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小区门口，言子修就听到了门卫伯伯慈祥的问候声。

“小言，回来啦？”

“嗯，伯伯您还没睡啊？”言子修微笑着回应道。

“唉，年纪大了，睡不着啊。”门卫大伯打开门，手里揣着一个食品袋。“小言啊，吃块饼吧，这么晚下班，肚子一定饿了吧？伯伯今天早上做的，你拿块垫垫肚子吧。”

若换成以前，言子修对这种贫民食物肯定不屑一顾，连碰都不会碰，但今非昔比，在吕克汀的影响下，言子修已经算得上是脱胎换骨。他双手接过脆饼，笑着谢道，“谢谢伯伯，您早点睡。”

“好咧。”

可还没走几步，言子修又迎面遇到了楼下的王大妈。只见她步履蹒跚的走向大门，一见到他，立刻小跑过来。

“小言啊，你终于回来了啊！”

言子修急忙跑过去扶着她，“大妈，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是有急事儿吗？”

“唉，你这孩子，小汀打了好几个电话家里都没人接，打你手机又关了，他急得打到了我家，我一看，哟，这都十点多了，你还没到家，我担心你出事，这不就想出来接你嘛。”也许是见言子修平安回来，王大妈终于松了口气。

“对不起大妈，我今天走得慢，所以……”让五十多岁的老人家特地出来找他，言子修非常过意不去，心道以后一定要早点回来。“我扶您回去吧？”

“诶，好。”王大妈是独居老人，子女都在国外，因此她把关心和爱护都转移到了楼里唯一的年轻人，吕克汀和言子修身上，简直拿他们当自家孩子看待。

“唉，小言啊，下次可不能这么晚回家，多让人担心啊。万一遇上坏人，你身体又不好，那该怎么办呢！”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王大妈。”言子修衷心感谢。他从小没享受过长辈的关爱，所以对老人家他格外尊重。

为了防止王大妈被石子儿绊倒，言子修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还要时刻注意路面情况，以至于没有发现在小区门口的另一侧，有辆高档轿车停在那里。名贵的车型，显然不是这个小区居民所能拥有的。

“他住在这里？”后座上的男子望着言子修渐渐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问道。

“是的。根据调查，他正被一个警察包养着。”副驾驶座上的秘书立刻回答。

“哦？”男子冷笑了一声，“他倒还真有魅力，贱成这样了还有人要。哼。”

“您想怎么做？”秘书深知老板的性子，一旦恨上，就要对方万劫不复。这个言子修恐怕再劫难逃了。

果不其然，男子目光一沉，随即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冷笑道，“呵呵，他不是最喜欢玩感情游戏么？那我就陪他多玩一次吧。”

言子修从没想过会再遇见杨斐然——这个既是他的初恋，也是将他一举打入深渊的男人。他很害怕，几乎想落荒而逃。可他也明白，逃得了一次，未必能逃得了第二次。况且他的家在这儿，再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紧紧拽住衣领，言子修转过身，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

“杨，杨先生，请，请问，你，你有什么事吗……”

杨斐然略微打量了他一番。衣服明显是地摊货，牛仔裤又破又旧，膝盖上竟然还有洞？头发倒还过得去，但对男人来说长了点，估计有几个月没修剪过了。脸上还戴着那种书呆子才会用的黑框眼镜。哼，这副鬼样子，那个警察还真是重口味，这种人都要。杨斐然心中的鄙视又加深了几层，要不是为了将自己的报复计划贯彻到底，他根本不会再多看他一眼。简直污染眼睛！

稳了稳心情，杨斐然摆出激动的表情，低声道，“子修……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言子修，略带哽咽地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子修，请你原谅我。”

言子修被他吓得动也不敢动，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子修，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找你。当初我以为你接近我是为了钱，再加上我表妹的事情，所以我才不相信你，才会做出那种过激行为。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你是真的爱我，这份感情从高中就开始了对不对？”杨斐然说得痛心疾首，仿佛他犯了大错，急求原谅一般。

言子修听了，往事渐渐涌上心头。被心上人出卖失去一切，被恶棍们凌虐差点没命……这些难以言喻的伤痛，让他呼吸一滞。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想起那些事！

“子修，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杨斐然可没兴趣在贫民窟里表演。他必须尽快进入正题，否则他会吐的。

言子修也不愿在家门口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毕竟他现在是有夫之夫。可如果不跟杨斐然把话说清楚，以这人的性格今后恐怕还会纠缠不休。他不想再给小汀添麻烦，因为杨斐然势力很大，上次小汀为了救自己已经得罪过他一次，若再起冲突，后果他不敢想象。

