理由,只好应下潘大海召会的邀请,答应他自己会在今晚参加那次全军筵席。

起身之后,千亿帮他在后肩前腰绑上几层布带,垫许多斯帕,保证在一两个时辰内鲜血不会阴透衣襟,搀扶着他走出寝帐,目送那仅半月清瘦如竹竿的人走入总营。

等候多时的宾客在看见昭业步伐稳健入室后,哄起一片喝声,当中有祝贺他伤势恢复的,也有赞他当世吕布的,总之都是些虚无之词。

昭业稳坐席台上自斟自饮,强忍身上疼痛,闭口不言。酒过三巡后,下座站起一人,拱手向潘大海问道:“断水当家的,此一战全胜,依我看,我等应乘胜追击,再破梅山剩余八峰。”

一语言罢,他尚未座下,就有另一做道士扮相的老者起身道:“梅山此番元气大伤,如我等不去追击,恐怕时日一久,会养回元气,那便不好办了。”老者是上次未跟随昭业上山淸敌的留守人士,他闻一战胜讯,便也欲于那战场上一展威风。

继而帐中混乱起来,同时有几人起身向席上两人请命出战,昭业心头一急,轻咳两声,这时潘大海猛然站起,向台下举杯道:“战事,我与金枝已有定夺,只是现下时间尚未定下,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快,尽快……”顿了顿,潘大海起首面向酒杯,壑亮续道:“今日乃庆功筵席,不议战事,来,在下再敬诸位豪杰一杯!”说罢,潘大海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闻此承诺,便暂时按捺下来,也都拱手举杯与他饮酒,却在杯酒未尽之时,忽闻一个怪异之声。

“断水。”说话的人是叶枫,他站起身,走向中间红毯之上,继续道:“我最近观天,预测半月内还有一场大雾,你看……”

“啊,莫要着急,此事我已有了主意,再议,再议。”潘大海摆手打断他言,又自行端起酒坛,自斟一晚,欲再举杯。

“呵呵……”叶枫冷笑两声,不等他起身便道:“不如,断水帮主将你与金枝的计划说来听听,你看……我们在坐的都抱求战之意,你说了,我们也好安心等令。”

潘大海脸上变颜变色,瞄了一眼昭业,咳嗽一声敷衍道:“我们决定……此次自十一峰攻起,逐一攻破,直到……十八峰顶。”说到这儿,他胸中再无词可编,只得呆住,观察着众人脸色。

下座众人闻潘大海这毫无头绪的话,有些怀疑,又觉不好直接提问,只自顾自的低头沉默,部分人察觉出他心中藏事,轻轻叹气,叶枫却得意地一笑,道:“此计甚妙,只是若依此计,便要快战,半月之内,大雾一起,我等攻上山去,定能打得梅山狗贼落花流水……”转向四座,叶枫又道:“届时,那一刀双指鹰隼皆要为我等所擒,一并处决,方解我武林与梅山的血海深仇!”

潘大海无言以对,下座人却吵闹起来,想到能生擒十八峰高手,各个都按耐不住心头雀跃,一时,帐中叫好之声四起,当即便有十几人起身赞叶枫先前正义之言。

潘大海有些局促,想再找借口托战,又怕众人起疑,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心道罢了,重叹一声起身道:“那就依叶兄所言,半月后,我们再攻梅山,由我亲率诸位自十一峰攻上!”

众人一片起哄,叶枫却不依不饶,道:“断水果然痛快!我上一战虽未参加,也闻当中片面之情,金枝以一敌百,一枪挑梅山九宗,勇猛犹如吕布再生,此番,如不能亲眼一见,甚是可惜了,哎!”

潘大海见他咄咄相逼,胸中怒火顿起,正欲反驳,就闻身旁昭业忽然开口说道:“下次,我定出战!”

说罢,昭业将碗中剩酒一口饮尽,起身离席,走出帐去。

49.献计

回到寝帐时天已全黑,千亿借着明烛为昭业扯下身后腰间伤处的包扎,那些棉布早已被他的血粘在身上,每撤掉一层,就能看见更多的血从里面浸透,他有些不忍,看向昭业,却发现他毫无表情,只是额头渗出细汗,想必是疼极了。

进展到一半,千亿手便颤抖起来,这时忽然听昭业平静地声音传进耳中:“明日,我遣人送你回梅山。”

愣了一下,千亿似乎不懂他的意思,手上动作也停住。

昭业道:“若你不愿回山,我便遣人送你回江南。”

千亿错愕问道:“为何?”

昭业淡然讲道:“大战将即。”

千亿心中颤了颤,颇为不解,想着,又听昭业说道:“想必你明白,如再战,即是一决胜负。”

千亿扶住昭业胳膊,有些激动地道:“不是还有些日子么?怎么这么快?”

“莫问了。”昭业别过头,道。

千亿知他不悦,转念间就想到了他的理由,这些天军中的人心涣散他已听闻,尤其是武林中人和水帮分寨帮众,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沉默片刻,千亿道:“何时起战?”

