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三鑫看着他,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安定下来,将李奇拥进怀里,两人静静在床边坐了一阵,便有些瞌睡了,于是也
不脱衣服,就互相拥抱着用棉被盖住身体,睡了过去。
结果这一睡还是郭翻来叫醒他们的。
郭翻敲开门时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因为养了一夜,脸色比昨天要好些了。
查三鑫总担心他身体还能行不,郭翻拍拍他的肩膀,“不行也得行!赶紧吃饭,时间不早了。”
这早饭查三鑫和李奇都有些吃不下去,郭翻却还是跟平常一样狠吃了几大碗饭,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你们的马也
已备好了,半个时辰后城门便开了,我带着骑兵先过去,你们随后就来。”
这一场战斗颇为激烈,但也并未有出乎意料的结果。
郭翻带着骑兵先杀进了城,城门的士兵甚至来不及阻止便被杀了,郭翻留着一只队伍照看城门,随后又朝皇宫杀去。
郭翻的骑兵一动速度太快,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给皇帝报告,他便已杀到了皇帝的寝宫。
周凯这时也已将城内各大官员的府邸封住了,无人能与皇上接应。
查三鑫带着的步兵进入城门后,与周凯回合,将京城内完全控制住,便又派了一万多人杀进宫去。
这时郭翻已将皇帝逼在了一寝宫西侧的一处凉亭内。
司马皇帝被几十个侍从保护着,瑟瑟发着抖,对着郭翻声嘶力竭地喝道,“逆臣郭翻!朕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胆大
包天,要弑君作乱,天必亡你!”
郭翻摇着头道,“皇上,臣只有一个愿望,便是找到王大人,对这皇位,对这国家并未野心,可皇上要杀我,让我没
了机会去寻找王大人,臣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若王大人死了,臣随他而去倒也无所谓,可若他活着,今后知道我已
死了,我却不愿他随我去那冰冷的阴间,因此臣是万万不能将这条小命交给皇上的。”
司马皇帝晃动着身子,又抖了一阵,“你要如何对我?”
郭翻看着司马皇帝的眼睛道,“臣打算在西边三十里的避暑山庄中为皇上修一座华美的宫殿,每日配上好酒好肉和侍
女侍从若干,让皇上能摆脱这尘世的烦忧,做个快活的活神仙。”
司马皇帝哈哈大笑两声,“郭翻,你要软禁朕?朕都未容忍谢方对朕的挟制,更不会容忍被你这样的下贱之人软禁!
”说完从身边侍卫的手中拔出刀,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郭翻,你犯上作乱,天不会容你,你自会有你的报应!”
郭翻冷眼看着血从皇帝的脖子处喷出,然后那穿着金黄衣服的身体慢慢滑倒在地上,才对着那些簇拥着皇帝的侍卫道
,“放下刀,便饶你们一命。”
有些侍卫丢下了刀,有些侍卫大骂着郭翻,与皇帝一样抹了脖子。
郭翻又等了一阵,才对周围的人道,“死了的都好好安葬,写上忠臣的名号,丢了刀的都杀了,扔在荒地去。”说完
意兴阑珊地往大殿走去。
这大殿上如今早已空无一人,周凯和查三鑫领着众多士兵站在大殿下,静静等待着。
郭翻走了进来,朝那大殿前方的那张华贵的椅子走去,查三鑫和周凯互望了一眼,同时朝郭翻跪下,一边重重磕头,
一边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们身后的士兵也紧接着跪了下来,一起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高呼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然后从大殿飘荡出来,飘到整个皇宫,整个京城,最后是整个国家。
可谁也不知道的是,郭翻坐着这里,在这宏大的万岁声中,看着偌大的国家在自己的股掌之间,唯一的感觉便是难以
言喻的疲惫和无止尽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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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王畅知道这个事实之后,已经是又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他依然在那小小的棺材店做伙计。这伙计一方面受老板压榨,一方面还得受那些死了人家的顾客的欺侮,王
畅早已将自己过去的身份抛弃,所以做着靠着别人吃饭的营生也无特别的受辱之感,只是有时觉得万般的无趣和茫然
。
唯一能牵动他心绪波动,便是从长江那头传来的些许消息。
这些消息从未跟郭翻有关过,可王畅每听见一次,总忍不住将它们与郭翻联系起来。
有时王畅也会想,郭翻大约是忘了自己吧,自那次战役以后,南方再也没有对北方有任何的战事,似乎双方早已明白
,彼此实力相当,再打下去对谁也无好处。未来彼此也许会有一番决战,但那必须是在双方将彼此的势力拉开到足够
的差异之后。
王畅最近时常觉得疲惫,头疼,喉咙也不是疼痛,身子虽然说不出哪里痛,但总是不舒服,最近一个来月,更是连身
上的肉和脚手的关节都开始酸痛起来,看着饭食也吃不下去了,而且身体的各处也开始长各种红色的小包,最多的地
方,就是他双腿间的分身。
这些小包并不痒,可越长越多,连他手臂的内侧和大腿内侧也长满了,让他走路都有些不方便。
