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尽眼中欢前传 下——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2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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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告辞的时候,玄祁陪着薛景涵一同走出门外,最后问了一个,他已经想问很久的问题。

“……薛景涵,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嗯?”薛景涵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玄祁一脸阴沉:“你凭什么觉得,用玄穆和左远峰做了交换,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薛景涵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角,笑眯了眼睛。

“高枕无忧?三王爷这个词用得实在夸张了,”他停顿半晌,低声道,“华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在下离高枕无忧,

还差得远呢。”

玄祁皱眉无语。看着眼前笑意深邃,神情轻松的薛景涵,他的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薛景涵分明只是一个小辈,并且他此刻身处的境地还非常之恶劣——只要自己想,薛景涵可以立刻死在他的面前,死

在他的府上。

那他如今的坦然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

玄祁观察良久无果,但他知道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却都能说明薛景涵的可怕不是吗。

真是……后生可畏啊。玄祁静了静心,双袖一捋,掩饰住微微颤抖的手背。

第二十八章

玄珏保持了一路的好心情来到六王府,却发现不仅府门大喇喇地敞开着,再走进去,竟然连一向清幽安静的前院都挤

满了人——个个都是宫中侍卫,一身紧身黑衣熟悉的扎眼。

这些人他曾在皇伯母那儿见到过,只是被这些人带走的人,他却再也没有见到过。

这样一想玄珏不禁心中大骇,他赶忙跑上前,随便揪住了其中一个人,万分着急,却又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们怎么

会在六王府?这儿发生什么事情了?玄穆呢玄穆呢?你们把玄穆怎么样了?”

被揪住的男人本来吓了一大跳,刚想发怒动粗,一回身,却见竟是受尽万般宠爱的玄珏小世子,因此只得压住不满,

恭恭敬敬地弯腰答道:“回世子殿下的话,小的们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前来六王府查找谋反罪证的。”

“什么?”玄珏刷地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谋反?!”

“没错。”黑衣人微微颔首。他看着眼前的小世子一副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感到有些奇怪,不由纳闷儿道:“小世

子莫非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吗?虽然才发生不久,但是应该传得很快啊。”

玄珏像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依然惨白着整张脸呆立原地,口中喃喃:“谋反……谋反……谋反?有没有搞错?!对

对对……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一定是皇伯母搞错了!”

黑衣侍卫闻言,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厉声道:“这种话还请世子殿下不要再说的好。今日幸好只是被小的听见,那倒

也没什么。而后若是传进皇后娘娘的耳中,恐怕就算是世子殿下您,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三王爷可罩不了您一辈子。”

他口气中如此明显的不屑,玄珏当然听得出来。但他此刻管不了那么多!

“那……那现在玄穆人呢?他人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天牢。”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瞬间要了玄珏的命。他虽然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是从小到大,他听过有很多人,都死在

了那个地方。在他的心目中,天牢就等于死亡——而且还是,以非常恐怖的死法。

“你这是……说笑的吧……”眼泪在眼眶中连转儿滚着,玄珏似乎是被吓傻了,全身上下只有嘴唇能动,“这……这

怎么可能呢?前几天,我还和他去了左小公子的周岁宴呢……他、他那时候还笑我来着……这才过了几天,怎、怎么

就变成这样了呢……?”

说到后来,玄珏的鼻音越来越浓,喉咙越来越涩,眼睑轻轻一颤,豆大的泪珠儿便摇摇晃晃地滚出了眼眶。

玄珏这副泪流成河,甚至是心如死灰的绝望模样,有点儿把眼前的黑衣侍卫给吓到。他想平日总听人说小世子和六殿

下交往颇深关系极好,现在看来这不仅是真的,而且恐怕……还形容得不够呢!至少现在在他的眼中,小世子这夸张

的反应就差没让他以为,这两人是真心相爱,生死相许了。

不管玄穆现在遭了什么罪,但玄珏毕竟仍是整个宫室宠爱万分的小世子,他可得罪不起。黑衣人念及此处,赶忙低头

拱手,自以为好言地宽慰了一番:“小世子不必过分伤心。六殿下现虽押于天牢,但他毕竟贵为皇子,在彻底查清之

前,狱卒们都不敢为难他的。”

也许他本是好意,但这一派官腔却说得玄珏既哭又笑,自言自语起来:“都已经被关进天牢了,还用等什么‘彻底清

查’吗?皇伯母让你们来搜查六王府,也无非只是做做样子,堵住众口罢了。还说什么‘贵为皇子,不敢为难他’?

