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十一阿哥撇开视线,“这银子就当是入份子了,阿九赚回来了我就给你送来。”
“他要做生意?”君衡若有所思,马上又道,“不用那么急,放在我这儿也是闲闲搁着,你只管拿去支持他创业好了,日后要还了直接给弘晖就成。”
这意思是无限期、不收利钱地借给他?
十一阿哥挑挑眉,未曾对此表示什么。
几天后,君衡去找了九阿哥,在这个素来骄傲、看不上他的弟弟冷嘲热讽时,拿出另外的五十万两银票表达出入份子的意思,搞得九阿哥接过银票、送走了人都还摸不着头脑,直道“老四傻了”、“吃错药了”!
第八十二章:第二件
七月,敏贵人病逝了,闰七月,康熙追谥她为敏妃,比起其他的后宫女子来说,她生前也算是过得不错了,懿诚皇贵妃在的时候护着她,而皇贵妃薨后,她以贵人身份居于没有主位的景仁宫,基本上没受过什么委屈,只是她留下的三个孩子……她甚至来不及看到最大的儿子成亲,喝杯媳妇茶,委实可惜了!
十三阿哥一夜之间从阳光少年变成了忧郁公子,沉默寡言的程度比君衡和十一阿哥都甚,只有面对两个同母妹妹时才能打起精神,旁的时候……简直让人看着揪心。
有上辈子的经历,十一阿哥很清楚该怎样劝慰这个最疼爱的弟弟,但他这辈子是宜妃的小儿子,千娇百宠长大的,对于十三阿哥来说,如他这样“幸福”的人,是体会不到丧母之痛的,也就他们打小感情好,若不然被误会是来刺激人的都有可能。
十一阿哥没怎么计较这个,如果他的劝说太过苍白,那就找个能同病相连的来劝,总得让十三尽快走出悲伤,不然看在皇父眼中,又会觉得十三过于软弱了。
八月的一天,十一阿哥领着表情缺乏的十三阿哥踏进了恬郡王府,他们一路在奴才的指引下找到君衡时,发现他正坐在回廊下看书,姿态随意地拿着书卷,不过是一身式样简单到普通的儒衫,也让他穿出种赏心悦目的味道。
十一阿哥眸色暗了暗,继而将情绪隐藏的更深了,他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君衡了,之前一次见这人还是敏妃的灵前,当时君衡拿了些经文来烧,他没有细看那是什么经,不过之后……君衡盘坐于灵堂还念过经,想来当是超度一类的吧!
“四哥。”十三阿哥叫了一声,看到如兄如父、几乎带大自己的人,他的眼圈不自觉就红了。
君衡放下书起身,冲一边的苏培盛使了个眼色,便走过来一把将十三阿哥揽到了胸前:“四哥在呢,不止四哥在,你十一哥也在呢,要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哭完了又是一条男子汉,只是,你要小心些,千万别被弘晖他们看见了,不然……我可救不了你这叔叔的面子!”
十一阿哥瞪了说这番话的人一眼,没见过这么劝人的,一点儿都不认真!
十三阿哥红着眼睛抬头,刚刚被揽住时酝酿出的泪水彻底回去了,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恼道:“四哥欺负人!”
君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语,一副“我从来没说自己是好人”的模样。
这时苏培盛回来了,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在廊下的桌子上摆了点心茶水,本人却是将一柄剑递给了君衡。
奴才们告退后,三个人走到桌边坐下,此时节天已凉了,其实坐在外面并不合适,不过今日阳光正好,廊子下被照得暖洋洋的,倒是丝毫不显冷。
君衡看着他们俩抿了口热茶后,才将桌上那本先前他正在看的书推到十三阿哥面前:“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十一阿哥扫了眼含笑的送礼人,凑到旁边一看,那竟不是一本纯文字的书,里面有不少人物插画。
“这是……剑谱?”十三阿哥惊喜道,有点不敢相信而又急切地抬头。
“嗯,之前不是教你轻身功夫吗?若你的确按照我教的口诀雷打不动日日练习了,那内功底子应该就有了,如此教你其他的自是应该。”君衡点点头,面上自然而然的带出了教导时的严肃,“这套《云雪剑》共分十九式,每式九节,算不上多难,于你应该很适合。”
“四哥哪里得来的这剑谱?名字很好听呢!”十三阿哥眉宇间虽未完全褪去悲色,可精神明显好多了,隐隐地带着些兴奋。
十一阿哥也挑眉看去,在瞅见那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恍惚时,不禁萌生出个猜测:该不会……是君衡自创的吧?
“偶然所得。”君衡笑着道,他总不能说是前阵子回想起点苍山上云雾翻腾、雪花茫茫时琢磨出来的吧?能自创武功,在大清就是武学宗师级的江湖前辈了,那不得把十三阿哥给吓着?
