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威。”

没想到这回他才话音刚落，左岚就开口了。

“恩？”

左岚偏头看他，目光平静如水，“你有很喜欢…不，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赵启威一时也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却是陷入了沉思。

爱这个字太重，赵启威喜欢过于川，想过要和他在一起，也曾有过一丝犹豫，但还没等他真的做出决定，他就被于川背叛了。那段时间他确实痛不欲生，但他不知道，这样到底算是爱了没有。后来他对戴云也动过心，但他不打算追戴云，而且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赵启威想，或许他是没有爱过的吧，虽然他也不懂，到底什么是爱。

在赵启威长久的沉默里，左岚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半响，他才缓缓开口，“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想得吃不下睡不着，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的时候都在想。我把我和戴云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发现我真的忘记了很多，漏掉了很多。”

“我为什么会对戴云一无所知，我为什么会一点都不了解戴云，我为什么连他喜欢什么和讨厌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知道戴云恨我，我有点愤怒，但更多的是伤心，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我活该。”

左岚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我以前经常对他说我喜欢他，感激他，还我说我会对他好。他从来都不当真，我还怨过他，但我现在才知道，我一直都只是在说而已。我只会享受他给我的一切，并且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所以他才会恨我吧，才会这样离开我。”

“他在我身边十年了，十年啊。如果我能早一点，早一点……”

左岚阖了阖湿润的眼睛，或许因为流了太多眼泪，再次翻滚的热泪便像刀子一样扎他的在眼睛上，疼痛不已。

赵启威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情，但此时也被左岚的情绪感染，他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却也会想，为什么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就已经活得这么累，这么痛。

而就在赵启威正在沉痛悲伤之时，左岚又忽然睁开了眼，“我真恨，恨这样的我！恨这样没用，让戴云离开、连朋友都保护不了的我！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也不会再没用的哭了！”

那双混浊黯淡的眼睛又突然亮了起来，“赵启威，你看着吧，以后我想要的，我想守护的，我再也不会放手！”

这是赵启威第一次见左岚露出这种神情，不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儿，而像是一个男人，一个只属于真真正正男人的神情。

而与此同时，来到C市的戴云正在擦拭着戴亭清的骨灰盒。

和着许明浩走的那天，他就发誓总有一天要把左岚杀了。他没想到，明明已经上了手术台，在看到左岚脸的那一刻，戴亭请又突然反悔了。

她死得是那样的干脆和决绝，直到医生宣布抢救无效，给她盖上白布，戴云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命竟然是这样脆弱的东西，他恨了十几年的人，居然就这么说不在救不在了。戴云只觉得荒唐，只觉得可笑，仿佛他的这十几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亲情是什么？他虽从没得到过，但他懂，因为他看得太多了。

戴亭清为左岚，周玉敏为左岚，左廷易为左岚，这就是亲情。

他们是为了左岚，其他人都可以牺牲的人。可戴云没想到，戴亭清为了他，竟真的连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她真的对自己，绝情到这种地步。

戴亭清火化的那天，天空阴阴沉沉的，许明浩一直陪着他，但戴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戴亭清死的那天，他曾想杀了左岚，是许明浩出手阻止了他。戴云承认，那时候他真的是疯了，豁出去了，想要杀了左岚再自杀。

如果不是许明浩即使赶到，A市那天火化的应该又会多两副尸体。

戴云曾以为许明浩是为了左岚才阻止自己，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他想要左岚，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把左岚送到他的嘴边，许明浩不仅没下手，并且还想带走自己。戴云想也许是他自作多情，但他还是觉得，许明浩或许有一点喜欢自己。

所以，他和着许明浩走了。看着身旁专心开车的许明浩，有那么一瞬间，他曾想过，再也不要回来。

第三十二章：新生

五年后。

一回到国内的赵启威直接就飞去了C市。

这两天是左家老夫人的大寿，左老夫人一直在C市住，所以大寿也在那儿办。附近几个城市有些头脸的人物都来了，赵启威本来是进不了这种场合的，但托左岚的福，他和莫渊几个都得了请帖。

才下飞机，把行李往酒店一扔，赵启威就赶着往C市有名的CLUB去和左岚他们会合。

那CLUB有两个厅，外面那个放着高频率的摇滚乐，男男女女都在舞池紧贴着，一派的放浪形骸。但穿过外厅，而里面那个就要典雅了许多，隔音也很好，舒缓轻快的音乐让人一下就将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不过赵启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那群人肯定是在外边疯玩，就算过了五年，左岚看着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但骨子里那爱玩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果不其然，刚在外厅扫了一圈，就见到左岚一群人在边上沙发喝酒。莫渊抱着思容正亲热着，孟易盛也带着上次介绍给他们的新女友，左岚在不远的地方跳舞，见到他来，一下就招着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嘿，赵启威，喝过洋墨水果然就是不一样哈，看这斯文劲儿，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他说着一把就将赵启威鼻子上的眼镜扯了下来，“有没有搞错啊，还镶金丝，赵启威你今年贵庚？”

