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令之不记流年+番外——偷眼霜禽
偷眼霜禽  发于:201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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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清明把猫塞进衣服里,往下看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知要怎么下去,一人一猫坐在楼顶发愁。夏天虽然热,但雨水浇久了,也觉得冷。旁边那杏树结了许多果子,都熟透了,红红的看起来热闹,却半点也不暖和。

凤玄回来时候,瞧见了杜清明,仰头问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杜清明呜咽道:“师父,我下不去。”

凤玄不由得好笑,一跃而起,半空中在杏树上轻轻一点,便落在杜清明身边,将他抱起来。杜清明抱着心爱的小猫,安心窝在凤玄怀里,给他带到地面上。一进房,杜清明当即打了两个喷嚏,凤玄叫人烧水给他和小云洗澡,又叫人去煎药。杜清明闹着不肯吃药,却眼巴巴地盯着小鬟端来的一碗冰桃雪藕,道:“我要吃那个。”

凤玄道:“吃了药就给你吃。”

杜清明眨眨眼,乖乖吃了药,向那碗凉点扑过去,凤玄拎着他,道:“刚刚吃了热药,冷的过会儿再吃。”

杜清明委委屈屈地答应了,道:“我要小云。”

凤玄将包在布巾里的猫递给他,听杜清明说了事情经过,笑道:“这猫长了白爪子,养不久的,长大了就会跑掉。”

那时候杜清明裹着凤玄的黑外裳,露着白嫩的小手和一双白袜子,似懂非懂地“哦”一声。凤玄揉他头发,笑道:“你也是个养不久的。”

想不到果真是一语成谶。

杜清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凤玄书房一旁,蹲在那棵杏树下,轻声道:“小云,他胡说,你陪了我十几年。”

晚间时候,凤玄陪着转怒为喜的孟夫人吃了晚饭,一个人回到卧房来,看到书案上那石榴砚滴,旁边还落了一片海棠花瓣,不由得微微一怔。

第3章:凤凰楼主(3)

这一夜杜清明未曾合眼,凤玄冷落他,他固然不开心,但这冷落来得太突然,中间又处处透着古怪,他想来想去,总觉得出了些事情。第二天他早早起来,随便吃了几块点心,到了后堂,见卢青正在算账,上前将他的算盘按住了,道:“卢堂主。”

卢青抬头道:“少主,你回来了?啊,昨晚睡得不好?”

杜清明不答,单刀直入道:“师父他怎么了?”

卢青听他这么问,心中不由得一阵发虚,道:“没怎么啊?好好的啊?”

杜清明断言道:“他不对劲。”

卢青道:“哪里不对劲?属下没瞧出来。”

杜清明道:“自从师父与钱春比武回来,就不对劲。钱春那个家伙我见过,凭他的斤两,怎么会同师父两败俱伤?你当时在旁边,钱春动了什么手脚?”

卢青后背直冒冷汗,道:“我、我没瞧出来。既然是魔教神医,下毒的手段自然千变万化,叫人防不胜防,不过他动手之前倒是答允过决不用毒。”

杜清明道:“之后呢?师父醒过来之后可好?”

卢青道:“很好!”

杜清明咬牙道:“他对我不对劲。”

卢青有口难言,只得道:“少主,你想多了。”

杜清明道:“师父之前不这样的,左一个右一个地带回来,他什么时候这样做过?”

卢青道:“楼主从前就是这样,他最喜欢美人。”

杜清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吐出两个字:“胡闹。”

卢青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如此啊。少主你长得这么俊,到江湖上走一圈,一定有不少姑娘喜欢,咱们楼主珠玉在前,你学起来也没什么。”

杜清明“呸”了一声,扭头走了。卢青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家少主为何忽然转了性子,继续拨着算盘盘账。

这时天色还早,杜清明估摸凤玄刚刚起床,便过去问安。走进院子里,只见凤玄卧房的窗子开着,凤玄已经起来了,衣服还没穿整齐,披了外裳,执了一支精巧眉笔替那孟夫人画眉,神情款款温存。

杜清明被怄得几乎吐血,若不是凤玄瞧见了他,他只想扭头回去。当下也不进房,走到窗下行礼道:“师父,弟子前来问安。”

凤玄瞥了他一眼,专心描绘孟夫人的姣好眉形,道:“昨晚没睡好?”

杜清明揉揉眼,道:“挺好的。”

凤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杜清明道:“弟子告辞了。”

凤玄又看他一眼,道:“那石榴砚滴,是你带回来的?”

杜清明抬起头来,却见凤玄拿起一盒胭脂,小指上捺了一点轻红,又想起昨日他那冷冰冰的一眼,只觉得泄气,木着脸道:“是。”转身走了。

杜清明回自己房中,趴在床上生闷气,服侍他的小丫鬟道:“少主怎么了?”

杜清明咬着枕头不做声。

小丫鬟道:“少主去见楼主没有?小红姐姐说楼主已经好好的了。”

杜清明松开牙齿,道:“他什么时候不好了?”

