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原来是这样吗？”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方真和方想同时向门口看去，方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冷希泽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门口。

看他那铁青的脸色方想就知道不妙，不管他听到了多少，肯定是不好的那些，不然也不会一脸的狰狞，自己刚才在气头上到底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这时竟然都想不起来了。

一边是纠缠不休的方真，一边是误会重重的冷希泽，方想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显然方真也没想到冷希泽会突然出现，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本就是仗着一股积攒在心头多日的复杂情绪顶着说出来的，他长这么大没对什么人说过重话，更何况是自己一心想要亲近的弟弟，现在那口气一卸，再看看此时的局面，似乎意识到自己一时地莽撞给大家都惹来了大麻烦，红着脸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化解了。

冷希泽一双眸子看也没看窘迫的方真，直直地钉在方想脸上，方想多少有些心虚，没有回应冷希泽地注视，只觉得那两道目光似两道坚冰一样戳在脸上，冰冷刺骨，又好似两团怒火直扑过来，烧得他恨不得落荒而逃。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方真走到冷希泽面前，刚想开口却被冷希泽打断了：“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方想说。”

“对不起，是我不好，话说得太急了，方想他不是——”方真看着冷希泽一脸不善，各种复杂的神情交集在一起显得有些吓人，担心他们一言不合再把事情闹大，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清楚。

“不关你的事，要说什么解释什么，得他亲自对我说，你走吧。”冷希泽声音越来越冷，话里的逐客之意非常明显，方真觉得有些难堪，只好低着头走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冷希泽回手将门关好，走到方想面前沉声说：“没话对我说？”

方想不知道该怎么说，实话实说对方也未必会信，毕竟谁不知道方真是个棉花一样的性子，打上去都不带出声的，说他咄咄逼人，出口伤人，换成他听了都不信，何况这个一直把方真当成绵羊一样保护的人了。

“说话啊！刚才不是说的挺有气势的？！怎么对着我就说不出来了！”方想地沉默让冷希泽越加愤怒烦躁，虽然当初对于方想突然接受了自己也觉得意外，但是自己从来没往什么歪处想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就算是方想寂寞了也好，无聊了也罢，两个人总是在了一起，什么都可以慢慢去培养，在一起快要一年了，虽然争吵打闹从不曾停过，但是方想对他的感情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来，他可以感觉得到，那颗骄傲孤独的心，已经贴近了自己，在他面前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这一切都让冷希泽相信，方想是爱他的。

只是这种爱，真的宛如镜花水月一般虚幻吗？

还是他自作了多情，掏出一颗真心，却转身就变成了心上人去刺伤敌人的武器？

他不想相信，不敢相信，更不愿去相信，所以，只要一个解释就好，方想给，他就信。

只是你为什么选择沉默？

方想，你难道不知道吗？此时的这种沉默，对我来说，无异于最残酷地刑罚。

“还是说，那并不是你一时的气话，而是事实的真相？”冷希泽觉得自己仅有的耐心正被这个人迅速磨光，别对着我沉默，说话啊！

质问般地语气让方想有些不悦，如果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地解释就能化解所有的误会，那么到底说明他们之间地信任薄如蝉翼还是厚如磐石？

在一起这么久，痴缠厮磨，连身体最隐晦的地方都坦露给了彼此，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又何须做到雌伏于同性身下交合求欢？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又何必陪你悖德常伦，踏这条万劫不复之路？

只是这所有的所有，冷希泽，你懂吗？

如果你懂，又怎么容不得我一时地口不择言？

如果你懂，又怎会不明白我那骄傲的自尊容不得我说出你想要听的那些话？

原来，这么久了，我们还是一样不懂对方，身体靠得再近又如何？心，隔得又何止十万八千里。

下颚被两根手指捏住，强迫着抬起头来，避无可避，直望进男生黝黑的眸子里，却不见昔日的温存亲近，方想在男生不安和愤怒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漠然的脸。

你愤怒，我又何尝不失望？

灼热的气息忽然间逼近，男生的吻来的有些突兀和强硬，舌头窜出来试图撬开方想紧闭的牙关，这是个什么吻？方想觉得全身的血液骤然凝固起来，越来越冰冷，是惩罚吗？

“走开！”方想一把推开身前的人，言语和肢体之中流露出地抗拒和厌恶十分明显。

“为什么不否认！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接受我？！难道就是为了报复方真吗！”

“如果我说是呢？”方想不想说谎，他们的关系本就开始的不单纯，既然现在已经爱上了，既然已经瞒不住了，索性就承认好了。

虽然明知这个时候这样回答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是他真的不想再骗冷希泽什么了。他已经深陷在这个男生给他的温柔呵护里不愿脱身，原来人真的不能被情字牵绊住，不然明知会受伤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迎上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男生的眉毛似乎都因为这句话而立了起来，仿佛暴怒的狮子袭击猎物般将方想扑倒在床上，方想的头磕在床头，疼得几乎裂开，脑中立刻一片混沌，身上的力气也宛如被抽光般，对男生压上来的嘴唇和身体再无反抗地能力。

