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灵柩去了。”
哈莱想起水镜中的景象,当时大神官正向神殿行来,他身后似乎只有四个人:“您的意思是,这几位大人至始至终都跟
随着您?”
“皇宫门口碰见你时,米拉,坎尔普和塔森在我身后。至于安思林和查特里斯……之前出了点事,查特里斯被受惊的马
撞倒,受了伤,应该由同僚陪在宫殿里。我让安思林仪式结束后去安排这两天圣灰的守夜人员,所以也没有跟着我。”
哈莱欲言又止。
大神官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这非常困难。影射需要集中一个人所有的意念才能剥离出人形,施法者必须长时间
高度集中注意力,一般在无人打扰的密室中才能进行。当然,我会去调查这两人当时确切的行踪,但仓促环境下,我觉
得他们很难抽时间去干这件事。”
哈莱咬起指甲,每当他认真思考,这个小动作便如影随形:“去者必死……这是对凯米尔说的,是想阻止后天的送葬吗
?但这人真地可以阻止,又何必用这种方式故弄玄虚?”他忽然灵光一闪,吃惊地看向大神官,继而,哈莱从他的眼神
中明白了一切:“您早就知道了是吗?凯米尔的昏迷根本不是个意外!”
大神官捏了捏疲惫的额角:“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毕竟一切止于怀疑,还无法证实。”
哈莱试着运用智慧去推敲:有人不想让凯米尔执行送葬任务,所以令他陷入昏迷。但由于大神官封锁消息,找人代替,
这人便发现今天凯米尔居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葬礼上,以为之前的计划失败,不得不另提警告。问题是,这人为何这样
做?他是不想让凯米尔执行这次任务,还是不想布拉班特家执行这次任务?
哈莱有些激动,因为他想到第三种可能——去者必死,或许指的不是送葬任务,而是另一件事——那件费鲁兹亲王今天
交代的事。
哈莱问:“为陛下送葬,一路上会有危险?”
“你会像皇帝亲临一样走遍半个费鲁兹帝国的疆土。”
他们互相看着,现在事态的发展似乎为这理所当然的情况作出相反的注解,大神官沉默半晌:“有些东西,希望你能带
上。”他进入内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石盒子:“你喜欢什么动物?”
“狗吧。”
大神官递来小刀,做个划开的手势。哈莱在手指上轻轻一割,把血滴到石盒里。盒中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不明材质的球体
,大神官念了一段很有节奏的咒语,盒里的血立刻被吸食干净,球体变得又红又紫,出现经络一般的裂纹。大神官把慢
慢变大的球取出来,放到哈莱手里:“它是你的了。”
“这是什么东西?”拿在手里温暖、干燥。
“和你定了生死契约的幻兽,它会保护你。
“保护我?它很强大?”
“强到超出你的想象。”
大神官交给哈莱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长串名字:“只要叫出它的全名,你的灵魂就能进入它的身体。”
哈莱接过纸片:“就是说我可以变成一条狗?”
“是的。”
“那我自己呢?”
“会陷入沉睡。”
“那我要怎么回去?”
“人体都有波长,你只要捕捉到自己身体的波长,灵魂就能回去。”
哈莱乐了,这东西可真新奇,他敲了敲手里的硬壳:“这是一个蛋?”
“是啊。”
“狗怎么会从蛋里生出来呢?”
“因为它是我创造出来的召唤兽。”
继而,大神官转身从墙上取下一把匕首:“拿着。”
“这也是您创造出来的召唤匕首?”
“不是。”
哈莱拔出匕首看了看,通体乌黑的烙铁,似乎很普通。
大神官道:“有机会使用它,你就知道它不普通了。”
收起匕首和蛋,“魔法真神奇,可惜会的人太少了。”哈莱感叹道。
说起这个话题,大神官变得严肃:“我不这样认为。魔法就像毒品,容易让人上瘾。如果普及开去,世界将不得安宁。
”
哈莱问:“听说只有布拉班特家族的神职人员才能学习魔法,而他们都是您的属下?”
“是的。”
“那我们国家会魔法的人有多少个呢?”
“不超过十五个。”大神官解释道:“我们使用魔法支配琉璃之眼的残片,残片中发挥出的力量将通过这座月光大神殿
辐射整片人类踏足的地域。只有这样魔族才无法进入我们生活的地方。”
与埃里森老师不同,大神官是最直接的历史参与人,解答更具权威性,哈莱求疑解惑道:“那……神龙卡珈玛是真实存
在的?”
“琉璃之眼是神龙卡珈玛的神物,我们既能够掌握琉璃之眼的法力,神龙卡珈玛必然也是真实存在的。它不只是一种信
仰,它存在这个世间,保护着我们每一个人。”
“可是现在这个世界,难道还有魔族存在吗?”