小丫鬟道:“两个月之前,从碧山回来的时候啊。”

杜清明翻身坐起,道:“你听说什么了?”

没过几日,杜清明又将卢青堵在后堂一个角落里,道:“卢堂主。”

卢青无奈,道:“少主又有何贵干。”

杜清明盯着他道:“那日师父醒来之后,究竟出了什么事?”

卢青道:“少主上次不是问过了?什么都没有,楼主好好的。”

杜清明冷冷地道:“可你带人抓了钱春。”

卢青支支吾吾半晌,道:“嗯,那、那个,我……我痔疮犯了。”

杜清明一瞬间哭笑不得,冷哼一声道:“卢堂主,你说谎的本事实在太差。你从钱春嘴里问出什么?若是师父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你们抓钱春做什么?”

卢青张大了嘴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清明沉着脸道:“说实话。”

卢青吞了一口口水,道:“……那我说了,少主你别说是我泄露出去的。”

杜清明焦躁道:“快说”

卢青道:“楼主不记得你了。”

杜清明一愣,道:“什么?”

卢青道:“那日楼主受伤回来,昏迷了许久,醒来之后连我都不认得,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们便将那钱春抓来审问,他招认是为了替自家教主制一种忘忧解愁的药物,服下之后能让人忘记最为烦恼之事,他约楼主比武,不过是为了试药。钱春说得不错,楼主之后什么都记起来了,跟之前全无两样,只是……不记得少主你了。”

杜清明愣了一会儿,道:“师父他……他就这么……把我忘了?”

卢青道:“是。”

杜清明听在耳中,却全然不能接受,只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卢青道:“我都照实说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少主,从前楼主喜欢你,你不愿意,现下他忘了,你不应该高兴才是么?”

杜清明不知该如何作答,挥手道:“你走吧。”他心中乱成一团麻,之前也曾想过凤玄是对他死了心,或者厌弃了他,却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么一种境况。他想起那句“服下之后能让人忘记最为烦恼之事”,心道:“我……我让师父很烦恼么?他想要忘了我?”只觉得极不甘心。

傍晚时候,小红看见杜清明挂着刀剑、牵着马往外走,诧异道:“少主,你又要走了?”

杜清明背着包裹,回头一笑,道:“我去魔教。”跳上那匹红马,鞭子一扬,马蹄踏着飘落的海棠花瓣绝尘而去。

第4章:霜浓马滑(1)

魔教所处的山中盛产一种果子,果酒最是出名。钱春嗜好此物,一日偷空出来喝酒,直到晚间才舍得回去,他同酒肆老板打个招呼,恋恋不舍地离开,手里还拎着一小坛酒,歪歪斜斜地边走边哼着小曲。刚要踏上山路之时,忽然一只布袋蒙住了头脸,钱春醉醺醺的,还没来得及还击,周身大穴已被点住,随即被拖入草丛之中。

钱春叫道:“喂喂,别把酒坛子摔破了,是哪位兄弟开玩笑?”听到酒坛摔落在地的“哗啦”一声,痛心疾首道,“嗳,我的酒。”

那人一声不出,钱春觉得腰间被重重踢了一脚,叫道:“是哪位英雄?先奸后杀这一套可使不得啊,我钱春长得不美,不免坏了英雄的胃口啊。”

那人似乎对他并无色心,当下拳打脚踢,给了他一顿饱打。钱春觉得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又躲闪不得,躺在地上呻吟道:“哎呦呦,出人命了,这位英雄……你究竟为何而来,就算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啊。”

便在此时,那布袋被人拉掉,钱春定睛一看,只见一张俊脸逼到眼前来,怨气冲天地问道:“你认不认得我?”

这人钱春并不认得,但回想他点穴手法,再瞧见他刀剑上凤凰徽记,那就只有瞎子认不出了。当下陪笑道:“少楼主?”

杜清明踢他一脚,道:“你敢给我师父下药!”

钱春喊冤道:“药虽然下了,但没……”

杜清明喝道:“闭嘴!解药拿出来!”

钱春愁眉苦脸道:“这不是毒,哪里有解药。何况那药没……”

杜清明又喝道:“废话少说,不然小爷废了你!”

钱春道:“那……解药不在身上。”

杜清明冷笑道:“要么交出解药,要么我杀了你。”

钱春转了转眼珠,道:“我身上真没有,不过我的药庐在半山腰里,不在教中,少楼主也不必担心。我现配一料也来得及,这样可好?”

杜清明拔出刀来,在钱春脸颊上轻轻拍了拍,道:“你方才不是说不是毒药,所以没有解药么?”

钱春苦着脸道:“方才我是骗你的。”

杜清明侧头看他,道:“你的话一个字也不可信。罢了,我原本也不是来找解药的,我是出气来的。”长刀一挥,作势便要劈下。

钱春惨叫道:“别别别!少楼主你究竟有什么事?说出来咱们好商量!”

杜清明脸色顿时阴沉,道:“我师父不记得我了。”

钱春“啧”了一声,奇道:“可这药对教主半点效果也没有,难道我份量下少了?”

