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欢且尽万行 下+外传+番外——芳菲
芳菲  发于:2013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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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同生暗嘀咕,到底孙三跟她说了什么?

他也知这些女子闺中无趣,无非是交流些何家男子出众一类,但西风楼到底并非只接女客,更是赫赫有名的南馆,朱淬打扮成个男人样子来难道竟是要来见识男子间的情事的么。

他瞄了眼朱淬,见她一双杏眼俱是跃跃欲试,更笑。

这位公主,还未知南馆是个如何藏龙卧虎之地呢。

古有叶公好龙,今我苏同生便叫你翠心公主从此绝了这个花花念头。

03.

西风楼有三魁:壮元阁,傍眼池,探花廊。

朱淬好奇的发现探花廊的入口竟真是一条红杆翠栏的抄手游廊。用的上好的木头,上嵌古词好句书法甚妙,只三人宽的样子,缀满宫灯珠络。

她与苏同生信步前行,听苏同生与她指点。

“公子可见那座矮墙?”

朱淬果见左首有一溜粉墙,墙上青瓦,墙面无数镂花小窗,待他们走近,更见花窗样式虽美而繁复,对园中景致却几无所挡,朱淬一眼便见到数个少年正于园中嬉戏,见了他们也不奇怪,反有胆大的,更朝朱淬嫣然一笑。

朱淬有些面热了。

她想乖乖,脔童男宠不是没见过,这样有风致的还是少见,西风楼果然有点名堂。

果听苏同生道。

“这些俱是我楼中一品的男子了,说是男子,年龄却是不拘的,公子若有看上的,挑走便是。”

朱淬被他轻描淡写的“挑走便是”说的心里一颤。

这还只是第一廊,孙三说探花廊共有十二步云高,若可见识全十二廊之景,百金倒也花的不冤枉了。

她正感叹,这时有个小厮过来见过苏同生,道是前面有宋公子在第三廊,似是对含烟有些钟情了。

苏同生便带朱淬轻轻过去,指了她看。

朱淬只见前面已无有粉墙,只是些低到腰间的栏杆分了游廊与园子两个世界。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青年正倚栏与一个少年默默相望。

那少年似本在与同伴赌棋子玩,见到那宋公子看他,便羞怯的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手里捏着棋子,又忍不住回头偷看他,看了两次,那宋公子便折了廊下一枝牡丹抛过去。那叫含烟的少年顿时满脸通红,他知这是选中了他,掉头就跑了。

苏同生见朱淬作神往状便笑。

“这是好这一口的,便要客人自己派随身的小厮再去与他商定,若是胆大的便有回礼过去,或是手巾或是丝帕,当场便定了行事的所在,也是有的。”

朱淬面红,想原来如此。确实那少年既在这西风楼里属上一品的,又怎会真是如此羞怯避人的?怕不早练成精了……

只见那宋公子低头听小厮说了什么,点了点头,仍又向前行去。

苏同生道。

“便是已有中意的,又岂可浪费这百金?自当见识完我西风楼满楼春色方罢。”

朱淬恍然。

苏同生见她真正好奇,盯着园中看个不停,神情倒还是天真居多,总算对她消了几分敌意,便带她慢慢前行。

朱淬见第二廊之后都是十七八的男子居多,有精致相貌的,有器宇不凡的,偶有几个二三十许,体格雄壮。这些人多半不像第一廊的少年那样主动示好,而是自顾自的品茶端坐,或对执观棋,或操琴、读书。这探花廊的园子竟像个楼中男子平日的消闲之所一般,众皆悠悠然,半点也无花街柳巷里的生意气。

而这园中也非一马平川,多修了亭台池水。朱淬瞥见前头有人竟直接进了园子,与一男子向内里行去了。她知这便是苏同生所说的,当场便订下交代的。想到他们是去做什么,也是有些脸红。

从苏同生这边看来却觉得这位公主两颊飞红,眼露精光,才攒下来的好意顿时全无。他咳嗽一声,向右手月亮门一指。

“廊内的场所也与外院不同些,李公子可要先去看一看?”

