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番外——桔色空间
桔色空间  发于:201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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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子客气了,这声先生我实在是当不起,公子好歹虚长我几岁,叫我瑾青便是了。”瑾青说完转头看了云浩一眼。

“若是要作画,研墨浸纸,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说不定还有可能被笨手笨脚的下人们坏了兴致,青儿你随意弹几首曲子来听听便是了。”

陆宁心下明白,云浩这番话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警告了。不过陆宁却暗自在心中窃喜,方才装傻没被识破,云浩这才换了更直白的说法,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只要越王有那么几分掉以轻心,要骗过他带走龙毅便还有胜算。

看到希望,陆宁心中越发高兴起来,连带着表情也柔和得几乎能化出一滩春水来,真堪得上媚眼如丝四个字,映得满园的男人们都面红耳赤起来。

瑾青年纪最小,面皮又薄,急急起身去取了古琴来,调音拨弦便起了首曲子。旋律起伏跌宕,清越激昂,陆宁本不擅古曲,才听了一刻亦是变了脸色,抬眼一看云浩,却是脸都黑了,手中茶盏被内力震得粉碎,全身真气激荡满园花树都因这霸道的外力悉数作响。

“瑾青,你好大的胆子!”云浩忍无可忍回身一掌将瑾青身前的古琴打得粉碎,满园的婢子们噤若寒蝉纷纷跪下请罪,连龙毅也不明所以的矮下了身子。

“越王息怒,瑾青年少无知,被那些内侍宫女们胡乱教了些(淫)词艳曲……”陆宁还想为瑾青开脱,却被瑾青固执的打断:“我自是知道这古曲是凤求凰,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弹奏表达爱意的曲子有什么错。”

“来人啊,把瑾青拖下去杖责二十,景园里所有的下人,内侍充军发配,婢女卖为官妓终身不得赎身。”

陆宁依稀记得越国的杖刑是要除了外衣的,原本二十杖责不是重刑,不至于要了瑾青性命,只是这当众被除了衣衫的轻薄之辱是断断也受不住的。内侍早早便在园子外面围了一圈,手脚俐落的将瑾青衣物一一褪去,只余下月白色亵衣和浅黄色的夹裤,瑾青被内侍按倒在春凳上。

竹杖落在肉体上,声音清脆,陆宁听得头皮发麻却又因为瑾青的倔强找不到什么借口求情。耳中突然传来龙毅低沉的声音:“别担心,内侍们下手都留了余地的,不会伤太重的。”陆宁转头朝龙毅的方向投去视线,正对上那双熟悉的黑眸,虽没看到嘴唇翕动,大约是用了某种高深的武功吧。得了定心丸的陆宁很快便安下心来转开了视线不忍再看瑾青眼中的委屈。

不过是二十杖一大圈内侍们却拖拖拉拉用了数个时辰才行刑完毕,初春的阳光本就不硬朗,几片厚重的浓云压过来,带着金戈铁马的气势打散了残阳,陆宁虽转开了视线,奈何离得太近,瑾青悲鸣般的呜咽声隐隐约约飘过来,夹杂在竹杖落下的破空声中几不可闻——

11.番叁⊙旧梦

“清明快到了吧,响月。”

“公子,你刚受了杖责,伤还没好,怎么能下床,今年还是不要去了吧。”

“说什么浑话!快去准备!”到底是伤了身子,这话里带了情绪,激起胸中一阵气血翻腾,瑾青强忍着眩晕感艰难的下了床。

方一下地,便是小腿一颤,整个身子直直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兀自在死气沉沉的园子里回荡不休。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园子里的下人们不是发配流离便是充军为妓,只剩下奴婢一个了啊。”响月说着说着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瑾青心中绞痛,响月却急急拿袖子掩去泪痕,低声回了句:“药冷了,婢子拿到炉子上去热热。”

“把药碗给我,你去温点茶水拿过来,我好和你家公子说会话。”沉稳有力的声线打破冷寂,强势中带着温暖。

瑾青一抬头,正被一身金红的袍子遮了视线,便又垂下头来:“难为将军了,如今这景园里竟是连个温茶的婢子也没了。”

