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紫炎闻言眉峰紧锁,“天所言极是。但眼前发生一切皆是已成事实的过往,我们除了旁观,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走火入魔,对寻常习武之人尚且是大忌,轻则脏腑受创,重则有性命之虞。
若是运气差些,落得个神志不清、浑浑噩噩,更是生不如死。
而修真之人更加忌讳走火入魔。别无有他,皆因修真要义便是修炼元气神魄,而走火入魔便意味着体内灵气大乱,受损的乃是灵魂本元,动的是根本,伤的是真元。
“若是平日里有人以此事相激,以幻瑛分神期心境修为不会如此轻易乱了分寸,但坏就坏在这时机啊。”
御紫炎再次叹息一声,却仍旧莫可奈何。
就在这时,宏宇派领头人眸中精光乍现,口中念动咒语,而后朝幻瑛掷出一物。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幻瑛直直飞去。
幻瑛冷哼一声,扬起利爪便要直接将袭来之物挥开,却不想此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眼前忽然投来一片暗影,幻瑛紫眸一冷,正要将胆敢站在他面前遮挡视线的人一爪拍开,却在利爪就要沾上那人衣襟时生生收住了攻势。
“嗯?……”
幻瑛只及疑惑一声,面前炸开耀眼光芒,同时一股刺鼻硝火气息四散开来。
紫瞳圆睁,幻瑛狂吼一声,“将暝!!!”
这一声有如撕心裂肺,直震动了方圆十里。周围树上积雪纷纷塌落,前来围剿妖狐的人们险些被那一声嘶吼吓破了胆。
“发生了什么事?”
“是爆炎索命符?刚才的天罗地网阵也是,宏宇派何时学会了这么高深的阵法符咒?”
“不知道。我更加好奇的是刚刚突然出现在狐妖面前裆下爆炎索命符的那个人是谁?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人修吧?为何人修会为那妖狐出头?”
“不论那名人修为何出头,与爆炎索命符正面相抗,应是必死无疑了。”
“好险,好在那位宏宇派的道友对爆炎索命符的控制能力熟练非常,否则这整座吟峰恐怕都要一起给妖狐陪葬,我们的血肉之躯更是别想保全了。”
“不对啊。我派与宏宇派比邻而立,平日里也多有往来。但那位领头之人我却从未见过。”
“你是说那位领头人并非宏宇派之人?若非宏宇派之人,又为何会替他们出头?”
“不清楚啊。不过,若那人果然不是宏宇派之人,那么他懂得天罗地网阵与爆炎索命符便能解释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说,宏宇派靠上了厉害角色作为靠山?”
“这位道友,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请莫要妄加论断,到时若是影响了敝派与宏宇派的关系,在下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不明所以的人们先是面面相觑,而后转为交头接耳。无人再去关心爆炎索命符击中之人下场为何——或者该说,几乎所有人都已认定此人性命难保。
而众人的议论的话题与内容,也渐渐偏离了他们前来围剿妖狐这一初衷,转为了旁敲侧击打听消息的一场试探大会。
御紫炎在旁子让所有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眼中带着几分通透与了然——修真世界其实与凡间世界并无太多区别。只不过凡间世界里的国家,在修真世界中却是各个门派。
万年前的这些中小门派之于五大门派,便有如当世的各个边陲小国之于御寰等五国。
中小门派虽然实力不及五大门派,但彼此之间势力关系盘根错节、复杂至极,彼此制约牵制,以免发生一家独大的情况,同时却又需得彼此照应扶持,如此才能与五大门派抗衡并存。
其间平衡,可谓亦敌亦友,关系微妙非常。
也正因为如此,当有人提出宏宇派那位领头人并非宏宇派中人,且又见他先后显露出天罗地网阵、爆炎索命符这两种高深精妙功夫,才令各门派之人忘记了初衷,转而关心起宏宇派的现状、以及该派与这位高人的关系。
对于热闹一片的谈论声,幻瑛恍若未闻,或者该说,那惹人心烦的嘈杂语声令他愈发红了双眼,原本深邃幽紫的瞳眸此时染上血色,愈发像极了地狱修罗,直勾勾盯着眼前一片硝烟弥漫久久不散,明明硝烟对面的喧闹人声清清楚楚的钻入了他的耳中,眼前却独独不见将暝身影。
感受到幻瑛暴躁心情,御紫炎眯起双眼,看着白狐锋利尖爪深深陷进积雪之中,尖长牙齿咬破了下颚,鲜红血丝留下,在雪白茸毛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艳痕。
“这幻瑛,倒是真的将将暝认作了主子。”
御紫炎悠悠说了一句,似是全部担心身陷硝烟中生死不明的将暝。
御天行挑眉看向身旁爱人,一言不发,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边天、炎两人反应令人捉摸不透,那边宏宇派领头人见竟然有人拦在幻瑛前面挡下了他出其不意的一击,眸光一闪,纵身跳起作势便要再次袭向幻瑛,口中还喊道,“妖狐狂妄、无视各派威严,强取豪夺、有违道义,人人得而诛之。此刻妖狐走火入魔,若听之任之,定然为祸人间,诸位道友除魔卫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一声高喝打断了余下众人热火朝天讨论,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其实,什么除魔卫道?什么人间大义?