朱淬见他手指在日光下匀称修长,不觉一怔。她想这分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更奇怪连个笔茧子都看不到。

她知西风楼不像柳家那样是继承的家族买卖,上一任老板姓楼,与苏同生不能是什么亲眷,那这苏同生看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怎么能打理这么大份生意?

朱淬又想到孙三的“入幕之宾”,颇有点心神不宁。

苏同生见她突然眼神闪烁,盯着自己表情古怪,心里又是翻了十七八个白眼。

偏偏他脸上还要作温文笑,殷勤的把她往月亮门里头带。

门内果然又是一番世界,朱淬见这西风楼从外头看不大,没想到里面一层又是一层,竟似包下了半条街了,也是吃惊不小。

这门里也是花木扶疏,但与刚才右手那园子不同的是移步换景。虽池水相通而小桥山石遮挡,每一块皆自成天地,径路曲折。

朱淬随苏同生穿石过水,行了一段已过了几景,亭舍也具精巧雅致,制式上更绝无雷同。

这哪是一间南馆,朱淬越行越自讶异,南馆不都应是一间间的睡房吗?这西风楼却像将一份官宦人家的私家园子整个搬过来了,楼堂轩舫无不齐备。

朱淬甚至还见有间雅舍,上题块小匾作“无涯之涯”,竟是间藏书室。

朱淬大感意外,她对西风楼会藏何书很是好奇,便欲进去。

苏同生忙拉住她。

“公子且慢,此处已有人了。”

朱淬见这间轩室窗户半敞,窗外翠竹环绕,映在窗纸上幽幽静静的,哪似有人的摸样?

何况便是有人,就不许进了?

苏同生指了门上金红相间的花串给她看。

“这叫做‘折桂’。客人定了地方,随行的就在门外插了这个,其他客人就知道了,便会避开了。”

朱淬“哦”了一声,心下却还疑惑不定。这时突然一阵巨响,“哗啦啦”一阵,似是什么架子倒了一片。

朱淬吓一跳,见苏同生不以为然,只得又凝神细听,只听到除了竹叶声,室内竟又传出几声恩恩啊啊的人声,她震惊之下恍然大悟,不禁羞骂。

“他们怎么也不掩门?!”

苏同生微笑。

“李公子办事是那么规矩的么?客人们到西风楼来多是为了找些乐子的,像这样喜欢门户大开着的,或刚才那间小轩,更是喜欢光天化日的,再有壮元阁时常有贵人包了场子十数人群欢的,并不希奇。”

朱淬听的瞠目结舌,她这才知孙三为何千叮咛万嘱咐只叫她点探花廊便是……这西风楼竟是个藏龙卧虎的……

04.

苏同生带她转了几个弯,两人又出了个月门,便又回到了探花廊上,这时有个穿绿衣的小丫头跑过来,朱淬才知这里原来也有少量的女孩子,想来只是做做下手,或在房事上添点情趣。

只听那小丫头向苏同生道。

“前面邓老爷与汪老爷又打起来了。”

苏同生问是谁跟着的,小丫头回了两个名字。

苏同生道。

“让小端小瑞替了他们,这两人自下去找宝姨娘领罚吧。”

朱淬知这是西风楼内赏罚,她好奇的是“打起来”难道是在争风吃醋?她怕苏同生带她岔开,忙自前去。

谁知这一去劈头就是一阵乒乒乓乓,朱淬险些被瓜子壳合着茶水撒了一身。

苏同生追上来拉她到一边,朱淬听见前面一阵对骂,才知原来那穿红的就是汪老爷,穿蓝的是邓老爷,这两人素来交恶,今日同来探花廊,本来三廊之内是不许两人同在的,这邓老爷明知道姓汪的就在前面,故意追上去拿瓜果掷在正与姓汪的相看的一个男子身上。

