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蕊浮萍 下——菊文字
菊文字  发于:201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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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韵章除了最开始短促地呼痛,后面就没有再发出声音,想来也不可能求饶,就只听到那煤老板的呻吟。

吴韵棠这时候已经开始隐隐愧疚了,坐立难安,犹豫自己该不该反悔进去嫖客赶出去。

他怕后悔,然而似乎总是在后悔。

就在这个时候事情突变,走廊传来枪声及打斗声音,他心里一愣——料想让吴韵章在拍卖会上亮相迟早就惊动那人,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

门被从外面几枪打开,有人破门,桑铎杀气腾腾闯进来,吴韵棠的近身保镖都围着他剑拔弩张地护他周全,然而桑铎扫过房间,却没在任何人身上做停留,只是看到通向卧室的门以及里面传来的呻吟声时脸色大变,一脚踹开房间的门冲进去。

吴韵棠手脚冰凉,内心却一阵翻腾,似乎要燃烧起来,冰火两重天激的他几乎身体几乎不能行动。

里面煤老板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枪声响起,吴韵棠心里重重落下一拍,他回过神来向那房间走去。

他手下的人开始和桑铎带来的人短兵相接,顷刻间战场。

他隔着混乱的厮杀从敞开的卧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

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首先看到的是倒在床下血泊里肥胖油腻的煤老板,为了掩盖秃头而蓄起来的长发搭在地上,这丑陋的男人死不瞑目,张开的眼睛里漆黑一团,可悲的是光着上身裤子却还没来得及脱。

床上桑铎用床单裹着吴韵章抱在怀里安抚着,他亲吻情人的方式热烈又温柔,无论任何人看到都知道他是多么爱对方。只有被爱着的人似乎感觉不到,无声地挣扎着——他刚受了很大的刺激,又遭遇了暴力的对待,脑子里只剩下自卫的疯狂和被害妄想,把手铐扯得咣咣响。

桑铎才注意到他是受到如此待遇的,想帮忙又一时不得要领,用枪打怕子弹伤到人,急切地到处搜寻可用之物,这时才发现在门外阴鸷地盯着看的吴韵棠。

桑铎大踏步过来,身手利落地挡开所有人,过去捏住吴韵棠的脖子,“手铐的钥匙!”

吴韵棠觉得一阵窒息,已失去先机无反手之力。

桑铎在混乱的中心朝天开了一枪,立刻场面肃静——擒贼擒王,吴韵棠手下见到首领已然落入敌手,打斗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桑铎冷声说:“都给我消停!”他未彻底隐退,仍旧是迪都教父,威风八面。

他们眼睁睁见桑铎将吴韵棠拖进房间,然后大门一关,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各自站队找回自己的阵营对峙。

在房间里床上吴韵章仍旧在翻滚挣扎,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桑铎用枪逼着吴韵棠的头,“钥匙!”

吴韵棠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点什么找回点场子,让自己输得不是那么难看,

岂料还未出声桑铎用枪托狠狠地敲上他的头,“少特么给我废话!钥匙!”

吴韵棠被打懵了,他嫌少遭人打,印象里也就只挨过他哥的枪子,没有谁打过他,何况这个施暴的人还是他仍旧抱有感情的初恋情人。

他用了些力气还控制住自己像个没用的女人那样震惊地喊出来“你打我?”

他打了他,毫不犹豫地打了。

打了又怎样?他现在就是杀了他也未必会眨眨眼——在桑铎的眼里除了吴韵章再没别人,没必要给予人的待遇。

吴韵棠额头上一道新鲜的伤口有血蜿蜒流下,的眼睛里仇恨再次浮出来,“你不怕我恨透你?”

回答他的是又一个巴掌,“钥匙!”

——这确实是回答了。

恨又怎样,对方不期待也不在乎他的任何想法,无关爱恨。

吴韵棠冷笑,擦擦嘴角,不再多言。这种时候了,他不想再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还妄图想用语言挽回什么。

吴韵棠想自己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应该用行动多过语言。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桑铎怕他有枪,指着他说:“你却给你哥打开!快点!”

吴韵棠走过去,依言去解手铐。

吴韵章仍旧在不管不顾地闪躲挣扎,无差别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吴韵棠在解锁的过程中费了点时间,他突然说:“你打算怎样处置我?”

吴韵章没回答,也许是不屑,也许是没听清,总之觉得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手铐打开的瞬间吴韵章就疯狂地挣脱开,裹着床单逃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桑铎放下枪追过去。

就在这时吴韵棠的枪却落在手里并且举起来。

桑铎多年刀尖舐血条件反射地抬手瞄准他,然而,下一秒却生生控制住扣动扳机的手,因为对方的枪口并非指向自己,而是角落里的吴韵章。

吴韵棠冷笑,“要和我比谁的枪快?你敢赌么?”

桑铎说:“……我本来就要带他走的,他现在对你一点害处都没有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韵棠笑得凄然,“你觉得我是了什么?”

