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傲枫红——洛飞渊
洛飞渊  发于:201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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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树影幢幢,落叶纷飞,数十道人影出现在古道边的树林里。

上官瑾向来谨慎,做事习惯留一手,何况对手是千江雪,这个他从小就视为劲敌的男人。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千江雪的时候,千江雪的眼神是懒散和淡漠的,但他却感觉到千江雪身上难以掩盖的傲气。

水墨走到上官瑾身边,“尊主。”

上官瑾点点头,那些被七翼围住的凤凰神殿的人都聚到了他和水墨身边,凤翎的人围上来,黑衣集体向着千江雪身边退去。形势立换,两拨人马在夜晚的古道上相持不下。

没有一方先出手。

今夜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双方手下的精英,千江雪和上官瑾都明白,若是他们一旦开战,必然两败俱伤,双城和凤凰神殿都会元气大伤。那样一来,反而会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

最终,上官瑾先打破沉默,“千城主,我看今夜再对峙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先行一步。”

说完,他就领着凤翎转身离开。

千江雪看着他们最后一个人影都消失在古道尽头,又看着被几个手下按住的千枫,冷哼一声,“带回去。”

******

千紫站在双城内城死牢的铁槛前,不停地吵闹着要进去。看守虽然对她很有礼,却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敷衍她。千紫正要硬闯,突然看见千江雪向着这里走来,她冲上去,扬手就给了千江雪一耳光。

千江雪看她一眼,眼神冷得千紫禁不住退后一步,千江雪却奇怪地没跟她计较,一脚踹开看守,就向着牢房奔去。

他让人打开牢房的门,却僵立在门口,千紫跟进去,只看了一眼,就泣不成声。

阴低的牢房里,凌非侧躺在潮湿的稻草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身上的衣衫破碎露出满身血痕,一张脸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千江雪全身上下都充满杀气。

那几个狱卒都不敢吭声。

“他的脸怎么回事!”千江雪大吼。

缩在角落已经被松了绑的程锦出声,“是他自己弄的。”

千江雪看了一眼凌非手中紧握的匕首,“谁给他的匕首?”

“三公子,”程锦直视着千江雪的脸,语气毫无恭敬,“这些人,”他环视一遍那几个狱卒,“他们想要强暴他,三公子说,只要凌非毁了自己的脸,就不会被强暴。”

果然,千枫走后,那几个人又进了牢房,却在看见凌非那血肉模糊的脸后,失了兴致,悻悻离开。

那几个狱卒在看见千江雪急剧阴沉的脸色,都扑嗵一声跪下,“城主,城主饶命啊!”

千江雪怒极反笑,他问那高个,“你见过豺狗怎么捕杀猎物的么?”

高个惶恐地摇头。

“我让你们见识一下。”

直到高个断气的前一刻,他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应该死在千枫那一剑之下。

他在兽牢里,看着那些豺狗,慢慢将他开膛剖腹,扯出内脏来争食,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想。

这是一种非常残酷的死法。

豺狗猎杀猎物的时候,往往不像豹子老虎狮子一样先将猎物咬死,而是先咬断猎物的脚,让它无法逃,然后从下身开始,撕开肚皮,扯出内脏。猎物到死前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内脏被豺狗慢慢吞食,感觉着自己的鲜血流淌而出,那是何等的痛苦,却还不能马上死,只能等着,企求着,死亡快点来结束这种痛苦。

那几个狱卒,除了程锦,全都被千江雪灌了药扔进兽牢。

而千枫则被千江雪关入死牢,他下令,要让凌非受过的刑都让千枫受一遍。

******

千江雪将凌非抱回自己的寝室,一路上,千紫一直跟在旁边哭。

千江雪觉得自己好可笑,明明是他不信任凌非,才害得凌非如此,却把过错推到千枫的身上,用他出气。

他把凌非小心地放在床上,背上的伤口触到床单时的剧痛让凌非猛地睁开眼,他痛苦地皱着眉头,呻吟着,千江雪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抚他,“没事了,你不会有事的。”

凌非却突然瞪大眼,伸手紧紧抓住千江雪的手臂,指甲陷入肉里,“千枫呢?”

千江雪冷下脸,“他被我关进死牢。”

“放了他!”

千江雪没有回答,凌非抓着他的手更紧,固执地说,“放了他!”

