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罗小山迎着赵成运能摧毁坚石的拳头扑过去时，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罗小山扑过去的时候觉得拳头带过来的风让他连眼睛都挣不开，他甚至想起了赵成运掐晕他时的恐怖，他只来得及叫了
一声：“赵当家！”
这句话却比什么都管用，赵成运硬生生掉开了刚才的拳头，却被旁边的破碎假山石划了个鲜血淋淋。
扑上去抓住赵成运的手，罗小山朝周围的人大喊：“大夫，叫大夫来！”
在下人颤抖地靠过来的同时，赵成运想抽走被罗小山抓住的手，但他突然发现，武功盖世的自己，却连挣脱一个十六岁
男孩的力气都没有，而他刚才汹涌澎湃的愤怒，在那只小小的手的紧握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当家，你这样怎么能担当赵家的大任？”包扎完毕，看着眼前主屋的满目伧夷，罗小山痛心地说，竟完全忘记他不
过是赵成运一个小小的管家，赵成运随时都可以杀掉自己，“脾气暴躁，对下人毫不体贴，还乱发脾气。一个家的主人
，最忌讳的就是阴晴不定，没有清楚的家法，更忌讳用暴力来服人。而你，你看你，全都犯了，就算我再聪明，上梁不
正，下梁又怎么直得了？”
“罗小山，是你姓赵还是我姓赵？我的事，还轮得到你多嘴？”
“我……”张嘴还准备争辩，看见赵成运手上的伤，终于还是闭了嘴，轻轻作个楫，转身离开。留下赵成运望着他呆呆
的目光。
主屋还在修缮中，暂时不能住人，赵成运便搬到了罗小山在的院子里，罗小山当然要离开，赵成运却以罗小山每天晚上
要向他报告当天工作为由，硬让他住在了隔壁。
这天晚上，罗小山又偷偷跑到月湖去了。晚上月光正好，将湖水和山坡照得一片雪白，罗小山就着月光在茂密的草丛中
寻找着什么，然后高兴得将东西割下来。
结果晚上报告，罗小山晚了整整两个时辰。等他进到主屋的时候，赵成运已是焦急万分。
“你去哪里了？整个赵家庄都找不到你，”双手将那并不宽的肩膀抓住，赵成运要拼命克制自己才不会因为刚才的恐惧
将罗小山不合规矩地抱进怀里。
“我去做这个了，你一定会喜欢的。”罗小山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微笑着将它递给了赵成运。
“什么东西？”
“黥草枕，有安神的作用，枕着它不会作噩梦。”
“哪里来的？”
“我编的，我娘以前就靠这个营生，我这几天去附近的湖边找了好些，想对你会有用。”
赵成运将罗小山上上下下看了一番，眼睛终于落到那双被黥草割得伤痕累累的小手。
“谁让你去编的？”抓住那两只小手，细细看上面的伤痕，赵成运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这冲动来得如此之猛烈，让他只
能猛地甩开罗小山的手，粗声粗气说，“我根本不需要，那没有任何用处，你讨好我也没用！”
罗小山的笑容僵住了，他看向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男人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他咬了咬嘴唇，直到眼睛里几乎要出现水
光，才转身急急奔出了房门。
房门关上的时候，屋里的男人才松了一口气，看向那个在烛光下泛着乳色的枕头。
罗小山在可怜他！他竟然可怜自己！自己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怜！什么枕头之类的，根本就不需要！
拿起那个精致的枕头，赵成运打开窗户就要扔出去，手才刚有动作，便停了下来。
不知道，罗小山给自己编枕头的时候，是不是也象刚才一样带着微笑？那双小手，不知道是怎么将长长的黥草柔顺地摆
弄着？他夜晚去湖边找黥草，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危险，那里是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啊……
突然想起，这还是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真正的礼物，那个小小瘦瘦的孩子，并没有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叹了一口气，赵成运关上了窗户，将原来的枕头换走，躺了上去。
也许，今天晚上能够没有噩梦。
第6章
叹了一口气，赵成运关上了窗户，将原来的枕头换走，躺了上去。
也许，今天晚上能够没有噩梦。
早上起床，赵成运非常愉快。想不到黥草枕真的起作用了，自己竟是睡了个从来没有的好觉。
进来服侍他的小红小绿看见主人的脸色如此之好，也感染了主人的快乐，动作轻快了许多。
不过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半个时辰后，在用早膳的时候，主人又大发雷霆，将整个桌子都掀翻了。
“这点心，是谁作的？谁让你们作的？”
“是……是……大管家做的，”两人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大……大管家起个大早做的。
“又是他！把他给我叫来！”
这次被叫过来，罗小山是有了心理准备的。今天早上他起了个大早，做了赵成运最爱吃的点心，不过在老爷去世后，他
就再也没有吃过了。因为这点心，是那个对他无比残暴的父亲，在难得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做给他吃的。一年也许只有一