“曾经存在过,否则世间哪来魔法。魔法这东西可不是人类发明的,是人魔大战时人类从魔族那里学来的。虽然一千年
来魔族没有出现过,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哈莱被这番话吸引住,虽然他的初衷,不过想确认今天在亲王宫殿里见到的那个黑衣人是否神职人员之一。他问道:“
我不明白,人类从魔族学来魔法,又怎能用这种魔法来防范魔族呢?”
“好问题,说明你在思考。”大神官赞许地摸了摸哈莱的发旋,微笑道:“所谓魔法,其实是一种精神波。魔族的精神
波比人类强悍几十倍,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意念提炼出来,形成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一旦人类的意念强过魔族
,便能形成比魔族更强的法术抵御他们的侵袭。以前人类不懂魔法,因为没有这种强悍意志的人出现。但人魔大战时期
,人类从魔族大本营找出来的魔法残卷足以启发我们朝这个方向修行。当然,这种超越极限的精神磨砺非常困难,却并
非不可能实现。这和人先天的血统,后天的修行以及自身的悟性都密切相关。”
“这么困难,难怪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
“理论上说,最粗浅的魔法人人能学,学到什么程度,则取决于很多因素。”大神官打开窗户,指向外面的鹅蛋顶:“
但要发挥出这种辐射人类世界,有一定抵御作用的魔法,光靠人本身的意志是无法办到的,我们必须借助琉璃之眼的残
片。”
白天不明显,入了夜,一束强烈的白光,呈圆柱状,从鹅蛋顶射出,直插云霄,在空中形成一个辐射形的保护罩。哈莱
知道,这个保护罩的范围足以将费鲁兹帝国和六大王国全部保护在内。不仅如此,这束光更是世间魔法的源头,大塔钟
上的青色火焰、坐落全国的魔法树……一切和魔法相关的东西,全部来源于此。
哈莱看着那道圣洁的白光,感叹道:“魔族也好,神龙也好,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遥远得像个神话。”
“是啊,孩子,是会让人这么觉得。但作为布拉班特家族的传人,必须时刻不忘自己的信仰,我们是神龙的祭司和守护
者。在人前,你也不能忘了这一点。”
哈莱点头。
大神官轻声问:“今天你见了费鲁兹亲王?”
“他派人传唤,我不得不去,我想让亚力克通知您的。”
“亚力克跟我说了,你们聊了很久。”
“我觉得费鲁兹亲王似乎比您描述地更加……至情至性。他叮嘱我很多送葬路上的细节。虽然这些细节您大都和我说过
,但看得出来,他对去世的皇帝陛下非常用心。”
“亲王殿下对帝国的帮助无法计量。陛下在世时,他喜欢四处游历,每次传回宫里的长信,都是切贬时弊,为民请愿,
成为贵族和议员们争相传阅的范文。他和陛下感情深厚,陛下经常说,他很羡慕这个自由自在的弟弟。”
一个人能有多少侧面?哈莱坚信自己见到的变态男,绝非大神官说的那一个。
“虽然首次见面,但我坚信亲王殿下将来一定是位好皇帝。您能多讲些他的故事吗?”哈莱眨着眼睛道。
剩下一天时间里,哈莱抓住机会让大神官介绍了很多神龙、魔族、帝国的历史,和冷冰冰的教科书不同,大神官说得很
生动,也不吝将自己的见解讲给他听。傍晚时分,他们又抽空练习两遍明天的仪式。
终于到出发那天。哈莱一早沐浴更衣,来到皇宫,循规蹈矩进行一系列繁琐仪式。等他终于随大神官进入神阳大殿,捧
起神坛上的圣灰盒,移到殿外的灵柩车上时,太阳都已过午了。他在费鲁兹亲王的陪伴下登上祭仪——一种滚木为轮,
象木为棚,装饰豪华的行辇。大队人马正式开拔,浩浩荡荡地出发。
对于在身后送别的大神官,哈莱没有回头看一眼,该说的,他用自己的行动说完了。
而再次见到费鲁兹亲王悲痛的脸,哈莱面无表情。对于这位八天后即将登基为帝的亲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下骑马赶上,
只为说一声“一切小心”的举动,哈莱真想毫不客气地在不透明的祭仪里竖起中指,但终因教养而作罢。
8.出生
从这一天开始,哈莱·奥尔比正式走进自己创造的历史中。不过当时他用的名字,还是凯米尔·布拉班特。
历史是这样记载银壁谷之行的:费鲁兹帝国932年5月,费鲁兹十世殁,布拉班特家族第十四代继承人凯米尔·布拉班特
护圣灰,并五百士兵,三百仆役,由布雷·切尔曼将军统领,一路往西,历经数省,到达银壁谷。感恩于费鲁兹十世功
勋卓着,城民夹道相迎,盛况无量。
常看历史的人都知道,书上记载的东西往往都是放屁。
这一段文字,也不例外。
傍晚,刚刚驻扎的营地里:
“告诉你,你别说出去。”
“什么什么?”
“凯米尔殿下在照镜子。”
“照镜子?这有什么稀奇?”
