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我可是说到做到决不食言的!”
“我知道啊,”薛景涵不怒不恼,微微一笑,“但我说的又不是这个。”
玄穆心中一!,顿时沈下脸,抿紧唇不再说话。
“……哎,”双方僵持许久,最终,还是由薛景涵的一声叹息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说,你这别扭的性子,到底什么
时候才能改一改啊。”
他凑上前去,亲了亲玄穆的发鬓。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是你的……你想我做什么都可以。”
玄穆身子一颤。只觉那枚亲吻的温柔冰凉从他的发丝顺势而下一路流淌,最终软软地滴在了心尖上。那感觉又痒又软
,弄得他一不小心,便酸涩了整个眼眶。
他最恨、最恨薛景涵的这招手段。
“哦对了……”薛景涵忽然皱紧眉宇,像是想到了某个不容尝试的可能性一般,立马改口道,“只有一件事情我不能
答应你。”
玄穆想冷笑,谁料刚一扯动嘴角,下一刻他整个人,便都被薛景涵给紧紧地抱住了。
薛景涵的声音悠悠荡在耳边,像极了那飘忽来去的风。
“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这世上还有谁来疼你宠你,陪你一生一世?”
玄穆眨了眨眼,瞬间觉得脸颊一阵湿凉。他想这阵风还真是大,那些东西本已在他的眼睛里好好儿滚了几十几百圈儿
,但最终没能逼回去,仍是被风吹落了。玄穆默默靠在薛景涵的肩膀,咬紧下唇无比恼恨:哦没错,他果真是最恨、
最恨薛景涵的这招手段了。
“薛景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没人要么。”他低着头,声音又气又闷。
身后的家伙笑了笑:“那自然不是。要你的人很多,只是你太挑。眼花缭乱地看了十多年,到最后,也只看上了我一
个。”
薛景涵捧起玄穆的脸,一寸一寸地吻过那些湿凉的地方,声音断断续续:“既然如此在意,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啊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吧……你不说也就算了,但是你一定要跑来小倌馆刺激我吗?你老实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玄
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我及时找到了你,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把你的那玩意儿塞进他嘴里去了?”
玄穆想了想:“也许……但说不定我一放进去,就会给恶心得立马抽出来,然后一脚踢飞他。”
尽管玄穆这样说,但薛景涵依然气得不轻。他一口咬上玄穆的脸颊,怒道:“你竟然还真的要放进去?我告诉你,这
种事,哪怕半刻也不行!”
听见如此理直气壮的警告,玄穆转过头斜他一眼,泛着水光的狭长凤目,笑得有些嘲讽。
薛景涵怔了怔,随即心疼地揉了揉玄穆的脑袋,无奈道:“喂喂……别老是露出这种表情啊……看得我小心肝儿一颤
一颤的,都快要碎掉了。我不是说了,除了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玄穆一边毫不留情地扯出薛景涵附在自己欲望上的那只手,一边喃喃嘟囔道,“只可惜刚才经
你那么一闹,我现在什么欲望都没了。”
玄穆此刻的确是没了欲望,但他心知肚明,即便日后他再有了欲望,他也不会让薛景涵卑躬屈膝地,去为他做那些事
情。虽然后来会很舒服,但前面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疼。
他舍不得。
玄穆挣脱开薛景涵的怀抱,简单理了理衣衫之后,便缓缓走回窗边坐下,一边斟酒一边慢吞吞道:“你是怎么找到这
儿来的?”
“你说呢?”薛景涵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眉目微扬,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还能怎么找?硬找呗。一家一家寻过
来,我都看得快吐了。”
玄穆心中一动,抬头瞥了瞥薛景涵的衣衫,眼神瞬间软了下去吗,但嘴上却仍是不肯饶人:“……你是猪吗?这么大
雪都不撑伞的吗?”
薛景涵笑眯眯地:“哎呀,小穆心疼了耶……不过这话可不对啊,我今天走在路上,看见真有人带着猪出来溜达,还
一路小心地给它撑伞,跟在它后面跑得可欢呢。”
“……”玄穆闻言顿时黑下了脸,“你要是想承认自己连猪都不如,那也行。我管不着。”
薛景涵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小穆,为什么对藏色这般情有独钟呢?”
