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之殇 下——子尘
子尘  发于:2012年0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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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间,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若熙只觉得那海浪好像是卯足了劲要将自己吞噬一样,将他卷的翻天覆地。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若熙努力想要挣扎出水面,却不知道该向何方向。方才突然的一计海浪将他打乱了阵脚,被海浪彻底卷走之前,他被毫无预警的猛呛了几口海水,再加上先前在醒室中被散去的内力没能恢复,几下子,他就已经被浪涛卷的昏头转向。

被连续呛了几口水后,胸中的最后一丝氧气也要消耗殆尽。

若熙在水中鼓起了嘴,做起了垂死的挣扎。

后来,他累了。

无尽的黑暗将他越卷越深,终于,他放弃了挣扎。

就在若熙觉得最后一点意识也要离他远去的时候,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将他拦腰截住,拔出了水面。

从水面被拔出的那一刻,他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半昏半醒中,若熙感到自己被人摔在了地上。紧接着胸口几计重捶,震的他五脏六腑一阵难受,苦涩的海水从胸腔翻涌而出,他痛苦的蜷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吸取着久违的空气,只想一口气将空气吸个够。

但可惜,救他上来的人并没有想要成全他的意思。

那人一把揪起了若熙的衣领,将他湿淋淋的从地上拽起——

“啪!”一计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若熙的脸上。

“贱人!!”

“啪!”又一计耳光原封不动的落在原处。

“想死!?没那么容易!!”

“啪!啪!啪!……”

响亮的耳光一次又一次的落下,每一次都是落在同一的地方。很快,若熙的半边脸肿起了老高,嘴角已经淌下了血丝。

但那挥掌之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机械的挥着巴掌,他全身的肌肉此刻好像都失去了功效,能够完成的,只剩下这一个动作。

“啪!啪!啪!……”

“岛主,不能再打了!岛主!!”江子墨的声音传来。此刻他岛主的举动酷似鞭尸,他不得不制止。

“啪!啪!啪!……”

池暮的样子让江子墨看的无比揪心。他红着双眼,挥舞着手臂,像是头受伤的猎豹,为了武装自己而不断挥舞着利爪,做着困兽之争。

“岛主,真的不能再打了!他会死的!你想他死吗!?”此刻的江子墨有些声嘶力竭。

他并没有想要置那人于死地。他只是想让这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仅此而已。却没想到,现在这一切,竟演变成了如此这般。

58.辗转反侧

无双岛的这一夜注定无眠。

在醒室被劫的消息传来后,所有正阳阁的侍卫被全数派出,搜查被劫走的刑囚。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原本夜下寂静的岛屿霎时间草木皆兵。

这样一动静也惊动了住在正阳阁的西域使者。

满园花香的偏殿,南舞在房中坐于镜前,卸下头冠准备就寝。与池暮的婚期定下之后,南舞成了待字闺中的思春少女,一想到不久的七夕之夜就是自己与心上人结成连理之时,一颗雀跃的心就跟着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其实南舞已经有几日没有和池暮照过面了。这几日,她苦守无双岛上繁琐的婚前礼数,遵从新人在婚前九日之内不得相见的习俗,为的是图一个婚后长长久久的吉祥之意,但受的却是相思之苦。

不过另一方面,她远在西域的父亲屠影法王传来消息,即将在大婚之日前来无双岛与她团聚,这着实让南舞心情大好。掐指一算,自从她离开西域到现在也有小一年了。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

一年之间经历了许多,但从中原救下池暮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多年来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原来已经变的不可救药了。一年之中,无论池暮是昏迷还是清醒,是闭关还是出关,她一直都不离不弃的陪在他的身边。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觉得尤为幸福。长到这么大,头一次离开宠爱她的父亲、远离家乡这么久,却竟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飞逝。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蜕变。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不谙世事、倍受父亲宠爱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懂得为别人付出的真正的女人了。

南舞静静的看着镜中自己姣好的面容,思绪飞到了很远。

她想到了之后会与心上人生下可人的宝宝。她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拥有她夫君那深邃的双眼,和挺拔的鼻梁。等小孩长大了,她还要亲自教他们武功。虽然想象不出自己相夫教子的样子,不过那一切对她来讲都是那么的新鲜和甜蜜。

想到这里,南舞羞涩的低下了头。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在心中勾勒出的美好画面,会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她更想不到,她父亲屠影法王的这次无双岛之行,竟为无双岛带来了灭顶之灾。

门外脚步风起云涌之时,南舞正在镜前想的出神。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披上了衣服走出了房门。

门外的廊前,一小队人正匆匆从她面前行过。不远处,另一队侍卫也正从回廊的另一端急急的穿过,像是在急着赶去什么地方。南舞看着好奇,抓住了一个侍卫,问道:

“这位大哥,出了什么事,大家如此慌张?”

