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赎之罪——梅川秋裤子
梅川秋裤子  发于:2013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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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刚刚他差不多就把事情解决完毕,吴谦伸出的援手非但没起到让他解脱的作用,反而添了乱。本来纪霜没生气,被吴谦这么突如其来一搅合,不知道会不会认为是陆之禹故意找人来插一脚,如果她心眼小一点,难保不会被记上这么一笔。

幸好纪霜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她整理好衣服之后,又把手机放进包里,拿了账单放在陆之禹面前,极有分寸地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这次就请陆教授付账吧,再见。”

陆之禹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再见。”

纪霜提起手袋,站起身优雅地朝门口走去,笔直的背影不带一丝沮丧。

吴谦愣了愣,转身问陆之禹:“什么情况?”

陆之禹深吸一口气:“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跟她说了不会和她在一起,现在是普通同事关系。懂了?”

吴谦恍然大悟:“我这是多此一举了?”

陆之禹拿起账单站起身,把吴谦挤开去收银台付账,头都没抬一下。

吴谦伸直双手跟在他身后哀嚎:“我不是故意的呀兄弟……”

陆之禹总不能真的和吴谦生气。再怎么说,吴谦也是一片好心,陆之禹买完单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没有拒绝吴谦的勾肩搭背,两人狼狈为奸地走出门,正商量着去哪儿吃晚饭,才走到咖啡馆门口,便看到纪霜正站在路边,和一个男孩子说话。

陆之禹眯起眼睛。

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他这礼拜刚见过的纪霖。

第七章

纪霖穿着质地极佳的黑色羊绒外套,更是显得皮肤白皙如玉。他个子不高,肩膀单薄,跟穿着高跟鞋的纪霜说话还要略仰起头,看上去小小的,软软的。

陆之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拿着板砖一脸视死如归和人打架的样子,和此刻乖顺的少年判若两人。

纪霜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学校里惹出了那么多事儿吧,此刻正一脸宠溺地看着面前的小孩,不时轻轻摸着他的头。

吴谦为兄弟两肋插刀,直接打的过来的,现在准备就坐陆之禹的车走。两人走到陆之禹的车前,免不了和纪家的姐弟打了个照面。

纪霖的眼睑颤了颤,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陆教授,吴教授。”

纪霜转过身陆之禹点点头,吴谦心中有愧,借此机会冲纪霜讨好地笑了笑,被纪霜完全无视,她接过纪霖手里的钥匙,又帮纪霖仔细整了整衣领,嘱咐了一些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陆之禹这才看到,纪霖背着书包,手上还提着笔记本包,应该是准备返校点名,顺路给纪霜送钥匙来的。他有些诧异,土地局长的儿子上学难道没有车接送吗?

吴谦突然想到了补救的措施,马上豪爽地冲纪霜说道:“那个,纪老师,他去哪儿?我们可以带他一程。”

纪霜皱了皱眉,没说话,倒是纪霖,低了声音回答:“我回学校,点名。”

吴谦这才想起这孩子刚刚是认出自己了的,一定是N大的学生,于是捅了捅陆之禹的背,抬高声调说:“刚好顺路,上车吧。”

明明刚刚才说好去老地方喝酒,怎么就顺路了,再说这车根本不是你的吧!

纪霜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陆之禹,陆之禹这会儿正因为吴谦的自作主张甚为不爽,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还没等他回应,却听见纪霖先答话了:“那,谢谢了。”

纪霜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向在外面很少跟人交流的纪霖,怎么突然主动答应和这两个老师一起返校?

不过,有人顺路带过去也好。于是她放心地拍拍纪霖的背,转身对陆之禹和吴谦道了谢。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陆之禹只好先绕路把纪霖送回学校,再和没事找事的吴谦去喝酒。

纪霖安静地坐在后排,看吴谦不时凑过去和陆之禹调笑,陆之禹开着车,不时腾出手给吴谦一下。

吴谦就是个坐不住的,闹腾得不可开交。陆之禹后来专心开车把他当真空了,他就转过身去跟纪霖搭话。

“哎,大一新生不是不准带电脑去学校么,你敢违规?”吴谦故意带点恐吓意味地跟纪霖说。

“只要不联网就行了。”纪霖有些生硬地回答。

陆之禹看了一眼后视镜,小孩正端正地坐着,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也不看吴谦,一脸“这人好烦好讨厌”的表情。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吴谦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嫌弃了,还饶有兴趣地接着问:“那你带电脑去干什么,游戏也不能玩,视频也不能看。”

“做作业。”纪霖说。

吴谦好奇了:“大一有什么作业要用电脑的啊?”

纪霖没说话,顿了顿,才慢吞吞地说:“不是大一的作业……有时候想自己试试CAD.”