千江雪看着遍体鳞伤的凌非,终是没忍心拒绝,点了点头。

凌非那张狰狞的脸安心地笑了,突然又松了手,闭了眼睛,昏迷过去。

千江雪看着自己右臂上五个鲜红的指痕,和昏迷的凌非,叹了口气。

第十七章:枫红如血

凌非再次醒来的候,发时现自己全身都裹了绷带,大夫正给他的脸上药,他挡开大夫的手,“不要。”

大夫皱眉,“凌公子,你别动,老夫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

凌非一听,拒绝得更激烈了,他大叫着,“不要,我不要这张脸!不要治我!”

没有这张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他而死,没了这张脸,他就不会伤害那么多人,没了这张脸,他就不用再痛苦了。

他拼命挣扎,大夫手里的药洒得到处都是,千江雪抓住他,“听话!”

“不要!”凌非大叫,“我不要这脸!”

千江雪猛抓紧他的肩膀,冷冷说,“如果你不肯治脸,我就把千紫的脸也毁了!”

凌非一楞,他都如此了,他还不放过他?他气极攻心,突然一下将之前昏迷中被强灌的药都吐了出来,他不停地呕,直到将胃酸都吐出来。

千江雪无措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凌非却不再说话,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丫环清理床上的污秽,然后大夫过来给他上药。

千江雪站在旁边看着满身包着白布的他,心里很愧疚,可他说不出道歉的话,骄傲如他,从来不知到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他退了出去,一直守在门外的千紫冷哼一声,“你除了会用我威胁他,还会什么?”

千江雪没有理她,看着走出来的大夫,“李大夫,有办法么?”

李大夫叹口气,“他下手太狠,不过还好没伤到鼻骨和眼周,但是也不好治啊。”

千江雪说,“你说,需要什么我都会去找,只要有办法治就行。”

“苗疆有一种人面树,树干上的纹理看起来就像一张张人脸,它生长的果实里果浆有生肌美肤的功效,配上老夫的药应该可以治好凌公子的脸。”李大夫说,“只是那种树只生长在苗疆虫谷里,那里面毒虫毒兽难以计数,就连当地人进去都没几人能活着回来的。”

千江雪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大夫和千紫都愣住了,千紫叫道,“大哥,你要去那里么?”

千江雪看她一眼,冷冷道,“我回来之前,照顾好凌非,这件事不可以让城里其他知道,就说我有事外出了。”

李大夫皱着眉,叹了口气。

******

千江雪一走就半个月,凌非脸上的伤都结成了疤,他除了千紫,不再同任何人说话,双眼木然地仿佛眼中看不下任何东西,任由下人换衣喂饭,大夫给他治伤换药。他心灰意冷。

这天,他精神稍微好些,要千紫陪他到内城的城墙上走走,所有看见他的双城弟子都低头避开,没有人敢看那张刀疤纵横的脸。

凌非坐在城墙的塔楼上看着远方,风吹起他的外袍,在他昏迷的第三天夜里,他觉得有人来看他,握住他冰冷的手,亲吻他满是伤痕的脸,在他耳边说爱他。

他知道那个人是千枫,千枫说,“凌非,我知道让他放了我的人是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凌非想睁开眼,想告诉他忘了自己,不要再回来了,不要浪费他救他的这番苦心。可他头重如千钧,怎么也睁不开眼。他听见千枫走了,突然就很想流泪,他原本可以在双城之中安安稳稳当他的三公子的,如果没有遇见他,多好。

千紫站在旁边,看着凌非那毫无生气的双眼,忍不住又想流泪。

塔楼很高,视线可以越过城外的银杏林,一直看到地平线,凌非忽然说,“千枫走了,对不对?”

“嗯。”

凌非点点头,“走了好,不要再回来了。”

千江雪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出现,凌非想,他成功了,他终于不要他了,但是心却如死去一般空洞。

忽然,他看见有一匹马向着内城的方向疾奔而来,到了城墙下,马上的人突然抬起头,对上了凌非的视线,千江雪。

凌非缩回身子,又继续盯着远处的地平线发呆。

片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一件宽大的斗蓬披在凌非身上,凌非依旧坐着没有回头。千江雪打横抱起他,“回去吧,这里风大。”

凌非任由他抱着,没有回答,视线保持着刚刚的位置,眼皮都没动一下。千江雪没在意,他没看千紫,抱着凌非径直走下塔楼。风吹过来,风开千江雪的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伤痕累累,凌非看了一眼,千江雪迅速用袖子把手臂盖住。千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去,她实在拿不定大哥的脾气,万一凌非的态度又惹恼了他,一定没好下场。

李大夫已经等在寝室外,千江雪将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他。

李大夫接过来,又叹口气,开始配药。凌非被放在床上,他看着李大夫拿了把银色的小刀过来,开始刮他左边脸的疤。凌非痛地皱了下眉,千江雪握住他的手,“如果觉得痛,就抓紧我。”

凌非没有看他,手指扔旧松松地任由千江雪抓住。

李大夫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把凌非脸上的疤都刮完,就开始上药,再用白布包起来。然后直起腰,对千江雪伸出手,“城主,让老夫给你把把脉吧。”

千江雪看他一眼,“做什么?”

