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其他游客那样游山玩水。心事忡忡,离群索居,别的车都不坐,说明啥,对咱的信任!今晚的车开得的确有点快
了,明知他讨厌皮包铁,还玩命的赶时间,瞧把他给吓的,啧,有点心疼,大叔,我对不起你还不成吗,你抓,你勒
,你抱,下次绝对不再怪你了,一个字:我忍!(石头画外音:蚵仔,你给妈数清楚,那是两个字)
沈欢他们赶到的时候,眼前的画面挺诡异的:徐天海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莫测深高,苏湛抱着两个头盔低着头,站得
笔直,靠得贼近,好像在对着徐天海默哀,背景画面霓虹闪烁,人影攒动,画面中人凝然不动,很具有王家卫电影后
现代主义风格。
没时间磨蹭了,几个人叽里咕噜地钻进了仙螺的肚子里,只剩下苹果一人带着徐天海跟在后边,钻进螺壳的一瞬间,
徐天海的感觉很奇妙,一路上的懊悔烟消云散了。
找了个角落坐下来,酒吧里的人不多不少,不吵不闹,轻缓的音乐,凌碎的语声,苹果解释着:“现在刚进入休渔期
,旅游旺季才起步,再过几天,这里一晚上都别想找到座位。”
挺好,人多的地方闹心,徐天海情绪趋于平稳,低声问道:“你喝什么,我请。”
苹果的两眼亮闪闪地盯着小小的舞台,倒也不客气:“苹果汁。”
笑了笑,徐天海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女孩,可惜了,她的腿。
四周的灯光暗了暗,音乐声起,舞台骤亮,在节奏感分明的鼓点中,沙哑略带甜蜜的嗓音唱响了第一句,徐天海的耳
膜被熟悉的词曲悄然充斥: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彷佛带点唏嘘
黑色剪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
若不是亲自坐在这海滨小城的酒吧里,徐天海真以为Beyond的黄家驹再生了呢,此时就抱着吉他颇带劲地唱着《光辉
岁月》,主唱沈欢字字有力,声声震撼,就连尾句那抹颤音都模仿得逼真活现。
浪人乐队的几个成员很快赢来了听客们的掌声,这歌没几个不会的,集体的记忆唤出了某种共鸣,拍着巴掌,会唱的
跟着一起哼哼,热场之速度不知归功于Beyond的歌好,还是这几个年轻人唱得好。
想不到亚力看着挺温吞,玩起键盘来还真是酷,阿涛的胖手指不仅能烤出美味的食物,也能在琴弦上精灵般的跳动,
隐在架子鼓后,徐天海只看到苏湛的半个侧脸,明暗的灯光下,似幻似真,小眼神还挺炫,一不留神就被电一下,偶
尔蹭鼻梁的小动作也叫人麻麻的,纷飞的鼓槌,一下一下,徐天海的心也随着一下一下的,莫名的震动着。
浪人乐队?不禁莞尔,他们真的很棒。徐天海第一次感到某种卑微油然而生,仅仅一天,他和他们不多的几次接触,
火车站,海边的蚵仔煎,仙螺酒吧,他们忙碌着,不,他们活着,鲜灵地活着,将汗水洒在墨田每一个角落,墨田因
着他们而生机勃勃,连带着血液都有些微微发热。
谁说八零后是垮掉的一代?徐天海觉得说这话的人应该到墨田来,吃盘蚵仔煎,喝杯仙螺的酒,听听这首《光辉岁月
》。
后来的事,徐天海有些不记得了,他本来就是个记忆特别差的人,小学、中学的老师同学,别说名字了,连长相都没
啥印象,好像自己压根就没上过学似的,何况在心情极其好与极其糟的两者交错中喝下无数杯酒后,谈何记忆?
