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不断地对自己重复这两个字,言世若缓缓地替自己喘着气,可是这样做只是让自己更加难受。全身都在叫嚣着难受,但是没有发泄口,没有。
嘴角有了一丝咸味。
哭了,言世若你哭了?在心里问自己。言世若你为什么哭?因为萧誊吗?不要哭,不要哭,早就知道的不是吗?早就知道的事,有什么好哭的。
“不哭,我不哭,我为什么要哭。”这样一边对着自己说的言世若,却是慢慢地蹲下捡起书本。偶尔看到书本上的一滴,言世若就会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然后用手背狠狠地擦拭。直到手背都红了。
似乎过了很漫长的时间,言世若才捡完书。
可是捡完书却还是不起来,只是蹲着抬头看着那人刚刚离去的背影。言世若咬着唇,为什么感觉会这么鲜明?这种疼痛为什么会这么深刻?
一只手抬起扶着额头,言世若自言自语般:“我疯了吗?我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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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结束之后,每个系开了总结会,然后过了两天就收拾行李集体离校回家度暑假。成绩单则是在暑假期间寄回家的。
言世若弄好了一切,连会也不开就提前离校了。没通知任何人,只是和辅导员打了招呼。然后就一个人提前离校。
连续四天都在做恶梦,做那个考完试出来之后的噩梦。言世若觉得自己的精神被绷得很紧,不能在离那人那么近,还随时有机会见面的情况下继续在学校,不然自己一定要疯的。
这样的感情很是奇妙,言世若感到了全所未有的无措。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这个人对自己已经这么重要了?
人的际遇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一些人,在你身边呆了一辈子,但是永远不知道你想什么。一些人,只是刚认识,但是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你想什么。这种默契,有人称之为爱情,有人称之为友情。
爱情和友情本就是个难分的界定。
有的爱情是在长久的友情上建立的,有的友情是因为爱情破灭之后才诞生的。无论哪种,都只能说明,这两样东西,都是最让人不得甚解的。言世若觉得,萧誊对自己的友情在慢慢升华,至少在他自己的心里,他已经把这种友情当成了爱情。
自以为是的感情。
言世若现在想到就是这么形容自己的爱情。是的,自己的爱情。没有对方的,自己的爱情。可悲的爱情。言世若想,以后还要怎么和他说话?
这种不被多人祝福的爱情,连自己都没把握的爱情,一旦曝光,随之而来的只是一波又一波奇妙而折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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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晴接到言世若奶奶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和苏泽铭挑情侣装。挂了电话后,拉着苏泽铭就往那边走。苏泽铭吓了老大一跳,因为车上肖晴就哭了。
好不容易安慰了她,才断断续续地听到肖晴的话。
“小若住院了。”
匆匆地跑到医院询问了病号房,两人就直接开了门进去。
“小若!”肖晴一进去眼眶又不禁红了。苏泽铭拥着她。
言世若从门一被粗鲁地打开,就知道来者何人。于是稍微苍白的脸上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听到肖晴的那一声唤,看着她那双有些红的眼,言世若更是努力给她一个微笑。
“为什么会不吃东西?还严重到要打葡萄糖?”肖晴坐到床边,心疼地皱起眉头。
“吃不下,吃什么都吃不下。好奇怪。”说话的声音轻轻的,言世若只是低着头。
“……”肖晴听着这些话,每个字虽然是言世若轻轻地说,但是却像重重的锤子狠狠地锤下来,砸得肖晴一阵心疼。
“小若,不能爱别爱了。不要爱了。咱们不爱了。不爱了。好不好?”肖晴不敢去碰那还连着吊瓶的手背,只是轻轻地抓住言世若的病床被子,带着哭腔地说。
“我不爱他。我真不爱。”只是想要说这么八个字,可是言世若不知道为什么说道后面声音开始嘶哑,头部缓慢地摇着极力否认这件事。整个人还因为此身体往前弓了起来,这个动作却让吊瓶晃动了下。肖晴看了,忙按住他。
“不爱,不爱,不爱。我们不爱。小若。”肖晴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又不敢伸手碰他,无助地望了一眼旁边的苏泽铭。苏泽铭叹了口气。
“世若,萧誊有女朋友了。”
整个病房,因为这句话,安静了。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肖晴瞪大眼睛看着苏泽铭,眼里责备的意味明显不过。苏泽铭却只是一叹气,就走了出去。
而言世若,只是摆着发愣的眼神。脑里那句苏泽铭说的话不断地循环播放。
是啊,一个暑假快要过去了。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而且他本来就不喜欢男人。对啊,因为我是男人。所以他就不喜欢我。因为我是男人。
抑制不住的泪水,言世若弯下身子把脸埋进了盖着双脚的被子上,狠狠地把泪水洒在上面,也不管那只手被针头扯着生疼,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声音淹没在被单中。不要出现在自己听得到的地方。
可是,越想要捂住不出声,越是在心口处无限扩展蔓延的痛,一点点地侵蚀每根神经。叫嚣着的痛一如当初那人给自己只剩个背影的感觉。言世若咬着唇,
肖晴伸出手拥住他,头抵在他的上面,慢慢用一种轻柔的语调说:“小若没事了,没事了……”
******
肖晴走的时候,言世若已经感觉好了点。害怕肖晴怪罪苏泽铭,言世若还说了很多好话。直到最后,言世若在肖晴乖乖地吃下了一顿饭,肖晴才没有真的去怪罪苏泽铭。
看着肖晴他们的出了医院的身影,言世若马上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胃里由于长久没吃过东西,忽地进食这么多,反而更加难受。吐了半天,却还觉得没吐够,言世若又使劲地干呕了几下。直到最后见到洗漱台上,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混着混杂物而出的血丝的时候,才算停止。
言世若慢慢地依附着洗漱台滑下身体,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13.
