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对了,尔岚,尔风,再去拿几个碟子过来。哦,还有拌好的肉和菜。”
拉了他们在石桌旁坐下,看两人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林雨泽只好安慰起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而且只是说说话而已。”
这两人把自己的父母都当豺狼虎豹吗?还是把我当三岁娃娃?
“什么!”冷清寒显然吃了一惊,但刹那又平静下来,露出一贯的温柔微笑:“没事就好,雨泽,不要在意父亲他们
说了什么。你就是你,一直没有变过。”
“对,雨泽还是以前的雨泽,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的。”
殷切甚至带点祈求的目光,看得林雨泽脊背发凉。
“嗯,我就是我,永远不会变的。”
永远不会变成你们的林雨泽的。
晚餐就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度过,送走了代云,林雨泽被冷清寒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
冷清寒神秘地笑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递给了林雨泽。
这是一块圆角方形镂空的玉佩。颜色白里透红,那丝丝红色被巧妙地运用在雕刻的火凤凤冠上,虽是形态抽象,倒有
点现代抽象画的意思。拿在手里润滑冰凉,似有清风在指尖环绕。紫蓝的套绳和流穗,恰是林雨泽喜欢的颜色。
他当下爱不释手,直接栓在了腰间,兴奋地转了个圈,双手叉腰挑眉问冷清寒:“怎么样?”
“很适合你。”
“为什么送我礼物?”
“姐姐都送了你想要的弓铁,我当然也不能示弱,这火凤,还满意吗?”
“哦,火凤,嗯,很好看,谢谢你,清寒。”
“喜欢就好。”
静静凝望着月光里林雨泽,肤色如玉,晶亮的眸子在这样的夜里也神采不减,冷清寒被这样的眼晃了神,突然变得慌
乱。
“雨泽,我先走了。”
“好。”
久久凝视着冷清寒离开的方向,林雨泽蹙眉深思:冷清寒知道的,他不是林雨泽。但是为什么,他要说谎呢?
“少主,站在这儿干嘛?夜凉,回屋吧。”
“猫儿,我再问你一次,你真心跟我走吗?”
“当然,这身体是少主的,而且我是你的同伴不是吗?”
“嘿嘿,收拾行李,最多三天,我们出发。谁也不能惊动。”
“当然,可是我们去哪儿?要想不被人找到,最好去照月……”
“天林。我们去天林。”
“什么?你以为天林是你想去就去的吗,那里……”
林雨泽挥手打断了猫儿的话。
“我管他什么神谕,什么预言,我命在我不在天。再说了,我又不是林雨泽,我干嘛帮他背这黑锅啊!我倒要去看看
,天林那群人难不成都瞎了?”
猫儿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他几十年来,听到的第一个敢这样说天林的人。
“愣着干嘛,回屋了,我还要吃夜宵呢。”
猫儿呆了半天,才冲着已经进屋的林雨泽吼道:“你不刚吃过!”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林雨泽漂浮在这个黑色的空间,看不见出口。
使劲挣扎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急的一身冷汗。这时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捧过他的脸,看过去,竟是温柔微笑着的夜祁,
微笑的明亮眼眸让林雨泽的心漏跳一拍,他的笑容犹如朝阳,周围的黑暗都消融在了一片绯红之中。
脚踩着了实地,低头看去,满地火红落叶。再回神却不见了夜祁,空空的地方只剩下林雨泽一个,心中莫名慌乱起来
,头脑里有个声音在喊:离开,离开这儿。林雨泽身体不由自主地冲着前方狂奔起来,没跑几步路,脚下突然被什么
东西绊住,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回头一看,风景突变。
周围横尸遍野,兵戎散落,血染的大地变得暗红诡异,绊倒自己的正是一具死尸。林雨泽倒下与那死尸面对面,狰狞
扭曲的样子吓得林雨泽惊慌尖叫,手脚并用往后退去,他刚一动,本来死去的死尸的眼睛全都凸出了眼眶,死死盯着
他,画面诡异惊悚。林雨泽全身战栗,恐惧地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吼叫。
许久,耳边忽起一阵冰冷的风,林雨泽犹豫地睁开眼,眼前竟是在现世时的那个梦境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安心,胸口
一阵剧痛,低头看见一柄玄铁宝剑穿胸而过,红色的血沿着剑身滴落。抬起头对上了与刚才的夜祁截然不同的冷峻无
情的脸。
为什么?还未问出口,宝剑猛地抽离,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却没有撞到地面,而是坠下高空一般,直直下落没
有尽头。
一幅幅画面在他坠落的过程中冲进他的眼睛,烙在了脑袋里。惊呼声,欢笑声,低喃声,绝望的长啸,数落的声音,
咒骂的声音,惨叫声……不管林雨泽接不接收,统统不由分说地刺入了他的耳膜。
头被这些画面声音涨的生疼,一些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头,好疼,停下来!快停下来!头好疼!快停下来!