次，也许连一次都没有。
罗小山理解他的心情，这点心——翡翠龙眼，对赵成运来是个象征，象征着他也许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不过现在不同了。
正在往赵成运走去的罗小山突然站住了脚步。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费了如此多的精力，竟只是为了帮一个男人摆脱过去的阴影？我什么时候，竟是个同情心这么泛滥
的人了？
只是因为可怜他吗？
是的，我一定是可怜他，可怜这个外表无比残暴，其实只是个渴望温情的男人。
是的，我一定是可怜他。
“谁让你做这个点心了？你做它干什么！”说不清自己的情绪，看见罗小山的赵成运开口就骂。
“听说赵当家最喜欢这种点心，小的专门查阅了老爷的书籍才做得十成十的。”
“你竟敢动老爷的书，罗小山，你到底想不想在这里做事，给我滚出去！”
“赵当家不是最喜欢翡翠龙眼吗？难道赵当家的口味变了？”
“滚！”
“赵当家，你一定要从老爷的影子里出来！不管过去他留给你什么回忆，你一定要忘掉他们。因为老爷已经过世，而你
的人生才刚开始！”
“罗小山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当家，不要再在回忆中迷失自己了。你知道吗，为什么你这么暴躁的脾气，所有的下人仍然拼命忍耐，绝对不轻易
离开？因为他们忘不了你的好！站在这里的人，过去得到你的照顾，在老爷的虐待下活了过来，他们不希望你再步老爷
的后尘，将赵家慢慢毁掉！”
赵成运没有说话了，他死死地盯着罗小山。
“你以为你最大的幸福就是每年一次的翡翠龙眼？你以为老爷去世你再也无法尝到那样的美味？你错了！”
很久以后，很多世以后，赵成运仍然记得当时的一切，那时的阳光正从大开的门泻进来，温度不是很高，地面撒了一地
的食物，包括那绿得可爱的龙眼，周围的人面目是模糊的，房间是昏暗的，唯有罗小山嘴角的微笑照亮了一切，还有那
句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话：“你不是想吃翡翠龙眼吗？我可以给你做，每年，每月，每天，每时每刻！只要你叫我的名字
。”
这应该就是誓言了，赵成运等待了许久的誓言，他以为一辈子也不会有的誓言。
所谓的纠缠，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那个时候赵成运终于做出了决定，罗小山，就是那个一辈子在自己身边的人。
而那个被决定的人，却毫不知情。
“你也在这里？”罗小山费力爬上月湖的小山坡，竟发现一匹黑色强健的大马拴在坡顶的大树上，而一个熟悉的男人正
坐在不远处。
“是啊，你说你常来这里，我也来看看，这样的月光，让月湖看起来更加美丽了。”
“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月湖可以让人平复心情，不管有什么烦恼，看见月湖就会觉得烦恼一切根本不是什
么大问题。”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罗小山走到赵成运身边，也坐了下来，让赵成运的心停了一下，好一阵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赵成运才呐呐开口：“那个枕头，很有效果，我没有再做噩梦了，谢谢你。”
“不用谢谢。”罗小山抬起头，月光照在他的小脸上，让他黑黑的眼睛看起来更是有着流光在闪动，平凡的脸庞竟是有
种说不出的味道，看得赵成运一阵心弛神摇，“只要你能改掉你的坏脾气，好好管理赵家庄，就是最棒的谢谢了。”
赵成运呆呆地看着他，竟又说不出话来了。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罗小山有点奇怪，因为一阵寒风，缩了缩身体。
见状，赵成运立刻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盖到罗小山的身上，“过去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十分抱歉，你可以原谅我
吗？”
“不原谅！”罗小山恶作剧地笑了笑，看见赵成运难过的表情，急忙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好好改进，管好赵
家，我就原谅你啦。”
“是吗？”赵成运低着头，想起过去自己对待罗小山的种种，心中又悔又恼，只恨自己要是能对他好一点，也不会让他
这样不愿意原谅自己了。
两人又是长久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彼此坐在一起，望在着月光下泛着银色涟漪的湖面，而赵成运的心里，只觉是从自己
生下来后便来没有过的平静和甜蜜。
于是每天晚上，到月湖小山坡上坐坐成了两人的习惯，后来赵成运干脆在山坡的断壁处修了一座茅屋，让两人即使在下
雨夜，也能欣赏月湖美丽的景色。
随后便是忙碌的秋收季节，赵成运和罗小山因为种种事物忙得不可开交，夜晚便没了时间去湖边。
这天半夜，罗小山终于把庄中所有事物处理完，简单洗漱了一下正准备上床，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罗小山，睡没有？”
“赵当家？没睡，我马上出来。”
出来的时候，罗小山才发现赵成运今天穿了一身的玄色，披了一件同色的披肩，在流动的月华下，仿佛是天神再世。好