“青儿,你伴驾也有几个年头了,怎么还这么想不开。好在宫里的内侍兵头们我都打点过了才不至送了性命,这般执念又是何苦呢。”

“青儿自幼便失了父母,连自己名字也不曾得知,若不是当日公子垂怜,早就不知道饿死在那条荒街上了,公子全然不当我作下人看,一同读书习字,还亲自翻阅古籍赐下名字,如此深恩厚谊瑾青怎么敢忘,又怎么能忘。”

缠绵的春雨接连下了数天也未见停,段临屈指一弹,燃了房檐上的宫灯。飘摇的烛火透了绢纱漏过来,瑾青的面目模糊在昏黄的光影里,刺得段临心酸,一如数年前。

“云浩原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那些帝王之术从来就没有教过他要怎么去对一个人喜欢和付出,他们习惯的始终是索取和强求,你自幼与广陵君行止坐卧便在一处,语气神魂自是如出一辙。世上能有几个广陵?有几人怀着那样通透的水晶玲珑心?欢儿随着宣伦去北齐的时候便清楚自己没剩下多少时日了,这才将那玉箫赠了你……”

段临停顿下来,大约是一口气说太多话了有些口干舌燥的缘故,他随意从怀中取出一个灰溜溜的木盒子来。

瑾青刚一见到那盒子便嗤嗤笑了起来:“将军都这么大了,竟还是那么喜欢吃梅干……”只是笑声干涩涩的,突然就没头没尾的沉寂了下去。

段临嘴角弯起弧度,递给瑾青一颗梅干,又伸手揉乱了他齐肩的长发:“傻孩子,就算再回不到从前,我也还是那个会为你们射鸟猎狐的长风啊。”

“所以你每年清明前后都穿红衣么,因为公子爱红,他曾说看到红色就像靠近太阳一样没由来的让人心中温暖。”瑾青似乎也放开了心思,细碎的说些从前的旧事。

“既然知道你家公子喜好为何要一直穿浅色衣服,始终云浩都只拿你当了欢儿的替身,你又何苦生生把自己搭进去呢?”瑾青哪里有广陵那么多心思,段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变了法子宽慰他。

“喜欢公子曾经喜欢的人有什么错?瑾青自认没什么学识眼光,那是决计不会比公子找到的更好了。”

段临心中黯然:只要喜欢上了,就算这个人罪大恶极落到眼里也是好的,可瑾青话已至此他也只得作罢。

“瑾青,陆宁的事你想得没错,你家公子的坟冢原本就不在越国,这清明之礼不作也罢了,怎么也要好生保重身体,配合我和宣伦下完这盘棋,日后你若能前去祭典,想来欢儿也会高兴的。”

“多谢将军提点,青儿知道。”这平常的一句话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不知哪里的几片枯叶被冷风翻卷进来贴在屋角宫灯的绢纸映得房中一片凄凉。段临一身金红火焰一般跃进冷雨之中,带起一片朦胧的水气来。

不知是因为瑾青的话,还是这雨太冷的缘故。段临默默走在雨中竟意外的回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来。

九月的安平城,连着下了数天的雨。古人云:“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年更是冷得特别,大街小巷的屋角房檐都早早挂满了冰凌,

因为太冷的缘故,整个街市萧索冷清,见不到几个行人,商贩们都昏昏欲睡。突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为这冷清注入了不少活力。

商贩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但见一个蓝衣少年正对着走在前面的白衣公子说话,声音宛如珠玉,清越明快:“长风,你总是穿得这么素净,这深秋的寒雨本就极冷,再看你这一身素衣,我浑身的骨头都要化成那屋脊上的冰凌儿去了。”

那个稍高些的白衣少年霸道的扯了蓝衣公子的手,一脸的不耐烦:“明明这么怕冷还非要来买什么酸枣糕。”

“我又没说要一个人出来,你学武这么多年,竟连个暖炉也比不上么?实在叫人失望的紧。”

“欢儿,以后大了还这么任性是不行的啊,你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啊。”

