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
“可是,我觉得款式太简单,你看看这对呢,是不是更大气?”
“你觉得好就好。”
安然跟朱倩雪正在巴黎,他们此时在珠宝柜台挑选订婚戒指。
每当看到朱倩雪巧笑倩兮的拿戒指给他看时,他就会想起以前跟康安出国玩,两人挑耳钉的情景。
好怀念那些过去了的日子。两个人都休息那些个假日,他们两个人总是会走在陌生国家的街道,然后在从未出现过的街头闲逛一阵,再去买些纪念品回家,在灯下对坐,可以聊上一个晚上。
只有两个人相对的日子是多么逍遥啊!
可是,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要考虑的事情也绝对复杂许多。那样逍遥的日子,曾经拥有过也好,在未来的日子,远远看着他成家立业的日子,自己独自细细回味,也是有别样滋味的。
顺着朱倩雪挑戒指的手,他看到了另一边躺在柜台里,吸引着他目光的耳钉。银色,镶着钻石,圆形,款式非常简单,可是莫名,就是好喜欢。
他想,康安在的话一定会买。
“麻烦一下,把那副耳钉拿给我。”安然说。
带着那副耳钉,加上朱倩雪挑选的戒指项链之类的,他们满载而归离开那家著名奢侈品旗舰店。
出来旅游购物就是这样子,出来太多次就觉得没什么意义。
晚上在旅馆里,安然总忍不住想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康安睡了没有?就是只是听到带着鼻音口齿不清的咕哝,也会很满足,至少知道他在家里香甜的睡着。可是终究没有打,他不能太纵容自己的心。
玩了两天,没什么兴头,草草结束,赶快坐飞机赶回家去。一路上都在想着,康安一定在等着自己,肯定做了不少自己爱吃的菜,搞不好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门口发呆。
于是,一下飞机,就急着往住处赶。
可问题是,李倩雪这次并不好打发,几天下来,李倩雪明显感觉到他心不在焉的变化。
把行李都卸下来以后,安然对李倩雪说:
“你先回去……”话还没说完,李倩雪抢着接下去:
“我先回去,你回去跟康安说说要搬出来的事情!”然后就走出VIP通道。
是啊!既然要保持距离,那势必是要搬出去的。
终于,康安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安然要跟朱倩雪订婚了。
他跟他说,他要搬出去了。
他始终不能接受这个啃噬他心肺的苦痛,也始终无法想象偌大的家里没有安然身影的情景。又只能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没有人抽着烟,靠在门边跟自己聊天。看恐怖片,到了恐怖的情节,再也没有温暖怀抱给他钻,也再也没有人打着瞌睡,却还搂着自己,拍拍他的背。
回到房间,康安坐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他们一起的生活片段。
康安烦躁的站起来,在房间里不停走动,把手拽的死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流出血都没察觉。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隔壁房间,安然再打电话的声音。越听越烦越听越焦虑,康安感觉自己火气就快不受控制。
嘭一声甩上门,穿着拖鞋就那样跑出了家门。
等房间里的安然闻声出来看,康安早已经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也来不及多想,回卧室拿起衣服和钥匙就追出去。
Chapter29
康安走出家门后,一直沿着满是梧桐树马路一直往前走。这条路是他第一次徒步走来,平时不是自己开车就是安然接送,仔细看还真美丽。三四月天气,穿着短袖T恤,微风拂过,依然让人感到寒意习习。
康安就那样面目表情的走着,走了很远没有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里。直到行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孤零零路灯和自己。
在一棵巨大梧桐树下,康安慢慢蹲下身子,双头环抱,将头埋进双腿间,呜呜哭出声来。
这个从出生就很少哭的男人,那一晚哭了很久很久很久,仿佛要把自己受的委屈一次哭出来。
哭着哭着,康安感觉有人停在自己面前。抬起头,看见一条穿着牛仔裤的腿,再往上看,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这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不是很生气吗?出来做什么?”康安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
“披着,等会又感冒。哭够了吧,哭够了跟我回去。”那人把手上拿的一件运动外套递给依然蹲在地上的康安。
“脚麻了,起不来。”康安很无语,可是真的起不来。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那人转过身去,半蹲下来,“快点,爬上来!”
看看四下无人,深更半夜也没关系,就吸吸鼻子,痛快的趴在那人背上。那人背着康安站起来,两人在梧桐树荫笼罩的人行道慢慢朝不远处的高档小区走近。
安然背着康安走在回家的人行道上。
人行道两旁梧桐树在昏暗的街灯下显出淡黄颜色,照不到光的背面则是漆黑一片,斑斑驳驳,清风拂过,梧桐树叶发出莎莎的声响。
小区的入口就在前方,走过这一段笔直的小道,他们就可以回到他们共同居住一年多的小窝。夜很深了,路上寂无一人,可是他们并不害怕,因为有月亮。
因为月亮很亮,把所有的事物都照得清清朗朗的,小道很长,绕着小区绿化带一直在远远的前方,才能看见亮着大灯的门口。真希望这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趴在安然背上,头轻轻靠在颈部,能闻到擦着淡淡男士香水混合汗水的味道。假如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话,该有多好!
