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封了木槿枫死前的那段记忆，之后将木槿枫关在这里，除了保护子蛊，也是为了瞒住木槿枫他已死的这个秘密。
魏芷每日送给木槿枫的药中均含有他的血，借此喂养子蛊，蛊虫在心血脉相连，魏芷的血中自然含有剧毒，却是救木
槿枫唯一的良药。只可惜木槿枫又不是痴傻之人，长此以往怎能看不出其中端倪，再加上孙大人和魏承唯恐天下不乱
地搅局，倒是让木槿枫的误会越来越深。魏芷于去年中元节将蛊养成植入木槿枫尸身，正是因为那天鬼门大开百鬼盛
行，既可助他招回木槿枫魂魄，甚重鬼气又可帮他掩盖那些倒行逆施逆天改命的东西，如今已快到一年之期，眼看魏
芷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要完成，真是可惜。”
青羽说完，貌似遗憾地摇了摇头。
第三十二章（下）
杨佩之听完青羽的话，内心混乱不堪，却仍是开口问道：“你现在做得一切，是处处要置魏芷于死地。你让魏承骗得
木槿枫停止服药，他体内的子蛊恐怕早就死了，现在母蛊也快要反噬，他们二人都活不过今晚。齐王这么做，对他到
底有什么好处？”
青羽答道：“好处是没有，不过是为了求以后安心。魏芷一直对王爷颇有微词，只是迫于崔家的压力只好在表面上装
得尽心尽力。当年木槿枫死于京城，若不是齐王，你以为单凭魏芷一个人怎么可能偷天换日从宫中将魏芷的尸体带出
来？王爷赠给他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他才能保住魏芷的尸身不腐。魏芷只管一心一意救他的小情人，王爷却在京中
替他打点一切，还派我和他一起去南疆。王爷对他不薄，他却还是不肯对王爷坦诚，交出本草阁的密账。而这一年，
魏芷只想着将来与木槿枫双宿双栖，两人隐居深山老林白头偕老，便开始暗自搜罗王爷的罪证，想要脱离王爷的掌控
。如此恩将仇报的一个人，我怎可能放过他？”
青羽说着，想到几个月前他给魏芷送来王爷手谕，让他暗暗调换这批江南运往边疆的军粮。前段时间胡虏来犯，在边
关杀人放火抢掠财物，惹得民愤四起，两方来去几次之后，胡人便以此为由纠集军队进犯，一连攻下了几座城池，边
关告急。皇上派兵征讨，领兵的将军正是皇上的亲信，现在两军交战，胡军节节败退，齐王料到此次若取得大劫，将
军回来后必然封侯授将，既得了权利又得了民心，所以命魏芷在此次的军粮上做手脚，想让将军因此失利，到时候自
己再公然换将提拔自己的人对抗胡虏，便不会再有人反对。
只可惜魏芷拒不执行，还让青羽带话回去，说他虽然一介卑微商人，却也是朝廷的子民，此次边关战士拼死奋战，为
了百姓流血牺牲，绝不应该成为某些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此话带回去后，王爷不怒反笑，对青羽说：“魏芷这个人我果然没看错，不是些奴颜媚骨趋炎附势之徒，不枉费我当
初费尽心思网罗他。我不在乎他抗命不遵，只是恨他现在已经胸无大志，还想将本草阁交给他那个弟弟，自己带着木
槿枫远走高飞。现下魏承与孙云华交好，等魏承接管了本草阁，等于是给了皇上一大助力。如果真成了那样的情况，
我宁愿现在就毁了本草阁，将来谁也得不到它。”
青羽当然不可能将这些说出来，只是看向孙云华说道：“魏芷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给你送去了他与齐王的密信，
是吗？”
孙云华暗惊，想不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均被青羽看在眼里。
青羽说道：“此时的信应该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彻查本草阁，王爷此次既然敢让你们拿到
信，自然有办法对付皇上的追查，如此自断一臂的代价，全是要算在魏芷和本草阁的头上。”
孙云华赶来前已经嘱咐冯宁羽带着信先行回京，想不到青羽居然连这一点都注意到了。
孙云华犹自强撑：“我现在只要飞鸽传书扣下证据，等魏承继承本草阁，齐王的这些计划岂不白费？”
青羽笑道：“且不说魏承根本没有继承本草阁的心思，他现在是恨不得把本草阁毁得一干二净才好；就算他愿意，恐
怕和魏芷比他也差的太多，这么大一个家业，他撑的下来吗？既然王爷说了自断一臂，就必然如此，明日早朝王爷就
会启奏皇上本草阁与江南秦淮诸多官员勾结，到时候这件事，谁都压不下来了。”
孙云华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回想起魏芷最后给他的信，百感交集。
杨佩之不想管两人之间的纠缠，他闭上眼，只是想到刚才魏芷在房中对自己说的最后那几句话。
当时他说：“杨兄，你答应我的那三件事，现如今还算不算数？”
杨佩之心中悲痛万分，心知魏芷决断，却无力阻止，唯有点头。
“这第三件事，就是请你带着木槿枫和玲儿离开黎州，帮他们寻个山野小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第三十三章
