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令爱人释怀的原因竟是如此,御天行疑惑抬头。
御紫炎微微一笑,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悠悠说道,“天,幻瑛他……不过是口硬心软,在他心里,从未怨恨过将暝啊——”
稀松平常般的一句话,却是在御天行心底掀起轩然大波,一旁同样听到这句话的祈怜铭靖与上官敬同样深受震撼。
是怎样的在意着对方,才能被对方夺去性命也没有半分怨恨之情?是怎样的一人,才能坦然面对一切,说着那样决绝之言,心中却是绝对的释然?
然而震惊过后,御天行与祈怜铭靖脸上现出与御紫炎一般无二的了然。
是怎样的情感能够令人宁愿付出一切无怨尤?他们三个人都深深了解。因为在他们心中,便都有着这样一份情。不需要任何回报,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为了对方,可以倾尽所有。
看着三人明了笑意,上官敬的心底仿佛也有着什么喧嚣着想要破土而出。
那样深刻的情感,那样义无反顾的决意。那个浴血的身影,仿佛一时之间高大了许多,凌驾在一切世俗琐事之上。那样肆无忌惮的笑着、问着、叹着的少年,仿佛令周遭的时空都停止了流淌。
笑够了的幻瑛终是低下仰望苍天的头颅。
淡淡看了一眼将暝,幻瑛冷冷说道,“不过,你以为本狐会就这么任人宰割么?”
“如何?”
将暝双眸静如止水,问出两字。
“换个地方,你跟我,痛快打上一场。”
幻瑛再次扬起高傲的头颅,下巴指点着将暝要求道。
“好。”
毫不犹疑的回答,将暝点头。
“幻瑛?!”
这一回,瑶光又不可置信的高呼幻瑛之名。她可是早已听说了,若论起实力来,眼下的将暝可还在幻瑛之下的!
第五一九章:生死之战(二)
一身血衣的少年侧首看了一眼瑶光,沉声缓缓说道,“瑶光,此事你不要插手,也没法插手。”
“我——”
对于幻瑛所说,瑶光张口意欲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是无言以对。
“瑶光。”
就在瑶光矛盾焦急之时,公雅悠悠出声。
闻声回头,瑶光向公雅投去疑惑目光。
“瑶光,事已至此,我们已无法再做任何。还是让他们自行解决罢。”
“师兄?!”
见公雅竟是打算放手不管,瑶光禁不住惊异出声。
可是,不待公雅出言解释,坤仪却是在一旁劝说道,“瑶光,师兄到底是一派掌门,除了暝儿与幻瑛性命,他身上所背负的更多。而且你应该也清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确实也已无计可施。”
“但我们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暝儿送命于此吗?!”
一向最是疼爱将暝的瑶光气不过质问着两位同门师兄弟,“你们明明知道——”
谁知公雅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对瑶光说道,“瑶光,你忘了暝儿说过什么了么?他——命不当绝于此啊。”
“……”
听了公雅的话,瑶光先是一阵疑惑,而后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灼灼光彩,“你是说……”
“不错。”
拦下瑶光话语,公雅抢先一步点头示意。
注意到公雅投来意义深长目光,瑶光亦是了然。但没过多久,瑶光眼中再次泛起一丝疑惑。
见公雅三人好像猜谜一样说话尽是只说一半,祈怜铭靖与上官敬满脸好奇模样。然而御天行与御紫炎却是对前因后果清楚非常。
将暝曾对公雅等人说过,手刃杀父杀母仇人乃是宿命所归。而如今景天与梧泉全都活得好好的,那么也就是说将暝尚未做完当做之事。这么说来,今日又岂会是将暝命丧之时?
可是,瑶光感到疑惑同样有她的道理——毕竟由方才幻瑛表现看来,他分明是准备与将暝放手一战。而将暝又非幻瑛对手,那么,将暝又怎能在幻瑛毫不留情对战情况之下活命呢?