后来好像是浪人乐队在客人们点唱中挑选了一些歌,有新歌,也有怀旧的,徐天海一到老歌时,酒喝得就特别猛,《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喝了两杯,《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三杯,《算你狠》五杯,《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这是他妈谁点的啊……往人心窝里扎上一刀,临了还撒把盐,实在扛不住了,两眼模糊地望着浪人乐队,泪如泉涌
……桄榔,酒杯落地,徐天海天地倒转,一头栽到了桌子下面。
英雄倾倒再难扶,耳边一段支离破碎的对白,可能是徐天海最后一点记忆了:
“大叔——大叔——”群喊一片。
“苹果,你怎么搞的,我一个劲给你使眼色,叫他别喝了。”沈欢责怪的声音。
“怎么能赖苹果!”亚力维护的声音。
“喂,我偷偷把啤酒换成了苹果汁,谁想他喝苹果汁也能醉成这样啊。”苹果叫屈的声音。
“阿涛,帮我一把……”苏湛沉稳的声音。
“唉哟,大叔好沉啊!”阿涛哀嚎的声音。
06.梦落谁家院
叽叽咯咯……叽叽咯咯……笑声在耳边回绕,眼前一个模糊的背影像颗小蚕豆似的蹦啊蹦的,还时不时回过头挥舞着
手臂:来啊,来啊……有人喊蚵仔……追得更起劲了,脚下又湿又软,磕磕绊绊地眼瞅着近了,却总也抓不到,嘴里
还不甘心地:就要抓到你了……
小蚕豆回眸一笑,两只眼睛清湛莹润,映着一片汪蓝,还有一个笨拙的身影,脚下一趔趄,摔醒了徐天海。
这一觉睡的,跑了个马拉松似的,腰酸背痛,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极端的不舒服使徐天海不满地哼唧了一声,然后
……这才觉醒,这是哪儿?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就连时间都是不确定的。
宿醉不是第一次了,对于徐天海来说家常便饭,不过,介于这位爷的脾气不好,无论是手下的人还是一起混的哥们,
没人敢把徐天海往别处带,第二天太阳公公露脸的时候,徐天海若是看不见自家别墅豪华卧室那藕荷色床幔的流苏,
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陈悦笑称那是徐天海的帝王帐,琬星却一撇嘴,什么帝王帐,就是个壳中壳嘛!
所以,徐天海坐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贴着背后的墙壁,蹙着眉宇,慢慢打量起眼前这间洒满阳光毫无遮拦的小屋。
一张书桌,东西虽多码放却很整齐,一旁的书架占了半面墙,下两层是书,上两层林立着高高矮矮的玻璃瓶,盛着五
颜六色纸叠的五角星,琬星的房里也有这么一个瓶子,说是许愿星。一个星星代表着一个心愿,心诚则灵。
谁啊,这么多心愿?
身下一袭的水蓝色,蓝床单,蓝枕头,嘁,居然还有个蓝精灵的靠枕,一切都干干净净散发着一股皂香味。
整间小屋,窗明几净,墙上的贝壳画,角落里的哑铃和球鞋,还有一把吉他斜靠在窗根下,这给了徐天海某些启示,
吉他,歌声,酒吧,浪人乐队,还有……呃,徐天海脑仁崩掉似的疼,摸了摸兜,药没带着。低头看了看,还是昨天
那身行头,一抬腕,五点半了,好嘛,睡了一整天,酒店呢?怎么还跟做梦似的?