“哦……果然还是不能逃过这个问题,”玄穆皱了皱眉,不满地嘀咕道,“难道女人都这么长舌的吗?一个丫头是也
就算了,没想到一个公主竟然也是……”
薛景涵适时地拿酒杯敲了敲桌子,清声道:“诶诶,小穆,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哦。”
玄穆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而薛景涵的耐心一向很好,所以他倒也不急。他没有催玄穆,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陪他喝着酒,当然只喝酒也太无聊了
。间或地,他也要凑过去这里啄一啄那里亲一亲,甚至品尝品尝对方口中的桂花酿。
果然,从他嘴里吮出来的,就是要比酒壶里的好喝啊。
“薛景涵。”也不知喝了多少盅,玄穆才终于开了口——声音有点儿颤抖。
“嗯,我在。”薛景涵放下酒杯,淡淡笑着。
他可以原谅玄穆此刻的一切犹豫踌躇,以及不安忐忑。因为他知道,这是玄穆在准备将最后的自己,全部交给他。
玄穆抬起脸看向薛景涵的眼睛。他喜欢薛景涵的眼睛。幽如一汪深潭,灿若漫天繁星。和薛景涵的眼睛对视,总是会
让玄穆觉得,自己要么是被吸了进去,要么就是被晃晕了神。
玄穆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醉了。从他遇上薛景涵的第一天开始算来,现在已经是他第无数次确信,他爱这个男人,简
直爱死了这个男人——不管是他死,还是自己死——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既然他已经心甘情愿地被薛景涵毁掉了执念信仰和梦想,那么他也不介意再为薛景涵,而亲手、完全——毁掉过去的
自己。
他想他可能,只是有一点点惊讶——原来他也能爱人,并且被爱。
原来他竟然,已经这么爱他。
“薛景涵……”玄穆垂下眉眼唇齿微动,轻轻唤着这个早已深入骨髓的名字。那声音温柔缱绻,仿佛是在叹息,自己
凄茫坎坷的半生。
薛景涵沉沉一叹,扬手将玄穆揽进怀中,凑上前去,细细碎碎地吻他。
“在,我在这里,”他顿了一下,声音散在风里,“……就在你的身边。”
此刻窗外黑夜白雪,屋内烛火明灭,真真美得惊心动魄,令人神思俱颤。玄穆悠悠抬起一双朦胧醉眼,只见面前人影
绰约,那抹熟悉的笑容闪烁不定忽隐忽现,犹伴着嫋嫋酒香,令 他恍惚不知今生来世,身在哪处,魂归何方。
他痴痴地看了好久,心中滚滚一动,忽然!当一声扔掉酒杯,扑上去搂住薛景涵的脖子,然后重重地、狠狠地,亲了
他一口。
“嘿嘿,”玄穆弯起眉眼,难得傻乎乎地笑起来,“薛景涵你放心好了,你那个叫薛铭修的小侄子,早就平安出生了
……别瞎担心了。”
“……”薛景涵眸色顿深。沉默片刻,幽幽道,“是吗。”
他一点儿也不吃惊,因为他在那孩子出生后的第二晚,就已经于暗中得到了消息。
而他后来故作忧郁地开口叹息,也无非只是想要试探玄穆一番罢了。结果自然是失败——那时的玄穆,还没有打算将
他这小半生所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全部向薛景涵这个异国皇子抖出来。
薛景涵看着眼前脸红如潮,醉态醺醺的玄穆,慢慢皱起了眉。他至今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其实他早料到像玄
穆这样既骄傲自负,却又没有丝毫安全感的人,是绝不可能那么快便将自己给全盘交出来的。所以之后,当玄穆轻描
淡写地略过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问题时,薛景涵所表现出来的全部反应,也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未感到特别的出乎意
料。
他是不惊讶,但他仍然不能骗自己说,他就是完全不介意的。玄穆还是不信任他。而对于这一点,薛景涵无法说服自
己,忽视心头那一抹很淡很淡,一闪而过的惆怅。
我知道,他承认,自己是真的、真的,喜欢上了玄穆这个人——对比人不一定,但对他自己,薛景涵一向坦诚。
这样想着,薛景涵微微半眯起眼,任由自己再次那段如烟如梦的回忆之中。他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日和此刻很像,屋
外同样都是大雪纷飞夜色苍茫,而屋内烛火时明时灭,光影幽昧。长风徐徐荡过,吹得衣袂翩翩翻飞。
那场景美得不像是真的。正如当时他眼前的那个人,笑容轻浅眉目精致,远远望去,只觉恍惚似画,不仅举世无双,
更是绝代难寻。
薛景涵便在那一瞬间动摇了。他想他本就没有丝毫野心,又压根无需报复,从小不受约束自由自在,说好听点儿是活
得潇洒跳脱,说难听点儿是胸无大志太过懒惰。但他确信这样的性子定是与生俱来,此生绝不可能再改变了。那么,
这样一个闲散的自己,就算日后真回到了华国皇室,也无非一个吃白食不做事的堕落王爷罢了。
既然无用,那又何不索性依了玄穆所说的,他二人干脆红尘结伴远归山林,一个作野鹤,一个当闲云。反正,百年光
阴犹如白驹过隙,弹指便去,最终归宿,也无非两抔黄土。但即便只是两抔黄土,若是能紧紧相依,岂不也要比孤苦
伶仃更好吗?