杜清明眯起眼道:“我不管你下多下少,如今你如愿以偿,做个明白鬼去吧。”

钱春又叫道:“别别别!凤楼主不记得你,也没什么干系,其他人可没忘了你,凤楼主总能证实你确是他的弟子。江湖上也没听到什么凤楼主又要收徒的消息,你这少主做得稳稳当当,不记得又有什么大不了?”

杜清明大怒,道:“他不收徒,又收情人去了!”

钱春“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道:“原来如此。”他的脸被杜清明打肿了,配上这意味深长的表情,着实精彩。

杜清明一声不响,闷头举刀便剁。

钱春一偏头躲过了,他早已油滑成精,道:“少楼主,事已至此,你杀了我也没用哪,也只好想法子抢回来。实不相瞒,解药确是没有的,不过我给你另一种药,你拿去给凤楼主用,保管他喜欢。”

杜清明呸了一声,抬腿又要踢他。

钱春惨叫道:“不要算了,别打!”

杜清明脸颊微红,道:“拿来!”

钱春道:“现成的没有,少楼主既然赏脸,便随我去药庐配一料。”

杜清明想了一想,解开腿上穴道,随他走到药庐后,才将他手上穴道也解开了。随即拔出短剑,跃后几步,道:“你别费心思耍什么花样!”

钱春笑道:“少楼主,你放心好了,我这一派与凤凰楼同出一门,同门之情还是有的。若不然,方才你解开我腿上穴道,这一路上已经足够你死几回了。”杜清明也听说过魔教神医的手段,当下收起了刀剑,在药庐中随意一坐,等钱春配药。

这药庐倒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一排书架,一排药柜而已,角落里放着药杵石碾之类,杜清明从前也听凤玄说过这两派之间渊源颇深,凤凰楼的书阁中便藏有不少医书,凤玄对此毫无兴致,杜清明倒有些喜欢,时常翻看。

钱春一面忙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少楼主,你前些日子去过广陵府是不是?”

杜清明道:“怎么?”

钱春道:“日后若是独自一人,就别再去了。”

杜清明道:“为什么?”

钱春道:“咳咳,这个……我们教主不太乐意。对了,少楼主你认得浣花派的莫宁?”

杜清明道:“又怎么?”

钱春道:“这个嘛,我也见过此人,你别同他太亲近。有一样东西,从我这里弄不到,从凤楼主那里也弄不到,或许他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你若是想知道原委,回去问凤楼主便是。我是好心提醒你,不信就罢了。”

杜清明“嗯”了一声,低头沉吟,不自觉地将手伸进袖子里抓来抓去。

钱春如同背后生了眼睛,道:“被蚊子叮了?”

杜清明道:“我在山下蹲了十天才堵到你,不被叮才稀奇了。”

钱春哈哈一笑,将两只小瓶子递给杜清明,道:“药粉是你要的,掺在香里用最好,别喝酒。药水拿去抹蚊子包。”

杜清明又是脸颊微红,道:“多谢了。”将两只小瓶放入袖中,告辞下山。

第4章:霜浓马滑(2)

魔教距凤凰楼说不上近,杜清明回程时一路快马加鞭,一点小心思千回百转,却又想不深,只觉得毛躁躁地,不日到了凤凰楼,杜清明把红马丢给侍从,往自己院子奔去。

凤凰楼中有一片梅林,一道清澈水流从林中穿过,景色清疏雅致。杜清明路过那梅林时,忽见凤玄在梅林中的石案前坐着,案上铺了一卷新纸,身旁的却不是孟夫人,那人一身鹅黄衫裙,头发梳作少女打扮,明眸皓齿,笑靥生春。这时节梅子初青,星星点点地悬在梢头,衬着这少女的容貌,说不出的鲜嫩可爱。

杜清明胸口如同被铁锤重重一击,原本满心的欢欣雀跃,此时全都变成失望。凤玄的风流旧名他也听说过,找来一个孟夫人虽说实在难忍,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但这么二十几日便换了人,简直想也想不到。他蓦地一阵悲愤,心道:“我不如回头去找钱春做一大碗春药,给他们两个人吃了算了。”

此时凤玄提起笔来,悬腕勾勒点染,几下画出一幅墨梅,他将那画儿拿起来,却丢入一旁的玉盆之中。那少女惊呼一声,娇嗔可惜,随即却见画纸悠悠沉入水底,不知为何,墨迹却留在了水面之上,仍旧是好好的一幅画。她又是一声惊呼,天真美丽的眼睛望着凤玄,又是惊讶又是迷惑。

凤玄将手掌轻轻放在玉盆,催动内力,玉盆中的水渐渐结了冰,成了一副极好看的冰墨梅图。那少女拍手娇笑,手指纤纤,试着在冰面上轻轻划过。凤玄握住她的手,往她指尖上呵着暖气。

杜清明远远看着,心中酸楚,心道:“他……他从前也是这样哄我的,小时候师父画了小云给我看,还说纸沈下去之后小云能浮在水面上,我不信,他便做给我看,水上那只墨猫被我耍赖搅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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