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奴 下——诸葛喧之
诸葛喧之  发于:2012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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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帐内,一股熟悉的故乡风情席面而来,地面铺着的暗红色织毯,木柱上挂着的贝壳碎饰,烧火的炭炉是陶土制的,

上面有着黑色蛇形漆纹,就连苏邪敲击的酒器也是商国产的上等青瓷小杯。

在易北住了一段时间,骤然再看到这些故国的什玩物件,苏越心里怪怪的,却又不知是什么滋味。

苏邪和分别时的容貌无甚区别,只是个头稍微高了些许,也瘦了些许。他坐在宽敞的椅上,架着腿,神情显得慵懒而随

性,高挺的鼻梁衬得他愈发傲慢。

他懒洋洋地敲击着酒杯,也不拿正眼去瞧苏越,只道:“我只听下属来报,说是平西爵大人大驾光临,却没听说,平西

爵大人还带了名随从。旁边那位,要么跪下报来名号,要么就滚下去,别叨扰本殿下与平西爵大人相谈。”

苏越觉得好笑,看着苏邪丁丁当当地敲那些瓷杯,半天才道了一句:“玩物丧志。”

苏邪一愣,待要发怒,一转头却赫然看见苏越立在帐中,不由惊愕万分,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啪的一声将瓷杯敲成了

碎片,里面的酒也尽数洒了出来。

“……二……二哥?”苏邪瞪大了眼睛,一张脸迅速苍白,又因为激动而在苍白后渐渐涌上血液,涨得通红,他倏忽站

了起来,死死盯着苏越,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你,你竟还……”

“我还活着。”苏越微笑道,走上前去,“三弟,别来无恙。”

“你……你……”

苏邪摇着头,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苏越,脸色煞白,好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象。

“莫要这样。”苏越微笑道,“三弟大可不必惊讶。被俘之后我所经历的事情,自然会在日后和三弟一一道明,只是眼

下尚有一事请三弟速办。”

“什么事?”苏邪的神色仍旧十分激动,“什么事还能比二哥回来更重要?二哥有任何要求尽管说,我定然立刻着手去

办!”

“这一件,倒也并非大事。”苏越笑了笑,目光暗下去,“只是那位新走马上任的青将军,瞎了狗眼,将主子认作敌人

,在路口得罪了我,想必此时还在执迷不悟,这样愚蠢的走狗,养着只会浪费俸,为兄的意思是……”

苏邪没等他说完,立刻了然,对帐外侍从道:“传令!军法处死青将军,立刻行刑!”

苏越望着苏邪的脸庞,嘴角微微勾起,带出一丝危险的笑意:“不错,干净利落,当真是我三弟……”

苏邪抿了抿唇,竟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片刻,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脸望向易洛迦,问苏越:“二哥,这位果真

是易北平西爵?”

“正是。”苏越说完,走到易洛迦身边,“不过三弟不用对他怀有芥蒂,为兄的命,便是平西爵救的。”

苏邪微愣,乌亮的眼睛在苏越和易洛迦之间来回打量,过了一会儿,他眯起眼睛,虚虚地笑了起来:“啊,那真是……

不知如何相报……”

“客气了。”易洛迦道,“救苏越是我自己的主意,并不为他人,倒也不必回报。”

苏邪歪着脸,苍白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甜甜笑意,只是那双眼睛却冷的厉害:“平西爵果然大气,不愧是易北

贵族,只是……到底是个外人,不懂商国规矩,你救了兄长性命,做弟弟的,又怎能不报?”

“……”易洛迦原本就因病显得十分苍白的脸愈加沉凝。正待开口说话,突然喉间一甜,血腥味就涌了上来。

刚才在东蒙故道的挥刀动手,已使伤口迸裂,全是顾念场面危急,强撑而已,如今苏越和苏邪相见,苏邪明显刁难,气

血上涌间,竟是再难遏制,一口瘀血咳了出来,整个人支持不住,往前倾摔过去。

38.密牢拷打

“易洛迦!”苏越连忙扶住他,只见易洛迦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已微微发青,咳出的鲜红艳血顺着唇沿淌了下来,

却仍旧沙哑着嗓子轻声说,“……不碍事……我撑得住。”

苏越不住摇头,以衣袖拭去他嘴角的血渍,低声道:“你不要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

易洛迦望着他,依旧咳嗽着,吃力地点了点头。剔透的水色眼眸却渐渐涣散。苏越愈发慌乱,扯开他的外衣一看,登时

变了颜色——易洛迦里面衣物的衣襟已然全部被伤口渗出的血浸红。

苏邪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在旁边愕然道:“二哥,他……他怎么……”

“随军医官呢?随军医官何在?!”苏越抱着易洛迦,焦急地大声唤道,“速传医官来!”