看着众人眼中不断闪现的精明计算,活了两世的御紫炎,对于人心的这些计较又怎会不明?
这些人突然变得如此积极的理由,更是略一思量便可得知——宏宇派靠上了坚实靠山,他们也不能落后与人。
此时先积极响应那高手号召。待此事了结,再图他法搭上厉害人物,为自己的门派同样谋取福利。或许,就因此能够搭上五大门派中的某一个也未可知。
没错!在场已有不少人猜想,那位身份成谜、实力颇高的领头人,极有可能是五大门派中某一派的门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将暝出头
就在众人打定主意要争先恐后冲上前力夺头功时,硝烟中传来幽幽一声叹息,明明极轻的一声,却好似穿透了所有人的灵魂,直达心底。霎时间,一种难言的触感袭上心头。仿佛遇见了创世神祗。
生生刹住脚步,众人目光中全是疑惑迷茫,看向烟幕之中渐渐显现出来的人形。
“万般皆尽化,恩仇一笑中。”
将暝身披屡屡青烟缓缓走到人前,从容自得、面色如水,仿佛方才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是幻觉。
看到将暝竟然毫发无伤、甚至衣不沾尘,众人皆是一愣。幻瑛则是眼中光彩乍现,暴乱气息瞬时收敛,竟是再没有半点走火入魔的迹象。
御紫炎见状抿唇一笑,“这幻瑛,方才明知将暝无事,却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如今亲眼见着了将暝,可算是雨过天晴了。俗语道‘翻脸如翻纸’指的可不就是这样的?”
御紫炎话音刚落,不远处白狐纵身一跃来到将暝身旁,咋咋呼呼冲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叫道,“喂将暝!你又用什么法宝躲过一劫的?!”
将暝闻言微微转回视线,清清淡淡瞧了一眼摇头晃尾、满脸期待的白狐,哪里还有方才戾气逼人模样?
“心性不定,受人挑拨,枉你一身修为。”
“哼!本狐高兴,你管得了吗?!”
面对着将暝,幻瑛又变回那个率真无惮的白狐,“还有!明明本狐修为比你高,你凭什么教训本狐?!”
“嗯?”
将暝眉梢轻佻,“你已认主,莫非忘了?”
“主子又怎样?主子也别想管教我!”
白狐一晃高傲的头颅,全然不将那主从关系当做一回事。
将暝闻言摇头,“野性难驯。”
不知第几次听到将暝如此描述自己,幻瑛终于忍无可忍,摇身一变,重现少年姿态,双手叉腰扬头说道,“你刚才难道没有看到吗?!本——本大爷要想做人随时都可以!早就告诉过你,本大爷乃是天地灵物,非人非兽,不要将我与那些不开窍的你们比在一起!”
“——”
这一回,不待将暝再次回应幻瑛之言,原本冲锋至半路的修士们全都傻了眼。
眼前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修士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在询问,面前这纯真无邪的俊秀少年当真就是方才面露凶相、煞气腾腾的妖狐吗?
并不理睬幻瑛的质问与命令,将暝冲着那宏宇派领头人微微欠身一礼,“景天天师,许久不见,将暝有礼。”
那领头人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后换上一副慈祥笑容上前一步极其亲热握住将暝肩头,朗声笑道,“哈哈!当真是许久不见了!没想到世侄还会记得我!会在这里遇见将暝世侄!我们,听说你许多年前便外出游历,而今一见,世侄果然天资聪颖,竟已是出窍期修为了吗?”
“——”
“天,怎么了?”
注意到御天行表情微变,御紫炎问道。
“这个景天,便是当年杀害将暝爹娘的祸首之一。”
“什么?!”
御紫炎闻言同样脸色微变,“等等!方才将暝称此人为‘天师’?!也就是说……”
“水芜派。”
御天行一字一顿说出三字。
“将暝曾说过,要亲手为爹娘报仇。”
御紫炎若有所思的说着,看向一脸没事人般与将暝热情叙旧的男子。
“时辰未到。”
御天行说出将暝心中所想,“这景天在数十年前与大央派中人内外勾结、害死了将暝爹娘,皇华、香琼。那时景天的修为便已达合体后期巅峰,如今也许已是将要渡劫,也许依旧停留在合体后期。但无论哪种,以将暝如今实力,想要报仇也皆无可能。”
“内外勾结?!”
御紫炎再次意外低呼一声,“那将暝的师尊、师伯师叔们可知道此事?”
“嗯。”
御天行点头。
“那为何——”
御紫炎话刚问出口,忽而想到,“自己事、自己了么?”
“不尽然。”
御天行摇头,“炎儿可还记得醉梦剑法有哪些境界?”