那汪老爷也是个傲气的,当下摘了金戒指又丢过去,于是邓老爷又抛了颗母珠。

那被两人相争的男子长相俊美,难得竟不露喜也不露怯,一张脸孔面若寒霜,见他们斗富只站着冷笑,汪老爷急了,就干脆打过去了。

廊下原也有些瓜果茶水与老爷们留停用的,本也是许他们这样与园中之人结交,这时却俱变成了这两人斗殴的本钱,壳来茶去好不热闹。

朱淬见识了这活生生的争风图煞是有趣,转目再去看那祸水,那人竟再不理这两个已打的眉毛胡子拉成一片的老头,扔了戒指母珠转身走了。

打的鼻青眼肿的两人顿时一楞,汪老爷喊了声“心肝儿~~~”,急的团团转又放不下手中对方的眉毛胡子,纠扯的乱成一团。

朱淬见苏同生虽命几个小厮将他们架住了,却不约束那走了的冷面男子,不由乍舌,原来西风楼的红牌是可这样待客的,倒不输给那个泼了欧阳惠一身洗脸水的一方楼花魁殷翠翠……

苏同生当下向朱淬请说,李公子自在游玩,恕同生稍歇再向公子赔失礼之罪云云,押了那两个早已衣冠不整的老头子一路温言细语的安抚而去。

朱淬巴不得自由观看,连称不妨不妨,却没注意苏同生走前对留下来服侍的小丫头暗吩咐了声。

“哪儿恶心往哪儿带,叫她再不敢来。”

那叫春花的小丫头点了点头,朝朱淬怜悯的看了一眼。

05.

那以后朱淬开始遭罪。

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进了个什么地方。

假山,茶室,树林子里,就连想看看清楚池塘里种的什么花,也能撞上两个赤条条的在滚来滚去。

朱淬已经脸色发青了。

这这这,这淫秽的场所!!!

她脚酸,头皮发麻。

刚刚看了一路美男的好心情已经完全不能安抚她了,她脑中还是那些滚来滚去的场面,她捂着脸想,又不是没逛过妓院……妓院都不是这样的!

她委屈的想,要长针眼了……

她开始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想到自己将来也要嫁给这么个人,心下寒颤。

“李公子?”

远处有人招呼。

朱淬一楞。

谁会这样叫她?

她左右一看没有人,春花拉她往坡上一个凉亭里指了指。

朱淬见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绿荫下正招手。

春花细声道。

“是阮老爷。”

朱淬一时想,什么阮老爷?

待春花领她又向那人走近几步,只见那人眉目疏朗,风度怡然,朱淬忽而想,难道是阮四时?

阮四时笑语春风。

“李公子不认得在下了?前个月阮某去京城,还与李兄、欧阳兄在沈月楼有过一面之缘的?今日还是前堂珍姨娘在说,苏老板陪了位贵客进探花廊,却是京城李家的公子意贇,阮某正懊恼公子来了楚江竟也不来寻在下,伤心着哪,这又在园中巧遇了,真是缘分。”

朱淬被他一席话说的心花怒放,没想到这阮四时和李家欧阳家的小子是认识的!而且他还认错了人!

朱淬暗道一声侥幸。

幸好他们只在那鱼龙混杂之地见过一面,没看出她是个冒牌货来。

当下朱淬试探的道了声。

“阮清明?”

阮四时笑的更欢畅。

“意贇兄心中果还是有在下的。那相请不如偶遇,这便亭中坐一坐?也好叙叙别来之情。”

转头更吩咐春花道。

“取我存着的碧玉酒来。”

碧玉酒是阮家的招牌,一年只出十七坛,朱淬一听到碧玉酒三个字更是兴致高昂。

朱淬这次随李家送嫁是以李意莲手帕交的身份来的,并未对外宣扬。但李家摊上这么位公主,又不敢拘束,又不敢担干系,只得让李意文请朱淇出面规劝。朱淇立刻就叫她谨言慎行,莫要给李家添麻烦。

