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下——殿前欢
殿前欢  发于:2013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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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不如从命。”羽人点头,却仍是跪地不起。

不起当然也不能让开,那绪只好上前去扶起他。

谛听眉头紧皱,不对劲,很不对劲。

“小心陷阱,他们要偷袭!”谛听第一时察觉对方歹意,出声大吼。同时,羽人手已然幻成利爪,对准那绪胸口猛然一抓!

那绪骇然,侧身一退,只能堪堪偏过,却没安然躲开,左肩裂开一道血口。

血落地。

蓝幽幽的羽人开杀。

高守与谛听怒吼迎战,护住那绪,拉开他与羽人的距离。

那绪咬牙,捂住伤口:“我们只要觉魂而已。”伤心不深,身心却莫名俱荡。

羽人头目傲然站起了身,森森狞笑道:“觉魂灵力一直荫及我族子孙生存繁荣,若你今天拿走,我族必衰。让你拿走,谈何容易!”

谛听一边格挡,一边插话道:“你们骗人吃人,若是真旺盛了,才是大大灾难。”

血淋漓,那绪微颤,人像要爆裂开难受。此举让谛听和高守紧随那绪,小心回防。

谁都没注意到,激战双方头顶上的悬棺也在颤动,并且愈演愈烈。

那绪的轮廓好似有微弱的亮光在浮动,悠悠然的。

羽人头见近攻得不了手,瞳孔缩小,劈手夺下手下的弓箭,搭箭开弓。

“月光王,你往生为一妖孽,害死了月光一族;今世入了佛门,还为一己之私,来毁献明的后代,仁德何在!”

箭,离弦。

浮动那绪身边的亮点,骤然停下,宛如有了生命猝然强行冲入和尚体内。

箭笔直穿过羽人的厮杀。

箭笔直穿过高守的刃锋。

霎时,被人一记单握于手,凝视着向他举起弓箭的羽人,微微冷哼了声,

“撒谎,你们根本不是献明的后代!”那绪擦掉嘴角血。

尔后,单手捏断羽杆。启明星闪亮。

时局骤变。

敌寡我众的情况下,羽人的头目仍然感到了前所未有惧怕。

浓烈的战气随风扑面。

他惊恐地举目去瞧悬棺。崖上悬棺,就在他抬头那刻,笔直坠下。砸落在地,粉粉碎。

碎木粉粉碎。不过这已经是具空棺,觉魂不见了。

羽人头头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所有的灵力失控泄露出去,无限无止地从他的七窍泄露出去。

羽人们都乱了阵脚,全然溃败,展翅逃离。

悬棺山峰上所有的沙石,所有的巢,所有树木全部脱离了山峰,纷纷坠落下来。

简直就是土崩瓦解。

土烟石雾里,那绪终于瞧见了山峰的中心脊梁,它与晨曦同步,点点亮起。

悬挂悬棺的峰本质,跃然而出,赫然就是个巨大的鸟骨架。

那绪眯眼,那才是他的坐骑。鸟骨架头颈谦虚稍稍弯下,头骨还戴锈迹斑斑的头盔,战甲依旧。

忠心耿耿,栩栩如生。

想当年,駮王选了这此藏他棺木,而月光王的坐骑献明并不放心,口衔棺材一直守着。

一生就这么守着。

即使献明死后化为尸骨,坚守姿势依旧不变。

一直,一直。

之后,探明真相的谛听告诉那绪,那些鸟人确实不是献明的后代,只是路过此地孔雀,得了灵气修炼成了今天的羽人。

“这不重要了,”那绪手抚鸟骨,面色凝重,“主要有些帐该清算清算了。”

