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缘枫点点头，示意其不必担心，御紫炎复又笑的高深莫测看着面前通红，脑袋快要埋进胸膛的半大少年，明知故问道。

果然，御紫炎一句刚问话出口，墨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扬起涨红了小脸，仿佛憋足了全身力气终于爆发一般说道，“求殿下准许墨雨入道修真！”

“哦？”

御紫炎闻言挑眉，抿着的唇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双大眼之中晶莹正打着转，但眼睛的主人却强忍着不肯让晶莹溢出。

看着墨雨这副模样，御紫炎突然有种欺负弱小的罪恶感。但……为了缘枫，他也只好扮一回恶人了。而且，呵呵，成全了缘枫，墨雨也不会吃亏。

思及此，御紫炎再次问道，“墨雨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

再次抿了抿唇，墨雨终于声若蚊鸣说道，“墨雨记得，殿下曾问墨雨，对缘枫，仅止于手足亲情么？殿下还说——还说，若是这问题墨雨一日得不到明确答案，殿下便一日不会准许墨雨入道修真……”

一句话支支吾吾说完，墨雨的脸已经红成了天边云霞。而在他身旁的缘枫，则是被眼前心爱人儿的模样夺去了心神。

被缘枫直愣愣瞧着的墨雨只觉得脸上更是热得发烫，心里也好像揣了十几只野兔一般“突突”跳个不停。

一时之间，墨雨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直想避开缘枫那毫不遮掩，炽烈灼烫的视线，却又莫名觉得自己若是避开又会令缘枫如那一次在御华殿时露出受伤神情。

不忍缘枫难过，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缘枫的热烈视线，少年懵懂的墨雨心慌意乱间竟是抬起头迎上缘枫的目光，灵动的杏仁眼含着晶莹，满是无错的求助意味一览无遗。

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朝着自己最信赖，最倚仗的人发出求助信号，而完全没有考虑到，令他如此手足无措的“元凶”，也正是他此刻相求之人。

“！”

被墨雨的目光惊醒，缘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是一时忘形了。

心中万分懊恼的将自己痛骂一顿，缘枫立刻收敛心思，移开视线，眼前却好像还是一直浮现出方才墨雨满脸绯霞的娇艳模样。

对自己神思无法自控感到气愤万分，缘枫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之前注意到雪狐族的族长与那位一长老之间的微妙气氛，进而心中有所触动。

是的，他能够看得出，那两位雪狐妖修，虽然身为双生兄弟，却情意相通，并非仅止手足之情，而是——儿女之情。

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两人之间毫不掩饰流转绵延的情意，他方才才会看着墨雨出了神，甚至有些向往，若是有一天他与墨雨也能……

“！”

再次惊醒，对自己的旖旎念头唾弃不已，缘枫蓦地想起方才心爱的小人儿似乎正无措的看重他。

想起那张泫然欲泣，满腹委屈的小脸，缘枫只觉得自己的心楸作一团，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竟然不顾墨雨的心情蓦地转开了视线。

心里一紧调转视线，却发现墨雨依然看着他，直勾勾的看着，并且原本带着几分怯却的目光，此时竟然被某种决意所取代。

“墨雨——”

缘枫试探的唤了一声，不知自己这个骨子里倔强非常的宝贝弟弟又想到了什么。

莫非——

缘枫不敢想象那“莫非”之后的可能。对他是好消息，抑或是坏消息？

“……”

察觉到自己的踌躇不决，缘枫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心中蓦地想起过去大殿下，如今的御寰陛下之间的对话。

患得患失，进退维谷，只因太过重视，太过渴望，却又无法承受失去的后果吧？

这样犹豫不决的他，这样只顾自己的他，当初还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兄友弟恭”？自信只要默默注视爱护着眼前人儿，不会逼迫他分毫？那么如今他不受控制，想入非非又是为何？

不！他不能如此自私！他不能吓坏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疼宠的人儿！更加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思而令心爱人儿不染一丝尘埃的眼中出现一丝一毫晦暗之色。

思及此，缘枫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将自己方才失神蒙混过关，却听墨雨说道，“墨雨对哥哥，是手足之情，却又好像还有些其他。但是墨雨不懂那‘其他’是什么，也不明白哥哥为何有时看向墨雨的目光有些哀伤或是苦恼。若是墨雨有哪里做错了惹得哥哥伤心，哥哥只管当面告诉墨雨。墨雨会努力去改正。但无论如何，哥哥不要再躲开我的目光，好不好？哥哥将目光移开，墨雨的心里就闷闷的，很难说。墨雨——墨雨不要哥哥将目光移开！”

“墨雨——”

被墨雨一番话说得不知如何以对，缘枫愣愣的唤了一声，心中却又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不知是何种滋味。

看着墨雨此时反应，听着墨雨话语，缘枫不知自己心爱的小人儿此刻到底是开窍了，还是依旧懵懂无知。想要知道答案，却又不敢问出口。

而墨雨见缘枫一直沉默不语，小脸愈发涨红了，抿着的唇一阵红一阵白，却硬是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御紫炎见这兄弟二人情形，心中已是有了些计较，却还不待开口说话，便听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呵呵，这对小兄弟还是一样那么可爱，也一样叫人看了心急呐。”