恍恍惚惚下了床,走到窗前,一株丁香开得正艳,簇簇的紫色宁静安然,方正的院落,红顶白墙,墙根下栽着各色小
花,绿盈盈的葡萄架下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头上包着花头巾,手上编着竹篓,神态安详,几只绒毛鸭仔围着她
跑得正欢。
徐天海揉了揉眼睛,疑似时空穿越,小院的恬静有些不太真实。
停下手里的活计,大婶侧耳听了听,寻声而望,屋里的客人终于起床了。
“起来啦?”已见风霜的脸展开和蔼的笑容。
徐天海茫然然地站在院当中,有些不知所措。
“你一定饿了,等等啊,我给你拿点吃的。”大婶将博大的母爱发挥得舒心贴肺。
徐天海还没弄明白前因后果呢,本着徐老夫人常年的教导,不可轻信于人,尤其是陌生人,徐天海拦住了大婶:“那
个……您……他们都……”
徐天海的确打小语文不太好,口才也不出众,说句地球人都听得懂的话对他来说偶尔是具有挑战性的。
大婶笑眯眯的,居然心领神会徐天海的一团乱线头:“他们都在蚵仔湾,晚上还要去酒吧唱歌,很晚才回来。苏湛说
你不认识回去的路,不如在家等,或者去蚵仔湾找他,他会送你回酒店。”
“苏湛?您是……”徐天海凝神打量,这八成是某人的娘。
“呵呵,我是苏湛的妈,他们都叫我苏婶。”
宾果,全中,不禁回头望了望刚才的“闺房”,那小子昨夜睡哪儿了?
呆滞片刻,徐天海放弃这个越琢磨越自虐的问题,事不宜迟,走为上策,人家没把自己怎么着,给吃给喝给睡的,但
自己究竟都干了什么,这可不好说,残存的一点记忆再三提示徐天海,走吧,走吧。
苏婶远比徐天海想象中的还要好客,一个劲地挽留:“昨晚吐了那么多,胃空了一整天,怎么能叫你饿着肚子走?”
徐天海立化定海神针!吐了那么多……
“还唱着歌儿……”苏婶继续碎念。
一根黑线!
“哭得好伤心……”
两根黑线!
“几个人轮着背,好不容易才把你弄上了床。”
当徐天海满额黑线的时候,苏婶收了叨功,轻展碎步,撞了徐天海一膀,“不好意思”地向厨房移动。
不等徐天海回过神,苏婶已经端着两碟小菜走出来,仍旧笑眯眯的,有些迟缓却很准确地将菜放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
上,这一系列动作并不用看的,更像是靠着某种习以为常。
徐天海似乎找到了问题所在,伸出一只手在苏婶失神的眼前晃了晃。
像轰苍蝇似的拨开眼前的黑影,苏婶淡定如云:“干啥?我看得见。”
“对……对不起,我……”徐天海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个满额黑线的白痴。
苏婶一笑:“就是看不清罢了。”
望着苏婶不慌不忙的背影,徐天海真想回屋重新睡过,再穿越一遍,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一碟烧小鱼,一碟凉拌笋尖,一张香气扑鼻的葱花饼,几根小葱、萝卜蘸酱,还有一碗海鲜汤,徐天海望着石桌上的
丰盛,很不自制地咽了咽口水,胃里揣了个爪子,挠啊搔的。
人有三急,抗什么别抗饿,忍什么别忍尿,徐天海丧眉耷眼的顺从人性之最朴实的一面,生存第一,不过有件事比生
存略微重要那么一点点。
“苏……麻烦您,我想先洗把脸,漱漱口。”
唉,有些人就是快死了,也要看看个人卫生过不过关,免得阎王爷不收邋遢鬼。徐天海就是这么个人。
苏婶很快满足了徐老爷这点小心愿,一块毛巾,淡蓝色的,一块香皂,还是柠檬味的,一把牙刷,呃,貌似是没人用
过的……
洗漱完毕,落座石桌前,徐天海狼吞虎咽起来,真是香啊,去他的法国大餐日本料理,川鲁粤菜统统见鬼去吧,好久
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一张饼不够啊,大婶……
晚风习习,花香满园,石桌石凳丝丝沁凉,偷瞄编着竹篓动作麻利的苏婶,徐天海用饼擦着盘子,忽然心中涌起一抹
奇异的情绪,这景象好像画里似的,一幅自己肯定见过的画,在哪里呢?书上?电视里?还是梦里?
“干妈!”院门外一声叫,唤回了徐天海,有种想逃的冲动,沈欢背着吉他笑嘻嘻地走进院里,指了指空盘空碗:“
哟,大叔,洗盘子那,怎么没给我留点?”
