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秦衣显然对许柏清无意,她看明白了莺莺对许柏清的感情,于是出拜别师傅出雪山游历,一半是完成自己心愿,一半是成全莺莺。
许柏清却不死心,他也离开了雪山,去寻找秦衣,莺莺一路追着他,整整跟了他两年。她逼着他给自己一个理由,她比秦衣年轻,比秦衣漂亮,也比秦衣爱他,为什么不选她?
许柏清说,她哪里都好,只是不是秦衣。
这一句话让她多年的坚持执着都轰然倒塌,她伤心离去,在半途遇见林城。林城看上了她,要她跟自己回去。莺莺笑问,我哪里好?
林城笑,是你都好。
她沧然泪下,只为这一句话,她做了林城三年小妾。
凌非愕然,“那为什么许柏清现在——”
莺莺摇头,“他说,我离开后他才知道我对他的重要性。”
他到十八回廊找过她数次,她都避而不见,她已是他人之妻,再见也是枉然。
“其实你不必这么倔。”凌非说,“试着原谅他。”
“你忘了,我曾是林城的姬妾,当年我清清白白,大好年华跟他他不要。如今我已是残花柳败,而且对情爱一事早已兴意阑珊,他却死追着我不放。”莺莺笑,“你说这人生,是不是太过捉弄。”
她不能理解许柏清,她猜想,大概是因为他习惯了自己纠缠着他的那种优越感,一旦失去,觉得失落,就错以为那是爱。而且他数年找不到秦衣,心灰意冷之下寄情于她身上寻找安慰也说不定。莺莺只觉得心冷,在她看来,他的爱太过虚假,太过自私,她接受不了。
凌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最没资格劝她的人,他的倔强终究让他与自己所爱之人失之交臂。
他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洛阳城那古老的城墙,忽然想,不知道千江雪的灵魂在那雪山上会不会觉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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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里,浓重的夜色里,有一乘四人轿夫抬着的轿子慢悠悠地走在往绘云楼的路上,旁边跟着一个小丫头。
凌红衣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上官瑾自牡丹花会以后,就常常来找她,她不得不应付,刚刚又与他在洛水上赏完月回来。她看月亮,上官瑾却看她的脸,然后一脸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落了地,凌红衣睁开眼,问道,“什么事?”
跟在轿旁的小梨回答,“小姐,有人拦路。”
凌红衣微微挑眉,她撩开轿帘走了出去,看见前面站着的几个人,领头的是个美艳女子,与她一样,穿一身红衣,冷眼看着她,凌红衣一笑,“这位是?”
那女人冷笑,“你刚与我夫君赏完月,却不知道我是谁么?”
“原来是上官夫人,”凌红衣打量着罗红玉,“不知有何事?”
罗红玉一直紧盯着凌红衣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长得这么像凌非?”
“我长得像他,也惹到夫人了么?”
罗红玉咬牙,“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张脸。”
凌红玉微笑,“是么,上官尊主倒是喜欢的紧,每日都要来痴痴盯着我的脸看上半个时辰才舍得走。”
“你——”罗红玉气极,又冷静下来,她笑,“既然是这张脸绊住了我的夫君,那么毁了它不就得了。”
说完,她身后的几个男子就上前向着凌红衣走来。
第三十章:故人
凌红衣毫不在意,她美目流转,看着自己染满丹蔻的指尖,“上官夫人,我跟你打个赌,你的人,连我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是么?”罗红玉不信。
那几个男子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凌红衣却躲也不躲,就这么笑盈盈地等着他们过来。小梨惊恐地抓紧凌红衣的手臂,“小姐,快逃啊!”
凌红衣拍拍她的手,要她安心,那几个男人已到她跟前,明晃晃的刀锋就要向着她逼来,小梨几乎要尖叫。
凌红衣却镇定得很,她知道凌非和水墨就在附近,有他们在,没人伤得了她。
凌非和水墨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水墨看着那几个人逼近凌红衣,指间夹着围棋子的手慢慢抬起,凌非也准备好要冲出去。
却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支羽破空而来,直接射穿了离凌红衣最近的一个男人的脖子。那他举匕首的手臂还僵在半容,双目圆睁,喉间发着嘎嘎两声,砰地向后倒下。
凌红衣回过头,脸上的微笑不落一分,心道,终于来了。
凌非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箭射来的方向慢慢急步赶来一人,面色木然,一身青衣,青翼。他冷笑,果然如此。
那一箭的力量,凌非何其熟悉,四年前双城内城墙下,他就是被这个人的箭射中左腿,在银杏林里被他捉住。如今,他恢复武功,内力的深厚更是让他的耳力倍增,双城里能射出这一箭的能有几人,他又怎么可能性认错。
那天在双城,他逼问那个傀儡关于七翼的事情时,那人只交待了其他六人,唯独没说青翼。凌非在外城的时候,就看出青翼也是假的,而那傀儡如此说来,说明假青翼的地位关系非同一般,甚至可能就是控制他的人。
而真的青翼,怕也已经死了。
有谁会对双城上下人等,大小事物如此熟悉,又能滴水不漏地在背后指使傀儡瞒天过海?