闻言,吴谦和陆之禹都惊讶了。

此时不过大一的第一学期,纪霖就已经开始自学起了CAD?陆之禹倒是知道纪霖在自学高年级的课程,但完全没料到他已经学到了这么深层次的地步,心下很是震惊。

吴谦忍不住好奇地向纪霖伸出手:“你把你做出来的拿给我看看。”

纪霖闻言皱了皱眉,有些反感地看着吴谦,下意识伸出手护住自己的电脑包。

陆之禹又瞄了一眼后视镜,感觉到小孩是真的不高兴了。电脑已经属于个人隐私的范畴,虽然他能理解吴谦的好奇,但这样直接要求看别人电脑,的确是不太合适。他沉声提醒道:“别闹,快到了。”

陆之禹把车停在离宿舍区比较近的东门,纪霖拿好自己的东西,动作麻利地下了车,礼貌地跟陆之禹和吴谦了道别。

等确定纪霖走近校门之后,陆之禹才缓缓把车开走。吴谦没看到纪霖的作品,有些无聊地看着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景物。

“哎哎!”他突然大叫一声,陆之禹惊得一脚踩下刹车,差点把他从座位上抛出去。

“你他妈喊什么!”陆之禹挺稳了车才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对着吴谦一声怒喝。

吴谦坐稳了身体,没回答陆之禹,把车窗摇下来往回看了许久,抓了抓头发,又坐回来,自言自语道:“我刚刚明明看到那小孩儿站在校门口看着咱们的车来着,怎么不见了?”

陆之禹重重呼出一口气:“你眼残不是一两天了。把窗户关好。”说着把车发动,朝着他和吴谦经常聚会的地方开过去。

吴谦关上窗户,嘟囔着坐直了身体:“我明明看见了的……”

吴谦和陆之禹在江边一家农家菜馆打包了几个菜,又到旁边的小卖部扛了一箱听装啤酒放上车,把车开到了江边,就着还热的菜肴喝啤酒。

两人自从认识开始,就喜欢在晚上来这里,安静,人少,可以尽情放肆。

这时候,夜色已经有些起来了,这几天天气还算晴朗,月影在江面颤动,初冬凛冽的江风吹到脸上有些刺痛,一向自诩“硬汉”的吴谦在围栏边站了一会儿,便大叫着不行了要毁容了,连跑带走地躲回了车后。

陆之禹无奈地跟着他一起走到避风的方向,两人靠在车上继续喝酒聊天。

先说了一阵子之前的项目进展,又扯到家里如何逼婚,不知不觉脚边便堆起了一地空罐。

陆之禹是个千杯不醉的量,半箱子酒喝完都能顺利开车回家,吴谦不及他,神色已经微醺。

“哥们儿,我问你啊。”吴谦大着舌头转过来,认真地看着陆之禹,“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陆之禹心里一动。

吴谦从不是细腻的人,这会儿说出这句话,一定是真心看上了什么姑娘。

对喝醉了酒的人,陆之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他也只能半真半假地回答:“信啊,我信。”

吴谦像得到了什么保证似的,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拧着眉毛严肃地问:“那,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对纪青山的女儿出手?”

陆之禹瞬间震惊了。

其实重点不是对象是纪霜,而是,吴谦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他以为吴谦这辈子也跟他一样,不会认真谈一场恋爱了。

之前吴谦跟姑娘都是玩过就算,好聚好散,其实也没几个女孩子愿意跟这样没心没肺的男人过一辈子,但这回,他觉得吴谦是认真的。

陆之禹揽过吴谦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吼道:“我他妈喜欢男的!”

他吼得很大声,吴谦大概是被吼傻了,愣了半天没反应,等耳边的嗡嗡声过去了之后,才嬉笑着直起身,用力拍了拍陆之禹的背:“哈哈,那我,那我就出手了!”

陆之禹被他拍了这么一下,差点把胃里的酒全吐出来。他一把扭过吴谦的胳膊,夺过他手中的啤酒罐扔在地上,把人按在车前盖上。

按了一会儿,吴谦晕乎乎睡过去了。

等人完全不闹腾了,陆之禹打开车门把他扔在后面一排座位上,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意识还算清醒,他在车里找了两颗醒酒药吞下去,把车直接开回了自己家。

在路上的时候,陆之禹觉得有点寂寞。

虽然他和吴谦,一个是同性恋,一个是异性恋,但所有的恋爱本质上都是寻求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他自己从来都不信这些东西,他觉得吴谦应该也不信。

可他意识里唯一一个跟他站在同一立场的人,也即将走上相信爱情的道路。这让他莫名有些惶恐。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从心中慢慢升腾起来。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这几年的经历,无非就是不时找个看得上眼的男孩,一夜情或者几夜情,各取所需,感情基本是空白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从来不需要那玩意儿。

车在楼下停好,陆之禹下了车,把死狗一样的吴谦从车上架下来往电梯里拖。

拖着拖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有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

第八章

早上七点,陆之禹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他。他起床洗漱,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吴谦还趴在沙发上睡得沉沉的。

昨天陆之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吴谦收拾干净,到后来简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了。吴谦倒是不挑床,照样鼾声四起。

今天周一,两个人上午都没课。按照惯例,吴谦是要睡到十一点以后才会醒的。于是陆之禹打算等他醒了之后,找个地方吃午饭,然后顺路把他稍去学校。

还有些学生的作业没有看完,陆之禹从来都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有按时吃早餐的习惯,家里有储备粮。他从冰箱里拿出之前买的三明治,泡了杯咖啡,准备去书房开电脑。