王畅手中的银子虽还有不少,可想着今后自己若遇上什么事,唯一的指望便是这些李奇留下的银子,是以一直咬牙撑
着不去看大夫。
可最近身体实在是越来越难受,在棺材店忙碌地时候也动作迟缓了起来,被店老板骂了好多次,王畅只怕在这样下去
会丢了这个饭碗,恰好今日又发了月例,这才自己计算了一下下个月的生活,挪了十几钱准备去看大夫。
那大夫虽不过是个寻常的街边摆摊的半路大夫,对镇里寻常的小病也能药到病除,所以生意还挺不错的。
王畅排了好一阵队,才轮到他进屋。
那大夫摸了摸他的脉,看了看他身体上各处的红包,最后让他将裤子脱了赤裸着检查了一下他双腿间的分身,才洗干
净手,对王畅道,“这位先生,你这是花柳病,已经破为严重了,在下无法医治,先生还是尽快去准备后事吧。”
第五十二章
王畅听了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是那在北地的经历让他得上了这肮脏的绝症。王畅看了看那大夫,此地本是民风淳
朴,娼妓什么的都十分稀少,而自己这病摆明了生活不检点,所以那大夫虽极力掩饰,却依然是一脸鄙夷的神情。
王畅心中发苦,却也只能默默承受了这鄙夷,缓缓走出大夫的小屋。
此时已是北地的初春,融雪已经化掉了,天空一片晴朗,树枝上已有一些小小的芽胞萌发,只等天气再温暖些,便能
抽条发出嫩绿的树芽。
而自己却在这春天里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这一切并非是他的过错,却要他承担这所有的后果的。
是老天不公吗?
王畅摇了摇头。
命运是超越他能够理解的存在。自己走到如今这步,必定是有什么原因,而自己只不过无法理解这原因而已。
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在最高的高峰,总有起起伏伏,自己的前半生如此优越,后半生如此凄凉,也许只是因为那优越
已超越常人所应该享受到的,于是为了弥补,这凄凉便是加倍的。
王畅并无任何愤慨的,命运便是如此,反抗只会徒增更多的绝望,顺着命运安排给他的道路走下去,尽自己的力做自
己还可以做的事情,不枉此生,便是他能期待的小小幸福了。
死亡对他而言已没有任何的痛苦,他已经死过两次,活下来的日子是捡来的,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是否在死前再去见见郭翻呢?
这个问题缠绕着他。他已不打算去干扰郭翻的生活,可若能在死前再见见他,只需要偷偷看一眼,看着他活得好好的
,自己便真的能走得愉快安稳。
可如今这南北相隔,自己这残病的身体,能否坚持到南方?
王畅思量着,走过了镇子里最繁华的地段。
有人在大声说道,“听说南方的司马皇帝被杀了,他的臣子叫郭翻什么的当了新的皇帝!”
这话立刻让王畅停下了脚步,往那正在议论着的人群中靠过去。
有人说看来南方命不久已……而有的人却道那郭翻十分厉害,南方必定将强盛起来……
王畅仔细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身子微微颤抖着。
郭翻!郭翻!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他!他果然终于成为了权倾天下的君主!
王畅闭上眼睛,喜悦的泪水潸然而下。
南方有他做君主,必定安康强盛,自己一定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郭翻坐在皇位上的摸样!看看那将越来越强盛的
国家!
也许有一天他还将重新统一这分裂的南北!
即使自己已等不到那天,可如今一定要回去看看!
王畅打定了主意,回到小屋里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没多少的行李,向棺材店老板辞了活计,又与租给自己房间的农户道
了别,便买了一匹小毛驴往南方出发。
一路北进被多方盘查,王畅早已不是那不懂世事的士族子弟,将银两和银票藏在毛驴的肚子下面,又将那花柳病装了
个十成十,说自己回南方不过是为了死在那里,于是一路竟无人阻拦,一切顺利地到了京城。
王畅知道自己的病会染给别人,是以也不住进客栈中,而是在城郊租了一处破旧的小房子居住,然后自己买些蔬食,
每日自己做饭洗衣,等待着机会去看看郭翻。
可这长达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到小房子住下后,王畅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
,每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后也是疲惫不堪,砍点柴烧顿饭都能将他累得气喘吁吁,而那红色的肮脏斑点,已经
长满了全身,连他的脸也已被那红色的斑点破坏得面目全非。
可郭翻如今早已住进了皇宫,出行更是要将所行道路上所有的行人清退。王畅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郭翻一眼。
王畅不甘心,于是只能尝试着联系李奇。
自己本告诉过李奇再不与他联系,出尔反尔必定会遭人耻笑,可王畅盼李奇念在自己是将死之人的份上,能给自己一
个机会,即使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查三鑫早被封为了勤王,为了避嫌,并未在官职上有何特别提升,只依然管了他最擅长的刑罚那些事,李奇也作为有
功之臣封了候爵,作为查三鑫的下属,住在离查三鑫不远的地方。
王畅打听到李奇的住处,带了些干粮,骑着那小毛驴往李奇的府邸走去。
敲开李奇府邸的门,那开门下人的一见王畅的摸样,便将他推开,“出去出去!这里不是你这要饭人来的地方!”