桑铎略微一愣,这时候似乎才想起自己曾经为了得到吴韵章而对吴韵棠设下的温柔陷阱。他没想过这陷阱有一点会反噬,困住所有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还是稍微松动了下,“就算我对不住你,二少,有什么你就冲我来吧,很多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哥他是无辜的。”

吴韵棠说,“无辜?——咱们谁也不要比谁更无辜。或者今天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他,然后让你打死,就剩你一个人独活,可好?”

桑铎这才想起来要讲道理,放低声音说:“你这是何必?不如你把枪放下,我也放下,我们就此和解。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我无意害你。你有恨我让你慢慢算。”

吴韵棠还是笑,“你刚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可是这不是你现在仍把我当孩子哄的理由。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是颗很好用的棋子?”

桑铎说:“……是我错……所以后来我也不打算再吊着你,你和那个鸭子,那个肖桑不是混的还好?”

到现在桑铎还这样说,吴韵棠心里有什么彻底死了。

他似乎无力再支撑这么重的分量,缓缓无力地放下持枪的手。

桑铎刚要松口气,却在下一刻看到那枪从吴韵棠手中飞出,直落到吴韵棠的脚下。

他立刻想要扑上去抢枪,却还是晚了一步,吴韵章已经一把抄起,黑黝黝的洞口对着他。

桑铎头发都竖起来,这次更加紧张了。

他刚刚并不觉得吴韵棠会真的开枪要他的命,至少不会一枪毙命,可是现在却全无把握吴韵章会不会打死他——更糟的是,就算自己挨了枪子也不能还手。

他头像似的举起手,把手里的枪也丢在地上表明自己并无对抗的意思,苦笑说:“大少,我是来救你的。你把枪放下,我们走吧。”

吴韵棠子在一边闲闲地说:“哥,你不要信他,其实他是我的盟友,来救你也不过是另一个游戏的开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他说话,吴韵章的枪口就转过来对着他。

然而当桑铎试图靠近的时候枪口又调转,“不要过来!”吴韵章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显得尖细。

桑铎后悔刚刚没打死吴二,居然想出这么挑拨离间的招数。

急赤白咧地剖白也没换回吴韵章的平静。

他的手在发抖,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随时都会开枪。

吴韵棠又说话了,“哥,其实你没疯,你认得我们是谁吧。我是处处和你作对的弟弟,他是囚禁了你三年玩了你三年的青梅竹马,我们俩联手毁掉了你的生活。”

桑铎低声吼他,“你跟他提这些干什么?!不要再刺激他了!”

可是随着吴韵棠的话音落定,吴韵章的手却渐渐稳定下来,他的眼神褪却了疯狂,却有别的什么浮出来。

吴韵棠说:“你是不是想杀掉我们两个给自己报仇?——可惜在那之前你还要仔细考虑一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我只送给你一颗子弹。”

桑铎愣了。

“这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来决定谁该死吧——是我还是他。”吴韵棠缓声说,“哥,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杀掉一个,然后跟一个走——这就是你的自由。”他大大笑起来,“其实我还有点好奇——你到底更恨我们俩谁?”

桑铎顾不上别的,只是在表白自己对他的心情,“大少,你要的自由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了!真是,就像我承诺的那样,下个月我就带你出国,我们一起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自由自在,你再也不用为过去的事情烦恼。你小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想做个旅行者,想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我愿意陪你去流浪,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你自由,真的!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只是一个没有爱祈求爱的小P孩,真的!我爱的是你从来就是你!……大少,你把枪放下,你不用做这种选择的,没人逼你选,你也不要逼你自己好不好?”劝诱成了祈求,桑铎简直像要给跪一个了。

吴韵章终于动容了,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溶出,渐渐泪流满面。他现在是唯一手里有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可是也是唯一一个在哭泣的人。

吴韵棠也不知所措了,他宁可看到他哥的子弹此刻已经穿透谁的胸膛,而不是这样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柔软,就好像一个很乖很胆小的孩子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从梦里面惊醒哭着找妈妈的样子。

“哥……”吴韵棠的眼圈也红了,对面那个被整到崩溃的男人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很显然他哥在受巨大的折磨。

吴韵章跪在地上,拿枪的手垂在地上,桑铎暗自松口气,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好说。

然而他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吴韵章的枪再次提,以决绝的姿态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桑铎的心提到嗓子眼,连忙大声阻止:“不!”

吴韵章最后一句话是:“这就是我的选择和自由。”

然后在他最亲近也是最恨的两个人面前嘭地扣动扳机。

吴韵章在这之前和之后都经历过血腥,可是没有哪次会像这次——当他哥的血浆溅在壁纸上,人随着穿透头颅的子弹的冲击力软倒在地上,四肢还在条件反射地微微抽搐。

吴韵棠觉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随着他哥的死去而死去了,他没想到吴韵章的选择居然会是这样——不是桑铎也不是自己,他哥哥选择远远地逃开他们,逃向死亡。

桑铎冲向尸体——是的,那已经不是吴韵章,而只是曾经是吴韵章的尸体,余温尚在,灵魂飞升,从此世上再无这样一人。

桑铎红着眼捏着吴韵章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徒劳。

他把满腔的仇恨发泄在吴韵棠身上,转身拾起刚刚跌落在地上的枪指着吴韵棠,“你去给他陪葬吧!”

