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开饭，上完兴趣班的颜德音就回来了。一家子围坐着吃喝，气氛很是欢乐融洽。然而颜锦也就表面看着不错，实际上他就是融入不进这个家，更别说感受到家独有的那种温馨甜蜜了。

不好说吃完饭就立马走人，颜锦坐回客厅去，打算陪二老多唠会。

姜佩芸去切了几样水果，端到客厅，笑着道：“小锦留下住两晚吧，陪爷爷奶奶说说话、逛逛街，我房间都收拾好了！”

颜锦仍旧把谎话说得特溜：“不了，我跟舅舅、朋友他们都有约。”

颜政清听了当即脸色微变，小哼一声，说：“多大的人了还成日顾着玩！最近成绩怎样啊？”

颜锦就是不喜欢父亲这种高高在上的说话语气，更不喜欢他每每见面一准问及学习成绩，轻声敷衍道：“就那样。”

颜政清还要说什么，让老太太截话了：“好了好了，别一见面就追着问这些，你不烦人孩子也烦！”

上回聚餐是颜父生日，他再次提出要颜锦搬过来一块住，好让他全身心应付高考。颜锦当然不可能答应，于是俩人起了争执，最后搞得不欢而散。

颜政清推开老婆递过来的雪梨，说出了自己做出让步之后的决定：“你不搬来这里住可以，那让你爷爷奶奶过去照顾你。”

好一会没人说话。

颜锦不知该作何回答，半晌才闷闷道：“我一个人住习惯了，不用麻烦。”

颜政清张口要呵斥，这一次却是让老爷子截话了：“小锦觉得怎样好就随他呗，自在就好！”说完用牙签串了块梨给孙子吃。

颜锦嚼着，食不甘味。

谢绝了父亲开车送回家的提议，从“碧沁名苑”出来后的颜锦，坐着出租车突然起了去酒吧的念头，便让司机开去附近的一家酒吧。

这家酒吧颜锦之前没来过，店名orc什么的一长串，也不知道是英语、法语、拉丁语还是其他。

走进去，人不是很多，环境温馨优雅，播着的音乐也挺是轻柔。那些自然而不失精美的藤制品和原木的芳香让人无由地感到畅然宽松。

颜锦找了个舒适的座位，正看着酒水单呢，让谁从后面拍了下肩！

徐睿天一手握着手机，坐去颜锦身前的位子，说：“你个小孩子怎么跑这来了？”

颜锦努了努嘴，还是把话给说出口：“这门口也没挂着‘未成年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徐睿天被噎了下，心说你这小东西还挺伶牙俐齿的，脸上挂着笑道：“那你就在这坐着，我那还有点事没谈完，一会来找你！”走了几步又回头重复交代道：“等我，很快！”

颜锦心说我等你丫干啥？又不说等你买单！却也没急着走人，继续琢磨酒水单……点芝华士12年吧，银子没带够……算了，来杯BLUE-KAMIKAZI好了……

啜一口，强烈的劲儿让颜锦颇有些意外，心说这玩意难怪喊“蓝色敢死队”呢！

喝了两口后，发觉呆坐着也挺没劲的，颜锦干脆起身走人了。

刚走出门口准备打车，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颜锦才转过头去，就见徐睿天小跑着来到他跟前了。

“你还真就等‘一会’啊？！”徐睿天颇有点无可奈何地道。

颜锦也不是说忘了要等他这回事，可是并没有答应等他对吧？本以为他下一句会说“我送你回去吧”，就听到他说：“难得没开车，一起走走？”

颜锦向四周扫视一眼，不见有出租车往来，心说走走也无妨，别搞得好像很露骨地在避着他似的……除了他是贺远思，呃，前男友这事，他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至少目前看来是。

俩人沿着一条街走，间或说几句话。徐睿天虽说有27了，比颜锦整整大……老那么11岁，但是他这人，呃，估计是保养有方，总之不显老……，是说看样貌不老，他骨子里还是挺老成的。总的来说，颇有男人魅力。

汗！老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颜锦一脸黑线。

见小东西顿住脚步不走，徐睿天奇道：“怎么了？”

站在蛋糕店外的颜锦指了指里头，说：“我进去下。”

徐睿天没理由在外头站着干等，就跟着进了去，边推开玻璃门边问道：“你生日？”

颜锦愣了愣，跟瞅外星人一样瞅着等他答复的徐睿天，好笑道：“谁规定了只有过生日才能买蛋糕？我不生日，想吃就吃！”

徐睿天又被噎了下，想想自己的问题还真……

“不是，我以为你生日嘛，一般人都会这样问的吧？！”

正忙着选蛋糕的颜锦想了一想，默不作声。

“那你什么时候生日？”徐睿天顺势问道。

“早过了，送礼明年请早。”颜锦犹豫半天，终于在新推出的三款蛋糕中做出了选择，指着熊猫造型的蛋糕对店员笑道：“我要这个！打包！谢谢！”