王畅低声下气道,“先生,我是李大人的旧人,有急事找李大人,还望先生帮我通报一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块碎
银递给那门房。
那门房倒没想到这穿着如此破烂的人还能拿出这么一块银子,愣了一下,还是立刻将那银子收进怀里,“好吧,我帮
你通报一下。”
王畅立刻道,“麻烦先生就说我是他长江胜仗之后在草原上寻到的那人,如今有急事相告。”
顿了一下,为了避免这狡猾的门人只收钱不通报,王畅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我告诉李大人的消息李大人必定惊喜
万分。”
那门人看了看王畅布满红色斑点的脸,想了一下,转过头,将门关上。
过了没多久,王畅面前的大门猛地打开了,李奇冲出门外,一把抓住王畅的手,“王大人!您回来了!”
王畅抽回自己的手,“抱歉,本说不再跟你联系的,如今却又来打扰。”
李奇看着他的脸,“王大人,您这脸怎么回事?”
王畅尴尬地笑了笑,“我可以进去跟你说吗?”
李奇大喜,“当然当然!”又转过头吩咐门人,“赶紧备茶!”
王畅摇摇头,“不用备茶水了,我说了便走。”
两人落座,王畅只开口便道,“李奇,如今我求你一件事,我快死了,我想见见郭翻,只远远看他一眼便可,不知你
能否帮我寻个机会?”
李奇一愣,“您要死了?怎么回事?”
王畅垂下眼睛,过了半晌才道,“我已得了严重的花柳病,命不久矣,这脸上的红包便是证据,我只想死前再见见郭
翻,求你帮我这个忙,我只远远看一眼便好了。”
李奇站起来,“是不是那些该死的蛮子染给您的?您看大夫没有?您都已经这样了,为何不告诉皇上?他整日都在想
着寻您,为了寻您,皇上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您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和皇上!您既然回来了,就在我府里住下,我立
刻将您的情况告诉皇上!”
第五十三章
王畅拉住他的衣服,满脸恳求,“李奇,我这病已是无处可医了,若我很快便死了,又何必让郭翻知道?他到现在还
想着我,我已是异常欣慰了。我只求你答应让我偷偷看他一眼,我立刻就走,我不会干扰到任何人的,只求你让我看
看郭翻。”
李奇深深看着王畅,重重又坐回椅子上。
这个王大人,已经不是那个他所认识的王大人了。
那噩梦般的遭遇摧毁了他的骄傲和自信,也摧毁了他的容貌和生命,他如今在这世上只剩下郭翻这一个依恋,若是连
这也不答应,自己是否太过残忍了?
可郭翻那里……
也只有他和查三鑫知道郭翻活在什么样的梦魇中,这偌大的国度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却始终掌握不到他此生唯一真正
重要的东西。这种巨大的落差和无力感让郭翻的精神越发的濒临崩溃的边缘。
查三鑫许多次告诉过他,若不是王畅的死并未得到确切的证实,让郭翻尚有微弱的希望存在,郭翻大约会将这国家也
同他自己一起推向深渊。
郭翻是个好君主,不过即位近两个月,这越来越羸弱的国家已有了康复的迹象,郭翻的生死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而是关系到这国家数百万民众生死的大事,而这高高在上的郭翻的生死,又是眼前这眼神暗淡、脸色惨白、瘦如骨柴
的将死之人所决定的。
可若郭翻好不容易寻到了王畅,王畅却在他面前死去,郭翻会真正的疯狂吗?
李奇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能这样开口道,“王大人,我答应您,我会让您见到皇上的。只是在我找到机会之前
,您一定要住在我的府里,我会找医生来给您先医治着,您不要绝望,您从未作为什么坏事,老天一定会保佑您,让
您康复的!”
王畅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太好了!太好了!李奇,谢谢你!谢……”
话还没说完,王畅已仿佛脱力一般滑下了椅子。
李奇大吃一惊,急忙将他拉住,高呼医生,又急忙叫人安排房间和一些照顾王畅琐事,忙乱了好一阵,才算消停。
那医生此时已看过了王畅,脸色沉重地在外面等着,见到李奇出来,急忙走上前。
李奇看着他,“如何?可还有救?”
那医生道,“确实是花柳病,已经十分严重了,在下医术平平,只能用些花柳败毒丸尽力维持现状,若是略有闪失,
也便是一两个月的事。他的双腿和分身已经开始溃烂,很快脸也会溃烂,实在是抱歉。此外,这病据在下所知,是可
以通过皮肤的接触染给他人的,在下还是建议李大人将他放在远远的某个地方与别人隔离起来。”
李奇叹了口气,看了看已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王畅,朝那大夫拱了拱手,“此处正好是我府中的偏院,少有人来,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