昭业道:“十日后。”

千亿掐指一算,十日后,那便是八月十八,而十日内,昭业绝对无法伤愈,以他现下状况,此番一去,定凶多吉少。

不再开口发问,千亿服侍他躺下,独自坐在一旁,愁眉紧蹙,想这一战梅山定要涂炭,而连营也必将覆没。他余光瞄到昭业,看到他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微微有些苍白。

千亿知自己始终无法阻拦他,话语何其无力,知心又能如何。

而英姿在十八峰上此时如何,他无从知道,但一想到英姿,他便有种极为不安的预感自心底涌出。

混乱的想了一会儿,脑中警钟敲响,千亿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是时候了。

起身走至昭业床畔,千亿浑身麻木的说道:“我不回梅山,在这儿。”

昭业蹙眉,一时拿他无法,却又听他道:“我有一计,可保你大获全胜。”

昭业心头一震,猛地侧目看向千亿,两人对视,千亿只感到他目光凌厉如刀,垂眸转身向后走了一步,把心一横,道:“两军对垒,军心不可失,你现下无奈,我也知晓。只是,经过上次一战,你与梅山究竟是何实力,我想双方心中已明了,梅山人吃一堑,此时定然把手森严,若你贸然攻山,恐怕要吃了大亏,更何况,你还大伤在身。”

昭业道:“近几日派出去的探子,只回来一名,梅山现已完全封锁,戒备十分严密。”

“所以,只有在他们全然无妨的时候,直取十八峰。”千亿转身道。

昭业一愣,未能提问,千亿续道:“十八峰,陡不可攀,你一杆兵将中能以轻功攀顶的仅几十人而已,十七日夜中,你前去偷袭缴首……”

“慢着……”昭业打断千亿,问道:“他把手森严,十八峰下有数十人埋伏,他暗我明,如何能偷袭?”

千亿直视昭业,心中一阵翻涌,却还是开口:“我修书一封,自寻一名俘虏送上山去,里面就说……十八日,你军攻山,届时……”

“我想,那日我未从英姿回山,他定误会,但见我此信,亦明了我是为何要留于此处,依旧是会信的。”千亿坦然道。

昭业眼睛直直看着千亿,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既是以假情报蛊惑梅山,而如果敌方相信的话,定会在十七日放送戒备,众人休整亦备即日之战,故趁此偷袭,直取十八峰。

只是,他不敢相信这话是自千亿口中说出,在他心中,不论自己与千亿如何投缘,终究是匆匆过客,千亿始终是心向鹰隼,不过,听闻此言,他顿时惊住……另一种可能,是昭业连想都未曾想过的,此时却被他不自主的想到。

——千亿,不想梅山涂炭,不想连营覆灭……还是不想,自己消失。

一瞬间,昭业有些迷惘,而这一瞬间的迷惘,就改变了全局。

这一盏茶的对视,几乎让千亿眩晕,他亦再明了不过,自己说了如何的一句话,此言一出,他的立场便已定位,没有收回的余地。

半晌,昭业点了点头。

这封信,第二天千亿便写了出来,书云:遇君念君亦多时,水断枝落方相聚,破敌八月十八日,继续前缘未了情,。

虽说的含糊,但当中通风报信的意思极为明显,千亿将信件交予昭业,待他审过之后方揣入袖中,径自悄声去往后营牢狱,使钱支走兵卒,把信和一把锋利匕首交付于名梅山俘虏,并叮嘱他,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交到英姿手上。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那名俘虏杀死一名狱卒后越狱而逃,经历一夜狂奔方回到梅山,尊公子嘱托,将那被揣了多日已变得有些皱皱巴巴的书信呈交到十八峰上。

千亿夜半闻声,心中很忐忑,他一面担忧自己写的含糊了,无人可解信中密报,一面又担心密信一解,情况将再无法控制。

50.

梅山十八峰,攀月楼中,四人端坐议事厅内,沉默不言。

千亿的信,在师兄弟三人手中传看多遍,最终被仍在桌上。梅山亦有些自危,经上次一战遭受重创,至今依旧心有余悸,就连梅宗师本人,也不得不开始怀疑金枝究竟是何许人,竟可单枪匹马连挑九峰峰主。

半晌,宗师抬眸问道:“十八日一战,胜负便决,为师将亲自出战,单挑他红缨金枝,亦要看看这人有几分不凡。”

话音一落,张毅猛然站起,请命道:“师傅,徒儿愿代劳战于金枝。”

宗师点头道:“男儿本色,逢战时方能彻头显现,吾儿三人如今都已长大成人,本领盖世,我相信你们定可大获全胜,为我梅山九峰派宗报仇雪恨。”

“师傅!”张毅上前一步,拱手道:“徒儿愿与金枝一对一独斗!”

宗师闻言一笑,当即道好,更赞张毅勇猛。转向范二英姿道:“为师为你们准备了三副牛皮鳞甲,届时你三人全副武装,各守一峰。”

三人点头,梅宗师唤来仆从端出三只金垫,各置一身全黑厚皮短装,上面压衣的是黑金打造的肩甲护腰护膝等物,鳞如睚眦生,甲如赑屃脊,泛出一层暗色冷光,使人一看便知不是凡间之物。

然而正在此时,一直未说话的六弦儿忽然“摁”了一声,继而将桌上书信倒置在手看了一遍,道:“英姿……这信有玄机。”

三人皆是一愣,六弦儿转向仆从,道:“水,快去打一盆水来!”

说罢,六弦儿将信横着递给英姿,让他读头四字。英姿一看,便是一怔。

——遇水破“继”。

遇水破计,难道计在信中?想着,铜盆便来了,英姿将信展平浸在水中,又快速拿出,届时六弦儿便发现纸背后有几处断断续续的笔迹,非毛笔所写,看着更像是用什么硬物划出的一般。

背后碳字慢慢浮现,六弦儿念道:“十七日夜,金枝断水偕百余名高手直取十八峰偷袭缴首,届时,你等于崖顶抛火石抵御,方获全胜……”话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接下来的内容,六弦儿不敢再念,只望着那一行不甚清晰地字迹彻底呆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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