赵启威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不是显得有文化嘛。”

“得了。就你那个成绩，咱都知道的。你也就戴几副这玩意装装样子。”左岚笑嘻嘻的往他肩上一拍，把眼镜架到了自己鼻梁上，“看！是不是特有文化人的范儿？”

不等赵启威开口损他，他就端着张脸跑回了莫渊那边，“怎么样，怎么样？赵启威的小金丝，赶明儿我也配一个？”

莫渊踹了他一脚，“去你的。赵启威个海归装装也就算了，就你那德行……”

左岚连忙打住他，“哎！我这德行怎么了！你忘了你上高中那会儿整天戴个毛帽，本来看起来就小，戴上去一下就整回学龄前！感情就许你莫州官放火，不许咱老百姓点灯啊！”

他不说还好，一提这事儿莫渊就要发表长篇大论，赵启威一看这架势，赶紧的上前拉开他们，“行了！该喝酒的喝酒，该泡妞的泡妞，你们俩上这臭贫来的啊！”

赵启威实在是怕了这两个人，他们上学那会儿就整天在寝室你追我打的，这几年左岚的嘴巴也是越来越能说，他难得回来一次，每次就都要听这俩打半天口水仗，耳朵都起老茧了。

把左岚推回去跳舞，赵启威一下坐到莫渊身边。

“他还一个人单着？”

莫渊知道他说的是左岚，往舞池瞥了一眼，有点无奈，“以前追他的人倒还不少，就是，你也知道。反正他对谁都那样，现在基本就没什么人对他有那心思了。”

自从戴云消失以后，左岚就跟变了个人似地。回到学校就要死要活的学习，非得靠自己的实力考大学，赵启威几个本以为就他那成绩肯定是没指望了，但结果还真让他考上了，虽不是什么重点，但至少也不是个三流的。就在A市本地，他说什么也不愿去别的地方读书。

而且性格吧，说开朗还是挺开朗的，就是开朗得有点奇怪。对女的那是一个来者不拒，本来他就长得好，一成年以后五官也长开了，那叫一个帅。所以总是有女的对他前仆后继，但他总是不超过三天就把人甩了，换着换着的来，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这是个花花公子，也就没什么人往他身上扑了。

这事儿赵启威也清楚，他变成这样的理由也明白，其实左岚现在过得挺好的，人也稳重多了，就是对待感情这方面是彻底放纵了。

叹息一声，他又问，“那他现在还找戴云没？”

莫渊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大概他也忘了，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

之后他说的话赵启威没听进去，只是想着，左岚怎么可能忘，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当初那副惨样自己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往舞池中扭得忘我的人瞥一眼，他要是真忘了，恐怕也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那天他们这群人喝到了凌晨三点，莫渊和着思容坐出租回去了，孟易盛他们也走了，赵启威没怎么喝酒，所以就开车送左岚回去。

左岚虽然酒量不行，但酒品还不错。也没闹，就是醉醺醺的倒在副驾驶坐上。

赵启威把车开到左老夫人那儿，虽然位置有点偏，但那地段确实是清静又环保，房子都是独门独院的一大户。

把左岚扶到门口，赵启威搀着他就摁了摁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出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长得有点艳，但面太冷，没有表情的时候就像是座冰山，不过他一见着左岚眼神立马就柔和了不少。

他的视线只在赵启威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就再没看过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接过左岚，朝他点了点头就进屋去了。

越看那男人越觉得眼熟，等门关了好一会儿，赵启威才回过神来。

那个人，不是左仕轩吗！

赵启威一惊，不过又想到，左仕轩好像确实一直呆在C市来着。自从高中那件事以后，他就转学了，一个人来C市和着左老夫人住在一起。

这都五年过去了，他也没怎么变。看人的时候都阴森森的，赵启威以前还没觉得怎么样，但刚才他看左岚的那个眼神……

赵启威心里有点打鼓，自己把左岚交到他手里，还真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不过左父和左母都在，估计他也不敢真的怎么样。

这么想着，赵启威就上车就了。

而另一边，左仕轩扶着左岚进门，这时候左父左母都已经睡下。

左岚的手搭在左仕轩的肩上，整个人也压了过来。左仕轩看着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

虽然他不想这样，但他确实是在特意等左岚。早早的打发了下人，一听到铃声，他就连忙起身去开门了。虽他知道自己和左岚是不可能的，但总还是在意着。

今天左岚他们刚到，只白天匆匆吃了一餐饭，他就走了。左仕轩知道他不想看见自己，但终归是要见面的，白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冷冷看着自己的样子，让左仕轩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左岚毕竟还是他的弟弟，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一直在等他们冰雪消融的那一天。