黎州城，魏府，七月十一
“青羽，你对连心蛊知道甚多，但你可知道连心蛊还有一种解法？”杨佩之突然睁开眼，对青羽说道，“这连心蛊既
可连，就可断。蛊虫养于心内，若魏芷自断心脉，便可使母蛊断了给养，于反噬之前先行死亡，只要破了子母蛊相连
的血脉，木槿枫不会随着母蛊的反噬而魂飞魄散了。魏芷爱极了木槿枫，既肯为他杀血戮骨，舍情弃义，只怕也会为
了他甘愿挖心取肺。纵然最后只能让木槿枫以半人半鬼之姿活在世上，也好过让他和自己一起承受死后那些逆天业报
。你想要让那两人一起死，恐怕要失望了。”
青羽轻叹一声：“师兄，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刚才一直在客栈吗？在你安置那小姑娘的时候，我便去了一趟两人
的房中，解开了当年加在木槿枫身上的封印，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他到现在也应该什么都想起来了吧。”
杨佩之听青羽那么一说，心道一声糟糕，飞奔向两人的房间。
孙云华也跟着跑了过去，他对魏芷，在心底总存着几分放不下。
青羽也不管，只是叹了一口气，仰头望月。
木槿枫本不该留在这里，被魏芷困于这欲望的泥沼，一身皮囊污了不堪。
魏芷情深不寿，只为了一人便乱了世间常理，行事乖张，到头来还是求不得。
想起此次临行前，自己坐在王爷的书房与，他正在作画，对青羽说道：“这次黎州完事之后，你早些回来吧，别再去
南疆了。你的家现在在这里。”
青羽长舒一口气。
自己该回家了。
魏承正在灵位前专心诵经，突然外面雷声大作，狂雷阵阵，从空中直劈下来，似要把天空照亮。
他心中一惊，转头看向门外，屋内烛火突然跳动，有熄灭之兆，像是被狂风吹动一般。
惊疑不定间听到无心大师大喝一声：“静心诵经！”
魏承无法，只得依言而行，渐渐觉得外面的雷声减小。
偶尔闪过的亮光，照在供奉的三座灵位上，突然间又雷鸣大作。
魏承心神不定，在乍响的惊雷中睁开眼睛，电闪雷鸣中，魏乔的牌位，生生裂开了一道口子！
杨佩之一脚踢开房门，只觉得满屋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魏芷躺在地上已经死了，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空荡荡
的什么都没有。
往里走了两步，只看到阴冷的月光下一座灵位突兀地矗立在桌子上，上面孤零零的各写着一个名字。
木槿枫。
走到近处，灵位上名字的旁边是几个凌乱的血手印，被覆了的血迹已经变干，触目惊心。
桌子前倒着一个人，他的身体的动作极为扭曲，一身白衣，掌中捏着一个已经干枯萎缩的肉团，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已然气绝。
——正文完——
番外：忆君长入梦
又是一年中元将至。
城外木屋旁添了三座新坟，一座墓碑上写了张婆婆的名字，另两座墓碑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字迹。
玲儿一人已在坟边等了快一天，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看到了杨佩之匆匆赶来的身影。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是孙云华。
孙云华下马后看到玲儿等在坟边，说道：“崔家来人了，魏承今日走不开，怕是不能来了。”
玲儿道：“没关系，这次是我任性，非要在临走前再来这里看看，麻烦你们了。”
杨佩之摇摇头，道：“本来我也有此打算，只是怕你还没想开，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玲儿闻言浅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晚风轻吹，散去夏日潮热闷气，清爽宜人。
三人在坟前默然伫立，孙云华点燃了带来的两炷散香，将其中一支交给玲儿。两人将香插入两座无字碑前。
两座坟前烟雾轻绕，万籁俱寂。
待香燃尽后，三人才回到木屋中坐下，这时孙云华拿出几张银票，交给杨佩之道：“你们此去南疆路途遥远，这些盘
缠请你们收下，路上也好方便些。”
杨佩之见此拒绝：“我们明日离开所乘商船已是你帮忙准备的，现在万不能再收你的银子了，我一人闯荡多年，路费
自然有办法。”
孙云华道：“道长这次不同往日，如今有玲儿需要多加照拂，这些银子就当是我送给白姑娘的，请千万不要推辞。”
杨佩之迟疑了一下，想到孙云华的话不无道理，遂收下了。
玲儿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微微出神。
孙云华接着又同杨佩之交代了一些上船后要注意的事情，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玲儿问道：“孙公子，青羽的来历你