那侍卫一眼认出了美丽的公主,草草行了个礼,连忙回道:

“醒室刚才被人偷袭,听说劫走了一个重要的刑囚,现在岛主正派人彻底搜查呢,连岛主自己都亲自出马了,想必逃犯定是凶恶之徒,公主请回吧,莫要被逃犯伤了。”说完便要拔身离开。

听到心上人的消息闪过,南舞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立刻上前问道:“你们的岛主现在人在哪里?”

“呃,刚才传来的消息说有人在后山的浅滩发现可疑行踪,现在正要我们赶过去,也许岛主已经赶到那里了。”那侍卫说完,便匆匆跟上队伍离开了。

南舞没有犹豫多久。本来她就对心上人想念的紧,为了那些不成文的礼数整日度日如年,加上现在又听到池暮在与凶恶的逃犯周璇,更是不能袖手旁观了,当下便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赶去浅滩再说,什么礼数,什么规矩,通通让它见鬼去吧。

不顾丫鬟们的反对,南舞跟上了那队人马,披星戴月的出了正阳阁。此刻,她只想快些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在赶到浅滩之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显然,“逃犯”已经被捉住了。

他们的岛主,正疯了一般的抽打着那个刚从水里捞出的人,活似鞭尸。

此刻,那逃犯正一身狼藉,湿淋淋的瘫在地上,衣襟被他们的岛主揪在手里,任由他一掌接一掌的发泄。

所有奉命赶到浅滩的人,都静静的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他们远远的看着,不知这里上演的是一出活捉还是死擒。

他们看到一向淡定的江子墨大主管也站在一旁,脸上,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大声制止着年轻的岛主,试图遏止住那冲天的怒火。

这一幕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谁都想不到,近日以来性情转温的岛主居然顷刻间凶相毕露,又回到了先前的暴戾。此刻他脸上的神情,麻木不仁,却又如此的熟悉。曾经多少个春秋冬夏,就是伴随着这样一副脸孔,多少个鲜血淋漓的身影在那残忍的醒室里来了又走。

南舞穿过静静的人群走到了人前。

这样的一幕,她也看呆了。如此失常的池暮,她从未见过。

无论是少年的池暮,还是之前被她亲手救出的池暮,她都不曾见过那人如此凶狠的一面。

震惊之余,南舞向池暮手下的人看去。

那人浑身都湿透了。墨色的长发湿答答凌乱的散了一地,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湿的成了透明,紧紧贴在了身上,血迹斑驳,看不清究竟是从哪里流出。他双手无力的垂在地上,上身被人毫无支撑的揪离了地面,毫无生气,被不停抽打的脸已经变得有些血肉模糊了。

就在南舞不忍再看下去的时候,忽然那人的脸被池暮一掌抽向了一边。

那一刻,南舞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火光照在了那人惨白的脸上,清晰可见的,是那道纵贯整张脸孔的疤痕。

那道疤痕从脸上延伸到了身上,在松散的衣衫中若隐若见。

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南舞失控的喊出了声:“住手!!”接着几步上前便扑到了池暮的跟前,高举双手拦住了他就要再次落下的毒手。

这一举动让一旁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的池暮就像一只兽性大发的野兽,没有人敢靠近。

南舞扑上前去的时候,尾随南舞而来的两个丫鬟惊呼了一声,想要伸手拉回她们的公主,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惊恐的神色在她们脸上瞬间放大。

就在大家都不忍看到善良的公主受到误伤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大家看到他们已经失了心志的岛主,居然在南舞公主这一声纤弱的呵斥之下,停下了手僵在了空中。

南舞的出现,让池暮有有些意外。

已然空白的大脑突然在一瞬间苏醒了意识。

南舞没有再管池暮,而是转脸向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看去。

她轻轻拨开了那人脸上几缕湿湿的发丝,并没有碰触到他惨白的肌肤。

顷刻间,在中原救出池暮的那一幕清晰可见的浮现在眼前,看着那道疤痕,南舞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日在中原从居心不轨的宁王手下救下了重伤的池暮,她们行动受制,被宁王的贴身护卫拦截,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用血肉之躯为她和池暮挡住了那致命的一鞭,让她们趁机得以逃脱。

南舞清楚的记得当时那人在凌厉的鞭下赫然炸开的肌肤,和登时飞溅的鲜血。但是因为自己太过担心池暮的伤势,当时竟再没有关心过这个人是死是活,后来回到无双岛以后,那人也再没有了踪影,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整个无双岛的人都以为是她救出了无双岛年轻的岛主,把她看作是整个无双岛的救命恩人,却没有人知道,在这背后,有这样的一个人,他用血肉之躯毅然决然的挡在她和池暮的面前,几乎用去了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她们能够逃脱的时间。

此刻看到这个人,虽然脸孔已经很难辨识,让南舞不能完全肯定此人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一向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无论如何,不管此人是否就是彼人,南舞已经决定,她绝不能冒险让救命恩人就这样死于非命,现在要紧的是要救下此人,以后再从长计议。