“长风个要伴君的人可是你,不是我哟,陪老虎这么危险的事自然是你去,我只要躲在你身后看看热闹便好了。反正你在我眼里连只猫儿也不如呢,可爱的猫儿们一遛烟便不见了,你比猫儿们笨多了连逃跑都不会。”

说完陆欢(表字广陵)开始细细摩梭段临轮廓坚毅的侧脸来,好一会似乎实在找不到他和猫有什么共同点,便任性的用力扯了扯段临的脸:“走,去那边买一件大红的袍子来穿了,反正你以后也要嫁给我的,我不介意现在就拿红衣服把你裹了。”

用力扯了扯身上的红衣,不知是不雨太大的缘故,段临整个脸都湿透了,连视线也模糊起来……

12.情动

远远便听幽幽琴声从景园飘了出来,呜咽激昂却是反反复复依旧是古曲《凤求凰》的音律。

“相思渐缠,相见却难,托鸿雁,快捎传。”随着琴音的是瑾青清浅的低吟,似唱非唱,连发音都不甚清晰,若不仔细几乎分辨不出,还因为深山是某种不知名小兽的悲鸣。

荒草枯藤,门庭冷落,不过几天,景园便凄凉落至此,当真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陆宁小心避过院子里的杂草,带着爽朗的笑意招呼瑾青:“青儿,到底还是人见人疼,大概内侍们都不愿伤你吧,今日一见伤竟是已经好了七八分,只是面上还有些苍白罢了。总窝在园子里有什么意趣,不如随我一道出去走走如何?”

琴音停了,陆宁才看清楚,端坐堂前的瑾青竟是反常的穿了一身的朱红,连脚底都踩着红缎面的纹云布鞋,这满身喜庆的赤红配着瑾青脸上化不开的愁云惨淡,怎么看怎么别扭,让陆宁心里堵得慌。

不过瑾青似乎浑然不知,雾蒙蒙的眸子从陆宁面上滑过:“陆公子到越国数月不过是幽居于寒园,该是由青儿带着公子出去才是。”陆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愣在原地,倒是瑾青话音未落便直直拉了陆宁的手往外走。

出了景园,过了游廊,又穿过几处空荡的院落方出了内宫,瑾青走的又快有急,陆宁眼花缭乱,不辨方位,只得浑浑噩噩的跟着下了汉白玉的御阶直达宫门。

“内官不能随意出宫。”瑾青还要往外走,却被一柄长枪栏了去路。

“让开。”龙毅声音冰冷从身上拿出一个小黑牌来,军士们似是极为畏惧,惊慌的退到一旁。

顺利出了宫门,瑾青一语不发,径自穿了大街小巷一路疾行,因为走得太急面上还渗出些薄薄的细汗来。正当陆宁暗自担心的时候瑾青在一座平凡无奇的石桥上停了下来。

瑾青抱着桥头陈旧的狮子头毫无预兆便簌簌落下泪来,开始还只是压抑的呜咽声,不一会儿,瑾青竟像孩童稚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他就这样歪倒在刻着狮子头的扶手上,头发散了一地,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凌乱起来,朱红的外袍从肩头滑下,露出浅紫色的中衣来。

桥的那头一位穿着华丽的老妪带着婢女迎面走来,看到瑾青一副狼狈模样,取了婢女的帕子递给他,又颇为严厉的狠狠瞪了陆宁一眼,显然是修养良好才没破口大骂。陆宁被那苛责的视线剜得一阵头皮发麻,不免面上有些讪讪。

瑾青拿老妪送的帕子随意擦了擦脸,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今天是清明,想起我家公子来,陆公子见笑了。”

陆宁暗想,自己竟是无人可以祭拜心下也有几分凄然,禁不住深深佩服起这广陵公子来,即便是死了也有这么多人为他伤心落泪,不知自己死了又有没有人会哭?几乎是习惯性的陆宁转头看了一眼龙毅,继而忍不住自嘲:“这家伙手起刀落身上不知背了多少冤魂,是能把天当庐盖,地作草席的洒脱性子,又怎会为了谁伤心落泪呢。”

“既然好容易托龙毅的福出了宫墙,青儿还是该带我在城里好好逛逛才是,越国都城平远怎么说也是位列四国之首的天下第一名城呢。”