一个暑假就这么晃过一般的过了。这对言世若是个折磨的暑假。整个人瘦了二十斤,原本就不是很有肉的体格,现在看起来更显瘦。手背上的针口还是很明显,言世若看了下,拿起一块止血贴贴了上去。
趁着是暑假的最后一天,言世若打算去剪个头发。原本有着一头俊逸的秀发的言世若,决定把头发剪成板寸头。
不去那些时尚的,忽地心血来潮想要去老街那边的老理发店。言世若踢踏着人字拖,穿着大短裤走着去。
夏季独有的蝉鸣声,不断在旧大道旁的老树上响起,街道旁都是斑驳的树影。这边相比言世若住的东区市区,显得比较人少点。以前是繁华地,但是后面随着整个城市中心挪到了东区后,这边就显得比较人少。
兴许是太久没穿人字拖的缘故又或者是老街的路比较坑洼和比较远的原因,总之走到老街的时候,言世若的脚起了个小水泡。不大,但是有点痛的折磨人。
随意地脱下人字拖在自己的坐的凳子下,然后把脚撂上理发店的椅子下面的横杠上。言世若才整个人往后靠着。
帮言世若剪头发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师傅。略微肥胖的身躯,一副和蔼笑的职业面容,十根手指却意外地灵巧。细细地为言世若剪着头发的理发师,偶尔也会和言世若插上一两句话。话题无非是一些天气啊、新闻什么的。
言世若只是闭着眼,偶尔应上这么两句。后面老师傅看言世若没什么兴趣说话的样子,也适时地不再开口。
在言世若的理发接近尾声的时候,上帝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萧誊,就这间吗?”一个爽朗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带着那个让言世若耿怀痛苦了一个暑假的名字。
脑里突然“哄”地一声炸开。
猛地睁开眼看向镜子里反射的门口。萧誊牵着女孩的手的画面就这么撞进了言世若的视野里。挪不开眼,因为言世若真的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个人了。
萧誊瘦了,也黑了,显得更健壮了。言世若觉得现在看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个人让自己心动了异样了,却也是让自己痛苦不堪的。言世若才发现,现在再见他,只有满满的心酸之感。忽地感觉喉头又紧了。
萧誊今天想要剪头发,换个板寸。刚好碰上来找自己的丁希,就和她一起过来。不想去什么大的,忽地心血来潮想去老。
两人搭着公车坐了四个站到了老街,在街上晃荡了许久,萧誊才相中这间差不多在街尾的老。
萧誊脚一踏进去,就觉得有股目光很是强烈地在自己身上。抬眼对上镜子,却意外地看到那个自己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脸。牵着丁希的手,忽地一下抓紧。
言世若的表情让萧誊捉摸不透。
看到萧誊牵着女孩的手紧了几分,言世若不自觉地苦笑一下。然后闭起眼睛,脑里似乎那个画面又再回放。言世若不想再去想,于是忘记了自己还是在理发的事实,忽地把头侧向一边,谁知道却发生了意外。
脑后面一阵刺痛,随即是那老师傅的一声大叫。言世若皱着眉,从镜子的反射看到后面的那老师傅正惊愕地举着剃刀,上面有着些血,脑袋开始有点昏。
“赶紧打120。”萧誊是第一个冲到言世若身边,结果干净的毛巾捂住言世若的后脑,然后抱着还在惊愣中不断安慰,“小若没事的没事的……”
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言世若还没仔细地掌握好,却已经在那人的怀里,耳边是那人着急的声音。微闭上眼,其实,受伤也未必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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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悉悉索索弄好,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
言世若坐在医院的沙发上,看着萧誊为自己拿药走来走去,心头有着一丝异样。那个被自己压抑的东西,似乎又在打算再次生长。
送言世若来的路上,那女孩就走了。为此言世若松了一口气。
萧誊走过来的时候,看到还在发呆的言世若,只是坐在他身边,拿着药开始看。言世若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把药拿了过来。
“我自己看怎么吃就好了。”淡淡地说着这句话的言世若,眼神只是飘向地面。
“也好。”忽略内心的那个喊叫不可以的声音,萧誊也淡淡地回笑,“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言世若说着,站起了身子。
“我送你吧。”萧誊没有像刚才那样轻易地答应言世若,站起身子强行拉过言世若的手腕就这么走出了医院。
如此,言世若才发现了自己和萧誊的差距。这个人,远比想象中的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拽着自己瘦了的手腕,触感是那么真实,那种皮肤之见的粗糙感,带给言世若的是一种无以名状的甜蜜。
突然有种希望,希望那只拽着自己的手,往下滑然后握住自己此时微微张开的手掌。
这么想完,言世若站住了脚步,萧誊转身看他。言世若抿嘴笑了笑,然后另外一只手附上萧誊的那只手。言世若把萧誊的手从腕上拉起,然后握住。
“就这一次,好不好?”言世若的声音轻轻地恳求着。
萧誊看着他,许久才转过身,手维持着和言世若牵着的状态。只是轻轻地牵着,没有紧握,但是言世若却已是觉得一阵满足。
