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戮江湖——密花
密花  发于:201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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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抵达第四座山峰时,昭业率领的百余名使剑高手亦所剩无几,而那边燕师傅也已重伤,手下仅剩一百,于四峰和众梅山人斗成一片,可谓敌损八十,他损一千。这种以十换一的斗争,若是再进行一时三刻,他将再无御敌之兵,一千人皆丧命梅山。

尽管如此,燕师傅毫无恐惧,即来之,他便要执行军令,至死方渝,此乃豪杰本色。

梅山,可谓当今倾世鹰穴,弟子三百余人,一人可抵几十,一宗可敌几百,纵然山下金枝屯兵三千围剿,亦无人惧他人多。

但是有一件事,谁都没有想到,那就是值得他们畏惧的,不是那三千人马,而是那杆红缨金枝,他是整盘棋局当中的唯一变数,有那千军万马直取上将首级的本领。他为什么这么厉害,尚无人知晓,但是他的厉害,一旦领教,便无人可逃。

梅踪也是在九峰被攻破的时候,才意识到金枝的强悍,他原本只道那只是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少年英豪,一时狂妄前来攻山,而噩耗一到,他当即醒悟,下令撤兵。

这个人,绝非常人。

金枝于五峰之上,并未遇见一兵一卒,面对他的,只有三名派宗。弟子们早已撤离至未被攻破的山峰当中,而为首的三人,将拼死相搏。

金枝横枪立马站在崖头,脸色很冷,眼看余下剑客被那如虎勇猛的三人消灭,毫不动容。

直到对上他们三人,他才展臂横枪。

那三人,一个刀疤覆面,长发短衣,一个两鬓皆白,手持长鞭,另一个长须过胸,身绑七结麻绳。三人坦然的看着金枝,缓步移动,将他围在中间。

昭业垂眸,轻咳一声,淡淡说道:“十三……问荆……白虎……”顿了顿,他续道“你们走吧。”

两人不言。两鬓皆白的长者一笑,道:“为何?”

昭业道:“我少杀一人,回去便可有个交代。”

问荆扬手,长鞭随气而动,鞭落之处,一声亮响,继而他道:“我嫌命长!”说罢,信手起鞭,鞭稍自狻猊一侧抖动绕过,棘头直奔昭业后心。

昭业并未回身,而是持着金枝的右手一抖,枪身随之一晃,那棘头即卷住了枪尾,昭业收臂纵枪,自马背一跃而起,腾空之时,问荆也随他腾空……这时,白虎臂膀一摇,长刀出手,刀指昭业而去。

昭业并未躲闪,只手腕拧动,金枝旋转掌中,白虎施展轻功,长刀随腕纵转,利刃迅速缠住枪前,两兵器摩擦相绕,锵锵之声不绝……眼看刀尖向自己喉咙而来,金枝尾端又被问荆制住,昭业避无可避。而他毫不变色,只手腕猛然一抬,徐绕而至的长刀刀尖顿时抵住金枝中段银箍。

几乎只有一瞬间,昭业两侧被两名峰主制约,他本以为白虎定会抽刀再袭,不料那人却一动不动,刀尖别进凹槽,金枝亦无法动颤。

身后掀起一阵风,被唤作十三的疤面不知何时向背而至,双袖匕首同时出鞘,刺向昭业双肩。

昭业心知这一下,除非弃枪,否则无论如何不可再避,而弃枪,是不可能的。

他咬紧牙关,肩膀一晃,愣生生用自己一侧肩骨顶住其中一把玄铁匕首……刀穿铁甲,刺进皮肉。

下一刻,随十三拔刀,鲜血迸出一丈。昭业痛的身子猛然一抖,一抖之间,他手腕施寸劲儿忽然一拧,向前一碓!那金枝枪前端便自箍转出,一道金芒直穿白虎胸膛。

金刚头穿过人身的时候,昭业再度抓握住那一段,用力拔除。那人一愣,似乎没能意识到自己已中枪,待低头一看,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倒地而亡。白虎的死震惊了周围两人,而昭业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组合两截枪身,而是就势向后转身,那被他倒握的半截金枝直刺向身后十三,闻风声一过,十三立即闪身避开。