御紫炎闻言双眸一亮，冲着门外说道，“七皇弟与八皇弟也来了？快快请进！”

第三百零二章：少年开窍（二）

“呵呵 我们收到消息，便也一同凑个热闹。”

一阵笑声传来，房门应身而开，站在门外的真是御沐扬，御祺月二人。

“七殿下，八殿下。”

缘枫，墨雨见是二人，转身便要施礼，却被御沐杨拦下，“这些俗礼便免了罢。”

缘枫，墨雨自小跟随御紫炎，对这些俗礼倒是确实不很看重，因此并不似寻常下人一般拘泥于此，因而御沐扬一说，兄弟二人也便站直了身子。

“方才听房内甚是热闹，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啊？”

御沐杨笑着打量着并排站在一起的兄弟两人，眼中满是兴味地问道。

御紫炎闻言挑眉，“以沐杨的耳力，难道还会不知发生了何事？”

明知故问的伎俩被戳穿，御沐杨不以为意笑得欢快，身旁御祺月却是对其嗤之以鼻。“哼！明明就是特意来凑热闹的，还装作凡事不知。三岁孩子也不会被你骗了！”

听到御祺月的话，御沐杨转回头，似笑非笑，一字一顿问道，“月儿在说什么？我可是没听清呢。”

御祺月再次冷哼了一声，却不知为何好似身子微微一僵。

御紫炎打量着面前这一对双生兄弟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心中已是有了些计较，却并不说破，只抿唇而笑。

御沐杨见御祺月不再做声，满意的收回视线，却在众人未曾察觉的时候牵住了御祺月的手。

御祺月感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先是面上一僵，随后眼中现出一丝挣扎犹豫之色，却终究未曾动作甩开御沐杨的手。

得到御祺月的默许，御沐杨唇边才算真正荡开一抹满足笑意，微微呼出一口气。

只是轻轻一个呼吸，却逃不出御祺月的耳朵。

想到出了皇宫后，御沐杨带着自己游遍名川大山，一路上无微不至的照顾，温柔却并不过界的体贴，时而明示暗示却并不急进的情感……一桩一件，都好似走马灯般在眼前重复上演。

原本一路上已是起了变化的心境，此刻更如打开了一扇门，面前景致顿时不同。

如山间清泉一般细水长流的潜移默化，让曾经杀人不眨眼，以鲜血染红了千万个黑夜的“赤月千夜”一颗麻木不仁的心，竟也掀起了层层波澜。

墨雨不经意间侧首看到了御沐杨，御祺月牵在一起的手，心中微微有些意外，不太明白为何两位殿下已经十几岁了却还要牵手而立。他可是七八岁时便已不再时时刻刻粘着哥哥了。

不过——

看着微垂下头的八殿下，墨雨似乎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而七殿下正满眼含笑的看着八殿下，而那温柔笑意，似曾相识——

努力回想着，墨雨突然想起——是了，缘枫看着他的时候，便常常是这种表情。还有方寸，甚至比温柔更加……嗯，更加深沉一些？

一时之间，墨雨心中有些混乱，隐隐的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待再要细想，却又模糊了起来。

见墨雨脸上迷茫模样，御紫炎看向缘枫，眼中划过一抹惋惜之色——这个孩子，看来还是未能完全开窍啊。

正想着，御紫炎却听识海中传来一个声音，真是御沐杨在同他以灵识交流，“紫炎果然很是疼爱这两个孩子啊。”

御紫炎唇角微扬，同样在灵识中说道，“紫炎亲手带大的孩儿，自是放在心头宠着的。”

他此言刚毕，识海中便传来畅快笑声，“呵呵呵，紫炎如此说，难道就不怕父皇吃醋么？”

不过，这个问题不必御紫炎回答，御沐杨已是看到御天行的手及其自觉的环在了御紫炎腰间。

御紫炎抿唇轻笑，身子却是自然而然朝御天行怀中略微靠了靠。

看到面前二人默契和谐模样，御沐杨心中倒是泛起一阵羡慕之情，握着御祺月的手也稍稍紧了两份。

御祺月自然也看到了天，炎二人之间的互动，同时感到手上力道细微变化，心中莫名一阵悸动，脸上俞发觉得有些不自然的升温。

察觉身边御祺月气息略微有些不稳，御沐杨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笑意，却并未再有任何动作，而是继续在识海中对御紫炎说道，“方才墨雨与紫炎的对话我们都已听到。我有一眼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御紫炎点头，“沐杨有话尽管说来。”

得了御紫炎应允，御沐杨也不客气在识海中说道，“天师之事我也已经从师弟那里听说，我以为，眼下这般时机，紫炎又何必执着于是否应允墨雨入道修真之事呢？”

听御沐杨说的是此事，御紫炎微微一笑，“沐杨说的我何尝不曾想过。其实方才我听了墨雨之言，已有应允之意。只不过，为了缘枫，我才想要再稍稍点拨一下墨雨这孩子。谁知就在这时，沐杨与祺月便来了。”