元宵节前夜。

问定城,各家赌坊张灯结彩。

此城可以算是椴会发迹之地,他对这里也有特殊的感情,所以他搬来此处,开起赌场。

不管城外头如何生灵涂炭,这里依旧繁华如锦。

月高升,入夜已久,城内最大欢乐赌楼里头,氛围倒是有些特殊。

所有的赌桌都停止的声音,齐齐关注其中一桌赌事。

该桌庄家赤膊的上身,手甩动骰盅,身体的肉微颤,大冬天汗挥发,隐隐冒腾热气。

骰蛊乱摇,天昏地暗。

摇。

摇。

摇。

庄主咬牙,这次,孤注一掷。

在他对面坐着三个人。

他们都是今天新来了三位赌客,其中一个是和尚,一个面相挺喜感,另个感觉是个高手,三个人身后拖了几人大的灯笼。庞大的灯笼放在门口,他们拍拍肩上的黄沙尘土进来赌钱了。

和尚闭眼念经,另外两个撸袖子豪赌,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一直在赢钱。

最后,他们在这桌庄家这里下了重注。

“啪!”骰盅重重落下。

盅里的骰子还在旋转,飞速旋转。

渐渐地,速度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停下。

“开!”庄主万分威风地打开盅盖。

随后,一片寂静。

喜感的那位,冲他一乐,双手收银两。

庄家面如死灰,身上的汗,悠悠然滴下,滴在骰子面上,溅起一朵小小、小小的汗花。

汗花消失不见那一刻,有人一拍庄主的肩膀,潇洒倜傥地出现在赌桌旁,朝着和尚微微一笑:“那绪大师又来开戒了?”

貔貅椴会。

第四十九章

那绪也不反驳,将方才赢的所有银两推到椴会眼前:“这钱是莫涯这几个月的寄宿费。”

“什么意思?”椴会略略侧头。

那绪指指椴会身后三步远的莫涯,坦然道:“费用算清了,我带他回家。”

椴会朗笑。

赌场一片静。没有风,灯火却也乱颤,灯光里只见所有的脸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你确定莫涯会跟你走?”

那绪腰杆笔直:“当然,我度量比你大。”

椴会骤然笑容敛住,掌拍击赌桌。

上好的梨木桌面爆开,四分五裂散落,然后整个赌楼墙壁晃动,向左右两边轰然坍塌。

木屑土渣乱飞,灯笼落地,火苗噬包火的纸,缓缓妖娆烧起。

椴会没有动,莫涯没有动。

那绪也没有动。

“和尚你来送死吗?”火光中,莫涯眼眸是迷离浅淡的琥珀色。真好,现在是太岁附体,椴会心里相当清楚。

那绪望定莫涯,嗓子稍带哑音:“我接你回家。”

“出家人有家?”金色眼眸的莫涯冷笑了三声。

“没关系,戒可以一条条破的。”

椴会得意将目光从莫涯身上收回,抚掌莞尔道:“那绪大师,接下来你想破什么戒呢?”

“杀戒吧。”

“好!我很公平,你没武器,我也不用。”说着,椴会将剑放在一边,“咝咝”两声,已经伸手扯断碍事的长袖子,光起两膀子,“尽管来吧!”

话音落地,赌坊内爪牙铁青着脸一轰而上,谛听首当其冲,闪电般化出兽身,对着这干帮凶,一声怒吼。

一吼惊人,吓得几个胆小的立刻像疯子样逃远了。

留下几个胆大蛮牛壮士,回过神再次扑向谛听时,谛听又立即又变回人形,将高守推上去:“该你了。我们只负责保护好元宵要放的大灯笼,那绪说过他的私人恩怨自己解决。”