呵呵,平日宫中有谁把他当成正牌殿下来看待了?在你们这些势力的下人眼中,殿下不就只有玄星哥哥他们那四个吗

?现、现在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假话,真是令人恶心……呜……再、再说了,皇伯母的心肠那么坏那么毒,也

不知道她会不会暗中给狱卒下命令,让他们往死里折磨玄穆……”

玄珏越往下想,就越是觉得可怕。他真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飞奔到玄穆的身边,将他紧紧抱进怀里(虽然不可能抱得下

……),替他挡住接下来所有的可怕刑罚。

黑衣侍卫觉得很震惊。他一直以为玄珏是一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只知吃喝玩乐的愚蠢家伙,然而他刚才的那一番话

,却证明他其实看到了,也想到了很多。

原来他很聪明,只是那些冷酷,并且令人悲伤的东西,他从来不说。

玄珏想的是,既然宫中其他人,已经对玄穆冷漠如斯,残忍至此,那他为何还要再去揭开玄穆的伤疤,让他流血,让

他痛苦呢。

如果可以,玄珏希望用自己的真心去打动玄穆,给他温暖。事实上很多时候,玄珏仅仅只是看着玄穆,都会感到如绞

般的心疼,因为他总是会忍不住去想,那个人,真的孤独太久了。

而他还将要继续这样孤独下去,多久呢。

玄珏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玄穆的场景。彼时他六岁,玄穆八岁。

那是一个起了薄雾的秋日清晨。在美人湖蜿蜒曲折,云烟缭绕的的湖心长廊之上,玄珏迎面遇上了正要去上早课的玄

穆。跟在身旁的侍女,似乎不想让他接触这个在宫中饱受争议,而又丝毫不得宠的孩子,于是急忙牵过玄珏的手,想

要将小主人给快快拉走。

然而从小就爱看一切“美”好事物的玄珏,那时哪里还能走得开呢。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眉目

似墨,淡远如画,虽分明只是寥寥几笔勾勒而成,但于一颦一蹙之中,那眉间却仿佛藏有远方浅山如黛,粼粼一湖碧

波。

小玄珏看得呆住了。直到玄穆早已从从他的身边走过好远好远,他才终于回过了神来。而后他转身面向千里湖光山色

,在一片轻烟薄雾红日旭光之中恍恍惚惚地想,美人湖就是美人湖,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一个见美人的好地方啊!

那是玄珏生平第一次见到美人,而至今,他也没有遇上生平第二次。

薛景涵不算。因为玄珏觉得他太假。第一眼是,现在更是。

玄珏狠狠咬白了嘴唇。

“……谋反……皇伯母给的罪名,到底是怎样的谋反?”

黑衣侍卫自听见玄珏刚才那番,尽管抽噎不断,但却道理明朗的分析之后,就再也不敢对眼前的小世子心怀轻蔑。现

在听他这样问起来,更是立马大改态度,谦恭答道:“听闻是皇后娘娘得了密报,说六殿下与左将军企图联手……挥

兵逼宫。”

“……密报?”玄珏呆呆重复了一句,不知脑中想到什么,神色忽然变得异常凄苦。

“密报……密报?……天!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玄珏的语气蓦地激动,甚至是疯狂起来。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

身飞奔而去,离开了六王府。

他一路狂奔,中途也不知惊到吓到撞到了多少人。所有人都用一副目瞪口呆,好像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想如果

不是因为早知道被关进天牢的人是玄穆,那么他们现在绝对会以为,那个谋反失败的人,其实是他们的小世子殿下。

然而玄珏才懒得管他们。他现在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年头——玄穆你笨蛋笨蛋!薛景涵你混蛋混蛋!

他跑得极快,好像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快过。也不会再有那么快了。

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很大,也很冷。玄珏看不清眼前那么那么多一晃而过的东西,只有玄穆……只有玄穆一个人,

始终停留在他所有能够看得见的地方,不曾远去。

玄珏觉得自己又快要哭了。但是他不能哭。风刀刻在脸上凝住泪水,固然是很疼,可是他心知肚明,就这么一点儿疼

,又哪里比得过玄穆此时的锥心刺骨呢。

玄穆,玄穆。

于茫茫朔风之中,玄珏的耳中眼中脑中心中,全都只有这两个字,只有这一个,令他魂牵梦萦多少年的名字。尽管身

体很大,却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容纳别的什么——任何都不可以。他想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入骨髓地感觉到,

他对那个人经年难消的痴迷与爱恋,其实早就不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气质,与美貌了。

天下美人千千万,何其多。可是他的玄穆哥哥,却永远只有一个。失去了,就再也不会有。

t

就再也不会有!