苏婶笑嗔着起身:“你怎么跑来了?等着,干妈给你做点去。”
沈欢一把拦住:“您别忙,我不饿,拿点东西就走。”和苏婶搭着闲话,沈欢冲徐天海眨眨眼进了屋,笑得格外不良
且颇有值得研究的内容。
一声不吭嚼着最后一口饼,这时候沉默是金很重要,昨晚折腾自己的,肯定有眼前这位,一想到此,徐天海恨不得立
刻马上瞬间消失,不是沈欢被动消失,就是爷主动消失。
等一下,这小哥也是有摩托车的,搭上他的车回酒店,好赖也算“熟人”,总比陌生人强,行不?徐天海正和自己商
量着呢,沈欢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徐天海的对面,笑意不减,良善难寻。
“笑什么!”徐天海哑哑地问,气有点不顺,呃,这不,立马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沈欢不答反问,嘴角边居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徐天海起身,打算随便拦个摩的走人,这熟人的车技八成和他的舌头一样灵活过头了。
“不去蚵仔湾转转了?我正好去找他们,晚上一起去酒吧。”
“不用了,我回酒店。”徐天海进一步凌乱,酒吧,酒吧,昨晚的滑铁卢……这小子指不定怎么奚落他的糗事呢。
走到苏婶身边,默望着,花布巾旁微微拂动着几缕白发,一双眼睛安然而空茫,手上被竹子划出道道细痕,徐天海嗫
嚅道:“苏……苏伯母,我那个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替我和苏湛说一声,那个……谢谢。”
苏婶微笑着目送徐天海出了院子,徐天海不禁回头望去,心里一疼,这幅画真是在哪里见过的。
“好了,大叔,上车吧,安全送你回酒店,我保证!”沈欢拍了拍后座,盛情邀请着。
犹豫不决,车比苏湛的大,人也吊儿郎当的,看了看四周,邻近的小路没多远便是海,主路上往来的车辆并不多,也
不知道这里离酒店还有多远,等不及苏湛了,这年头谁都不是雷锋,忙碌了一天还要负责运送一个不相干的人,犯不
着对别人这样,也别指望着别人能对自己好,何况,人生地不熟的,酒店再不好也算是这里唯一落脚的地方。徐天海
后悔一时气盛抛弃路陆虎,没脚的蜈蚣还能怎样呢?唉,认命吧。
“稳当点。”这是徐天海全部的心声。
掰了掰了反光镜,沈欢轻声驳道:“怎知我的车就不是稳的?”
一瞥之下,徐天海突然窜到反光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目瞪口呆:“什么!”
沈欢也吓了一跳,这大叔还真是情绪多变,要么大尾巴狼装(身沉)深沉,要么像被踩到尾巴一蹦三丈高。
徐天海不在乎尾巴,全身零件中,最最得意,最最爱惜的就是自己满头的黑发。真奇怪,人的怪癖有千百种,在意头
发的却不在少数,徐天海应属此中极品。起床到现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这次真是大意了,怎个惨字了得,平日里
被发蜡打理得溜光水滑丝丝不乱,苍蝇落上去都能劈叉的头发,此时污腻腻的像盘油拌面,七竖八翘的一头鸟窝。徐
天海迁怒于唯一知情不报者(可爱又可亲的苏婶,眼神不好,暂且忽略),怒视完自己转而瞪着沈欢。
沈欢塞过来一个头盔,笑容终于被徐天海破解,上海大亨转眼侠胆雄狮,沈欢不笑也难:“才发现啊,反射弧也忒长
了,戴上吧,免得阁下的尊荣被全墨田瞻仰。”
戴上头盔,坐上车,徐天海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有必要说点什么,或者……很早就想说了:“沈欢……”
沈欢转过脸来,大叔呼唤的语气还真是深沉又深情……
“听着,别和我贫。”徐天海终于直抒胸臆,字不多,气氛却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