权衡之下，言子修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他跟着杨斐然来到了商业街上的一家高级西餐厅，而杨斐然也正准备一步一步抛出诱饵，设下陷阱等着言子修往下跳。

番外：只为你（下）

Vrai Amour——真爱。这家法国餐厅言子修以前经常来。但不是为了美味佳肴，而是冲着店名。店里温馨浪漫的布置环境是其特色，因此经常有很多情侣慕名而来，甚至还会有客人借着气氛当场下跪求婚。

看着那一对对幸福的恋人，言子修常常既羡慕又嫉妒。真爱，他一直在追寻，却遍寻不到。而这，恰恰又不是金钱所能买到的。不过如今，他身无分文，无权无势，却因祸得福，遇到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爱人。所以老天还是公平的。

见言子修对着餐具发呆，杨斐然冷笑。果然还是抵挡不了奢华生活的诱惑呢，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多费演技。

随口点了几个价格昂贵的招牌菜，杨斐然又换回了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他握住言子修的手，用颇为无奈的语气说道，“子修，我知道我很难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是气昏了才会……真的很抱歉。”

言子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抽回了手。

欲擒故纵吗？杨斐然颇为不屑，可脸上依旧维持着伤心难过的表情说道，“子修，回到我身边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也可以马上让你恢复以前的身份和地位！这几个月，你一定过得很苦。刚才看到你住在那种贫民窟里，我真的很心痛！子修，跟我回去好不好？”

听到能够恢复身份和地位，言子修心中一颤。

对于任何一个从天堂掉到地狱的人来说，这都是致命的诱惑。

眼看对方有所动摇，杨斐然趁胜追击，“你看你，裤子都磨破了，工作肯定很辛苦吧？以前的你那么注重仪表，哪怕是身上穿戴的配件都必须是名牌，可现在……”他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颇为惋惜。

这时，一名穿着考究的侍者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将餐点按序摆放在他们面前，手上那块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腕表显得格外耀眼。

再怎么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自己与这里有多格格不入。

“杨先生。”言子修欲说些什么，可是被杨斐然打断了。

“叫我斐然。”

“斐然……”言子修有点尴尬。正要开口，却又被阻止了。

“子修，这是你最喜欢的香草汁熏小鱼，我特地为你点的。”杨斐然热情地推荐道。

望着盘中的美食，言子修精神有些恍惚，“原来，你还记得。”

杨斐然微微一笑，“那当然，我还记得你最喜欢的点心是蓝莓芝士蛋糕，最喜欢的颜色是天蓝，

你讨厌味道浓重的东西，洋葱和大蒜是你的克星。啊，对了，高中的时候同学们不都戏称你是吸血鬼么？因为你皮肤白皙，又最怕大蒜。”

言子修勉强笑了笑，心里一片酸楚。杨斐然第一次追求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吧？对他的喜好如数家珍，每一个举动都恰合他的心意。言子修当时完全沉浸在恋爱的氛围里，满脑袋想的都是如何相守一生，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彻底的悲剧。

不可否认，杨斐然是他的初恋，是他二十六年中唯一认真付出过的一段感情。就算现在，言子修

还是难以忘怀。

只要答应跟杨斐然回去，他就能夺回失去名誉和财富，能够继续过着奢华富贵的生活。住在一流高档社区，开着昂贵的跑车，穿着光鲜靓丽的外衣在律师界呼风唤雨，任何一笔律师费都能让他从此不愁吃穿。最重要的是，他又可以和仰慕已久的恋人在一起了。

答应吧，快答应吧！

言子修几乎就要听从恶魔的指引，选择那条看似充满光明的道路。然而他张开嘴，说出的回答却

是，“请让我考虑一下。”

杨斐然没有动怒，因为他看得出来，言子修动心了。果然，贱人就是贱人，一辈子都改不了这下贱的个性。

“好，那明天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好吗？”

“嗯……”

当晚，一夜无眠。

在与杨斐然告别之后，言子修没有去上班，而是直接回了家。

此刻躺在床上，盖着柔软舒适的羽绒被，言子修心中倍感纠结。环顾着这间带给他无限温馨的小屋子，理应容易抉择的问题，越发变得艰难。

窗外的天色由黑渐亮。侧头一看，闹钟显示现在是早上5点。离他最终作出选择还有五个小时。

要不打个电话给杨斐然，再多要一天时间考虑？

不，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万一明天小汀回来了，那就……

等等！言子修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连拖鞋也顾不上直接冲到客厅，从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天

啊，二十条短信和八个未接电话，是小汀打来的！言子修急忙回电，却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音。

也许是天意吧……在他理清自己的心情之前，不让他听到小汀的声音。

再度翻开手机，一条一条短信逐一看下去，言子修的心也慢慢温暖起来。

『子修，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冰箱里有我准备好猪骨头汤和扬州炒饭，微波炉里热三分钟就能吃了。不可以饿肚子哦！回来我要检查的！』