即使这个人不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呢?自己喜欢他的心,不是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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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走着,没有搭公车。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在路上,一个穿球鞋,一个穿人字拖,一个走前,一个走后。一个高大健壮,一个挑高瘦弱。没有说话的安静走着。
走到言世若家附近的一条小道上的时候,人比较少了,车也没有那么多了。比起在市区安静了许多,一条路上只听见言世若的人字拖发出的踢踏声。
走到了门口,萧誊的手还是没有放开。言世若也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小若……”
“我想吃冰激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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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人又往附近的小卖部走去。
买了杯伊利小杯,言世若慢慢地吃着,手没淤牵着。言世若说吃冰激凌不方便。萧誊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又是一路无言地走着回言世若的家。不过这次,是言世若走在前面,萧誊走在后面。
身边时不时跑过一群孩子,嬉笑打闹。那欢乐的气氛和两人之间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萧誊看着前面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言世若用小勺慢慢地吃着冰激凌。那声叹息,让他只是使劲地咬了咬小勺,然后又继续吃冰激凌。
到了门口,言世若拿过萧誊手上的药,然后笑笑就直接上楼了。萧誊站在门口看他进去,看他和门卫打招呼,看他上了电梯。
然后看着那电梯一直升,到了21这个数字,萧誊才往后退两步。往上仰望。好一会,萧誊才低下头,插手进口袋,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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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电梯后,恍惚地按了21。言世若整个人靠在电梯边。电梯内反射着他苍白的脸。手上的药已经掉了,冰激凌却还拿在手上,只不过,食之无味。
“叮”的一声,到了。
言世若才回神般拿起药,走向自己家。
进去关上门后,整个人在门边滑坐下来。抱着膝盖,言世若举起刚才被萧誊签过的手。那个人的余温似乎还在。
言世若把那只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却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泪又撒了。似乎认知萧誊后,自己的泪腺就特别发达。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言世若,把头深深地埋进抱着的膝盖里。不要再想了,再想,那么自己这个暑假的努力算怎么回事。言世若,你清醒点吧!
不停地在内心这么提醒自己,但是萧誊的影子却又不时地冒出。想得太复杂了,又或是刚才脑袋受的伤在作怪,言世若的头疼了起来。
这时候,却一阵电话声响起。
言世若忍着头疼,掏出口袋的手机,上面跳跃着没有名字的号码,但是即使没有名字,言世若也深深地记住这个号码。
“喂?”言世若痛苦的声音虽然尽量隐忍,但是还是不能掩饰。
“小若?怎么了?”萧誊听出了不对劲,马上问。
“没什么……我……啊……”言世若痛得闭起了眼睛,话也说不下去了。
“你等我,我马上上去。”萧誊说完,就挂了电话。
“……”言世若闭着眼睛,他马上上来?他没走吗?
不过,还没等言世若想明白,他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14.
当言世若醒来的时候,萧誊刚好要站起来走出去倒杯水喝,于是睁开眼的瞬间,看到的是萧誊开门逆光的背影。
然后言世若就伸直手臂朝着萧誊的背影方向去,口里还先喊了:“萧誊……”
这一声,萧誊回头看见的就是一脸欲哭表情的言世若,以为他的头又扯到伤口了,忙走过去抓住他伸出来的手,还顺便扶起半起身的言世若,往怀里抱好才问:“怎么了?又痛了?”
摇了摇头,言世若闷闷地问:“你……刚才没走啊?”
萧誊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嗯,刚好在楼下的超市那想买点东西再走……”
“那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言世若想起那个电话真的是来的很及时。
“啊……我不知道……”十足憋屈的语气,但是萧誊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忽然想打个电话给言世若。然后电话通了之后,本不知道说什么的,但是听到言世若的声音,一着急就什么也没顾及了。然后叫门叫了很久言世若没开门,就叫了保安来开门,然后看见言世若倒在走廊上,左手还捂着后脑勺,然后萧誊就猜他是痛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