吴韵棠愣愣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他是要杀掉自己,低声说,“为什么我要永远都是给他陪葬的?他抢走了父母的婚姻,抢走我童年的温暖,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有那么多人爱他疼他,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那我呢?”他的声音逐渐增大,“为什么你们对他的疼爱都要顺带着伤害我?!——我恨你!恨你们!”

一声枪响后,吴韵棠觉得胸口被人狠狠擂了一拳,他向后退去,靠到墙边,慢慢滑下去。

桑铎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厌恶地说:“像你这种人活该你得不到别人的爱,没有人会爱你这种怪物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点点,我爱的只有吴韵章。”

这时外面的人听到枪响,开始还不敢妄动,这时开始按捺不住冲进来,里面的惨象却令人大吃一惊——地上倒着两具尸体,靠墙的吴韵棠捂着胸口,大团的血涌出来,而最后还站着的桑铎看也不看他们,走回到吴韵章的身边,跪下扶起他的头,亲了下他的额头,然后众目睽睽下举枪,饮弹自尽。

枪声似乎还回荡在吴韵棠的头脑中,这二十年间,每年他都会回到当初的这个房间,在无尽的折磨中苦苦等待幻想末日审判的来临。

今天看来就是这样一个日子,桑殿义——桑铎的儿子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把枪,让他做出类似的选择。

天道轮回,儿子替父亲继续未完的事业,纠正当年那一枪的偏差——因为清冷孤寂了这么多年,他总是在怀疑也许当年桑铎那一枪是故意打偏的,为的就是留下他的命,让他受无尽的煎熬。

就当是欠那两个人的,过了这么多年也该还尽。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吴韵棠伸手握起那小巧玲珑的手枪,怀念的感觉。

这里有一颗子弹,房间里有两个人,二选一在这里很简单。

吴韵棠的把枪对准自己,又放下来,“对了,我忘了给你留保险柜的密码,不过手头没有纸笔,我就只说一遍,你尽量记。”他说了一串数字,嘴角噙着微笑,神情安详。

桑殿义皱眉,“你就这么想死?——难道不考虑别的可能,比如打死我继续做你的吴爷。”

吴韵棠摇头,“小义,谢谢你——其实你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言毕重又举枪,从容赴死。

外面警卫森严的保镖听到里面嘭的一声大响,知道是枪响,神色骇然,立刻向里冲看是何情况。

却见吴韵棠软倒在椅子上,桑殿义把人抱起向外走。

保镖仔细看伤在何处,却不见血,心里没底,低声问:“吴爷这是……”

桑殿义叹气,“还活着——只是他可能正在做死后的梦。”

子弹是有一颗,只是没有弹头,怕是让某人失望了。

在车里离开他抱着昏死过去的吴韵棠,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就当死了一回吧,把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忘掉。我能理解那死鬼老爹想把挚爱占为己有的心情,可是我不会选择和他同样的手段——这就是我和他最大的不同。你再多了解我一年就会知道。”

背后七月流火离得越来越远,终于隐在城市的喧嚣中不见了。

59、

七月流火背后老板易主,吴爷淡出之后他的继承人桑殿义也无心恋战,把整个七月流火脸地皮都给卖了个干净,看样子是想全面退出这个行当。

他似乎下定决心要的要净化自家的产业,大刀阔斧地洗白涉黑生意,自言自己做的是二十年前吴家大少就想做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非但如此,他甚至将家族产业的重心连根拔起转移到南方遥远的墨都市,那里原本就是他的大本营,他去那里生活,把吴爷也带去那里。

至于吴爷的状况,迪都这边很少听到风声,只是肖桑某此听从墨都市来的客人偶然提起说,曾经见到桑大老板陪同一个气度不凡令人过目难忘的中年人喝下午茶,鞍前马后周到备至羡煞旁人。

——这当然是很久之后的一点花絮了。

回到七月流火出现全力争空的当下,肖桑自觉前途未卜,不知道这吴爷一手创办的夜总会有会怎样结局,是随着主人失势墙倒众人推还是苟延残喘日渐衰落?

不是他思想消极,而是万物有成住坏灭,在所难免。这偌大的迪都市从来也不是只有一家娱乐场所,只是长时间以来七月流火凭借着软件硬件设施一家独大。花无百日好人不百日红富不过三代,谁知道明天一早七月流火的大门就被贴了封条?

春江水暖鸭先知,肖桑对于即将到来的动乱有所觉悟,已经先一步开始物色下家。最近已经有几家猎头公司跟他接触,问他是否有意跳槽。他话不说满,事不做绝,和他们都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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