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蕊浮萍 下——菊文字
菊文字  发于:201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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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和小崽的互动他没放在心上,可是那句“爸爸是不是不要咱俩了”触动了吴韵棠的心事,现在的小孩子太精了,保不齐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来,吴韵棠现在最不耐烦的就是被人看透心事。他此后如无必要就不去桑宅了。

何况去了桑铎也总是不在,只有一个留守儿童,他又不是孩子的妈,去面对一个早熟的儿童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吴韵棠居然接到了桑宅的电话,是桑殿义那孩子打来的,听电话那边的童音似乎刚刚哭过,用稚嫩带着鼻音的哭腔说想他了,让他去看他。

吴韵棠内心一动,“你爸爸在家吗?”

桑殿义说:“爸爸不在家。所以我更想棠哥你啊,你快来看看我吧。我一个人无聊死了。妈妈也回来。你也不来……你们都不要我了!”哇地哭出来。

吴韵棠皱了皱眉,小孩子果真是很讨厌的生物,他冷着声说:“小义,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感觉——我小时候也差不过这样过来的。十五岁之前我就没见过爸爸,十五岁的时候妈妈也去世了,后来就遇到了你爸爸,再后来你爸爸也不来看我了……我们都是一样的。”那边小孩子的哭声弱下来,仍旧一抽一抽的,像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吴韵棠不知道为什么跟小孩子说这么多,不过在这样寂寥的夜晚,对着电话好像就是对几年前十几年前的自己通话一样。

又或者现在的他也还是那个形影相吊的孩子,没有什么长进,他就这样明明字字血泪,却清冷淡漠,“所以,小义不要哭了。你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再难受的事情忍一忍总是能过去的。棠哥哥能为你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你还是要靠自己。”说完便挂断电话。

他孑然独立形影相吊,不知道多久。

背后一双手搂住他的腰,肖桑在耳畔笑说:“吴少借肩膀给我靠一靠可好?”

如果这鸭子说的是“可怜的人我让你靠”,那么想必吴韵棠会骤然翻脸将人扫地出门,偏偏对方太会说话,只把自己将到攀附的一方,让吴韵棠对这主动靠过来的属于陌生人的温度无法拒绝。

他反而有点庆幸今晚上网到肖桑的网店下了订单。

闭上眼,知道身后搂着自己的人是一个和桑铎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人,觉得既像是个情人的拥抱又明明不是那个人,他需要付出的报酬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而不是情爱和痛苦。

这虚浮而廉价的温暖虽不足以拯救他于无边的黑寂,却足以让他暂时忘却孤寂,没有什么比这个性价比更实惠的拥抱了。他简直想以后也许再也不需要和人心意相通纵身投靠什么的了——其实自己谁都不需要,一个人也可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肖桑的手,冷声说:“你很乖,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情。”

肖桑松开了怀抱,事情知趣地要告退。

吴韵棠却又说:“你可以留下。”

他让人留下,却不准人碰也没有碰人的打算,肖桑也有点不知道他到底要自己怎样。

“陪我坐坐就好。”吴韵棠自己欠身在藤椅上落座,指指对面的位置。

肖桑倒是听话,他觉得这少爷并不讨厌,长的也好,就是有些摸不着路数。

长夜漫漫,主顾两个面容沉静地相对而坐,满室寂然。

此后肖桑多了这么一位大客户,十天半月地就叫他去一回,而这个吴爷出手也是阔绰,小费给的足,且活也不重,而且人长得也是赏心悦目,是个好客人。

那时候肖桑的网店虽然生意还不错,但是人员流动大,鸭子的素质也都普遍不怎么高,还有学生为了凑学费或者买手机来兼职,责任感和主人翁意识也都不怎么强。

肖桑办这么的初衷也是因为之前的夜店让人给点炮,在扫黄打黑活动离让人给端了,从俩面交了笔不菲的赎金之后肖桑之前的血汗钱也没剩下多少了,身边还有几个同事都成了失业青年,生计无着落。大家商议了下,都觉得肖桑为人还算仗义,也有能力,想跟着他一起创业。

肖桑想想干这行确实不容易,个体经营终究不成气候,还是要抱团取暖才行。于是就凑了点钱,在一个居民区租了间一楼的民房,里面放台电脑做成一个调配碰头的地点,又出钱让人做了个好看的网页,就正式算是经营起来。

然而,也不是就这么简单,做这行的上面必须有人罩。当时迪都市东十一区所有的“鸡鸭生意”都在一个叫老魏的人控制下,想要绕过他去私自卖是不行的——这也就是肖桑先前工作的店被人端掉的原因。之前那店里的老板因为不肯给老魏白白提成现在还在里面呆着。

肖桑因此之前还特地去拜过了码头,又讲好如何业绩如何提成什么的。

老魏本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里男色行业终究是女色的补充,主要赚钱的还靠女人,就拿整个迪都来说,连个正经的鸭店都没有,也没必要有,市场决定供给,卖不出去自然就卖的少了。

然而肖桑他们正式做起来之后竟然渐渐上了轨道,也有了点口碑,营业额更是日渐客观起来。

老魏每月派人来查一次帐再提点分成,因此对于这里的经营情况很是清楚,见这样赚钱就不免动了心思。肖桑也不是不肯和他合作,只是毕竟他还是自主经营的,里面也许会有些灰色收入没入公帐,这笔钱他老魏就见不到。见不到就特别馋。

他想,何不想办法把这个店彻底占为己有?这样赚钱的新兴产业模式自己不走在队伍前列怎样行!