“醉梦剑法对应着醉梦决的三篇。醉梦决第一篇——醉酒篇,对应剑法三式:梦里流觞,醉意陶然,醉里论剑;第二篇,醉剑篇,对应剑法三式:仗剑红尘,快意恩仇,利剑无情;第三篇,醉醒篇,人剑合一,剑亦有情,醉醒留香。”
御紫炎将心中早已牢牢记下的醉梦决与醉梦剑法娓娓道来。
“……”
说着说着,御紫炎忽的想到一事,表情有些古怪的看向御天行,“天莫非是想说,将暝的师尊、师叔伯们,不插手此事,是因为醉梦决与醉梦剑法的意境所致?”
“正是。”
御天行点头,“仗剑红尘、快意恩仇,这两招讲究的便是恩怨分明、情仇畅快。因为,大央派中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自家恩怨自家了,红尘情仇红尘销。杀父弑母之仇,即便仇家是本门之人,门内也不会出手干预,要靠债主自己有朝一日将债偿讨还。”
听过御天行解说,也是御天行由将暝心中得知信息,御紫炎不禁一阵唏嘘,“虽然一直知道醉梦决与醉梦剑法讲究随行而为,却不想竟然是如此恣意放任。”
顿了片刻,御紫炎再次问道,“那么天,你可曾由将暝心中得知了门内与景天相勾结之人是谁?莫非是那个对将暝颇为忌惮的流霆?”
“不,不是他。”
御天行摇头,“那人名为‘梧泉’,论辈分,亦是将暝师叔。”
“原来如此。”
御紫炎了然点头,不再执着于这一问题,继续关注那景天到底会如何应对自己害死的夫妇二人之子。
将暝面对景天热情招呼,面无表情,既未出现半分热情,亦未见有一丝一毫恨意或是敌意。
不过对于将暝的冷清淡漠,景天仿佛并未发现,依旧自顾自说着,对了将暝,“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
看了一眼幻化为俊秀少年的幻瑛,景天眼中精光一闪,转瞬收敛,回头再次朝将暝露出一个温和至极微笑,“还帮着九天幻狐挡下我的爆炎索命符?你可知我在最后关头看到你突然出现,有多么震惊。但无奈索命符一出,便是下符之人都无力回天。因此才令你受惊了。将暝世侄不会因为这样便怪罪于我吧?”
“天师言重了。好在有惊无险。”
将暝淡淡说了两句。
“哼,人类果然比狐狸更加狡猾!最后关头才看到将暝出现?开什么玩笑?!将暝从一开始就是与本大爷一同出现在你们面前,你这小老儿可不要告诉本大爷,你有眼无珠,连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到!哼!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幻瑛在一旁极不服气的嚷道。
“幻瑛,不得无礼。”
谁知幻瑛话音刚落,竟换来将暝一声不冷不热的告诫。
“你!”
被将暝的反应弄到气结,化作少年模样的幻瑛瞪大一双紫瞳,张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世侄看来与这九天幻狐很是熟悉?”
景天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刚刚结下血契。”
将暝再次淡淡回了一句,却是令景天微微变色。
不过景天到底是城府极深,瞬间便又收敛了颜色,笑着说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说罢,景天又换上一副为难模样,“不过世侄啊,你方才也该看到了,九天幻狐已是激起众怒。若是世侄此时执意对其相帮,那么我——”
“大家各凭本事便是了。”
将暝毫不在乎说了一句,但是,唯有天、炎二人知道,这句话其实语带双关。
“这景天或许是盘算着,与众人一起攻上雪峰,缴得幻瑛,而后便趁乱从幻瑛的众多‘收藏’中偷偷带走一两点。如此一来,即便被人发现其中少了些什么东西,大概也只会认为是幻瑛所为。
于是景天便能毫无忌讳浑水摸鱼、得黄雀之利了。”
“只是有一点我尚想不通。”
御紫炎抬头看向御天行。
御天行则是笑着说道,“炎儿有何事想不通?不妨说出来,我们一同参详一番。既是乾坤诀讲求天地之理,那么每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无论大小简繁、其中无意不蕴含着种种道理,”
“不错,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说得便是要以小见大。”
御紫炎点点头赞同爱人说法,而后继续说出自己先前所言疑问,“正如我们方才所见,幻瑛偷盗的不过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中小型门派。而先前我们也已在玉雪楼二层书房中浏览过一回,发现那里陈放书籍并非十分珍贵,即便种类繁多,但以景天如今修为,这些书籍应是入不了他的眼才对。因此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还要来趟这一趟浑水?”
第二百九十八章:君子小人
听御紫炎提出这一疑问,御天行也觉出一些不寻常之处,“方才幻瑛一声怒吼,大量灵力四溢,即便威力确是不小,也还不致令景天受到重创、变了脸色。”
御天行一席话同样引起御紫炎的深思,“嗯,修真者的境界,愈是到了高处,一级之差,实力便有如天渊之别。幻瑛实力再高也不过分神期,而景天至少是合体期巅峰,无论如何景天也不会被幻瑛放出的暴乱灵力影响到此种地步。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