所有的动作和三人的错愕只是一弹指即逝,昭业脚尖点地而起,身子于空旋转半周,回身袭击。

他两手各持半截金枝,展平臂膀,金刚枪头刺向问荆。一条将近三丈的长鞭被两人扥直,而长鞭棘头正瓜绕在金枝尾部,问荆无法向后回撤,只好纵身一侧,躲避一击,却在这时,昭业后手一甩,棘头卷着半截金枝扬空半圈,再次被金枝接住的,是布满荆棘的鞭颈。

他顶痛一甩,金枝后段猛砸向问荆后心,那人吃痛向前踉跄半步……前胸眼看将被枪头贯穿之际,十三以一手抓上前半截金枝,阻住刺向问荆的枪头,力量维持在昭业与他之间,继而,昭业脚下一蹬,向前飞出一步,持着枪颈的手一纵。枪头,直刺入十三喉咙……

这一下十三自己是可以预料到的,只是他当时无有他法,倘若自己侧身去避,那手上力量定会减半,昭业即会横移前段金枝刺入问荆胸膛,所以,他没有躲避。

他选择在昭业金枪穿膛的时候,也回击他一下,既是出自他另一只手的匕首,捅进昭业腰间。

身负两处重伤,昭业全身吃痛,不禁松手向后踉跄两步,向旁看时,他发现问荆嘴角淌血,两人均力弱,相视一眼,问荆一笑,长鞭脱手,纵身跃起,直窜向昭业。

他二人一对一搏斗,手上都没了兵器,问荆来势极猛,扬臂抓向昭业胸腔,那一瞬间,昭业看清了他的手。

那只手,手指奇长,他亦有所耳闻,凡人练爪功到了极高的境地,指头关节即刻收缩自如,手指硬如铁铸,可直接穿膛取心。

昭业没有多少力气了,他闭了一下眼睛,身子向后一仰,手臂过面,他扬起双臂使劲儿握住那只在自己上方的胳膊,用尽最后力量纵身跃起,凌空飞转一圈,只听咯吱吱几声骨裂之音,问荆脸上狰狞了一下,继而胳膊被卸了去。

无疑,他已无力再做任何抗争,昭业同他一样,手上,腰侧,后心皆在不断冒血,两人再次对视,问荆脸色惨白,又是一笑。

昭业道:“你现在走,不会被追兵杀死。”

这次问荆没有说话,左手去拾起地上长鞭,自行向后走去……不一会儿,他的身影消逝在黑暗当中,隐隐约约的,昭业听闻杀戮之声又起。

与头只队伍会和的时候,昭业依旧站在五峰峰顶,一动未动,他看着一群人向自己奔来,当中为首的拾起地上金枝,递给他,他才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去接,而未能触及之,他便身子一弓,吐出一大口鲜血。

有人过来搀扶,他站稳,那人在耳边说道,燕师傅,战死了。

昭业闭了一下眼睛,并未说话,而是唤过狻猊,勉力爬到马上,道:“回营。”

47.

再表连营一边,五更,昭业刚走,英姿和张毅便来到谷中,那时天才蒙蒙亮,联营中兵丁只有个别的几人把守,其余人等皆还在帐中休息,两人施展轻功越过周遭陷阱,顶着浓雾,悄声行至中营主帐后方,徒手杀死两名守卫后,进入主帐。

主帐中并非无人,有一人端坐主席台上,等候他俩多时,那人便是藏土教叶枫。

英姿张毅知他小人之心,皆不说话,匆匆瞄了一眼,便要出去,然而正在这时,叶枫却开口唤道:“鹰隼,你可是来找千亿公子的?”

听到千亿两个字,英姿便在走不动一步,当即转身,叶枫得意一笑,道:“看来是了……不过……”

话顿住,英姿未言,张毅催道:“要说便说。”

叶枫阴阳怪气道:“你那小人儿,就在隔壁,只是如今,他不定愿意再与你回去呢!”