从蛋糕店出来后，颜锦还是没有回答他是几时生日的这个问题，恰好看到一辆空出租车经过，就招手拦了下来。

趁小东西上车之际，徐睿天将手中握着的一张小卡片递给他。那是在小东西选蛋糕时，他看到一装饰可爱的桌子上放有一编织精美的竹篮，里头装有彩色图案的小卡片和彩色笔这些，再看墙壁上贴着的纸张，就知道是提供给客人写建议啥的平台了。而现在给小东西的卡片上，则写有他的手机号码……，下意识地不想给他名片，印刷的名片远没有手写的卡片来得温馨有诚意。

颜锦接过卡片一看，无须问都知道是什么了。

“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徐睿天也不耽搁人上车，最后说道：“当心点，再见！”

颜锦也回了声再见，握着那张卡片，拎着蛋糕上了车。

第六章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you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as raindrops fell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And the people bowed and prayed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

……

是一首老歌曲，徐睿天听了会便换了频道。

「……有长时间排队，交警正在对事故进行处理，请过往的车辆耐心等待或绕道行驶。」

「环城西路南向北，从盛和路口到体育中心路口，队伍几乎首尾相接了，建议选择白凤路或保康路通行。」

「新一路和新二路，现在都还比较通畅，建议从西郊出发的朋友，尽量避开西浦和泰宁路，选择新一路和新二路来通行。以上是最新路况，请车友们安全驾驶。」

短暂的两则小广告后，换了一年轻的女音报导。

「大家好，我是Susie，接下来为您播报最新简讯——同心路于今下午五时左右发生一抢劫事件，所幸无人员伤亡。歹徒已被见义勇为的刘先生擒获，送往警局处理。」

「截至今日17时15分，当天下午在南区宜安家园住宅楼发生的火灾已被成功扑灭，事故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正开车往家回的徐睿天听到这则消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回过神后立马调车，往宜安家园赶。

去到宜安家园，已不见消防车和消防员的影子，但小区里还是围了不少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久前的那起火灾。

徐睿天在来的路上就想给小东西打个电话，确认下他有没有受伤的，但发觉自己并没存有他的号码。距那次到他家喝茶至现在，隔着也挺久的了，徐睿天都不记得他到底是住在哪栋楼的哪间房。

好不容易跟管理处要到电话，徐睿天立马拨打给小东西，响了三四下后就接通了。

“你没事吧？”徐睿天都没注意到自己此时的语气听上去带有那么几分急切的味道。

颜锦见是陌生的来电，迟疑了下才接，听声还挺熟悉的，很快就想到了是那徐睿天。

“什么事？”颜锦搞不懂这人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来问自己有没有事，随即想到他可能是知道了宜安火灾的消息，才会打电话来这么问的吧。

“现在方便见面么？我就在你们小区楼下。”徐睿天望着逐渐散去的人群，征询道。

颜锦感到挺意外的，顿了顿，说：“那你到小区门口等吧，我这就下去。”

“好……哎，你住哪栋楼来着？B栋么？”

颜锦以为他还是想上来，但转念一想，B栋不正是起火的那楼么，兴许他只是想确认下吧。

“我C栋的。”

“哦，那没事了，我就正门口等你。”

颜锦快速换掉身上还穿着的校服，跟春姨交代一声有事出去下就走了。

见到小东西安然无恙，徐睿天彻底松了口气，眼带笑意道：“吃饭没，一起吧？”

颜锦看到他停在一边的车，点点头应了声好。

等坐到车上，徐睿天解释起了自己的行为：“我下班开车回去，恰巧听广播说你这火灾了，又没有你的号码，只好直接过来看看了。”

颜锦听了沉默了会，才接话道：“我回去的时候，消防队都准备撤了。”

挂空挡拉手刹，等红灯时，徐睿天侧头问道：“知道起火原因么？”

“不知道。”颜锦感觉到自己装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拿出一看，是“碧沁名苑”那边打来的电话。

姜佩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锦，你没事吧？！”

为免麻烦，颜锦不介意撒谎道：“没事，我还在外面没回去呢。”

“我这刚看到新闻！”姜佩云大松了口气，提议道：“……要不我跟你爸现在过去看看你？”

可以确定父亲这会并不在她身边，不然讲电话的一定是父亲了。颜锦要求道：“不用，你别跟他说，不是我那住的那栋楼。”

姜佩云也不好多说，“那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要有什么事记得跟我们说哈！”

“嗯，我一会就回去看看……嗯，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没一会，颜锦又接到了舅舅打来的电话，同样用“我还在外面”这个借口含糊地搪塞了过去。

徐睿天识趣地也没问他为何撒谎，开车到了一家法国餐厅。

才要下车，颜锦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不自觉地皱起眉，犹豫了好一会才接听。

那端劈头第一句就责怪他怎么那么迟才接电话。颜锦满不在乎地敷衍道：“搁包里呢，没听见。”