一想到可能会失去那个人,玄珏终于疼得,在疾风中轻轻合上了眼眶。往事旧梦忽如流水,涓涓从他心间淌过。

他想起那个总是被挤在最边缘,只能独自引觞酌酒的玄穆;他想起那个总是被找麻烦,辱骂和拳脚都接连不断招呼到

身上的玄穆;他想起那个总是被忽视漠视,明明才貌逼人,却生生沦为了隐形者的玄穆。

记忆中有那么那么多的玄穆,那么那么多。然而每一个,却都是铺天盖地的孤独。

恍惚中,玄珏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晚,那个人亭亭立于园中,抬头仰望浩浩苍穹。那时他刚从房中推门而出,谁料

一抬眼,就看见这样惊心动魄的绝美画面,于是呆呆卡在门槛之间,再也迈不出下一步。

玄穆侧颜如珀,两帘轻巧颤动的黑睫,隐如展翅欲飞的蝶,腾云而来驾雾而去,幽幽若风,漫漫如烟。

那时夜凉如流水,月色皎如魅。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眉目幽冷,姿态风雅,好像已经这样子站过了许多许多年

,并且还将要这样子,站过更多更多年。

月华倾泻而下,流动在他的衣衫之上。那画面极美,却令玄珏忍不住想要流泪。他想不通。六王府的园子其实真的不

大,可是为什么,当玄穆一个人安静站在那里的时候,却好像寥寥天地,就只有他。

就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坎坷地走过半生,一个人孤独地走向终点。

玄珏倚在门边远远地看,生怕呼吸重一点,都会打扰到那个人的一切。天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角终于缓慢地湿润起

来,那种一寸一寸被淹没和灼烧的感觉,令他手足无措。

宫中别的人或许都以为六皇子是可怜的,然而经历了那一晚的玄珏却觉得,比起可怜,那个人分明只是寂寞。

他想要给他温暖,却已经来不及了么。

不管府门前鞠躬行礼的侍卫,玄珏飞快地冲了进去,停在院中,大口大口地喘气。

父王和薛景涵,就站在他的面前。

玄祁看起来是吃了一大惊,然而薛景涵却是毫无讶异,倒像早就预料到似的。

眼看玄珏衣冠不整服侍凌乱,眼眶还隐隐泛红,玄祁毕竟关心儿子,沈声问道:“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看

笑话!还不赶快回去收拾收拾!”

玄珏此刻怒意极盛,根本无暇理会父亲。他直接冲上前去揪住薛景涵的衣领,一边使劲儿地摇,一边带着哭腔,嘶哑

吼道:“薛景涵你混蛋!你混蛋!玄穆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的……可是你竟然……”

薛景涵面无表情,只淡淡扫了玄祁一眼,冷笑:“兵贵神速。三王爷的办事效率真是令人佩服。”

玄祁沉默了片刻。因为知道玄珏喜欢玄穆,所以他一向都不在儿子面前说这些事情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

么必要了。

“薛皇子过奖了。大家都是皇室中人,该知道,夜长……最怕梦多。”

薛景涵笑了下,伸手指了指仍然趴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的玄珏,戏谑道:“三王爷这算是破罐子破摔吗?不再怕被爱子

讨厌了?”

“薛景涵你住口!”

玄祁还未来得及回答薛景涵的刻薄嘲笑,就听见自己儿子怒叫一声,然后狠狠掐住了薛景涵的脖子。

“我知道……我知道父王……还有皇伯母他们都不喜欢玄穆,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这宫中有那么多看不通

透的人,还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我烦死了!我才不想样样都知道!我才不想像你们这些人一样,布下天

罗地网,甚至不择手段,纯粹脑子有病跟吃饱了撑似的,什么都想要知道!什么都想要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他疼得微微弯下了腰,伏在薛景涵的胸口,感觉这一路走来的十六年,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甚至像是从来没有真实过。

“年年打仗不说,一个宫里还要分出那么多派别团伙,不是你整死我就是我弄死你……太无聊了……可能是我笨,你

们都是有谋有略有野心的人……皇位天下什么的,我搞不懂,这些就真的那么有意思吗?百年之后,两眼一闭双腿一

蹬,还不都是别人的了!”

玄珏越说越激动,眼泪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长得看不到线头。

只要一想起玄穆,他就忘记了如何不去哭。

“后来看多了厌倦了,我就想,其实这也无所谓……要皇位的就去争皇位,要天下的就去打天下好了……就像父王你

以前骂我的那样,我、我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追求……我只是想要玄穆哥哥一个人,我只是想要玄穆哥哥,再也不是

孤单一个人……”

这些话,玄珏之前从未在人前说起过。恐怕以后,也不会再说。

人一生可能会动心很多次,但是真心,却只有一颗。给了其中的一次,就再也没有了。

玄珏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喜欢玄穆这样,再去喜欢别人;但是他清楚,玄穆的真心已经死在了眼前这个男

人的身上——他再也得不到了。

他视若珍宝,无论怎么小心呵护,都还生怕有了闪失的东西,薛景涵却没有珍惜。

“呜……薛景涵你太坏了,真的太坏了……如果一开始就不想要,那又何必把他骗到手呢?骗到手又毁了他……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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