凌非只想到一人——千枫。
所以他安排了凌红衣,假青翼就是他要凌红衣等的人。
水墨看着突然沉默的凌非,关于凌非和千枫的事,她也听过一二,“是他么?”
凌非点点头,看着千枫痴痴地看着凌红衣的脸,向她走过去。对于这个男人,他一直有种亏欠,如果可以,凌非希望对手不要是他。
千枫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忍不住想去抱她,可人却不是那个人。“你是谁?”
凌红衣轻笑一声,直视着他,“你希望我是谁?”
千枫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看着凌红衣的脸。
三前年,他离开双城的时候,就下过决心,他一定会回来,他会回来找千江雪报仇,他会拿下双城得到凌非。
他真的回来了,他找到了那个傀儡,他在双城潜伏多日,却苦于一直没有将千江雪独自诱出杀死。一直拖到千江雪大婚的时候,他有些着急,因为一旦千江雪与慕容飞飞夫妻,那个傀儡想要瞒过同床共枕过的妻子是很难的事。如果杀了慕容飞飞,他又上哪再去找一个出来。
凌非的信是个意外惊喜,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机会,他掉换了信。
得手之后,他并没有明目张胆回双城,毕竟他是被千江雪赶出双城的,而且若是因为他而让七翼察觉不对,那就功亏一篑。所以他定下计划,一个个将七翼的人诱出来,能降则降,不能则杀。唯有青翼,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要杀了他。因为上一次,就是青翼害得他输得那样惨,他不会信任一个欺骗过他的人。
在把双城彻底握在手里之后,他就通过那封信的来源寻找凌非。他想他的愿望终于快要达成了,那个在银杏林里被他抓到的男人终于是他的了。
可是凌非却失踪了,而且消失得毫无踪迹可寻。
他一直都在暗中寻找凌非,直到听说凌非的死讯。
凌非知道,千枫得知自己死了,如果他信了,一定会来见凌红衣。如果他不信,他就会想到凌红衣与凌非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那他就更要来,哪怕只冲着“凌红衣”这三个字。
水墨问,“那么,你希望他是哪一种?”
凌非笑,“我当然希望他是前一种。”
可惜,千枫是后一种,他不信,所以他不着急着来,他在暗中默默观察了凌红衣许久,想从她的生活细节里找出与凌非的关系。可惜,他始终没发现,反倒是上官瑾的出现让他有些不安。
罗红玉要毁凌红衣容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憋不住出手。
罗红玉看着面前无视她的存在,静静对视的二人,冷笑一声,却是带了人转身就走。
凌红衣看着罗红玉远去的背影笑,“上官夫人可真是没礼貌,来时不打招呼,走了也这么匆忙。”
千枫终于不再死盯着她看,淡淡道,“凌姑娘今夜受惊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他翻身上马,径直离去。
“啧啧。”凌红衣摇头,“这人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居然把我就这么扔在这里。”
小梨脸色还是煞白的,她拉住凌红衣的袖子,“小姐,刚才吓死我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凌红衣点头,笑着安抚地拍拍她的头,叫出早就一看势头不对,就躲在一边的轿夫,复又上了轿。
直到轿子远去,水墨和凌非才从街角闪身出来。
凌非看着千枫离开的方向,思索着,从刚才一箭看来,千枫的武功并未长进多少,看来正如他一开始所料的,杀死千江雪不仅他一人。从他把千紫嫁到流沙堡讨好吕天照的行径看来,吕天照与这件事多半脱不了关系。但是武林大会时千江雪的无痕剑法已练到第四册,千枫杀他的时候,已突破第五册也说不定,就算他中了毒,千枫与吕天照也未必能杀了他。
还有谁?凌非想。上官瑾么?
水墨看着凌非变化不定的眼神,问,“他似乎没有上勾。”
凌非一笑,“不,他一定会再来。”
水墨也向千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想怎么做?”
“坐山观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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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东五里,有一处破庙,在夜色中显得尤为阴森,却有一道身影悄悄闪了进去。刚进庙门,就有一人对着他笑,“洛阳城真真热闹啊,连吕堡主都不远千里从大漠赶来。”
罗红玉站在破庙的阴影里看着进来的吕天照,离她三步远处静静站着一人,显然是与她一起在等着吕天照。
带着青翼假面的千枫!
武林中有谁能把这三人给联系在一起?他们一个是双城城主忠心耿耿的手下,一个是凤凰神殿高贵的尊主夫人,一个是流沙堡里新为三弟取妻的堡主。却深夜在这无人破庙里密会,而且看他们的神情,已是十分相熟。
“三公子旧情难忘也就罢了。”罗红衣说,“怎么连吕堡主都到这来了?”
听她口气,显然对千枫伪装身份之事,极是了解。
吕天照看着千枫,“千紫大婚当夜被人从流沙堡带走了。”
他说带,不说救,似乎觉得自己对千紫所做的一切理所当然。
千枫点头,“我听紫翼说了,只是不知救她的那人到底是谁?”