林雨泽猛的睁开双眼,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窗外已经破晓。
看着紫色的窗幔,熟悉的摆设,明白过来,是梦吗。掀开汗润湿了的被褥,坐在床头。头还隐隐作痛,林雨泽烦躁地
拍着脑袋,回忆着梦里的一切,那些零碎的画面,那些零碎的声音在脑袋里飞速旋转,突然一切停止,柳暗花明。
原来是这样……看来老夫人的药起作用了。
记忆的恢复突如其来,与其说是恢复,林雨泽倒觉得像是看了一部自传电影。毫无自觉自己这个身体就是那自传的主
角。
回想着梦里的一切,分析目前的处境,他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听猫儿说过,现在离国和荒仪的关系紧张,而其他
国家都等着这场好戏。
来来回回想了许久,最终的结果还是:根源在天林,天林想要看戏,可我不是演员。
“少主,醒了?”
尔岚推门进来,取了屏风上挂着的衣衫帮林雨泽穿上。
“少主起来该叫我们一声,这样走着也不加件衣衫,虽说是夏日,早晨还是很凉的。”
“呵呵,尔岚,你真像个老妈子。嘶——我错了,你貌美如花、青春年少、沉鱼落雁、奇货可居啊!”
尔岚本来松了一些的手,听到那个“奇货可居”,瞬间又把林雨泽腰间的衣带收的死死的。
“多谢少主夸奖了!”毫不留情地把林雨泽勒成一个粽子,尔岚温柔地笑。
这尔岚,才半个月,怎么变得这般模样了?难不成我平时真的太过娇惯?
“小心嫁不出去……”
不给尔岚反击的机会,林雨泽紧接着开口:“尔岚,帮我准备纸笔。还有印泥。”
“少主要写信?”
“嘿嘿,秘密。还有早饭,我要金瓜粥和素炒菊瓣。”
“是。”
等尔岚离开,脸上的笑迅速沉淀,林雨泽从怀里拿出夜祁给的银戒,看着上面精致的纹样,哭笑不得。夜祁啊夜祁,
你到底是我的福星还是灾星啊?
“尔岚,给我准备烧烤架。”
“少主,你刚才吃完!而且昨天不是烤了那么多了吗?”
“你天天吃米饭,也不见你腻啊,行了,去吧去吧。”
尔岚拉着尔风,受不了地瞪了林雨泽一眼。她们前脚出门,林雨泽后脚就拉着猫儿奔向老城主的地盘。
可谁知刚出门,又被齐津给拦到了。这只老狐狸。
“见过世子,今日微臣和一些友人办了个聚会,还请世子赏光前去。”
林雨泽扶额,十分头疼。也没有叫他起来。
“我说齐大人。我错杀夜天的二儿子、夜王的王兄,引得荒仪、离国大战,还蠢得去谈和,落得双亲俱亡,离国大败
。整座城池生灵涂炭。”
猫儿和齐津都被他吓到:猫儿是因为他记得那些事,齐津则是因为他的突然发难。
“冷天恒当年是战前大将军,离国王室全灭,他理当为王,只是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眼红,道他名不顺言不正。”说到
这儿,林雨泽极有深意地瞟了瞟跟前的齐津。
“现在好了,我醒了,作为一个几乎与叛国无异的王子继承王位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有了我的承认,那些名啊言啊
都顺了正了吧。
他冷家还算对我仁慈,没有对外宣告我是叛国罪人,省去了不少麻烦。说起来还真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这样一来就
两清了。”
林雨泽停下来,换上极为体贴的笑,伸手亲自扶起了流着冷汗的齐津。
“齐大人想必是我离国的忠臣,现在清寒主政,齐大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地辅佐他,对吗?”
“是,微臣,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怕了拍齐津有些僵硬的肩膀,林雨泽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寒气。
“聚会我恐怕去不了了,还希望齐大人不要介意。猫儿,我们走。”
“是,少主。”
离得齐津远了些,林雨泽先开了口。
“什么都别问,你猜的没错,记忆恢复了,但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不是林雨泽。”
“这个我一开始就知道了。”猫儿似乎松了口气,居然笑了,笑到后来,都笑出了眼泪。
“少主被送回来的时候,嘴角还有笑。他应该没有遗憾吧。”
林雨泽沉默了好一阵,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到猫儿身边,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这个身体,我不介意让你缅怀一下。”
“哈哈,谢了!”
第十二章
到了老城主宅门,通报,林雨泽便被引到了主客室。
老夫人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纯金打造的精致发钗发梳半缀在银发之中,没有破绽的脸挂着慈祥的笑,华服及地
,不得不说,风韵不减当年。
“雨泽见过老夫人。”林雨泽站得笔直,没有欠身行礼。
老夫人眯了眯眼,笑意更浓,捏着兰花指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示意林雨泽坐下。林雨泽走到她面前,却在她右手第
一个位置坐下,抖了抖衣摆,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不露痕迹地微笑,旁边的大侍女自觉地退了出去。
“雨泽,可记起了什么?”