而父亲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颜锦所料，就借火灾一事大做文章，义正辞严地要他搬过去一起住云云。

“让你搬过来你不听，等真要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合着你就那么盼着我出点事是不是啊？”颜锦心里感到莫名的烦躁，没好气道：“好了，不说了，我挂了。”

挂了后直接关机。

跟父亲通话后，颜锦都没多大食欲了，但顾着徐睿天在，便调整好心情，随着他进了餐厅。

关于徐睿天不追问自己的家庭关系这一点，颜锦还是蛮欣赏的，不是说不愿让他知道……确实没知道的必要，再说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但说实话，徐睿天今日的举动让颜锦着实吃了一惊。舅舅、舅母、父亲、爷爷奶奶、朋友同学……任谁都有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他——火灾后第一个向他问平安的人。

由徐睿天开车送回宜安家园，颜锦跟他道了别，就往家走了。

颜锦到家打开门一看，没成想舅舅跟父亲都在客厅。俩人貌似正在谈论着什么，被他的出现打断了。

感觉得出气氛不怎么好，也对，舅舅向来跟父亲也不怎么对盘，要气氛好才奇了怪了呢。

颜政清冲正吞云吐雾的小舅子道：“你现在就跟他说！”

方洪华把烟掐灭，耸耸肩，懒懒道：“我坚持我的意见，更支持颜锦自个的想法。至于他想不想搬过去，由他不由我。”

颜政清刚给小舅子做了半天思想工作，瞅着也是白搭，难免有些气急，“他现在眼里谁都不是，谁的话也不听，这还不都怪你姐跟你给惯坏了？！”

春姨听到争吵声再起，又从厨房探出头去瞄。

方洪华无视姐夫的话，冲探出脑袋张望的春姨喊道：“记得做我那份！”

春姨应了声，不再探头探脑，专心做饭了。

方洪华的态度明显刺激到了颜政清，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指明道：“你不能养他一辈子，再这么纵容下去，一事无成的是他！”

老说话半遮半掩的，也不嫌累得慌，直接说我会害了他毁了他呗，方洪华心里哼笑道，舔了下唇，“养他一辈子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这句话到了嘴边，想想还是不说为妙，免得火上浇油，引火烧身。

“颜锦，你爸问你话呢！过去跟他住，他会好好照顾你教导你的！”将麻烦踢回给看戏的当事人，方洪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颜政清转为盯着颜锦看，放缓语气道：“我让你搬过去不是要你怎样，我跟你爷爷奶奶都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你也不想他们成日为你担心吧？我都说了，你不搬也行，那就让爷爷奶奶过来照顾你，总归是你最亲近的家人吧，这样大家都安心！”

颜锦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下去了。可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说了不是对谁有什么意见，说了只是单纯地想自己一个人住在妈妈留下的房子……嚷嚷着要人理解这理解那的，怎么就不能像妈妈那样，多站在我的角度理解下我呢？

“这样挺好的，其他没什么必要。”颜锦小声嘀咕道，但保证声音能被父亲清楚地听到。

好说歹说，奈何人就是软硬不吃，身为高校中文系教授的颜政清觉得自己词穷了。

“你好自为之吧！”

撂下这句，颜政清摔门离去，留下舅甥俩在客厅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的。

方洪华起身揉了揉颜锦的短发，“好了好了，别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怪滑稽的！”

颜锦拨开舅舅的手，不客气地回他一句：“是，我假老头，你真大叔。”

“嘿，你个死没良心的白眼狼！你知道我独自面对你爸多久么？足足半个多钟啊！你丫倒好，直接给我关机了事！”

颜锦幸灾乐祸地笑笑：“我都让你不用来了，你非得往枪口上撞，怨得了谁呢！”

方洪华刚要说话，就听到春姨在厨房喊道“可以吃饭了”，于是重重拍了下颜锦的屁股，边往厨房走边哼道：“等我吃饱了再慢慢跟你算账！”

刚从外头吃过回来的颜锦想了想，也跟着到厨房去洗手，打算意思意思地陪着吃点。

本来想打个电话给春姨让她不用做饭的，一通折腾下来倒给忘了。可现在看来，忘了也好，省得还要解释是跟谁出去吃饭了。

第七章

这一天轮到颜锦做值日，等一起打扫完课室走廊这些，他对正将一张张桌椅摆放整齐的俩同班女孩道：“我去扔垃圾了。”

“哦，好的。”俩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目送背着挎包的颜锦拎着一大袋垃圾走出课室。

扔完垃圾后，往学校正门走着的颜锦无意间瞥见了贺远思的身影，那丫身后紧跟着俩人。前边貌似还有一领路的，正往学校的旧教学楼处带。这本没有什么，贺远思他向来不缺狐朋狗友，让颜锦感到困惑的是，他身后的一男生不时地推一下前边走着的贺远思，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但因隔着有些远，听不大真切。可颜锦下意识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劲，想说尾随其后去看看怎么回事，要证实是自个想多了的话，便权当换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