那时候的薛景涵被自己这个念头所震惊了,而后他逃也般地离开玄穆,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就在那一路,他于心底默
念了无数遍:他居然会这么想……天!他居然真的,会这么想。
要知道,无论多么厌恶宫廷,但薛景涵也从未想过要离开那里。
离开薛景墨。
第二十三章
玄穆生气了,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薛景涵竟然神思恍惚,不知在想别的什么。
“薛……薛景涵你大胆!”玄穆看不过去,便耍脾气似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往桌上一摔。(作者难得插话一次:可
怜的酒杯,你今儿已经被摔了多少次了……)
“……嗯?”薛景涵睁睁眼,回过了神儿来,“怎么了?”
玄穆一把挥开他横斜过来想要环住自己的咸猪手,毫无意识地撅起嘴唇,口齿不清道:“你……你竟敢不理我……”
薛景涵哑然失笑。他忽然觉得喝醉酒也是一件蛮不错的事儿。至少它能让一向冷冷冰冰,不知主动为何物的玄穆,变
成如今眼前这副,近乎撒娇的可爱模样不是吗。这可真是太难得,也太赏心悦目了。
复杂难懂的神色从眸中一闪而过,薛景涵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玄穆散乱柔长的黑发,心下隐隐有些不舍。
这样的玄穆只属于他,但可惜终其一生,他大概也只能在今夜此时,看见这样的他。
一生一次,再不会有。
再不会有。
这样想着,薛景涵的心口忽然惴惴一疼。那感觉堵塞忧闷难受至极,实在不好形容。于是他决定再对自己坦诚一次:
他到底是喜欢了玄穆的;他毕竟……是对玄穆动了真感情的。
哦……真是该死!薛景涵在心里暗暗低骂一声,拾起酒杯,倍感烦躁地饮了一口。
玄穆这时已经差不多是完全、彻底地醉掉了。他恍恍惚惚地歪过头,看着眼前的清俊男子,神情时而冷淡时而纠结,
又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胸口立马软绵绵地塌陷了下去,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靠上前,轻轻扯住了薛景涵的耳朵
,不满道:“你在想什么?不是跟你说了,你的皇嫂和小侄子都平安得很嘛……”
薛景涵幽幽一叹,只能在心中苦笑:是是是,我也知道他们平安得很。但我总不能告诉你,其实我是在想我的皇兄薛
景墨吧……
而玄穆似乎也并不急着要薛景涵回答。他趴上前,在薛景涵的身上靠来靠去动了许久,终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让自
己舒服的位置,然后满足地眯起眼,没有丝毫犹豫地,便将自己这么多年所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全盘托出。
他说得很慢很慢,偶尔还要皱眉思索,似乎有些东西就连他自己,也都不太能记得清楚了。
而至于薛景涵……与其说他是在认真地听,还不如说他是在认真地看。看倒在他怀里的玄穆,唇齿一张一合,将千万
般心事,都尽与他倾吐。
尽管在薛景涵听来,那只是一项小的可怜,甚至近乎儿戏的可笑工程——甚至,他已经猜到,或者查到了一大半。
但是薛景涵不想笑。他甚至没有力气,哪怕只是弯一弯唇角。
薛景涵将身边醉得一塌糊涂的玄穆抱进怀里,握了握他的肩膀,难以形容地心疼。他想这家伙瘦成这样,却要独自扛
起一个家族的仇恨与侮辱,并且经年如斯,不得反抗。
那根本就是在走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路。万般艰辛坎坷不说,还要时刻提心吊胆,注意身后那么多人,对他的虎视
眈眈。而玄穆一个人行在途中,既不能停下脚步回头,却也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究竟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他甚至不
确定这条路,即便一直一直不停走下去……又是否真的,能走到一个所谓的尽头。
所以薛景涵一直都很好奇,玄穆究竟是凭借什么,居然能坚持走到了现在,走到了这里。
他想倔强可能只是别人身上的某种性格,但在玄穆这里,却已经成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一项本能。而如若失去它……
薛景涵不敢去预料结果。
“喂!你……你又不专心……”玄穆见薛景涵又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瘪瘪嘴,眼光湿漉漉的,声音也很委屈,“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不自量力以卵击石……根本就是在玩儿过家家?”
人喝了酒,各有各的醉态。而大概玄穆的醉态,便是卸下重重伪装,露出伤痕累累的脆弱。
薛景涵低下头亲亲他的眼睑,一边一个,笑得也很温柔:“过家家有什么不好?我真希望你之前的日子全是在玩儿过
家家,只有在遇见我之后,人生才是真实的。”
玄穆点着下巴想了想——他现在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遇见你之后……人生才是真实的?
然后他抿唇微笑:“原来你才是傻瓜……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本来就是这样觉得的啊。”
他这话说得极其顺口,好像小孩子就是爱吃糖那般,模样一派天真无邪,可爱自然。薛景涵看得忍不住心尖微颤。他
低头对上玄穆痴痴亮亮的眸光,忽然觉得,无论是游戏还是真实,只要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和他在一起,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