火盆被尽数移到了床榻边,四周热的能让人流出汗来,榻上那人的身子却仍旧冷的碜人,消瘦病恹的脸庞毫无生气,惟

有淡金色的睫毛偶尔轻颤,让人还能确定他是活着的。

大夫枯瘦嶙峋的老手在易洛迦支出来的腕上静静地搭着脉,花白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最后他看了看易洛迦,长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

苏越一把揪住老医官的衣襟,低喝道:“你摇什么头?我让你救他!你听不懂吗?!”

“……太子殿下,恕老朽无能,平西爵的病,一则外伤感染,二则元气大损,三则剧毒攻心,病症已入骨髓,不可拔除

。老朽只能以野山参吊其性命一二日,若谈医治,实在回天乏术。”

“哪有如此多的废话!他中了毒,难道你不会用解药医治?!”

“平西爵中的乃是鹿峰之毒,解药确实是有,只不过远在王城。日夜兼程赶回去至少需要三日,而且平西爵已经极为虚

弱,而解药药性极猛,稍有差池,只怕……”医官没有说下去,闭了闭眼睛,“……太子殿下若要责罚,尽可取了老朽

的人头。”

苏越狠狠瞪着他,表情凶戾,眼圈却逐渐发红,他背后立着的苏邪挥袖道:“你的人头暂且留着,我命你拿野山参吊着

平西爵的命,能延一日算一日。”

“是。”医官欠身道,“谢三公子。老朽自当竭尽全力。”

待医官退出帐外后,苏邪走到苏越面前,拉住苏越冰冷的双手,轻声道:“二哥,你冷静点,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可以

再想办法。”

“……”苏越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苏邪用力握了握掌心中苏越的手,说道:“二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看了心里难过。反正站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坐

下来,与我讲一讲,你被俘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如此可好?”

潮湿阴暗的密牢里吊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年轻男人。他的双臂被两根铁链分别自旁边勒起,脸庞低低垂着,昏暗的灯光下

,能看见他唇角的血一直淌到消瘦下巴尖。

他白色衣袍都已经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苍白的皮肤上一道又一道狰狞的血痕显得那样可怕。

他的脚下就是一个方形的深池,幽暗的池水里游弋着好几条黑色的蛇,囚犯的血滴到池子里的时候,往往激涌起一堆波

纹,那是一些嗜血的肉食大鱼被吸引了过来,拳头大的鳞片覆在丑陋的鱼身上,朝上张嘴的时候能看到尖利的牙,还有

粘液布满,腥臭阵阵的腹腔。

站在高阶上的酷吏手里执着鞭子来回走动,森然问道:“你到底说不说?”

“……我已经把它放走了,你还要我说什么?”囚犯低着头,“有本事自己去找,在这里审我算什么本事?”

“啪!”

话音未落,长鞭又从旁边甩出,重重抽在他的腰上。那囚犯的身子微微痉挛,但连哼都不哼一声,倔得要命。

“最后一遍!伶猫在哪里?!说是不说?!”

“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找!”

犯人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但口气却是越来越硬。

酷吏怒极,对旁边控制铁链的两个狱卒说:“把他放下来!浸到池子里去!”

“是!”

两个狱卒缓缓将粗重的铁链放下,地下的大鱼和巨蛇感觉到了血腥气的不断临近,都纷纷往犯人脚底下涌,那一张一张

丑陋大口中的腥臭味简直能把人熏晕过去。

“慢着。”坐在阴影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终于抬起了手,狱卒停了手上的动作,齐齐往那张舒适的皮毛软榻上看

了过去,酷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谨听王上吩咐。”

易涛站了起来,雍容的白绒边大衣一直拖在地上。他走到高阶边沿,看了一眼下面涌动的恶兽,又仰起脸,静静望着囚

犯,过了半晌,他轻声说:“叶筠,若是将你浸到池中,即便不死,也会残废。孤王且问你最后一遍,伶猫被你藏到了

哪里?只要你说了,孤王立刻将你放下,让最高明的太医为你疗伤,孤王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伤愈。”

被吊着的叶筠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脸颊上有一道被鞭子抽出的印记,嘴角也有血污,但那双金棕色的眼睛依旧干净明亮

,好像能望到易涛心底去。

叶筠就这样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叶筠竟然虚弱地微笑了起来,他就这样笑着对易涛说:“王上,你总是骗我……你真

以为……咳,真以为叶筠是傻子?”