但,无论瑶光心中有多少疑惑,却已经认定将暝不会有生命危险,方才满脸焦急模样,便也消去了大半。
见到如此情景,御紫炎唇角微扬。
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比起幻瑛,公雅等人自是对将暝看得更重。而当两者殊死相搏情况之下,他们自然会更加偏向将暝。
而幻瑛,是生是死,此刻他们已无多余心思考量。更何况,并不清楚来龙去脉的三人,也没有想过幻瑛此刻当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提出要求。他们恐怕一心想着,只要将暝能够保下命来,幻瑛大不了甩手离去便也罢了。
一人一狐从此一拍两散。悲欢聚散之事,对于随性洒脱的大央派门人而言,虽然可能会引起一时心情起伏,却也仅此而已。
感应到爱人心思的御天行眸中闪烁着意义复杂的光彩。在他丹田之中的龙婴,则是露出若有所思模样。
不是不知道眼前少年生性淡然。也不是不知道眼前少年前世经历种种。但龙婴却还是有些意外,这人儿竟是会对决意取他性命的男人没有半点怨恨之情。
虽然能够理解有人能够为了所爱之人倾尽所有,但面对生死却仍然如此淡然平静的人,却当真时间鲜有。那并非是一种懦弱的自我放弃,而是完全超脱其上,看破生死的安然。
万年前的这一段往事,他这个龙婴并未亲眼得见。如今忆起的,也不过是万年前将暝修成龙婴后由他记忆中获悉之事。所以对于幻瑛当时种种表现,乃至心情,他自是无从得知的。
而今日在浮世轮幻境中见证了一切,竟发现了炎儿对待生死是如此通透,并且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以为十分跳脱不安分的幻瑛,竟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确实有些意外。
感受到龙婴所思,御天行蓦地收起眼中复杂光彩,低头与前者对视。
“……”
迎上御天行审视目光,龙婴一脸满不在乎。
两者无声的交锋仍旧毫无结果。然而御天行看待自己体内龙婴的目光中却是愈发多了几分戒备。
明明该是属于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但御天行却总是对这龙婴有着几分排斥感。
虽然这龙婴口口声声说着要霸占炎儿自是令他不快的理由之一,但潜意识中,却好像还有另外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令他无法忽视,却又体味了良久仍未找出半点端倪。
思绪再次被打断,只因幻瑛已是二话不说踩着浮世轮腾空而去,将暝则是同样祭出往生鉴,御风冲入云霄。
瑶光等人见状自是不再逗留,紧随二人去向踏剑离开。独留景天一人,唇边露出若有似无得意笑容,而后瞬间收敛眼中得色,换上一副沉痛嘴脸,指示着本门弟子救治伤者。
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御紫炎抬头对上爱人目光。
二人默默相视片刻,终是微微颔首。
御紫炎紫眸中飘过淡然笑意,心念再次一转,眼前已是一片荒芜旷野,且旷野上空,已是飞沙走石、地上、满目疮痍。
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巨响震耳欲聋,一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快速撞击激起灿灿火光。
不同于上一次在凝吟峰顶见识过的幻境,此刻将暝与幻瑛的打斗,便连御天行与御紫炎而今的目力都无法看清,更毋用说祈怜铭靖与上官敬了。
然而,即便无法看清战况,周遭地动山摇的恢弘气势依然狠狠的震撼了几人的心魂。
这已不只是两个修真界高手过招如此简单之事了,这是乾坤诀与混元诀传人之间倾尽全力的一场对决!
战圈之外,往生鉴与浮世轮各据一方,漂浮在半空中快速转动着。而在两件法宝周围,天地之间的混沌灵气竟是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凝结,形成两团蒙蒙雾气。
两团雾气分别形成两股漩涡,连接着分分合合的两道光影,竟是在战局中为双方源源不断补充着流失的灵力。
“没想到往生鉴与浮世轮竟还有如此功用。”
御紫炎见状感慨道,“不愧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法宝。”
“除此之外,也需乾坤诀与混元诀这般绝世功法将其潜力发挥至极限。”
御天行出言补充道。
锵——!
又是一声锐鸣,交战正酣的双方突然停下。
幻瑛傲然一笑,全然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雪衣早已变成布条一堆。三两下撤掉身上碍手碍脚的废物,少年昂首说道,“当初的那场打斗你果然没有使出全力。”
“不必手下留情。”
谁知将暝却是答非所问。
幻瑛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哈哈一笑,“将暝!你就这么急着去投胎吗?”
“不会。”
淡漠的声音惜字如金,却再也没有办法使得听个一知半解的幻瑛暴跳如雷。
“哼!既然你急着送死。那本狐就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只见朗朗晴空竟是顷刻间乌云密布。
轰隆隆雷鸣声由天际传来,一道道耀眼寒光掠过天际,直教人看得胆战心惊,只以为是到了世界末日。
滋滋——
然而诡异的情景并未就此结束,脚下地面上同样传来怪异声响。
低头循声看去,御天行等人惊奇发现,脚下荒芜土地上竟是窜出一簇簇赤紫色火焰。
紧接着,似曾相识的气息使得天、炎二人不约而同一齐朝东北方望去,果不其然曾经在凝吟峰顶见过的鬼门竟然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身为寻常凡人的上官敬何曾见过这般场景,一时之间竟是失声叫道。
“鬼门!竟然是鬼门!”
不等御紫炎为上官敬解答疑惑,不远处同样在观战的公雅三人之中便传来一声惊呼。
毫不意外瑶光识得鬼门,到底当时修真者比比皆是,对于冥界应该也不会陌生。而道家之中东北向主凶,乃是鬼门所在之说,瑶光等人自然也该知晓。
只是,御紫炎没有想到,刚刚突破了人世界、达到地世界高度不过几年的幻瑛,竟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开启了鬼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天地有我,我载荣昌!”