一个英挺的男人。
“再过几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今天我们先去拜拜他们。”
“好。”明白自己的生是母亲的死这个事实对赵成运是何等悲惨的回忆，罗小山一句话也不多说就着一身寝衣走向黑月
，那匹黑黑壮壮的千里马。
“别着凉了。”细心地用披风包住罗小山，上下检查一下没什么漏风的地方后，赵成运猛地将罗小山抱起来，在罗小山
惊吓的叫声中，飞身上马，疾奔向月湖。
赵家祖上的墓园，就在月湖树林的高地中，赵家的祖祖辈辈就在那美丽的风景中鸟瞰着自己的后辈继续着他们自己的悲
欢离合。
终于找到老爷和夫人的墓，赵成运先上了香，磕了头，进了供品，送了钱纸，并没有起身，回过头对罗小山说：“你也
来吧。”
“好吧。”虽然觉得奇怪，罗小山仍是没有拒绝，照着赵成运做的也一样划葫芦做了一遍，旁边的男人看着他的动作，
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父亲，你曾经对我说，要我原谅你，说有一天如果我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你的感受。我想我明白了，父亲，爱一个人
，就会期望跟他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我的出生造成了你和母亲的离别，生死永别就是连富甲天下的你也无能
为力，你的愤怒和绝望我终于明白了。今天不是你和母亲的忌日，我来上香，只想告诉你，我原谅你，而我带来的这个
人，就是你儿子今后唯一的伴侣。也许我不能跟他进行真正的婚礼，但我要他跟我一起拜高堂，我们一共磕了九个头，
一拜天地，二拜你们，三拜夫妻，孩儿在此发誓，不离不弃，和罗小山白头偕老。
希望你们祝福我，即使我爱的是男人。
从湖边回来，赵成运将罗小山从马上抱下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留下一句“小山，早点睡觉。”便迅速离开了
。
被这一吻惊呆的罗小山半晌才反应过来，赵当家吻了他，还叫他“小山”而不是“罗小山”。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
不知道的事情？
除了赵成运，恐怕谁也无法说清楚了。
第7章
被这一吻惊呆的罗小山半晌才反应过来，赵当家吻了他，还叫他“小山”而不是“罗小山”。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
不知道的事情？
除了赵成运，恐怕谁也无法说清楚了。
第二天早上，罗小山是在马背上醒来的。
等他睁开眼睛，眼前一切都变了，没有被子，没有床，没有屋子，有的只是牢牢抱住自己的手臂，和远处黑压压的天际
。一条泥泞的大路，延伸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
“庄里要怎么办？”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双手臂的主人是谁，只是奇怪他怎么会让一个管家同他一起去处理生意上的事
务。
“让老管家先帮你顶着。”将怀里人而的位置调整一下，让他坐得更舒服，才说道：“这次到京城去，皇上要召见赵家
。走得急一点，没有给你准备马车，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骑马，只好先和我同乘一匹马儿。”
“皇上召见赵家？会是什么事？”
如果他猜的没错，也许正是自己担心的事情。
“不太清楚，不过一定是紧急的情况，三年前程家出事前皇帝也是这样紧急召见我的。”
“程家？是那个在一夜之间消失的大族？据说当初势力和赵家不相上下呢。程家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赵成运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将罗小山抱得更紧了些，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罗小山只好乖巧地闭嘴，只是望向前方黑黑
的眼睛里多了几份焦急。
一行人风尘仆仆到了京城，在官驿安顿下，赵成运急忙进宫，甚至连罗小山也没有带上。
“你来了？”穿着黄色衣服的男人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微笑，竟也是不逊于赵成运的英挺，只是从那语言中透露的不安
让赵成运有些吃惊。
“小运运你来啦？”赵成运还未回话，一旁已扑出一袭白色身影，剑眉一拧，赵成运轻轻移动，让白衣人扑了个空，正
好掉进身后黄衣人的怀里。
“可恶，你竟敢对堂堂大泰王朝皇后不敬，泉真，把他大卸八块拿出去喂狗啦！”白衣人不依地跺脚，气鼓鼓地抬起头
来，竟是倾城倾国的娇媚，那样子不是女子的柔，却有着男儿的刚，明亮的眼睛望向黄衣人时有着说不出的美丽。这两
人正是泰朝的皇帝泰泉真和皇后巫香氲。
“你们两个有话就快说，难道让我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把我大卸八块？”想起罗小山还在官驿等待自己，
心里隐隐约约有股急噪的感觉。
“嘿嘿，我知道你急什么，探子说你带了个可爱的小管家，而且还和他同乘一匹马进京，是不是你的小情人啊？”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