“托老夫人的福,记起了。”林雨泽迎上老夫人探究的眼神,眼里没有老夫人预想的愧疚和逃避,满满的挑衅。
老夫人心中疑惑且是大大的不满,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然笑得如观世音一样。
“如此甚好。这事清寒可知?”
“不知,”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到老夫人身旁的小桌上,“也没必要让他知道。”
老夫人看看信封,收起了微笑,看了看林雨泽,拆开了看。
上面是林雨泽清秀的字迹:我林雨泽,前任离国王室嫡子,七灵王之一,承认冷氏在离国的王室之名。
下面有一个红红的手印。
短短一句话,看得老夫人眉头紧蹙,“雨泽这是何意?”
“老夫人,我们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林雨泽手撑着头,笑得很真诚。
“……”老夫人像是不认识林雨泽一样,看了很久很久。小子,长进了啊。
“雨泽想要什么?”
“冷家通行令牌。”
“你要离开?”老夫人危险地眯了眯眼,语气不自觉冷了下来。
“哈哈,老夫人真会说笑,我只是出去转转,睡了二十七年,身体都发霉了。”林雨泽站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伸
出带着银戒的左手抽出老夫人手里的信,笑得单纯可爱,“我出去游玩的时候,自会让天下知道林雨泽把离国交给了
冷家,不干涉离国任何政事。”
老夫人并不知道林雨泽的灵力和功夫怎样。他指上的银戒,也不过是威吓老夫人。如果老夫人不信,他林雨泽这辈子
都别指望什么自由了。不过他相信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放手赌一把。
死一般的沉默。老夫人看着信封,半垂着眼,看不清她的神情。
“好,我答应你。”抬头,又是慈祥的笑。
林雨泽如同打鼓的心跳一瞬平静,过关!一拱手,嘴角挂着职业微笑:“谢老夫人。”
老夫人从袖口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棕色牌子,递给林雨泽:“冷家令牌,在离国和离国同盟国之内都可以通行无阻,
还可以在任何冷氏产业支取银两。”
林雨泽接过了令牌,拿在手里扫了一眼,放回怀里,对着老夫人浅浅行了礼。
“老夫人,雨泽告辞了。”
说罢,林雨泽抬脚就往门外走,刚到门口,老夫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要再和清寒有所牵扯。”
林雨泽轻声冷笑,心底却是咬牙切齿:你以为是谁把我拉来充数,替林雨泽背黑锅的。我才是那个不想被牵扯进来的
人啊。不过现在看来,难道只有冷清寒一个知道我不是林雨泽吗?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转过身笑看着老夫人,“只要他不来找我。”
然后脸上春风,实际满腹幽怨悲愤的林雨泽,留给老夫人一个潇洒背影,走了。
连林雨泽自己都没有想到,出走会这样顺利,后来才知道,冷清寒和代云都忙着应付,听闻他醒来的各国派来探察的
使臣。不过唯一的遗憾就是:尔岚准备的烧烤,没法吃到了。
离城外官道的一个小茶馆里,三三两两坐着喝下午茶的人。
“嘿,你知道吗?林王世子回来了!”闲人甲。
“就是那个前任离王嫡子、七王之一的林雨泽?”闲人乙。
“不是说27年前与荒仪大战中死了吗?”闲人丙。
“七王怎么可能会死!你猪啊!不过是打输了面子过不去,跑天林躲了27年。”闲人甲露出了鄙夷的眼神,洋洋自得
地挑了挑眉。
“诶?”闲人乙很配合地露出仰慕的表情,“真的?!那为什么现在回来了?”
“27年啊!换你你不烦!”闲人甲再次鄙夷,“听说好多国家都知道了,有很多使者团来访呢。”
“来访什么啊,人都没了。”闲人丁从旁边桌子凑过来,“听说那林雨泽失踪了!”
“诶?!”甲乙丙太配合了!
“林雨泽承认了冷氏地位,就消失了。”闲人丁把头往桌中间一凑,其他几个赶紧跟上去,声音放低了不少,“其实
林雨泽失势,冷氏主政。我估计啊,那林雨泽现在自身难保!”
“小二,结账。”旁边桌子一个人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往桌上扔了碎银子,和身边一个稍高的同伴走出茶馆。
艳阳高照啊,白衣男子整整被风吹到脸上的发,露出一张倾城的脸。原来男人也可以美成这般模样。此人正是七王的
“风纪委员”——六花。
“风野,那小子最近一次是在哪儿啊?”出口却是与脸极不相称的痞子语气。
身边那个高个垂下头,俊朗英气,好一股侠客气质!但是出口也是极不相称的恭敬语气:“是在离国和临烟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