没想到吴谦居然在浓郁的咖啡香气中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茫然地看了陆之禹一眼。

陆之禹听到动静,停下脚步,转过身靠在书房门口冷眼看他。

吴谦呆坐了半晌,冒出一句:“给我喝一口。”

昨夜宿醉,陆之禹当然不会体贴到在他手边放一杯水。这会儿他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一说话就疼。

“自己去倒。”陆之禹无情地拒绝了他,径直走进书房,把门关上。

打开电脑随意地看着学生们发过来的作业,陆之禹有些心不在焉。这一批研究生资质都比较平凡,大多数是依靠分数过线的,能让他欣赏的不多。其实在他看来,学建筑,天赋比勤力更重要。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期待看到纪霖的作品。那个大一就自学各种专业课,连恋爱都不谈,一心想做贝律铭第二的孩子。

他从不觉得狂妄自大,或者梦想虚高是一种错。比如,他的二十五岁之前的人生目标,就是要成为建筑设计界的强者。于是,他的脑子里每天疯狂地冒出很多荒谬的想法和诡异的灵感,他把它们一个个变成实体。他用尽手段去参加各种大赛,拿奖,一遍遍刷新别人创造的记录,积累荣誉和成就,然后把和他差不多年纪,以及比他年长的人踩在脚下。他觉得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定一个高度,然后不择手段去达到。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

“啧,真勤劳。”

吴谦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打开门进来了,端着咖啡倚在门上,嬉笑着看陆之禹。宿醉的后遗症没过去,脸部肌肉还不算太正常。

陆之禹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他的书房,不过对于吴谦这种脸皮厚的,他一向没有办法,加上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些作业,他干脆关了电脑,双手抱胸看着吴谦。

吴谦嘿嘿笑了两声,端着杯子走上前,坐上桌子,屁股重重压在桌面的文件上。陆之禹挑了挑眉,没说话。

“昨天……我喝醉之后,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吴谦讪讪地凑近了问。

陆之禹斜眼看了他一眼:“说了。你是要杀我灭口?”

吴谦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你听了就给我出出主意呗,你——知道我好久没有那个什么了,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

陆之禹心说,我三十一年没有那什么,你问我不是白问,但他郑重地想了会儿,还是决定问清楚,吴谦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老实说,是不是认真的。”

吴谦点头如捣蒜:“真得不能再真了。”

“为什么是纪霜?”陆之禹换了个坐姿,好更清楚地观察吴谦的神色变化,“比她漂亮的又不是没有。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她爸啊。”

“我用得上靠纪青山么。”吴谦颇有傲气地说,“我是觉得,她把账单推给你,让你付账的时候,特别有气场,我呀,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

陆之禹挑眉。这抖M体质看来是难改了。

他缓缓站起来,拍了拍吴谦的肩膀:“加油。”

见他要走,吴谦慌忙拉住他:“哎,怎么说纪霜也是先看上你的,你就不能提供点经验?”

陆之禹无奈地转身告诉他:“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看上我。”

吴谦在陆之禹家里赖了大半天。期间,他每隔三分钟就提出一个新的问题,比如“我要不要约她去爬山”、“她会不会喜欢蝙蝠标本”、“第一条短信要怎么发”之类的问题,陆之禹不胜其烦。

终于到了傍晚。陆之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今晚的选修课。他把趴在沙发上对着手机愁眉苦脸的吴谦从地上拖起来,命令他收拾妥当,然后把他拖下楼丢进车里,一口气直接开到了学校。

陆之禹带的这门选修课是古代建筑欣赏,两个学分。讲课比较简单,也不用课本,研究生做好课件,他照着讲一讲就行。他不太喜欢提问,随性而至,讲累了就放点纪录片给学生看。

陆之禹一直坚信好的老师是靠课程内容来吸引学生来上课的,因此他基本不点名。不过他没有白白自信,这门选修课的到课率一直都在90%左右。

今天讲的内容不多,陆之禹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把课件上的内容讲完,然后随意点开一个纪录片,放给学生看。

为了观看的效果更好,有学生关了灯,于是整个教室里只有幕布上显出的微弱光线。

借着那点光线,陆之禹靠在讲台一侧,开始观察坐在后排的纪霖。

刚刚讲课的时候,他有意在台下找了找,然后明白了为什么他从没有在课上见到纪霖的印象。那孩子坐在后排墙角的位置,被前面的同学一挡,就很难被注意到。

整个教室因为画面而忽明忽暗。纪霖以手撑腮,看得非常认真。

隔着太远,陆之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陆之禹此刻已经在心底认为,这是一个对着建筑学有狂热爱好的少年。

心下不禁对他多了几分赞许。

他看了看手表,还差十分钟下课。他向来不喜欢和学生挤,又不愿多待,总是会趁学生看片的时候提前一点走。他收拾好资料放进包里,尽量低调地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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