于是,老魏还是用老办法,开始磨刀霍霍。

肖桑从那时起就体察到好鸭子一只难求的业内难题了,他手边一直人手不够。

这行业内的流动性特点使之前一起创业的老人陆续开始离职,特别是业绩不错的阿吉居然带着客人的孩子洗手不干了,这让肖桑顿时有点捉襟见肘,这时候就只能发布用心信息招人了。

他在各大同志论坛什么的相关论坛版块贴出招聘信息,留下QQ面上面试什么的。

几天里也确实有几个来应征的。看着人还不错的肖桑就让上门来面试。

这天他相中一个特别合适的小伙子,视频觉得浓眉大眼身材健硕,是个好苗子,于是就约上门来。

那人看着还真行,就是略有点紧张。肖桑跟他略谈了几句,讲讲入这行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挑客人,不管是秃老丑怪短,只要是拿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高质量的服务;第二是员工之间不能乱搞,办公室恋情不利于生产团结——你觉得能做到么?”

那青年就点点头,没说什么,眼神飘忽。

肖桑就又提了几条要求,对方表示可以接受,肖桑就提出最后一条,要求脱了稍微检查下身体什么的。

对方明显迟疑起来,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做过如此牺牲什么的。

肖桑就笑说:“你这是害臊上了?开始难免的,以后习惯就好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工作需要。”

对方就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脱衣服,脱到只剩下一个裤头的时候就不肯动了。肖桑笑说:“不差最后这一点了。”

对方表示最后这一点是底线,不能露什么的,肖桑还要再做他点思想工作,突然门被踹开,外面冲进来数名着装的警察,后面又跟着一个抗着像炮一样摄像头的人,对着屋子里的人猛拍。

警察大喊:“不许动!蹲下!”

鸭子们惊吓成一团,就只有肖桑心下一沉面上仍旧平静乖顺,乖顺到看上去有点倒霉相来。

然后那来面试的青年手脚麻利地把裤子穿上,对抗摄像头的人说:“拍下来了,这回新闻应该没问题。”

肖桑想——原来是个暗访的记者……做卧底深入淫窟以身犯险到这地步,这记者还真是敬业。

想想面上这点事还真是刚才让人录个底朝天。

警察一直在吆五喝六地,又是抓人又是翻东西乱七八糟的,肖桑和其他同事蹲在墙角,等待命运的审判什么的。

当天晚上迪都市电视台就播出了记者为深入卧底鸭店的新文,肖桑也成了回名人,电视上可以看到他貌似专业地坐在那里跟人侃侃而谈“不能挑客”什么的一堆道理。

记者还想通过行政手段迫使他接受采访,问问他是如何走上“失足男子”这条不归路的,是对道德的挑战?抑或是被生活所迫?

然而肖桑都沉默地拒绝了,过后他向警察要求打个电话。

那警察估计看着他也脸熟——因为之前已经抓过一回,觉得他们就是不要脸狗改不了吃屎的社会渣滓,故而特别不给好脸色,得空还踹他们两脚让他们老实点。

肖桑设法背着点人对他低声说:“我要给XX公司的吴韵棠吴董事长打电话。”

那警察皱眉说:“你懵谁呢?吴家不管你这么点的生意,你要是给老魏打电话还差不多,吴韵棠?我劝你省省吧。”

肖桑叹气,没办法的话就只好自认倒霉,在里面蹲上几天,再交上点钱赎身,走一步算一步吧。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他就从警察局直接给放了,都没有转送看守所,那来放他的警察嘀咕着:“没想到你还真认识吴韵棠——嘿,你们这些鸭子社会关系够复杂的!”

肖桑知道是吴少主动帮的自己,心里很高兴,他总觉得这少爷虽然看上去人淡淡的并不热络,可是似乎对自己抱有莫名的好意。

他去登门道谢,吴韵棠也没有过多地居功,只说你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该清楚是谁。

肖桑只想了一秒就立刻猜到答案——其实之前也不是一点没有怀疑。

吴韵棠说:“媒体和警察都拿了好处,想搞垮你这家店,你是怎么想的?”

肖桑是有点生气的,他觉得老魏真是个贪心不足的狗东西,就说:“不管别人怎样作践也要我们也要吃饭的。”

吴韵棠看了看他,点头,“那好,老魏那边我让人跟他说,卖我个人情,以后你的生意我罩着,你不用再跟他有什么交代。”

肖桑脑子转的飞快,再揣摩这话的意思,想了想,仍旧不觉得吴韵棠有什么恶意,便笑说:“那感情好!跟着吴少比跟着老魏那货强多了,起码不会担心有人背后动刀子——吴少,关于提成您说个数。”

吴韵棠说:“我这样不是为那几个钱。”此外就停了下来。

肖桑又揣摩了半天,不能参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爱上自己了?——不仅有几分惴惴的,心虚地问,“那您有什么要求的?”