英姿全身一震,仿佛悟出他话中含义,却只在一念不愿去信,上前两步,面对上叶枫,狠狠问道:“不要你说这风凉话,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叶枫面不改色,道:“鹰隼,你还是自己去问问他罢。”

英姿怒火上来,一把揪住叶枫衣襟,那人却躲都不躲,任由他揪着,又道:“你当这大营……是你们说闯便进得来的?那是金枝撤掉了大半守卫,等你们来呢!”以眼角瞄了一眼英姿,叶枫续道:“还有……今日金枝早知你们要来,连那营帐旁的守卫,都撤了呢!”

英姿变颜变色,张毅上来拉劝,将他拽到后面,附耳说道:“休听这人胡言,我随你去一看便知。”

英姿冷哼一声,甩袖掀帷离去,迎着雾气向旁一看,果然见到不远处几座营帐皆无人把守,当中一座比较厚实的,上面裹了好几层皮革,不知从哪里来的直觉告诉他千亿应该在里面,他几步冲过去,欲掀帐而入,届时却又听到不远处一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千亿公子,你那郎君儿,来看你了呢!”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英姿回头一看,发现那叶枫不知何时竟追了出来,正在旁一脸怪笑的站着,狠狠瞪他一眼,英姿便转头对上帷帐,却正在此时,忽闻帐中一人声至。

“莫……莫要进来!”英姿一愣,随后心头一紧,手即刻覆上门帘。里面那人却又高声阻拦道:“我没穿衣服,你不要进来!”

熟悉的声音,说出一句让他陌生的话来,他亦知,千亿就在里面,与他只有一帘之隔……却,依旧只是怔怔望着帘子,一时,脚下似有千斤压着,英姿一动都不能再动。

他闭上眼睛,向后踉跄一步。

恍惚的,帐中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继而千亿再次说话,这次,那声音更近了。

“英姿……我不想走了,你……回去吧。”

只一句话,碎了两人胸中之物。千亿站在帷帐之内,衣着整齐。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他朝思暮想的梅山刺客,就在外面,虽然他未发一言,可是他的气息,仿佛就在身边。

而只说这一句话,他亦耗尽所有勇气……一语毕,依旧大睁着眼睛,愣愣看着帘面,那双眼中,黯哑的只剩一片漆黑,他,身体中所有东西,似乎全被抽空了。

继而,泪水狂涌而出,无声滑落,他毫无知觉,手轻轻抚上皮革,摸着,就像在与外面的人做最后的接触。

英姿闭着眼睛,只感到在一瞬间,脑中嗡鸣一响,那句话,他听得无比清楚,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他倾十年光阴依旧眷恋的人。

一切……结束了吗?英姿终于明白,他之前挥之不去的隐约担心是什么,而他一直担心的事,此时,真的发生了。

柔弱之极,甚至有些底气不足的一个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身体里划过,那十年前的相遇,那年所经历的所有眷恋,十年的念想,十年后的重聚,带来的所有欢愉,都化成空无。

或者是,化成一道印痕,在此时,铭刻于心。

但是英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很想看看千亿,看他怎么样了,很想去掀开帷帐,但是手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不论他多么想,他都无法想象看到一个属于别人的千亿时,自己会有多难过。

只是短短的一刻,在这一刻,三人皆伤。除却当事两人的,还有站在一旁的张毅,他咬着牙关,努力让自己平静,但事实就是他根本无法平静,千亿一句话,让他原本就不安至极的心猛然震动。

先行离去的也是张毅,英姿尚未发觉,张毅已经走了。

很多事,英姿不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张毅这些月来一直不发一言,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次陪自己来此,连一把刀都不带,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这时,走进迷雾。

罢了,既然你不愿见我,那我便成全与你。英姿想着,转过身,追逐自己师兄,向连营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迷雾中沿大路走着,两边为数不多的几名兵卒冲了过来,扬起手中的兵器向走在前面的人砍去。