不过,当然,他们是不能这样的。他们回去后可能就是更大的分歧。因为,他们之间的这个问题谁也无法解决,总归是个横亘的小疙瘩。明天早上,或许是康安拖着箱子搬到经纪公司准备的公寓,或许是安然回到浦东的别墅。总之,他们现在需要做的事,就是回家,洗澡,睡觉。天大的事通通留到明天再谈。
可是,康安实在不想回去,这么难的夜,是该用来两个人安静分享的。在这样的月夜里,很多忘不了的时刻都会回来,这样的一轮新月,一直不断地在康安生命里出现,在每个忘不了的时刻里,它都在那里,高高地从清朗的天空上俯视着他,端详着他,陪伴着他。
白昼的回忆常会被他忘记,而在月亮下的事情却总深深地刻在他心里,甚至连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也不会忘。
就好像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朗星稀夜,春寒料峭,月光洒下来有些清冷意味。他赤着足,疯狂的跑,跑累了,哭的泪眼婆娑,摸样狼狈之极,然后这个人安抚他,给了他最渴求的温暖。就如同今夜一样,最狼狈的时刻,他背着他,慢慢的走回家。这个人的背宽厚,温热,透过薄薄衣料,传入心底。康安想,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样从心荡漾开来的温暖。
他们都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两颗年轻的心在那时都领会到一点属于月夜特有的那种神秘的美丽了。没有人舍得开口,都屏息地望着前方,都象都希望能把这一刻尽量记起来,记在心里。
然后,背着康安的安然,先打破这份宁静:
“笨蛋,等我走了看谁还能背的动你!”
是啊!这世上除了他,谁还肯背着已经快到而立之年的自己。
说完这句那人停下来,稍稍把康安往上送了送,怕他掉下来。这时候,康安伸手戳了戳他的背,令他回头:
“你能不能一直这样陪着我?”
安然怔了一下,又继续慢慢的往前走。大约走了十来步,才开口: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对她负责。
那时候,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跟另一个人打架。那场架我费了对方一边耳朵,后来躲到LA,才跟你断了联络。其实原本我可能伤的比那个人更严重,或许是瘫痪在床,又或者是其他什么问题。你知道,对方拿着刀,就要对我划下来,那个女孩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我用头撞撞过去。
那天晚上以后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天比较冷,女孩的额头不断流出血,可她竟然还对我笑,挥着手说没事。
再后来,我就跟那女孩子一起留学,谈恋爱,就一直这样。好多年也这样过去了。”
一直说着的安然说到这里停顿下,转而又发问:
“你记不记得,你倩雪姐不管播新闻还是私下里总是留着厚重的刘海?因为那里有一块非常难看的疤痕。每次看到那块伤疤,我就告诉自己,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了救你,差点毁掉自己的脸,你一定不能对不起她。”
夜晚的风好大,把康安身上的运动服吹得飞起来,怎么也裹不紧。真冷啊,这条路快到尽头了呢。
康安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原来,不管怎么计划,怎么坚持,美丽的夜晚仍然要就此结束,仍然要以回到房间里,睡到床上去做为结束。这么多年来,遇到过多少次清朗如今夜的月色,有过多少次想一直走下去的念头,总是盼望着安然和他有相同的感觉,在如水又如酒的月色里,在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陪着他一直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让所有的事物永远不变,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刻。
而从来没有一次能如愿。这个人总是会在自己满心希冀的时候,温柔的告诉他:康安,我们是不可能的,康安,我是要结婚的,康安,我说过要对一个为了我额头上留疤的女人负责。
康安歪着头,任凉风拍打着仍然酸痛的眼睛,轻轻的笑了。一个伤疤竟然打败了他十几年的痴恋,他为了能在他拍戏回来能立即有新鲜的汤喝,总是半夜三点起来在厨房炖煮。他在四川拍戏发高烧,自己放下所有工作跑过去二十四小时陪护。回程时在高速上出了车祸,整个车都完全翻了个身,四轮朝天,他从车窗爬出来,便开始吐血……所幸只是断了一根肋骨没伤到内脏……那个时候他却以为自己快死了,挣扎着给安然发了条短信:“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半年前,为了保持完美形象,在天津拍戏风沙大,长期戴隐形眼镜,安然两只眼睛都得了病毒性角膜炎,当时医生说很严重,有瞎掉的可能,当时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什么了,那段时间安然心情很沉重,每天往眼睛里面滴一大堆眼药水,心里觉得很绝望,本来一直没有告诉他有这么严重,某天实在是心情糟到极点,终于还是对他说了。他连夜坐飞机飞过去,很认真地对安然说,如果你的眼睛真的瞎了,我就把自己的一只给你,这样我们都还能看到。这是他很认真考虑的结果,为了他康安可以给他任何自己拥有的东西。当然安然后来没事了。
原来自己做任何事都比不上一个女人隐藏在额头下看不见的伤疤。康安想,果然是世俗的眼光最可怕。一个男人在别人眼里总是顶天立地,能受委屈,能遭受打击,不需要任何安慰。你对一个同性的关心,也只是会被当成兄弟情。你的任何抛心抛肺的付出,也只能可能让对方觉得你真是够义气。而一个女人只需要轻轻说声,丫,你没事吧,再流几滴眼泪,就能让跟她竞争的同志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GAY跟女人争,结果应该都是这样了吧。
月亮在静静地端详着康安,看康安微笑地垂着头想他的小心思。
Chapter30
那晚,他们回到住处以后,各自想着彼此的心事,洗澡,回房间睡觉。原本以为会失眠,却没想到,倒在床上就一觉睡到天亮。
康安看看闹钟,时间是早上八点十分。走出房间,客厅里安安静静。茶几上放着一张用钥匙压着的便签纸,上面飞龙走凤的写着几排字:我已搬去徐汇别墅,这个房子留给你,钥匙你都收着。
窗外阳光很好,很温暖,是上午最美的时刻,微风吹过窗户,带着一种春日淡淡的芬芳,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一样!一如十几年前安然跟他父亲离开的那个早上。
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一样,而虽然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连心里的感觉竟然也完全一样!