瑾青眉眼一弯,别有深意扫了龙毅一眼:“青儿方才走得太急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反正有龙护卫作陪,该是想去哪里也没人栏得住才是。”说完瑾青便径自走了,自出了那穆子陵的别院,陆宁还是第一次得了机会和龙毅在一起,在心里也暗自有些期待起来。

不过,事实证明,对于一个毫不犹豫焚琴煮鹤的人而言,要从他身上找出风花雪月的情趣来基本是不可能的。硬着头皮跟着龙毅转了三圈,陆宁不得不黑着脸说出了事实:“龙毅,这里我们方才已经来过了。”陆宁谈了谈去,随意从铁匠铺中展示用的木台子上抽出一把匕首来:“你不是刚跟我说过,整个铺子中只有这柄匕首是拿墨刚锻的,勉强能用么?”

再看那铁匠铺的老板整张脸已经气的发绿了,只是这老板在平远城做了数年生意自然也是有些眼色的,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心里还是清楚的很的,于是干脆进了内室不出来了,也不担心龙毅他们拿光了东西。

“我知道的地方都带公子去过了,不如我们回去吧,等下误了时辰宫门便要关了。”陆宁看龙毅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方才的那一点失落早不知跑哪里去了,不过他哪会轻易放过看龙毅,装模作样的说了句:“方才经过那间药堂的时候不是还听那掌柜的嘀咕什么一看就知道是倚红阁的姑娘么,以你的耳力自然不会听不到,为什么不带我去那个什么倚红阁转转。”

龙毅再怎么说也是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又怎会不知道平远城的第一销金窟是什么地方。原本他心里是万万不愿意带陆宁去的,可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个不带他去的理由来,只得黑着一张脸闷头在前面带路,引得陆宁在身后窃笑不已。

“小心!”龙毅出手如电,打落了一枚不知从什么地方射过来的暗器,又行云流水的反手一带便把陆宁牢牢圈在怀里。

陆宁镇定自若,只是敛了笑意双手滑入袖中,深深朝铁匠铺的内室看了一眼,低声对龙毅说:“左手第三个。”

话音未落一道冷光略过眼前,人群中已有一人人头落地,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行迹,那双失去灵气的秃鹫眼还死死盯着陆宁。龙毅一招得手杀了刺客毫不在意的扫了地上的人头一眼,立即身形如风高高飘起,也不顾惊世骇俗就这样飞檐走壁带着陆宁一路回到宫内。

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杯温茶,云浩便风风火火赶到寒园。只是几道简单的命令,很快龙毅便赤着上身被捆了双手扔在院子里,自云浩入了园子,陆宁便一直侧卧在软塌中眯着双眼,亦未给起身越王行礼,纷乱的细发被风扬起,面上神情模糊不清。

“子辰六,你好大的胆子,不过跟了陆公子几天竟将数十年的规矩都忘了。凭着影卫令牌私放内官出宫,来人啊,把他压到刑堂先重打一百鞭子再听候发落。”

陆宁原以为云浩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这次龙毅竟真是私自放他们出宫,惹了越王震怒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他,当即便坐不住了,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是我让龙毅带我出去了,没曾想陆宁官拜上卿竟还算是个内官,这倒还真是在下无知了,不曾想在越国这堂堂三公六卿之首的上卿竟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内官。”

云浩怒极反笑,也不再跟陆宁虚以委蛇,当即变了脸色阴恻恻的说了句:“陆公子本就仗一副倾国倾城的姿容才拜了上卿。不过此‘上’非彼上不过是张了双腿等人来上的意思自然是上卿了。此等‘上’卿不算内官,难道还是朝臣不成?实在荒谬!”

陆宁闻言胸中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出血来,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按在袖中,忍不住要扣下袖箭机簧。陆宁黑沉沉的眸子射出骇人的冷光,却不过是视线在云浩龙毅之间游移数次,最终还是垂了衣袖,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若要送龙毅入刑堂,那明日就来给‘广陵’收尸吧,三花追魂散、五毒化气丹、七虫七花膏,保管殿下你喜欢哪样我用哪样,陆宁言尽于此,你自己决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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