一串法诀念出,幻瑛双手之中腾起两团赤紫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有着魔力一般,将地面上的点点冥火吸聚在一起。
一簇簇幽冥之火聚拢到幻瑛周围,形成一条条火龙环绕在少年身侧。并且随着火龙数量的增加,幽冥之火也将少年身影包围得愈来愈紧。
到了最后,天空之中竟只剩下巨大的一团赤紫色火焰,再也看不到少年身影。
被晾在一旁的将暝也不惊慌,只是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加对下方三位长辈焦急担忧模样毫无反应。
赤紫色的火焰凝聚到难以置信的大小,却仍然在继续不断膨胀着,接近极限的膨胀,令人怀疑那团火焰下一刻便要爆裂。
然而,预期中的爆发迟迟未到。赤紫色的火团仍然固执的膨胀着。赤紫的火光照亮了被漫天乌云遮蔽了所有光彩的天空。却使得那一团烈火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终于,天空之中爆开一声巨响,一声嘶鸣震撼了所有人的耳膜。赤紫色的火焰中闪电一般冲出一道白影。
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凌厉无比冲向半空中静立不动的将暝。
“暝儿小心!!!!”
瑶光声嘶力竭的呼喊让在场所有人都提起了一颗心,然而这其中却并不包括御天行与御紫炎。
两个人的心同样一颤,却不是为了将暝,而是,为了那现出了原形直冲向将暝的幻狐!
第五二零章:魂归幽冥
就在众人几乎已经认定将暝会丧命于此的时刻,将暝却是不匆不忙伸手在空中缓缓一挥,下一刻,一抹若隐若现的紫色映入众人眼帘。
虚无缥缈的紫色出人意料划出一道凌厉弧线。
……
不仅是公雅三人,便是祈怜铭靖与上官敬也禁不住屏气凝神等待着那须臾之后的结果。这一回,便连御天行都沉着一张脸紧紧盯着半空中仿佛定格了一般的两道身影。
唯有御紫炎,依然在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从容淡然的声音似是叹息又似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难怪天炎锦兜兜转转竟是到了我的手上。原来万年前,那一条绫锦曾经沾染了幻瑛之血。”
“炎儿——”
极力压抑着的声音由两片薄唇之间挤出。
即便先前爱人一再开导自己、安慰自己,但如今亲眼得见这一切,御天行的心情还是万般沉重。
“……”
旷野之上,以天炎锦变换为一道利刃刺穿幻狐硕大身躯的男人,眼中流露出淡淡不解。
刺目的猩红顺着紫色的锦刃留下,染红了将暝的手腕,浸湿了将暝玄色的衣衫。但那猩红的血液似乎还不能就此满足。已经饱和的红色液体再也不能满足,争先恐后的冲向大地的怀抱,滴落一地繁花烂漫。
一簇簇赤紫色的火焰仿佛被那温热的液体浇灭,纷纷消失了踪影。天空上压顶黑云渐渐散去,雷鸣褪尽、闪电散开。
一道道金色暖融融的光芒落在随风起舞的白色茸毛之上,使得原本纯白无暇的脊背,披上一层暖彩的薄衫,却偏偏让人自心底渗出丝丝冷意。
“你——”
惜字如金的男人只吐出一个字,却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又或者,他本就没有打算多说些什么,依旧坚持着惜字如金的原则。
“本狐都忘了,你不止往生鉴一样法宝。”
巨狐大嘴翕张,缓缓说出一句话。
“——”
将暝依然定定瞧着头顶上遮蔽了半边天空的巨大身影,一言不发。明明支撑着如此巨大一只白狐的手臂,伸得笔直,纹丝不动。
而白狐也就维持着这个姿态也不挣扎,甚至好像是故意将全身重量加诸在那个出手伤他的男人身上一样。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这样以十分怪异的形象由空中缓缓落回到地面之上。
落地之时,将暝脚下立时腾起一片尘埃,本就荒芜、杂草丛生的地面上甚至陷下一个深坑,向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们昭示着他手中擎着多少重量。
“混蛋将暝,你该掏了本狐混元珠。那可是个绝世难得的好宝贝,不比敖碧的龙血差。”
白狐冷寒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仿佛是在指控将暝为了一滴龙血背信弃义的事实。巨大的身躯似乎愈发向下压了几分。而将暝脚下的土地则毫无意外又深了几寸。
然而将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高举着的手臂半点没有收回的意思,也没有露出一丝勉强之意,口中还从容不迫说道,“不必。”
“哼!你可不要后悔。”
“不会。”
狂妄的语气、毫不客气的态度,平静的回答。两人的对话仿若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稀松平常,态度没有半分不同。然而,由巨狐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的白色茸毛、浸湿化作一片绛红的土地,无一不提醒着所有人,这一人一狐刚刚经过一场生死恶战。
看着这样的一人一狐,祈怜铭靖与上官敬心里蓦地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那伤害与被伤害的双方,竟是透过这种方式,将彼此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甩甩头将心中可笑想法摒弃,上官敬不经意间却对上祈怜铭靖的视线……
“……”
两个人看到对方的脸上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同时也由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表情,不由得同时一愣。
“上官大人怎么了?为何露出这般表情?”
祈怜铭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