可查出来了？”
孙云华看了一眼杨佩之，见对方略微点了一下头，便答道：“白姑娘，你可知青羽是什么时候认识齐王的？”
玲儿想了一下，道：“难道不是他被杨大哥的师兄逐出师门之后？”
孙云华摇头：“姑娘猜对了。青羽第一次见到齐王是在十五年前，齐王第一次代皇上南巡时，两人在南疆遇见的。”
玲儿听后不禁喃喃自语道：“十五年前……南疆……”
忽然她脸色大变，失声叫道：“难道他……”
孙云华点头。
杨佩之对玲儿说道：“其实南疆白苗族和青苗族两族的战争由来已久。你只以为连心蛊是白苗族圣物，其实很多年以
前它是由青苗族保管的，同样也是青苗族的圣物。后来青苗族日渐衰落，而白苗族日益繁盛，所以两族之间争斗的天
平逐渐向白苗族一方倾斜。白苗族抢走了连心蛊以后，青苗族处心积虑地想要夺回圣物，只可惜实力不济，一直没有
成功。十五年前，青苗族用偷袭终于成功抢回连心蛊，白苗族早就有剿灭青苗族的想法，就以此为由屠尽了青苗全族
，只剩下族长一个不满五岁而儿子不见踪影。当时白苗族的人搜遍了附近的山头都找不到那个小孩，却不知那个孩子
当时逃进了齐王南巡的车队，得到齐王的庇护，这才逃过了一劫。后来这个孩子对齐王说了他的血海深仇，齐王有心
帮他，便将他带离了南疆送入道观，让他能平安长大。”
玲儿听着这段鲜血淋漓的往事，心中震惊，不禁想起母亲曾说圣物是不祥之物，原来果然如此。
它已经埋葬了太多人的生命。
孙云华接着说道：“青羽就是青苗族仅剩的人，青苗族被灭族的时候你也还未出生。青羽当年受了齐王大恩，念念不
忘，所以在下山后就投奔效忠了齐王。同样，青苗族的深仇他也时刻背负，片刻不忘，魏芷为了木槿枫要找连心蛊的
事情被齐王和青羽知道以后，青羽就想了这么一个计策，既帮了齐王，又给自己报了仇，同样也杀尽了白苗全族。白
姑娘，我知道现在的你与当年的他一样，全族的仇恨都系于你一人，但是天地苍茫，你与他都只剩孤身一人，是执念
过往还是恩仇相消，全在你与他一念之间。”
玲儿听后双目失神，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今后要如何。
第二日天还未亮，码头上便出现了一辆马车。
孙云华先行去和船主打招呼，杨佩之扶着玲儿下马车时，她的双眼红肿充满血丝，脸颊上泪痕犹现，显然是一夜未能
安眠。
杨佩之知道玲儿内心挣扎，但是他却不能帮到分毫。
这件事若是不能自己做出选择，势必要后悔终生。
目送两人上船后，商船起锚渐渐驶离河岸，孙云华站在码头眺望，只见船越行越小，渐渐消失在远方。
这时一个人站在孙云华身后，说道：“他们走了？”
孙云华知是魏承，便点点头。
两人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魏承忽然问孙云华：“你说他们最后能平安吗？”
孙云华道：“我不知道。”
孙云华不知道杨佩之和白玲此行是否能成功，就像他不知道那一天到最后，木槿枫举刀自杀时，到底想的是什么。
一切前尘过往皆一一记起，木槿枫究竟是在爱着魏芷，还是在恨着魏芷？
这次他一点也猜不到。
魏承似是看出了孙云华在想什么，说道：“爱又如何？恨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两人的尸骨都化作一堆齑粉，魂魄都凝
成一团，分也分不开，只剩下两座无字碑。”
当日魏芷掏心自断连心蛊反噬，魂魄离体后天雷即来施行五雷轰顶的天罚，但是木槿枫却在恢复记忆以后手握魏芷的
心脏自尽，用自身魂魄替魏芷承担了第一道天雷，九道天雷后两人魂魄俱散，杨佩之动用道法，却只寻到两人各半数
魂魄，其他魂魄均已消散在天雷浩劫中。杨佩之无法，只得将搜集到的魂魄放入一块万年玉璧中保存，却没想到剩下
的这几缕魂魄自己凝成了一体。玲儿醒后知道了所有真相，自愿作为母体，让杨佩之将新形成的三魂七魄放入体内，
养育鬼胎。玲儿本就为南疆女子，体质阴寒适于鬼胎，杨佩之也顺其意违背正道送鬼胎入腹。如今鬼胎三年成人形，
杨佩之怕被人发觉，便带白玲回了南疆，等鬼胎出世。
江面上浪涛滚滚而逝，孙云华说道：“魏承，明日我便要回京城了。”
魏承一愣，问道：“为什么？”
孙云华笑道：“我本来就是皇帝派来的密使，如今三年过去，你这边也渐入正轨，黎州事务已定，我自然也应该回京
述职才对。皇上的圣旨昨天已到，我再没有理由拖延了。这次回去以后，皇上就要正式给我安排官职，也不知是留京
还是外派，更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
孙云华看着魏承，目光深沉。
他在等魏承的一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等到，可他只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下，就让他和魏承，化为这江边的两块石头，两两相望，也
好过天各一方。
忆君长入梦，不堪相思苦。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