“当然稀奇,我上午给他送水,他在照镜子;中午去送饭,他在照镜子;刚才送晚餐,他居然还在照镜子。
“他照了整整一天?”
“是两天。我每次看到他,他都在照镜子。”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小声点,凯米尔殿下这么漂亮,照照镜子算什么?”
“也是,如果能让我天天看到他,就算他看的总是自己,我也心甘情愿。”
“我也是我也是。”
年轻的侍女们围着火堆叽叽喳喳,越说越兴奋,直到整个营地飞满凯米尔的名字。
“严肃,不许嬉笑,这是送葬团!”忽然有人雷霆一吼。
立时,营地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布雷·切尔曼将军出现在火堆旁,热络起来的气氛立时掉入冰点,侍女四散,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生气地看着这帮呱噪的女人,不明白聚议院怎么定的送葬人选。皇帝陛下的灵柩车还在营地里停着,她们已经忘记自
己的职责,无边无尽嘴碎起来。
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送葬团里发生任何不庄重,不敬意,不合时宜的事,他要以最肃穆,最哀伤,最尽责的心,陪皇
帝陛下走完最后的道路。
布雷将军巡视一遍营地,天色虽晚,士兵们仍不能脱下铠甲,必须有十个人,时刻陪伴在皇帝陛下的圣灰旁,为陛下守
夜。还有巡逻和站岗的士兵,也必须全部妥帖分配好。虽然他们离开黄金城不过第五天,还在费鲁兹帝国自己的领土上
,安全得像在娘胎里,但纪律就是纪律,每个士兵都必须遵守。
巡视完毕,营地里火堆噼啪,再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声音,布雷将军走向祭仪,恭恭敬敬在门口汇报:“今晚的布防已
经完毕,请殿下示下。”
稍时,祭仪纱门打开一角,露出一张睡意正浓的脸来,“……辛苦了。”说完,脸缩回去,没了动静。
布雷将军点点头,对小布拉班特殿下简洁的回答非常满意。这一路行来,他对这位年轻的神官殿下就没有不满意过,他
不说话,不现身,不多事,每天待在祭仪里。布雷将军相信,小布拉班特殿下一定在以他独有的方式为皇帝陛下哀悼,
而这,才是专业的神职人员——高贵的布拉班特家族继承人应有的精神和素质,虽然他还这么年轻……如果诺尔加还活
着,现在也就这个年纪吧……布雷将军一面想,一面吩咐士兵在祭仪四周添上一堆篝火,到了半夜会起风,还是挺凉的
。
无聊让人嗜睡,睡醒后无聊却不会消失。哈莱回祭仪后再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细数纱帐上悬挂下来的流苏。
队伍刚出发时,他庆幸自己终于可以静下心想一想。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面对一件毫无出路的事,想了也是白想。于是
他的注意力便转到那枚狗蛋上,蛋变大不少,却没有破壳迹象,哈莱小心翼翼供它在床上,自己坐旁边发呆。
好在这个叫祭仪的帐篷够大,下面装了八个轮子,由马车拉动,像一间平稳移动的房间。帐篷里装饰豪华,什么都有,
床铺和桌椅都固定在地板上,墙上还挂着一面大镜子。
后来,哈莱便整天盯着镜中的凯米尔,他觉得或许这里真有两个人。意识游走在熟悉和陌生之间,他总忍不住用手遮住
那影子——扮成一个人并不困难,但彻头彻尾变成另一个人,时间一长,真让人神经错乱。
队伍行进缓慢,按照传统,这是为了让皇帝陛下在故土尽可能多待一段时间。可是当哈莱发现他们的行进速度居然慢到
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时,他终于第一次找布雷将军谈话。后者礼貌地回绝了他关于加快行程的要求,布雷将军说:“队
伍太过庞大,除五百名士兵外,还有各省代表、仪仗队、抬祭品的苦力、工作人员和侍女。要让他们加快速度,会破坏
送葬团的庄严气氛,让长途跋涉显得狼狈和仓促,这与我们的初衷相违背。所以殿下,我不能答应您。”
哈莱问:“照您预计,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能到银壁谷?”
布雷将军对远处的灵柩车行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军礼:“等皇帝陛下想得到最终的安息,自然便会到达。”
哈莱无语地看着他。
好在这晚,终于听见床上传来咔的一声,蛋抖动一下,掉下两片壳。一双稚嫩的冰蓝色瞳仁从里面幽幽地望出来,继而
抖抖索索爬出一只小动物。
哈莱瞪大眼睛,注视这神奇的一刻。
小家伙不过巴掌大,毛发黑不拉及,湿乎乎。它左右嗅了嗅,抬头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哈莱疑惑地伸出手,把它抱进怀里。这家伙,哪里像一头小狗崽子?
他撩开纱帐,吩咐侍女送些干净的水和牛奶。侍女进来,也吓一跳:“哇,哪里来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