御紫炎这么一说，御沐杨了然，“原来如此，呵呵，我就在想，以御紫炎缜密心思，通透性情，又怎会执着于此等小事，而忽略了大敌当前，众人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自保可能的道理。”

“呵呵，沐杨谬赞了。只不过道理确实如此。先前我不准墨雨入道，是因不愿他心智尚未成熟便受我们影响，懵懵懂懂踏上一条漫漫无尽头的路。但此一时彼一时，天师野心太大，招数也忒得疯狂。再加上先前几次交锋，其为人亦是不择手段，阴狠毒辣，因而我也早已打算趁此机会让墨雨一同修炼，以求多分自保把握。”

御紫炎在识海中将自己打算娓娓道来，换来御沐杨赞赏颌首，“即使如此，那我倒有一不情之请。”

“哦？沐杨有何事，说来听听？”

御紫炎挑眉，看向这位七皇弟。

“我想向紫炎将墨雨这孩子讨了去做徒弟。”

御沐杨勾着唇角在识海中说道。

“沐杨想要收墨雨为徒？”

有些意外于御沐杨提出的要求，不过却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早知御沐杨前世是白尘师兄，修为并不比自己的师傅差。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被迫转世重生。但转世后，也与他一样带着前世记忆。

因此，虽然御沐杨如今不过十一岁稚龄，但其心智，见识皆非常人能比，便是他前世活过七十余载，也自问比不得御沐杨前世上千年经历。

思及此，御紫炎说道，“沐杨若要收墨雨为徒，我自是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不知沐杨为何有此一说呢？”

御沐杨含笑看了一眼身边之人，灵识中继续对御紫炎说道，“见师弟收了这么多天姿上佳的徒儿，我也有些眼馋。而且，墨雨这孩子心思简单纯净，倒是与月儿有几分相似。有他相伴，相信月儿也会欢喜。”

听御沐杨说出其中理由，御紫炎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不禁带着些促狭意味在识海中说道，“呵呵，怕是沐杨还存了别的心思吧？不止一个墨雨，这一下，便连缘枫，沐杨怕是也要一并带了去。不过这么一来，岂不是打搅了沐杨与祺月二人独处的时间，难道沐杨不会介意么？”

御沐杨听御紫炎一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再以灵识交流，而是言说出声，“紫炎果然是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所谓有得必有失，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行。何苦，徒儿也总有出师的一天，不是吗？”

“呵呵。”

听到御沐杨绝妙的答案，御紫炎也禁不住笑出声，“沐杨不愧是醉梦诀传人，行事作风每每出人意表，却又都在情理之中。随性洒脱，却又不失大智慧，令紫炎受教了。”

“不敢当，不敢当。紫炎与父皇才是，几月不见，修为竟然精进了这许多。不过此事我也听师弟简略提了。其中机缘巧合，当真令人大呼奇遇啊。”

御沐杨笑着说道。

“所谓相遇即是有缘，我们这些身世奇特的人聚在一起，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的吧。”

御紫炎点头说了一句，而后转头看向御祺月，唇边带着几分怀念笑意，“祺月更是如此，上回时间匆忙，我们都未曾有机会好好说上一回话，这次难得相聚，找个时间，我们定要畅饮一番呢。”

“——”

谁知对于御紫炎的热情邀约，御祺月却是沉默以对。

御紫炎见御祺月脸色似有些不善，不禁有些奇怪，但也知道这位八皇弟性情一向孤冷，因此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是依然浅笑着等待御祺月回答。

而御祺月看见御紫炎温和笑脸，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先前他见御沐杨与御紫炎默不作声，相视而笑，便知他们是在以灵识交流。虽然平日里他对旁人私事并无兴趣，以灵识交流之事他更是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但今日不知为何，看着御沐杨与别人目光交汇，其中说不出的默契愉悦，御祺月心中就禁不住微微有些泛酸，甚至无法抑制自己情绪，一直想象小杨与御紫炎以灵识谈得不亦乐乎的情形。

“我可以理解为月儿这是在吃醋么？”

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御祺月猛的一惊，猛的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谁，谁，吃，吃什么醋？！”

几乎是吼着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场众人除了御沐杨，皆是一愣。

旋即，各人脸色不一，却一样的精彩非常——御紫炎反应过来，低头闷笑；御沐杨则脸上早已挂满笑容；缘枫忍笑忍得辛苦，同时还隐隐带着几分羡慕之意；墨雨一脸茫然；而御天行，则是眉梢轻挑。

半晌后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一时心慌意乱做出了一反常态的举动，御祺月只觉得自己头顶上快要冒出白眼来。

圆睁的双目中快要喷出了火，御祺月恨恨瞪着那个令他当众出丑的狡黠之人，此刻偏偏毫无悔意的笑着，而那笑容，偏偏该死的是那么耀眼而温暖，令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想要沦陷……

心中十分无力的已经被那抹灿烂笑容打败，但御祺月却依然不肯坦诚的对着御沐杨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