“你再说一遍！你有种再说一遍！”方想几乎是漠然的语气在冷希泽听来却变成了最大的嘲讽。

竟然不否认？他竟然不否认！

方想感到有些悲哀，即使是在一起这么久了，即使自己已经陷得那么深了，这个男人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头痛身体也痛，却都抵不上那种失望到极点的心痛，方想觉得疲惫不堪，不再开口。

“既然不肯用嘴说，那就用身体来说！”冷希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不知道这个人要高傲到什么时候，此刻只想狠狠撕碎他所有的的冷漠和伪装。

他终于知道，在某些时候，沉默比冷语更能逼垮一个人！

“冷希泽！你敢对我用强我不会原谅你的！”意识到冷希泽的意图，方想不得不用仅剩的那点儿力气挣扎着，他是疯了吗？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冷希泽充血的双眸里寒光迸现，已经抓不住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一向的沉稳早已被身下的人击得粉碎，他比谁都清楚，用强只不过是一种掩饰，掩饰他的心痛和慌乱，似乎只有身体上的占有才能将这一切混乱平息，让他还可以相信，过往的那些温存甜蜜都不是一场骗局。

“你逼我！方想，是你逼我！”

愤怒和惊慌让他们失去了戒备，所以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噩梦，就发生在了下一秒。

他们似乎都忘了，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男生宿舍，也忘了，寝室的大门，自始至终都没有上锁。

“我不管啊，今天好容易凑足了手，谁也不许给我去图书馆看书，都得给我玩儿到熄灯为止！“伴随着阳小天兴奋的声音，寝室的门，被推开了。

很多年以后，方想再回忆起曾经的那一幕，似乎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一团混沌，他、冷希泽、方真，三个人就纠缠在那团混沌里，看不清，也挣脱不得。

周围那些鄙视厌恶的目光，耳边围绕着的那些讥讽辱骂，方想从不知道，原来平日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竟可以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和狰狞。

只是他错在哪里？错在了何处？又为谁承受了这一切？

那晚之后，他没有再见过冷希泽，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从云奇嘴里听来的。

云奇说，冷希泽退学了，他的父母说反正他毕业后也是准备出国的，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丑事”，他们也不想事情闹大，索性退了学现在就把他送走。

云奇说，因为冷希泽和方真曾经过于要好的关系，连方真也被扯了进来，冷希泽只托他带了一句话给校方，说他和方真只是朋友，说，是方想勾引了他，才会发生寝室的那一幕。

只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救了两个人，毁了一个人。

也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纸勒令退学通知，让方想离开了学校。

从那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他。

第三十六章

多年之后再见琉璃，琉璃说方想你知道吗？你当时疯了啊。

疯了吗？方想已经想不起来了，那时的记忆似乎在脑海中错了位，拼拼凑凑的也只是一些片段，他唯一清清楚楚记得的，是一双颤抖的双臂和一个温暖的拥抱，那是他在那场伤害和灾难中可以汲取到的仅有的温暖。

而那一切，都来源于他曾经最厌恶的那个人——方真。

耳边，那些咒骂和羞辱渐渐褪去，只有方真抱着他困兽一般的身体嘶哑着声音一遍遍地冲周围的人叫喊：“我弟弟不是变态，我弟弟是干净的，他一点儿也不脏，谁再敢说他我就杀了谁！”

方想不知道，那还是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方真，如果是，他怎么会红着眼睛像头发怒的野兽一般仇视着周围的人？如果是，他怎么会任自己咬破了他的胳膊和脖子却不肯松开抱着自己的双臂？

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也是会发怒的，也是有失控的时候的，只因为受伤的，是和他有着血脉亲情的弟弟，是他责无旁贷要去保护的弟弟。

原来，方真是真的，唯一用亲情无私无求爱着自己的人。

退学之后，方想没有回家，他也回不去那个家了，自己本来就是父亲可有可无的儿子，现在惹出这么大的“丑事”，父亲自然不会让他再踏进家门一步，一夜之间，方想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过人们常说，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也自有道理，不管发生什么事，日子总得过，早一天接受现实就能早一天把自己解脱出来，一边打工一边读夜校，就好像平静的大海从没有被激起过惊涛骇浪一般自然，方想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某个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儿然后继续前进，只不过换了一条路去走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境界没有那么高，做不到古人那不食嗟来之食的高风亮节，对方真地帮助是照单全收，他知道方真一心想要补偿，补偿自己做为那场风暴的导火索，而如果他不接受这种补偿，方真那个死心眼儿的傻子指不定要因为内疚而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呢，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看似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是方想心里明白，他和方真之间，总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真真切切地发生着变化，