“明白。”这头高守义不容辞地成了主打。

那厢,椴会已经出拳。

拳风携带滚滚的杀气冲向那绪,那绪脚尖点地,轻松避开,佛珠转动,一股清风拔地而起。

清风与杀气在空中相遇,撞击,逐渐合并旋转,像龙卷风样,把两人圈在了正中间。

骰子在漫天飞舞。

火势随风进一步扩大。

撞击间,清风不济杀气,串佛珠的线骤然崩断。那绪皱眉,并指凭空画符,旋即指尖发力,颗颗佛珠一道道暴射,向西面八方放肆暴射。

椴会斜身,飞脚连踢,踢飞佛珠。

踢。

踢。

踢。

百密一疏,不慎左腿中招。小小木珠侵皮入肉,拓印一道符咒,一眨眼咒符化开,扭转成链,缠上椴会。

椴会全身一滞。短促一滞,却让更多的佛珠杀到,刹那血花飞溅。

血雨溅开,咒成链,硬将椴会缚在原地。

椴会仰天低吼,眼珠好似要爆裂,脸露狰狞凶相,犬牙森森。全身拼命前倾,半人半兽。

咒链,龟裂。

挣开束缚,椴会将自己身体所有惯性的力气凝成一线,豹冲向那绪。

下一瞬,一拳重重打在那绪小腹上,几乎轰上了天。

莫涯蹲在地上,注视着这次对杀。慢慢地,他把目光转到了那把沉疴剑上。

剑在鞘中低呜,随着嚣张的杀气隐隐震动。

那绪单膝落地,落地处略微开裂。

一鼓作气,椴会再度踢脚,将碎咒链甩出,链夹带的火苗,喷向那绪。

那绪久久喘息,随便吐一口血水,冲着椴会笑。一股兴奋感恣意狂奔,从他每个毛孔渗透出来。

那瞬,气焰成刃,劈碎对手攻击。

余劲依旧具有横扫千军势。

火光冲天,熊熊的火烧到了赌楼酒窖,然后果断开炸,炸开了花。

椴会舔指间的血,后退半步,狞笑道:“月光王的觉魂果然厉害。”

那绪淡然道:“谬赞。”

椴会目光一凛,滚地迅速取沉疴剑。

不料,有人已经出手按住了剑,比椴会快一步。

是莫涯。

椴会一愣,火光中莫涯的眼睛一片金红。

应该还是太岁。

不过他不敢大意,只见椴会他嘴角上翘,噙住莫涯的唇,狂乱灌进自己的血气。

果然,莫涯的眸色更为浅淡,放荡且温驯。

眼风扫过,椴会明白瞥见那绪肩膀稍稍一颓。

就是这刻——

椴会咬牙,终于进入尾声了。

沉疴出鞘,一剑刺来,犹如一只衔着寒霜的凤,足有涅盘之势。

尔后,破开皮肉的声音。

温腻的血喷溅。

周围都是火,热力蒸腾,让景象多少都有点扭曲。

椴会有些吃力地低下头,见第四根左肋下三毫分处一剑洞穿。动手的是莫涯,他还把戳进椴会身体里的剑,拧了拧。

“我下过无数次地藏王的油锅,已经能控制住太岁了,也能自如控制眼眸的颜色。”莫涯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冷冰冰。

“很不错。”椴会面白如纸侧着头,朝着莫涯笑笑。

“告诉我答案吧。”

“那绪,不行火势越来越厉害,我们必须快离开。”不远处传来谛听的声音。

“灯笼怎么办?”高守向来恪守。

“可以坐上灯笼一起飞走。”谛听迅速分配,他和高守一只,

那绪自然和莫涯一只。

只是,谛听和高守坐上灯笼,飞了天;那绪的那盏灯笼已然离了地,莫涯依旧紧握剑没动。

“莫涯……”那绪终是出声来唤。

“留下来,我就告诉你。”椴会嘴角一路淌血。

“莫涯?”

莫涯咬牙,又次搅动沉疴:“答案。”

椴会咳笑,敛眸表示拒绝。伤口鲜血汩汩。

巨型的走马宫灯在升高,那绪再唤:“莫涯……”

“答案!”莫涯不死心。

时间一边在无情流动,一边在任性停滞。

那绪忽然跳下,一声不发,火风里一路逆行,径直走近莫涯,单手拔出沉疴,化繁为简一剑再次刺穿椴会的身体。

非常直接。

剑和着血全然没入貔貅的要害,椴会于那一刻开始冰封晶化。不一会儿,在熊熊烟火里,凝结成了一尊不食烟火横睡的琉璃像。

杀戒,完破。

“走。”那绪转回来牵牢莫涯的手,奔向又升高七寸的灯笼。

黑烟滚滚里,完好的红红大灯笼冉冉升空。

灯下头,方圆十里大火,烧毁了整座赌城。

他们两个坐在灯底座支架上,有点精疲力竭。

“可惜了这把好剑。”莫涯低着头,有点惋惜。

“是么?”