他说着,睫毛轻颤了一下,兀自低垂:“……以前之所以……一直被你骗……是因为我……即使知道那是谎话,也会、

也会因为那是你说的,而甘愿相信……可是如今……”

他笑得更加明显了,肩膀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再也……不会……相信……”

“你!……为何非要如此?!”易涛勃然,“我先前待你不薄,你却——”

“不薄?呵呵,我又不是畜牲……就算你是王,我也由不得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叶筠一阵阵咳着血,

更是引得脚下一片水波涌动。叶筠闭上眼睛,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即便是畜牲……养了这么久,也该有感情了罢?它

对你这么好,它把所有都抛弃了,只想留在你身边……易涛……易涛!”

虚弱至极的人忽然凌厉地瞪向自己,多年未被人叫过的名字骤然在这狭小的牢房里响起,竟让易涛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

来,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叶筠一边咳着血,一边用尽全力骂道:“……你的良心,倒真是被狗给吃了!”

易涛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样说过,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气得嘴唇都微微发抖,一甩长袖,对旁边的狱卒说:“审!接着

审!再不招就浸下去!”

“是!”立刻应道,酷吏挥了挥手,“放低铁链!”

易涛看着叶筠一点一点被放下去,下面碧色的幽池涌动的越来越厉害,甚至有狂躁的大鱼甩着尾巴从池中一跃而起,试

图去噬咬犯人的双足。

叶筠却是连脸色也不变,只是死死瞪着易涛,漂亮的金棕色瞳仁是那么干净坦然。

铁链吱嘎降下,易涛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叶筠就那么看着他,也不求饶,也不咒骂,沉到最下面的时候,眼眶已是微微

发红,而嘴角忽然掠起了一丝微笑。

那笑容很淡,好像一杯山间泉水泡的清茶。即使再清澈,再动人,可终究……是苦的。

“……”突然不忍再看下去,易涛蓦然转身,大步走出了密牢,铁链撞到底部的一声闷响让他的心脏猛然蜷缩,他加快

了脚步,背后是大鱼扑食和巨蛇甩动尾巴的声音,他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堂堂易北王上,几乎是用逃脱般仓皇的

姿态,离开了这里。

从昏暗的牢房中迈出,一步跨到外面,强烈的白昼光线几乎逼得他两眼发花,刺得他眼角酸疼。

他就在这片洁白的光线中愣愣站着,直到眼前慢慢浮现了一个少年清瘦而挺拔的身影。

那个少年带着认真的表情走在花草从中,不时地拨弄与人同高的芦苇,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穿着洁白的衣袍,宽大的衣袖几乎垂在了地上。整个人干干净净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脸的时候,阳光刚好

洒进他金棕色的眸子深处,亮亮的,好像水晶一般。

“啊……你好。”有着金棕眸子的少年望着他,脸颊上凿出两道笑痕,“请问你看见我的猫了吗?它不肯洗澡,偷偷从

家里跑出来了。”

“……你是说这只吗?”易涛从背后拎出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猫,把它提到少年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它刚才抓了我一

下。我正想收拾它。”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叶筠,在易北城郊的猎场,那时候他还不是易北的君王,只是在父王羽翼庇护下的公子而已。

转眼白驹过隙,易涛突然发现,原来叶筠已经在他身边默默站了这么久,从少年到青年,从公子到王上。原来……竟已

然过去了整整八年。

39.傻子

血顺着石床的纹理缓缓淌了下来,危险的暗红色,在凹缝中汇聚成一股一股腥甜的细线。

“吱呀。”

牢房的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叶筠闭着眼睛,没有去看。那人举着火把走到他面前,跳跃的明火照亮了叶筠苍白的脸色,血流不止的双腿。

那人透过狰狞的青铜望着他,眼神却是怜悯的。

“大觋,已经审了他一天一夜了,仍旧什么都不肯说。”狱吏在一旁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和青铜面具人解释道。

那人依旧俯视着躺在石床上,已是遍体鳞伤的叶筠,过了一会儿,对狱吏说:“……退下。我有话单独问他。”

屏退了旁人之后,那人在叶筠榻边坐下,低声问道:

“你其实是陈国的巫灵……对吗?”

一直毫无动静的叶筠听到这句话,蓦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瞪着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几乎变得

像玉石般透明,他动了动淤着血痕的唇,说:“你……你是谁?”

“我本该是随先王而去的死人一具。幸得王上相救,得以苟活至今。”那人淡淡道,“你可以叫我陈伯,也可以叫我大

司辰……如果愿意……亦可在无人时,唤我大灵首。”

叶筠的瞳孔猝然收拢,即便镇定如他,也在这时惊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盯着面前头发花白,戴着面具的老者

,嘴唇都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微微发抖。

陈国是大陆割据的几个国家中,最为淡泊,也最为神秘的一个国度,其民深信神祉,且有十男十女作为侍奉神灵的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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