听到这个答案,一向善解人意的十三阿哥就知道是不便说的,他也不追问,只欣喜地摩娑着手中的剑谱,爱不释手之情溢于言表。
君衡摇摇头,就知道这小子会这样,他视线掠过手边的剑:“十三,我现在先使一遍给你看看,回头你自个儿学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免得走了弯路。”
十三阿哥双眼放光,点头如捣蒜地表示他的期待和兴奋。
十一阿哥神思一顿,还没等他想明白心里这瞬间的情绪,就见眼前人影一荡,桌上的剑便只剩剑鞘了。他迅速偏头,庭院中已有一道清瘦人影执剑而立,随着那修长手指抹过剑尖,君衡动了!
刺削划点,君衡长剑在手,身形轻灵得宛如云豹,折身回剑、纵跃一挑,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看似翩然优美,实则暗藏杀机,让人毫不怀疑这是能杀人的剑法,而非惊艳惑人的舞蹈。
十三阿哥观的是剑,在他眼中此时的君衡就是剑,剑就是君衡,这是达到一定程度才能拥有的武学境界。
而十一阿哥观的则是意,他从君衡舞剑中看到的是高山之颠云雾缭绕,片片雪花飘扬而下,一点点将世界变作银白,这纯洁中惟有那青衫墨发行动如风、飘逸如云……
“我说,你们俩不会当剑舞看了吧?”不知何时君衡使完了这套剑法,一回头却发现那桌边的两人都眼神定在虚处,他无奈地叹口气,着重说了十三阿哥,“你小子别走神,我再使一遍给你看,过后可就没这机会了。”
“嗯嗯。”十三阿哥赶忙端正态度,老实说刚刚那遍他还真没记住多少。
至于十一阿哥……他喜文不喜武,君衡无意要求他学这个,十三阿哥也不会枉顾哥哥的意愿,所以,他们其实都不知道,反而是他看出了这套剑法的创作意境。
这天后,十三阿哥终于走出了悲伤,尽管有时还会发呆,但他的大半精力已被那套剑法给占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康熙三十九年的新年后,他就完全恢复正常了。
不过,失去额娘的十三阿哥到底蜕变了,他变得沉稳了、长大了,仿佛突然间从少年变成了能为两个妹妹撑起一片天的哥哥,这让始终看在眼里的十一阿哥既欣慰又心疼,但到底试着放松了对他的全方位保护,在旁帮着他继续成长,进而成熟。
康熙三十九年的上半年,十一阿哥就在对十三阿哥的关注和对朝中局势的分析中度过了,等他回神想起自前年不断努力俘获君衡那颗心的时候,才猛然惊觉……从去年初君衡大病后,他竟再也没见君衡主动找过他。
还记得前些年君衡常在夜里偷偷摸摸来他房中,两人或者聊聊天、谈点政务琐事,或者相互打趣几句,十一阿哥皱眉深思,是从什么时候起君衡就不再夜里来找他了?
然后,他发现这是康熙三十六年他撞破君衡和皇父之事后开始的,想起这事他就不由得冷哼,哪怕当时心里震惊无措反应不过来,事后他也明白那是皇父故意的,堂堂乾清宫、天子寝宫,怎么可能没有奴才在跟前伺候?而且,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是西暖阁外的奴才说皇父让他直接进去,他才那么走进去的。
十一阿哥压下对那件事的激烈情绪,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君衡不再主动来找他……这可是个大问题,虽然他主动些也无妨,但……
“谁?”敏锐的感觉拉响警报,十一阿哥厉目扫向屋内一角,那里有呼吸声,很重的呼吸声。
如今正值九月,天气已经转凉了,这是十一阿哥的书房,他正在执笔练字,同时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没想到会有人无声无息地闯入。
角落里的人影慢慢出来,看脚步有些软,形容颇为疲惫,再看那苍白而劳累过度的脸,不是君衡是谁?
十一阿哥狠狠皱眉,走过去想扶住他搭把手,哪知这一扶却是将对方的大半重量接了过来,险些把他也给拽到地上去。
“你不是在塞外吗?这是……偷偷回来的?”十一阿哥艰难的扶着人走到他日常小憩的软榻上。
上个月皇父下令去塞外了,近三年来皇父走哪儿都会带上这人,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在京城都嫉妒得差点发狂。
“嗯,”君衡无力地摊在软榻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他哆嗦着摸出个玉盒,一寸寸放到了桌上,“我来……送果子。”
十一阿哥眉心成川,沉默地盯着那个玉盒一会儿,坐到软榻另一边,很郑重地问:“这果子……为何送我?或者说,这到底是什么果子?”
君衡闻言一颤,终于强撑着睁开眼,他只是和隔桌而坐的人对视,一个字也未答。
“你不愿说?还是不能说?”十一阿哥问,良久,他在这种一言不发的倔强中退步,“好,那我换个问题,这果子是干什么的?”
“我不会害你。”君衡以为被怀疑下毒了,心头涩然地开了口。
十一阿哥闭了闭眼,揉揉额头道:“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这是第三颗吧?”
君衡不语,摆明了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十一阿哥见他明明动都不能动一下,却还是有种只要他说不,就动手强逼的架势,不禁苦笑道:“君衡,如果我不吃,你还会像上次那样逼我吃,是不是?”