他已经失去了左琪安，那是唯一会关心他的人。那次被打留下的病也一直没好，他就这么一个人生活着，再没有人问他吃饭了没有，再没有人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自从对左岚死心，他也松了一口气，以前年少时的那些偏执也少了很多。不一定是爱情，他现在只是很想有一个可以对自己好，自己可以对他好的人。

把左岚抱上床，左仕轩坐在旁边，就这么静静看着。

左岚确实长大了，现在几乎和他一样高，长开的眉眼比以前更像左父，但不似他的那么冷，只是也没有以前那么阳光。眼睑下的乌青有点浓，像是很久没睡好觉，就连现在在梦中也微微颦着眉。

左仕轩有点出怔，左岚心烦什么，他或许有点知道。

那个人，他在C市见过。

那时候他在包厢和人谈生意，上洗手间时和着戴云擦肩而过，左仕轩当时心就紧了一下，但对方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只和他旁边的高大男人有说有笑。

左仕轩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是戴云，因为真的变了很多。并不是说外貌，而是整个人的气质，在左仕轩印象中，戴云几乎都是尖锐、疯狂，甚至歇斯底里的，当然，他也有淡漠的时候，但那样子总叫左仕轩觉得很不怀好意，很深不可测的感觉。

而那次擦肩而过，戴云看起来，左仕轩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像他以前在左岚身上看到的样子，但又不太相同，总之就是柔和了很多，连眉梢都带着一股子愉悦。

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两年中左仕轩过年回家，都没有和左岚提起过这件事。

他有一种直觉，这两人还是不要再见面比较好。

就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忘记。

第三十三章：面具

左老夫人的大寿办得很隆重。

选址是C市的一家星级酒店，布置都是左老夫人亲自指挥的。虽上了年纪，但老夫人一点不糊涂，里里外外的事都要经过她点头，左父和左母才能行动。

左老夫人出身好，家世好，宴会上穿的一身素色，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料子是极好的。也没戴几件首饰，就挂了个翡翠和戴了个扳指，衬得人气质更加清润。

宴还没开始，她就握了左仕轩的手，和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寒暄着。

左岚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倒有点像置身事外的样子。

赵启威一身西装，杵着个手杖就走了过来。

“怎么一人在这儿？今儿老夫人大寿，你不去和她说说话。”

左岚转身拿了杯酒，“说过了。”

随即，他瞥到了赵启威的手杖，扑哧就一笑。

“哎哟！赵启威，你怎么整了这么个东西来！你这样子倒和我奶挺般配的啊！”

赵启威被他这么一说，也又盯着自己的手杖看了几眼。

他自己觉得挺不错的啊，黑杆玉杖的，上面还镶了个翡翠，看起来多稳重，这种场合不就兴这种？

其实他一般都不使这个，但就是在这种场合里，他还一瘸一拐的就有点……所以今天才特意去买的。

他疑惑的抬眼看笑抽了的左岚，“怎么？不好？”

“不不不，挺好的。你继续杵，继续……”左岚笑得有点喘不过气，赵启威的样子看起来太像老头子了，不过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他又压了压嘴角，才勉强不笑了。

没过一会儿，莫渊和孟易盛几个也来了。一见着赵启威又把他给嘲笑了一通，弄得最后赵启威怒了，把手杖一丢就不用了。

左岚又磨破了嘴皮子，才把手杖又哄回了他手上。

晚宴开始，吃饭就不仅仅是吃饭。

众人有条不紊的说着，优雅的动着刀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左岚只觉得烦，只觉得闷。机械的吃着盘中的食物，他无意中的一瞥，发现在左老夫人旁边的左仕轩正看着他。

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左岚再次垂下眼睛。

而左老夫人从宴会开始到宴会结束，都没有看过左岚一眼。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左仕轩，才是她要的继承人。

吃过饭，左岚就悄悄溜走了。

拉着赵启威几个出来，左岚跳上他的敞篷车。

“去哪儿？！”

车上的音乐震耳欲聋，莫渊朝他吼。

“去嗨！”

左岚也朝他吼。

“拐弯！”莫渊踢了他一脚。

左岚回头，“去哪儿？！”

“去嗨！”

莫渊带去的地方倒也不远，但也不在C市的繁华地段，那一处远远看去挺幽静的，其实玩儿的地方在重重叠叠的树木后面遮着。

左岚一行人穿过那片林子，入眼便是一座欧式复古的别墅。

大门是实木做的，差不多有五个人那么高，莫渊在上面有节奏的敲了几下，很快就有人把门开了。

看这整得跟地下组织似地，左岚又惊又奇的看着他，“行啊你，怎么找着的这儿？”

莫渊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似地，找的地儿不是歌厅就是夜总会？”

“行行，莫祖宗，你品味高！下次多带着哥几个提升提升。”

两人正贫着，边上的人就递给了他们几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