『子修，三道山真是个好地方，这里的同事们也很有趣，以后我带你来渡假吧？』

『子修，我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是不是又调成静音了？』

『子修，家里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快回复我，我很担心啊！』

『子修，我忘了去交电话费，所以家里的电话停机了……对不起哦，回来以后我马上去缴费！但

是你怎么还是不接手机呢？（哭）』

言子修“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回了条短信给他。

『笨蛋，以后还是我去交费吧。你老是忘掉！哼～P.S.炒饭好硬哦，我还是喜欢吃新鲜的。』

发送完毕，言子修对着接收人的名字亲了一下，心中也下定了决心。

其实答案很简单，不是吗？

翻身起床，时钟指向六点。言子修打开衣柜挑出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换上，又走到小区外的早餐店买了几个包子和豆浆，先送给门卫伯伯一份，然后再给楼下的王大妈一份，最后才回到家，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言子修出发前往咖啡屋，准备上班工作。

谁知这一忙就是一上午，等到空闲下来时，已经离预订时间还剩不到半小时了。于是匆忙请了假，言子修匆匆赶往昨天的高级餐厅。

高档场所对于客人的着装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当风尘仆仆的言子修要求进入的时候，侍从没有

放行。直到报出了杨斐然的名号，对方才半信半疑的带他来到事先订好的座位上。而杨斐然则比他还晚到了半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言子修被当成稀有动物一般，遭受着周围西装革履的上层人士们的无声嘲笑。因此杨斐然落座后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穿成这样？”杨大老板压着怒气责问道。

言子修喝了口柠檬茶，神色淡定地回答，“我觉得挺好。”

“好……好什么好！”杨斐然气得险些骂人。“这是高档餐厅！你怎么能还穿着这种垃圾T恤过

来？而且还是……还是这种颜色？！还有那条裤子！这是水管工人穿的吧？！你就算穿条破了洞

的牛仔裤也比这个好啊！”

言子修放下玻璃杯，淡笑着解释道，“这件衣服是我最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所以我非常喜欢。裤子的话，这个料子比较耐穿，而且便宜。另外，杨先生，关于昨天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我的回答是：NO。”

杨斐然显然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为什么？”

“因为爱情。”言子修回答。“这是我最渴望拥有的，而你，永远不可能给我。”

“呵，子修，如果是因为我伤害你太深，我愿意道歉。但你不能通过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报复

我啊。”

“我没有报复你。相反的，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言子修低下头，真诚地道歉。“之前是

我太过自私，给其他人带来了痛苦，请代我向你表妹致歉。”

“你……”杨斐然收起了原先预备好的台词，眼睛微微眯起，“你知道我的目的了？”

言子修没有回答，而是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斐然，你有爱过吗？”

“什么？”杨斐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讥笑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可言子修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自言自语着，“我有。跟你交往的时候，我是真的动了情，所以同样

也伤得最深。但在我心灰意冷，对这个世界都不抱期望的那一刻，我遇到了他。”

提到吕克汀，言子修的心里逐渐温暖起来，他知道，这就是幸福。

“明明被我狠狠地重伤过，明明知道我有多么肮脏，可他还是愿意接纳我、照顾我，宽容地原谅我犯下的许多过错。与他的感情相比，以前我所重视的东西根本一钱不值。所以今后的日子，我只希望能和他一起平安度过。”

杨斐然不屑地哼了一声，讥讽道，“言子修，我还不了解你么？就像落水的人遇见浮木，你在最危险的时候遇到了他，于是你就紧紧抓住他不放，因为他是你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你最后的避风港。你用自我欺骗的手段强行认定自己爱他，然后名正言顺地继续利用他。等到日后再遇上一条大鱼，呵呵，我赌你一定会立刻把他踹开！言子修，你还真当自己情圣啊？”

“我不是情圣。我的心也只能给一个人。本来它已经支离破碎，但是有人将他捡了回去细心修补好，所以现在，我的心里全部都是他的影子，再也容纳不下别人。”

“笑话！”杨斐然嗤之以鼻。

“我的感情在你眼里也许的确是个笑话，但我不会让小汀的感情也成为笑柄。他对我的付出，或

许穷尽一生我也无法偿还，但我会尽我所能的去弥补。”言子修认真地说道。坚定的眼神，竟让

杨斐然也有了些许动摇。

“如果有一天，他有了一个比你高贵得多，也纯洁得多的恋人，你还不是要面对被甩的命运？又或者哪一天他要结婚了，你是继续当第三者，还是想不开去自杀？你觉得你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