南舞和池暮在岸边僵持了很久。

最终,盛怒过后的岛主还是命人将逃犯关押了起来。没有再将他关进暗无天日的醒室,而是把他监禁在了正阳阁内的一处偏房,由侍卫重重把守。没有人知道岛主的用意是什么。也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被关进了偏房,医师草草为若熙处理了伤口,算是把人救了过来。

人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多呛了几口水。之所以会一直昏迷,恐怕是因为身子虚弱,身上各处旧疾复发,再加上脑仁受了不轻的震荡。

不过,伤口的处理在医师看来依然棘手,肩头的刀伤被几度撕裂,在海水浸泡过后变得惨不忍睹,很难处理,再加上脸被打成了猪头,不堪入目,连夜被派来救治这样的一个逃犯,着实让医师暗自叫苦。草草了事,医师匆匆离开了这个不详之地。

昏迷的若熙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夜,又有多少个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南舞就匆匆赶到了若熙被监禁的偏房。

昨夜,她彻夜无眠。辗转反侧,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当初那个皮肉炸开的血腥场景,还有那人在身受重伤之后转脸看向自己时那坚毅的眼神。那个眼神,有着必死的决心。南舞想不明白,是什么,让那个人如此义无反顾,甚至视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对那个救下她的人,南舞既感激也愧疚。当初只是一心想着要救出池暮,匆忙的带人离开,对救她的人连声简单的言谢都没有。如今如果能有幸再寻得救命恩人,她一定要好好报答这桩恩情,毕竟没有此人,她救不出池暮,也不会和池暮有今日的良缘。

所以南舞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来这里求证自己的猜想。她还没有告诉池暮这件事情,她想要确认过后,再做定夺。也许,根本就是自己多心,也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当日救下她们的人也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南舞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偏房,不料却被侍卫给挡在了门外。她被告知,岛主有令,这间小房除了医师可以通行,任何人不得入内。

看守这间偏房的侍卫很是奇怪。南舞公主已经不是第一个来过这里的人了。

昨夜,人被带进房里以后,他们的岛主就如期出现在房外,他在房外站了一宿,愣是没有进去,直到天快亮了才离开。

而在岛主离开之后,大主管江子墨又跟着出现在了房外,想要进去探视房里的人,被他们挡在了门外。百般无奈之下,吃了闭门羹的老主管才终于恼羞成怒的离开。可是刚刚将江子墨大主管打发走了,人还未走远呢,这厢南舞公主又一副忧心忡忡的冲了过来。

几个看守看的莫名其妙,暗自腹诽,这个被囚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让这么多人都争相空后的要探视??

但不管来者是何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容抗拒的。毫不犹豫的,看守依例将南舞也挡在了门外。

南舞这边是铁了心一定要进去一探究竟才可以,可看守这边却也是铁了心的坚持一定不能放行。恐怕几个看守是知道,依照昨夜岛主突然性情大变的凶兆,若是他们违令将放人进去了,他们离驾鹤西游也就不远了。所以两方就这么僵持在小小的偏房门口,谁也不退让一步。

正在南舞和几个看守相持的不相上下之时,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59.剪不断理还乱

南舞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别人,更没有想到碰到的人会是池暮。

她不知道,池暮在房外站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离开。

回房简单洗漱了一下,池暮换了身衣服,没想到出了房门,竟又鬼使神差的绕回了这里。

南舞被池暮撞了个正着,一时红了脸,小声说道,

“我想看看……他怎么样了……”

池暮略微皱起了双眉。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昨夜几度想要推门进去,却又几度放下了手。

一向所向披靡的他,居然在一扇门前,没了勇气。他怕。怕自己又再度失控。

每次一沾到那个人的事,他就会失去判断能力。

看到南舞,池暮想到,也许有她在并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她能够在自己再度失控之前制止自己。跟那个人不同,每次看到南舞,都会让他出奇的清醒。

池暮挥了挥手,示意看守让开,为南舞让路。

他并不知道南舞的心思,只觉得她是纯粹出于好心过来看看,毕竟昨晚那一幕被她全数看见,恐怕这件事已经扰的她心神不宁了。

南舞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房间。而池暮则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南舞的身后,也进了房间。

房里很安静,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来。

南舞小心翼翼的向墙边的床榻走去,向床上的人看去。那人紧闭着双眼,好像睡的很不安稳,昏迷的睡脸上,一双眉头紧紧锁着。

他的情况很不好。但是此刻的南舞却竟有一丝激动。

在日光下,南舞亲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记得当初那道夺命鞭子的走向,此人身上的伤疤与那道鞭伤完全吻合。

她找到了那位曾经搭救过她的恩人。

声音有些许颤抖,南舞站在床前向身后的人问道:

“他,犯了什么罪……?”

池暮站在南舞的身后,没有说话。他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苍白无力的人,这一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池暮哥哥,这个人曾在中原救过我一命,无论他做错了什么,请允许他功过相抵吧。”南舞转身望向神色憔悴的池暮,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这件事,算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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