“是啊。”莫涯扬起脸,与那绪对视。

“这剑邪了些,不太适合。”那绪回答。

“哦。”莫涯愣愣应了一声。

下面乃一片寂静。

狗血的千言万语,居然卡着,一时间喷射不出来。多么有意思,他们经历了种种生离死别后,这次相遇,情结竟有点错位了。

好似到了至高点,飞蛾扑火后直接逼进轮回,开始羽化。

莫涯看着那绪,突然生出一种恶俗的疑问,怀疑和尚只是一个幻影。

他伸出手,抚上那绪的眉,那绪的目、嘴。这和尚还是没什么温度,人依旧不热。忍不住,他凑近用嘴去温。

隔着彼此的那层薄雾顷刻尽散,那绪扬起眉,好脾气地劝:“试试吧。”

比轿子大一轮的红色宫灯在天际游荡,忽左忽右。

莫涯贱笑:“那我就试了,风月当前,我这人没谱,怕一试就失了分寸,大师不怕佛祖怪罪?”

“不怕。”

和尚坦荡。

月下红纱帐,两人的身影渐渐交缠。

“我不怕轮回报应,所以莫涯施主,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放过你自己,再活一次?”那绪轻声。

“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

莫涯没再说话,只是将唇紧凑了过去,果然试着试着失了分寸。

那绪没有拒绝,也不再矜持。

月光里,他们难分彼此的影旖旎在红灯木格上,随风高低起落,一路飞到天之尽头。

第五十章

这一觉莫涯睡得香甜,半梦半醒里他还一个劲地磨牙,一觉醒来,自己睡在床上,床的另一半却是空的。没有那绪。莫涯惊起,以为是梦,一头冲出了门。

门外,那绪在磨药。

莫涯吁了一口气,懒洋洋地靠门问:“在做什么?”

“给你配药,如此伤口可以好得快些。”

“这伤口会自愈。”

“我知道,只是这药粉还能止痛。”那绪弯着腰,对草药挑三拣四,依然忙碌。

“我能忍。”

那绪终于一滞,尔后缓缓坐回去,继续磨药成粉,一派行云流水的模样:“我知道,只是我会心疼。”

这句回答使得莫涯愣住,因心虚,眸光亦跟着左右漂移不定:“和尚,即便爱我如此深刻,也不用这么煽情吧。”

那绪笑而不语,药粉终是磨好,他直接牵莫涯回房,让他重新趴床上,撒药粉在他伤口,然后轻轻地吹。

“今天是元宵节,我答应学生要放会上天转的走马灯。等你伤好了,一块去看吧。”

莫涯讥笑:“好是好,只是满是淫水的灯还能放?”

那绪眨眨眼:“还有一盏。”

元宵节,一向是热热闹闹的样子。

今年,一盏超大宫灯领着大大小小灯,上了天,殷红的流苏,满载风情地飘。

灯火在寒风里颤,暗一阵又明一阵,起死又回生。

莫涯闷笑,那绪淡定。

放了灯,他们在闹街一家一家地兜铺子,大伙翻翻这个,瞧瞧那个。

风被这层热闹烘暖,辰光也慢慢停了下来。

莫涯不知哪里弄来了一只铁锅,中间弯曲分隔,有点太极的样。

“我们回去吃夜宵,鸳鸳火锅。”

火锅为何许?

那绪他们摸不着莫涯的路线,回到小屋,高守将这小土堡屋的遮风沙窗放下,屋内更显亮堂软暖。

莫涯便开始动手烧水,调配作料。

一边辣红,一边寡水清汤。

介绍完,莫涯拿筷子搅动火锅的水。胃又开始痛,怎么几天了还这么痛?

他夹起一片肉,望向那半边清汤水,只见那绪已经将许多蔬菜按进白水中,谛听和高守识相地将肉放进红汤内。

莫涯顿了顿,问那绪:“你还想破戒吗?”

那绪瞥了眼,莫涯筷子上的肉片,摇头道:“暂时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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