吴韵棠才略淡笑了下,“暂时没什么。只要你有空来陪陪我就行。”

肖桑又想——这……难道是要我做传说中的黑道情夫?……

有点为难,然而也不是绝对不可以。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下来。

过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想多了,他们之前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生意上受到照顾而有所改变,实际上他去陪吴韵棠的第二天早上仍旧会在枕畔出现一沓钞票。

肖桑坚决不肯收,下次却仍旧有,他又退回去,这样拒绝了几次,吴韵棠就很正式地跟他说:“如果你这样的话,我以后还怎样叫你来陪我呢?”

肖桑就知道不收不好了。

又有一次肖桑接受订单送外卖,到了才发现是个有权势的人家,被领到小客厅等着,过了很久才大咧咧进来一人,一看便是主人样。

那人叼着烟,手抄在口子口袋里上下打量他,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却皱起眉头来。肖桑知道对方的不快是为啥了,说实在的他也有几分不快——他们俩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这客人粗声粗气地说:“听说吴二少常去玩你?看来你伺候的功夫不错么。”

肖桑有点不会了,然而对方毕竟是客人,何况看着架势似乎和吴少还有几分渊源,于是就赔笑说:“吴少是个好客人,蒙他照顾生意,我心里很感激。”

客人嗤笑一声,“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其实他逞强从老魏手里把生意给抢过来,老魏愁眉苦脸的来找我,还是我给他摆平的——你好大的面子。”

肖桑暗自吃惊,仔细看了看对方,他也不是对帝都的黑道一点耳闻没有,看来眼前这个多半是传说中的桑铎桑老大了,于是更加小心来说:“原来是桑爷,不知道背后是承了你的关照,多谢。”

桑铎冷眼看这个鸭子,略说了几句又觉得和自己没那么像,就不和他计较,大咧咧坐下,“谢我不必了,你给我小心点伺候二少就行了。那孩子是我带回来养大的,要不是屋里头有人了就把他收了,便宜你这个出来卖的了。”

他话里不掩饰对肖桑的鄙视和一点点醋意,肖桑也只能好脾气地应对,不敢露出不满。

桑铎见他性格倒是好,态度又更缓和了些,却突然朝他色迷迷地笑着看他,“二少的口味一向很挑,除了对我还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我当初可是在他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想必你床上肯定有一套?”看表情就知道这男人脑子里正在有什么下流的联想,“你们俩,谁上谁下?”

肖桑做这行的,自己倒不觉得不好意思,就是替吴韵棠有点为难,不忍在背后这么讲究他,可是桑铎的问题不答又不行,“我们……就很普通。”

桑铎冷笑,“你听不懂人话么?我问——你和二少谁上谁下。”

肖桑老实回答:“吴少他不喜欢在下面。”

桑铎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又云收雨歇不计较他刚刚的不合作了,走过去捏着桑铎的下巴使劲抬了抬,笑说:“那你就陪他好好玩——啧啧,你这身材还是不错的,要不是我屋里头有人,说不定也顺便把你办了,反正二少也不会跟我计较这个——说不定他更喜欢,嘿嘿!”

肖桑想,吴韵棠那样的人怎么会被说成是和眼前这粗俗的男人有一腿?

51、

桑铎嘴上粗俗了些,不过确实也如他所言没有在行动上难为他,放他离开,服务费给的也很丰厚。只是警告说今天的事情不许回去跟吴二少吹枕头风。

肖桑哪里敢招惹这些人,打定主意只字不提的。

然而,几天后倒是吴韵棠像是无意间问起他是否接了桑铎的活。

既然已经问了,可见吴少也有耳闻了,肖桑权衡下觉得如果出于道义也要站在吴少这边,于是很自然地应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

肖桑笑说:“就是说让我好好伺候吴少你。”

吴韵棠敛眉,“哦。他倒是关心我。”

肖桑又说:“我开始看到桑爷的时候还有点吃惊,没想到还真有非亲非故长的像的人。难怪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问是不是有姓桑的亲戚。”

吴韵棠淡淡地说:“你们不像。”

不像就不像,肖桑也不和他争,转移话题说:“还有桑爷和自己太太感情还真是好。”

吴韵棠抬眼看了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肖桑笑说:“其实我最后并没有做成他的生意,桑爷的意思是怕自己太太不高兴。”

吴韵棠乌黑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却没有跟着笑,“你确定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婆?”

这样问起来肖桑倒不确定了,突然想到桑铎嘴里说的好像是“屋里人”,他那种身份的人养两个三个外室太平常,反倒是对自己老婆忠心耿耿不大可能,自己这下可是言多必失了。

犹豫地说:“这个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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