张毅没有去躲,或者他都没有察觉到,直到那人的影子映入他眼瞳之中,他才反应过来,而醒过来的一瞬间,便有什么东西像火在身体里爆裂出来……他猛然抬起双臂,双拳对着那人头颅两侧猛地一垂……骨裂之声响起,鲜血自死者头顶迸出,血贱了自己一脸,他却依旧面无表情。

周围士兵看到自己同僚头颅被人砸碎,一下子便急了,皆举起兵器向张毅冲来。

张毅并不抬头直视他们,只是当一人冲至身侧的时候,他纵臂向那人喉咙处一掏……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他攥在手里,拉出一米长度,那人应声倒地,他继续向前走去。

英姿亦有些吃惊,他素知张毅厉害,却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残暴。但他不愿去多想,胸中仍像被杵了一下般不适,很快便配合着张毅开始消灭眼前的敌人。

两人消失在山路上时,并没有人去追,大多数兵丁甚至不知道他俩来过,有些听到声音但军令在身——昭业走前下令,如有人来救人质,不得出账应敌。

他二人的杀戮行为,千亿并没有看见,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都站在原地,不能动,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直到,外面传来嘈杂声音,有马叫和人的脚步声,夹杂在一起,慢慢变得真实起来。这时他知道,部队回营了。挑帘栊向外看去,他发现雾气已经消散了大半,整座连营被空地道路皆被火把照亮。

而那些回来的人们,早已没有了去之前的意气风发,有些伤轻的,用长兵器支撑着地面蹒跚挪动,有些肢体残断,伤口处缠着绷带布条,那些人要互相搀扶着才能行动,还有一些人被战友抬在担架上,已不知死活……一时,整座联营中四处传来哀嚎叹息的声音,而他们步经的路途中,还留下丝丝血迹。

千亿望着一片悲怆情景,心中震荡了一下,这一下把他从和英姿的离殇中带了出来,却坠入了一个更深的低谷。

战斗,抗争,本身并非如书中所述的可歌可泣,战争带来的所谓荣誉,都是以人的鲜血冲刷出来的,而活着回来的人,心中庆幸的同时,那奋战时带来的伤残和心里阴影,将永远挥之不去。

熟读兵法,难道就是为了成为这一次又一次屠杀的幕后主使么?那深明大义又是什么呢?千亿深深怀疑着。

48.

可是等了很久,他依旧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还记得,早上自己亲手为他拉紧丝绦,那人依依不舍的神情。

他想出去问人,又有些不敢开口,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听到一个他不能承受的消息,那他可能就真的崩溃了。想着,千亿不由自主的走出营帐,目光茫然的向四处张望。

映入眼帘的除了倒在广场上休息疗伤的残兵,和被脱下身来的沾血铠甲,没有任何东西,千亿看着这场面,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隔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在叫苦,还有人吵嚷着要回江南去……

他几乎完全绝望了,昭业不会是真的死了,他暗暗告诉自己,一步步艰难的向营外走去。

血和泥土沾的满鞋都是,千亿毫无察觉,浑身冰冷靠在桅杆上,望向一片漆黑的远方……

半个时辰过去,终于,依稀又闻马蹄声至,银甲的反光泛在黑暗当中,继而,那人身影清晰起来。他一下子站直了,向外跑去,而借着火把余光真正看清昭业的一刻,却又驻步。

他身上的银甲,已经变得赤红,千亿无法分辨出那是昭业自己的还是死于枪下的梅山人的,但那血衬得昭业脸色惨白,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千亿觉得他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冷漠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笑容,只有一瞬间,便消失了。

这是那发起攻山混战的贼首,是他导致营帐内外死了很多人。千亿脑中一个清楚地声音说道。

他身体轻颤一下,却依旧不妨碍感情迅速将理智湮灭,下一秒,他就冲到马旁,扬手去抓昭业的缰绳。

“上来。”昭业有气无力的说道,然后向他伸出一只带血的手,千亿毫不犹豫紧紧握住,借着他的力道登上马背,随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入鼻中,他定了定神,才坐稳。

昭业身子有些颤动,他努力稳住自己,千亿只感到身后铁架上的冰冷,可那人将他围在双臂之间的时候,他又觉得一股暖流淌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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