惊慌,不知所措,却又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
康安几乎抑制不住冲动要打电话过去问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康安几乎有点神经错乱了,他不知道他该先解决哪一样,才能让他事情按他原本预期发展。康安抓着桌上的便签,双手抱着头,蹲在铺着洁白地毯的沙发边。一下一下揪着短发,又像很烦躁,站起来,不停在客厅来回来回转圈,一边转圈一边用手打自己的头,仿佛在怪自己为什么这么笨,让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又想不出好办法解决。
直到门铃刺耳的响起来,康安立即跑到门边拉开门。门外一个穿着快递公司工作服的中年人,捧着一束白百合,笑着递给了他。
当康安把百合抱在怀中,看到插在里面卡片的时候,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乐和满足。
一生能有几次,你喜欢的人,送你一束象征纯洁,心心相印的白百合?
多久以前的事了?安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带回来一束同样散发淡淡气味的白百合,对他说,康安,你记住,这世上只有你跟我最心心相通。无论以后我们身边陪伴的人是谁,都没有彼此重要。
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次而已,康安却从来不会忘记。
看着手上的白百合,想着以前说过的话,康安想,我怎么能不希望这一段路途可以走得更长和更久一点呢?
也就是因为这样,康安一直焦躁的心忽然变得清明起来。其实安然是愿意跟自己在一起的,不然也不会处处想着自己,能跟自己像情人一样住在一起。他们之间除了亲吻跟上床,所有属于情人之间的甜蜜通通拥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是不喜欢的,以安然的性格和地位,犯得着这么委屈自己么?
然而,安然又是个极负责任的男人,无论自己真正的心思是如何,也一定会给朱倩雪一个交代。或许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挑明白,安然觉得没有两全的办法,刚好借由他父亲跟他母亲的事情,彻底搬出去,解决了这个三角难题。
康安想,一定就是这样了。
好多人都喜欢告诉我们: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又说,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
可是康安总是不服气,他总觉得,自己认定的东西,一定付出努力,才会得到想要的回报。就好像他一直想着要找到安然,就努力念书,努力留下来,所以才有机会在婚礼上巧遇安然。然后才能因为自己费尽心思进了娱乐圈,才能让自己有了跟他并肩站立的勇气。如果自己一直在乡下坐等安然记起自己,回去找他,估计,他们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彼此。
就如同现在,既然知道安然并不是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而是因为另一个人或许比自己更需要他,所以他就发挥英雄的本色去保护弱者了。他以为,他一直会做他的兄弟,即使去了妻子,还是能让自己活在他的视线里。这样的男人,可真真自私。明明知道自己这样爱着他,还非要让自己亲眼看着他儿孙满堂温柔体贴全部转化给他们。这种锥心刺骨的痛,他难道忍心让他尝吗?
当然,康安总是会寻求事情解决的办法,至少尝试了才能知道事情有没有转机。
譬如,去找找朱倩雪吧,求求她,或许她就会发发慈悲把安然还给他。又或者她会嘲笑他,嘲笑他是一个痴人说梦的病态同性恋。更甚者,他可能出现在第二天的娱乐头条,新晋新人王蓝康安是同性恋,这样耸动的标题一定会火爆一阵子,并把自己好不容易的来的地位烧成一把灰烬。可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跟可能得回安然相比,那些都是狗屁。没有安然,他留在这个圈子就没有了意义,还不如拿着相机四处游历。
那么,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这是一个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星期天,却又看起来跟以前有那么点稍许的不同。
康安早上很早起来,穿上每天晨跑时爱穿的运动服,随意在菜市场采买需要的新鲜果蔬。熙熙攘攘的菜场,大妈大叔提着袋子,挑挑拣拣,摊贩麻利的收钱,嘴上还不停吆喝。人人都在盘算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朴素的小伙子就是大明星。康安,快乐的享受着这种平淡中属于市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