听到这话,君衡面上露出些歉意,但眼睛里未曾有丝毫松动,用这样的态度回答了他:是的。
“好,我吃。”十一阿哥语气无奈,他打开那玉盒,将里面华紫色、无柄的果子一口口吞入腹中,这味道……他依稀还记得,和第一次吃的那颗一样,不过看起来似乎要稍大些。
咽下最后一口,十一阿哥看向同榻而坐的人,发现君衡正盯着他似在确认什么,不久便眸含惊喜和满意,再然后……竟“咚”一声向后摊平在软榻上,仿佛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了。
十一阿哥眼底暗火明灭,无怪乎君衡上次来送果子时他那么恼火,实在是这人现在的模样……让他很想按住脱了衣服检查检查,到底是不是和皇父……但他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
大概缓了一盏茶,君衡爬起来了,摇摇晃晃起来,声音微弱道:“车驾还没到京城,我回去了。”
天知道,他这次在空间法宝里凝出果子后,是怎么支撑着御剑飞回京城的,就为了将果子第一时间给胤禛服下,尽可能少地流失果子的灵气。
“第二件!”十一阿哥忽然对他的背影道。
君衡转身,投以疑问的目光。
十一阿哥抬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酝酿着一些莫名的、深沉的、引人心惊的情绪,他说,嗓音如砸到地上的铁锤:“除了你为何与皇父……之外,这是你隐瞒我、不肯告诉我的第二件事,君衡,何时你才能给我一个答案?”
君衡心中震颤不已,目光也跟着抖动了几下,他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不可能给出答案,索性就不说了。
半晌后,十一阿哥暗恨地捶榻,沉默,又是沉默,他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这老混蛋竟然就这么沉默地走人了?他目泛冷光,哼,不说?不说他不会查吗?他就不信还查不出来了!一年两年,哪怕花上一辈子,他就不信还查不出一颗果子的来历了!
第八十三章:你总算肯来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辆马车徐徐而行,那车夫侧耳于马车帘子处听了一会儿,可能得了什么命令,便驾车转向一个胡同口,片刻后,有个家仆打扮的人上了马车,才又继续往城门口而去。
“给主子请安。”那人上车后便跪下了,低着头面向坐着的人,显得恭敬而畏惧。
一阵风吹起了帘子,光影一闪映出了端坐之人的模样,不是十一阿哥是谁?
“说吧,查探的如何?”十一阿哥沉声道。
那仆人脸庞半抬,若是苏培盛在此,定能认出这是在君衡院子里伺候的小厮。
“回主子,四爷府上并无有关那种果子的任何消息,奴才这些日子以来多方打听,只知道四爷和四福晋在小汤山有个隐密的庄子,似乎培植了很多南方瓜果,府上吃用的多是那里种的。”
十一阿哥眉心皱成一团:“有无旁的异常?”
“异常……对了,主子,四爷和四福晋仿佛没有外面传言的那般感情好,”那人斟酌用词道,“四爷每日回来,很少去福晋那里,一般都是因为大阿哥和大格格才会过去一趟,夜里……四爷一直歇在自个儿屋里或者书房。”
十一阿哥眉头稍松,虽然知道君衡不碰四福晋,可真的听到了他还是心里暗喜。
那人小心地半抬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何事?”十一阿哥瞧见了,眉梢一挑道。
“主子,奴才总觉得已经被四爷发现了,主子派去的人都被四福晋陆续安排到了四爷身边,像书房这等重地……似乎完全不对奴才等设防,整个恬郡王府,除了点苍阁外,奴才等人都可自由出入,像是……像是故意放奴才们查探的。”
十一阿哥轻笑出声,冷睨面前已经伏下身的奴才:“这有何奇怪的?你们以为四哥是何人?除了我的人,你们可见恬郡王府还有谁能安插上人手?”
自君衡分府出宫,当时带出来的奴才中必然有他安排的人、皇父安排的人,至于其他皇子……十一阿哥相信,以君衡的本事自是不会给他们安排眼线的机会,就算人混进去了,用不了多久也会被剔除掉。
十一阿哥深知,从君衡把皇额娘留下的人脉交给他起,就意味着从今以后对他是透明的,这既有君衡向他表明“不会搅乱大清社稷”、让他放心的意思,也有君衡信任他的缘故在。
这对现在的十一阿哥而言,可谓是有利有弊,他自然高兴君衡的信任,只是他安排的人君衡都心知肚明了,那不愿让他知道的事,君衡也能藏得严严实实。就因为这个,他这次派的人才是重新安排的,可惜……还是没能得到有价值的东西。
“放心,哪怕四哥知道你是我的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十一阿哥挥挥手,让那人离去。
一直心中不安的小厮听此一愣,有点将信将疑。四爷府上主子少,平日里虽待下不错,可对犯了错的奴才那是毫不手软,上次四福晋杖毙一个爬床奴才的时候,那观刑到最后的冷冽眼神,他一直都没忘,一个妄图爬床的都如此,更何况他这样形同背主的呢?
马车暂停,放那人下去后,十一阿哥吩咐道:“去文觉大师那儿吧!”
与此同时,恬郡王府里,四福晋嗑着瓜子问收回神识的君衡:“如何?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