“我从未见过,而且那人的长相实在普通到不知道如何形容。”吕天照说,“但是他的内力颇为深厚显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似乎兼修两种内力,有一种与双城的内功极像。”
“紫翼也说过,但是我在双城这么多年,都不曾听闻过此等人物。”千枫看向罗红玉,“紫翼还说,那人虽然使剑,用的却是凤凰神殿的赤焰刀法,不知上官夫人对此人可有印象?”
“说了几次了,别叫我上官夫人,听了就扎耳。”罗红玉嗔怪地瞪了千枫一眼,“人家喜欢你叫我红玉。”
千枫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罗红玉想了一下,“我还真没听过这么个人,凤凰神殿除了四年前凌非离开,后来叛变却能活下来的,就只有水墨了。”
“绝不是她。”千枫摇头,又看向吕天照,“吕堡主这次到洛阳来,难道也是来见凌姑娘的?”
“对。”吕天照冷笑,“听闻她生得与凌非极像,我想她说不定与千紫这些逃婚有些关系。”
“你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她与凌非像归像,但她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到流沙堡救人?”罗红玉说,“况且这段日子,她每日都与我夫君见面,我想她也没有分身之术吧。”
说完,她恨恨地瞪了千枫一眼,“你方才为何拦我毁了那贱人的脸!”复又讥笑,“莫不是你还念着那早已成了水鬼的凌非,想在这赝品身上以慰相思。”
千枫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你管太多了。”
“呵,好笑,我真不懂,凌非哪里好,你们个个都迷着他。”罗红玉大笑,表情扭曲,“上官瑾如此,千江雪如此,你也如此。”
“呵,好笑。”一个清脆却有些阴柔的男音道,“你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却偏要怪到别人头上。”
罗红玉面色一变,向着破庙的佛像看去,早已风化得面目模糊的巨大石雕大佛头上,有一相貌秀美却一脸邪气的少年跷着脚坐在上面,仰着下巴俯视着她。
罗红玉与那少年对视半晌,面色一松,柔声道,“你这孩子可真不懂事,你家主人与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言语却与她温柔的语调相反,极是轻蔑霸道。
那少年也不生气,看着千枫,“你这女人真不懂事,我家主人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莫不是你管不住你丈夫,看见别的男人,都想管上一管?”
罗红玉对千枫道,“三公子,你身边的人如此作贱我,你都不管一管么?”
千枫还没回答,那少年却抢先道,“你说不过我,就让他来压我,啧啧,难怪你男人跟人跑了……”
话音未落,罗红玉已黑下脸,突然抽出腰间弯刀,红衫舞动,人已至佛像前,刀光闪过,半个佛头都给削了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若是凤凰神殿里熟悉罗红玉的人见到她这一刀,都要吃上一惊。罗红玉在凤凰神殿向来以美貌闻名,武功却是极为平常,不过三流弟子的程度。如今看她这砍瓜切菜一般轻易削去这大石雕成的半个佛头,这其中所用内力之深之巧,非一流高手难以做到,只怕上官瑾晚上睡在她身边都要提三分心。
那少年却是毫发未伤,乐呵呵坐在陈旧的房梁上看着她,“你不仅管男人不行,连武功都不行,还要靠练那玉女淫功来吸取别的男人的内力。”
罗红玉双眼闪过一丝狠戾,回身就向着横梁上的少年砍去,刀锋划破空气,带出的劲风激得少年脸上的皮肤发麻。她今夜两度因上官瑾而遭人讥讽,显然把气都撒在这少年身上,丝毫不打算给千枫面子,竟是要杀了这少年。
千枫却是毫不担心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少年在弯刀将及之时,翻身一跃,落在地上。那老旧的横梁被罗红玉的弯刀一劈两半,轰隆一声塌了下来,激起满地尘土,呛得千枫与吕天照都掩着口鼻退后。
那少年脸色不变,继续刺激罗红玉,“啧啧,上官夫人你睡遍武林,居然才这点程度?”
“好利害的嘴,我就替你去了它,省得它日后惹祸!”罗红玉气得脸色煞白,人已如利箭般直射向那少年。
少年冷笑,“我让着你,你还登鼻子上脸了,以为我怕了你么?”
说完伸手进袖中,那袖口里隐隐透出黑气。
眼看两人之间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够了!”
吕天照大喝一声,单手向着二人中间出了一掌,掌风卷起尘埃,罗红玉和那少年同时觉得动作滞了一滞,巨响声过,二人中间的墙壁竟被一掌击出一个大洞。
罗红玉收回刀,那少年也把手从袖里拿了出来,吕天照对二人说,“你们想把他其人给招来么?”
罗红玉瞪了那少年一眼,对吕天照说,“好,我给你这个面子。”
说完,身影一闪,竟是走了。
吕天照对千枫说,“我也先走了,希望三公子记着我们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