朱淬虽然厌烦朱淇为了个李意文就把李家全家当亲戚,但好歹也知道楚江城鱼龙混杂,因此也只算计了能逛遍西风楼便罢。哪知今日来了趟西风楼,竟有这场与阮四时近在咫尺把酒言欢的机缘。当下喜上眉梢,笑吟吟的与他一路寒暄着往坡上凉亭而去。

阮四时果然会挑地方,这亭子下面看着不起眼,却占了地势的便宜,秋风舒爽,眼界开阔,见到目下荫荫翠翠,山石玲珑,便是朱淬也要赞一声妙,心中块垒一消。

阮四时微微笑了让座,朱淬却见亭中原来还有一人,长眉细目,着一件团花的锦衣坐在一旁,见朱淬来了也不动,抿了抿嘴,向阮四时瞥了一眼,眼波幽怨。

不,不对啊!

朱淬大惊。

这分明是个小倌,可孙三明明说……

她忍不住问。

“这位是?”

阮四时似对她的态度不解,仍答道。

“他叫做脂香,不瞒李兄说,正是清明的心爱。不过若是李兄看得上眼,清明便是割爱也无妨。”

朱淬惊异了。

那孙三明明说阮四时追求的是苏同生!

她举扇掩住讶异之色,向两人打量个不停,想孙三封封信与她说阮家公子又向苏老板送了什么珍珠宝贝,西风楼年关大宴,苏同生竟拿得出三坛碧玉酒,阮四时的私院买在城西,还应着苏同生的翠馆取作翡园,阮四时今年已二十二了,连个通房丫头也不收,娶妻之事更从来不提,还有苏同生并非好男色之人,对阮四时从来行止于礼,但阮四时还是多年如一日,顶着至交好友的名头死缠烂打,百折不休。

朱淬惊异,这又哪冒出来这样一个心爱?!

朱淬打量阮四时,一副风流浪子的样子,分明是在凉亭里与个小倌做排场,与孙三信里说的全不是一回事。

而且这真真就在苏同生的地盘上,阮四时是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是两人相争,阮四时要激苏同生吃醋不成?

又或者……

她失望之下又打量那脂香,倒是好好坐着,也不与阮四时有什么动作言语……,难道真只是陪客?

朱淬还疑惑不定,却听嘤咛一声,她一身鸡皮疙瘩还未来得及立起来,那脂香已向阮四时身上倒去。

朱淬眼见着阮四时轻轻揽住,手向他衣内伸去了……

后来苏同生责备春花,你哪里不好带带她去见阮四时?

春花心中委屈,论恶心,西风楼还有谁比得上这位阮老爷的?

06.

朱淬忍不住脱口而出。

“清明兄如此,苏老板那里可交代的么?”

阮四时微微讶异,向朱淬眨眼。

朱淬豁出去直言。

“意贇有听闻清明兄心上之人乃是……乃是……“

阮四时恍然道。

“原来如此。”

他抱起脂香,索性将他放在腿上,漫不经心道。

“我和苏同生的事,外面是这样说的?”

朱淬呐呐。

阮四时笑。

“世人也不过爱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我与同生虽同为男子,但在楚江城也算是品貌相当,便有多事的人以讹传讹,意贇兄切不可当真。”

朱淬怔怔。

“原来你们并非……”

她笑出来。

“原来你们只是好友罢了。”

阮四时道。

“这倒也不是。”

他说。

“我与他有过情事,那确是真的。”

朱淬吓一跳。

阮四时若无其事道。

“我俩也算世交,西风楼前一个老板楼茜与我父有来往,我少年时便常去楼家玩耍,因与同生相识。”

他笑,手上若有若无的抚着腿上那副身躯,口中说出的话语也半真半假。

“那时他不过十六、七岁,面如莹玉,行止端方,我一见便钟情,颇做过不少傻事。”

朱淬见他俱是自嘲的意味,更添疑惑。

阮四时向远处望去。

“只是现在厌倦了……”

语调竟是恻然的。

朱淬不知为何心中一酸。

她想到朱淇,于是道。

“原来是青梅竹马……”

阮四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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