工作是云奇帮着找的，昔日的同学里，方想只和他还保持着联系，云奇是自己找上门的，对于这个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将他当成病毒一样躲得远远的男生，也不曾像那些人一样鄙视厌恶他的男生，方想很感激，也很珍惜，毕竟他现在也就这么一个朋友了。

而那个已经远在大洋彼岸的人，成了方想最大的禁忌。

本以为一切都开始于自己想要报复的私心，对男生便一直抱着一丝愧疚，却没想到男生反刺过来的那一刀比自己要狠上绝上几百倍，而且刺得那么干脆，丝毫都不拖泥带水，将方真保护的风雨不透，却将他伤得鲜血淋漓。

冷希泽，原来，这就是你的爱情。

我是真的，从不曾真正地看清过你，如果早一点儿把这一切都看透，又怎会容你将我伤至如此？

过往的所以，仿佛浓缩成了一根尖锐的利刺，蛰伏在方想内心最隐蔽的角落里，随着时间地推移渐渐地隐藏起来，却仍会在某个时刻悄无声息地探出头，狠狠地在心脏上刺一下，疼的方想恨不得拿把刀剖开皮肉将它连根剜去，断个一了百了，可是做不到，它就生生地长在那里，就好像那段不可能抹去的过去和那场不可能逆转的爱情，还有，那个不可能不恨，却又不可能遗忘的人。

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的将温暖投向大地，方想坐在自习室最后一排专心地看着书，今天不用去上班，本来课都是在晚上，但还是一早就来到了学校。

很多东西在拥有的时候真的想不到去珍惜，之前在学校时对学习从不上心，对每天几点一线的生活也是抱怨连连，等到离开了才明白，曾经那几点一线的生活虽然枯燥无味，却是最简单也最惬意的生活，方想现在特别贪恋学校带给他的那种安心，不管是走在校园的路上，还是坐在教室的椅子上，都已经成为他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事情。

一道阴影无声地挡在了书本上，方想抬起头，站在身边的正是自己的老师——邵言。

在所有教他的老师里，方想最喜欢最欣赏的就是邵言，这个三十岁的男人身上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亲切和平和，眸子中始终是一种波澜不惊地沉稳，仿佛任何事情到他这里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掉，即使一条腿有些跛脚也阻拦不住他成为很多女生们内心偷偷向往的白马王子。

所谓瑕不掩瑜，尤其是正处在做梦阶段的少女们谁不希望身边有这么一位英俊沉稳，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温温的睿智笑容的男生，身体上的缺陷反而更激起女生们潜在的母性，邵言无可厚非是这所学校里最有人气的老师，然而面对女生们频频的明示或暗恋，邵言却从不回应，那温雅的眸子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清澈见底，坦坦荡荡。

邵言是独身，也没见过他有女朋友，却为何三十岁仍然俨然一身，这是很多人心里的疑问，却没人知道答案。

“邵老师。”方想刚想起身，邵言宽厚的大掌轻轻按在他的肩头，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这么客气。

“我从门口经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呢，你的课不是都在晚上吗？怎么这么早就到学校来了？”邵言在方想身边坐下，语气自然，一副朋友之间聊天的口吻。

“今天休息，反正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到学校来。”

“你很刻苦，我看的出来。”

方想笑了笑：“没办法，邵老师又不肯给我放水。”

邵言知道他在开玩笑：“现在不是在课堂上，不用叫我邵老师，叫我邵言就好。方想，这几期的学校广播，我有听到你写的文章。”

“那些啊，”方想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写着玩儿的。”

“你的文笔不错，只是，过于压抑了，或许和你的经历有关吧，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过问，但是你是一颗好苗子，有没有兴趣尝试给专业的出版社或者杂志社写东西？”

方想愣了愣，本就是自己随性写来的东西，没想到会被邵言注意到，更没想到会牵扯上正式的写作这方面。

“我在这所学校只是兼职教书，正式的职业是出版社的编辑，我想栽培你，但是愿不愿意还要听你的意思，你觉得呢？”

“我真的可以吗？”方想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可以尽情去写你想写的东西，你现在文笔确实不够成熟，还很青涩，但是却有新人的新鲜感，也有属于你自己的特点，只要好好打磨必成大器，记住，只有把自己的心融进去，你笔下的文字才会活起来。”

邵言的目光直射在方想脸上，非常郑重地在等待他的答案，方想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方想毕了业，正式进了那家出版社工作，小说出了一本又一本，他的文字简单流畅，抛去了故作深沉的晦涩，也从不涉足无病呻吟的艳丽，没有大悲大喜，也无大起大落，却宛如一股清泉流在心里，干干净净，清清澈澈，清新淡雅，读后只觉清新扑鼻，很舒服，邵言的宝没有压错，方想凭借自己自成一派的文感在业内站稳了脚跟，也有了名气，但却没有养成任何骄纵之气，对他这个师长更是尊重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