“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右手指甲发紫,显然是为凌公子去虫骨采药的时候被毒虫咬了吧。”

千江雪有些不郁他的多嘴,凌非转头看了他一眼,原来他手上的伤都是采药弄的。

不过他很快又垂下头。

李大夫说,“城主,毒物这种东西用内力只能逼出十之八九,要彻底根除,还是让老夫为你开药好。”

千江雪看了凌非一眼,只好跟着李大夫出去。

一边默默站在一边的千紫走过来,坐在凌非身边,去握凌非的手,凌非却一下反握住她。他的眼神不再毫无生气,有痛苦有迷茫还有犹豫。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千江雪一直都很细心地照顾凌非,凌非还是不肯看他一眼,对他说的话也置若罔闻。千江雪好脾气地没有生气,仍是一有空就来陪他,喂他吃饭吃药,催促大夫给他治伤。

三个月后,凌非身上的外伤大多好了,李大夫来为凌非拆除面上的白布。从站在一旁的千江雪和千紫欣喜的表情,凌非知道自己的脸怕是也好的差不多了。他的脸上只剩下一些没褪的疤痕,可他还是不愿说话,仿佛失了灵魂的木偶。千江雪很心慌,他加派人手在凌非住的房间周围看着,他怕凌非在他不留神的时候走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凌非若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又是一季秋。

这天清晨,凌非独自坐在房间里,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外面被风卷起的落叶。转眼,自己已到双城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他甚至错觉自己都快老去。

千江雪推门进来,凌非仍保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没动。

看见凌非精神好了很多,千江雪心情轻松不少,他拿过外衣走到床边,将凌非扶起来,细心帮他把衣服穿上,“外面有些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凌非没有回答,千江雪也不在意,他把凌非抱起来,抱到门外等着的马车里,自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赶着车向着双城北边驶去。

凌非坐在马车车箱里,座位铺得很软,千江雪车驾得很慢,所以凌非没怎么感觉到颠簸。他不禁有些好奇,千江雪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马车行了很久,终于停下,千江雪撩开车帘将凌非抱下车。凌非站稳刚抬起头,就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仿佛与双城南面那整片一到秋季都变成黄色的银杏林相呼应一般,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枫树林,溢满双眼的红色。

枫林中有一个小亭,还很新,像似刚建成,亭上挂满了风铃,秋风走过,铃音轻脆,凌非不禁想起了十八回廊。他有些纳闷地看着千江雪,千江雪把他抱到亭子里放在石椅上,对他说,“这里是我母亲最喜欢来的地方,她很喜欢枫叶,曾经我父亲为了让她开心,种了这片枫林,可惜还未等到这些枫树长大,她就死了。因为我父亲爱上了别人,那个女人害死了她。”

凌非有些惊讶,他从来不知道千江雪有这样的身世,千江雪又说,“我从来没有带过别人到这里来,你是第一个。凌非,知道么,你穿红衣的样子有多美,你的美不是任何鲜花可以比拟的,只这片红枫林最配你。”

凌非突然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离开凤凰神殿时他没有哭,受尽折磨时他也没有哭,现在却因为千江雪这么两句话而流出眼泪。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道歉了,这片红枫林已经把一片都表达了。

千江雪心疼地用袖子帮他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别哭,对脸上的伤不好。”

他忽然低下头,解下腰上的一块紫玉佩,递给凌非,“送你。”

凌非傻傻接过来,他不知道这块紫玉佩意味着什么,只是从他见到千江雪开始,这块紫玉佩就一直戴在千江雪身上。

千江雪看着凌非将紫玉佩系在腰带上,眼中浮起笑意,他搂住凌非,将下巴搁在他的头上。他们就这样没说一句话地在亭中静静拥抱。

远处,紫翼和青翼远远看着亭中的两个人,紫翼微笑,“唉,真是温馨的画面啊,真想不到,城主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嗯。”青翼只是木然地应声。

“不过。”紫翼皱起眉头,“就怕他们两人想这样简单地在一起,也不容易啊。”

******

凌非和千江雪之间的僵局,在从枫林回来后就化解了。

千江雪依旧日日照顾凌非的饮食起居,像照看一个婴儿,他把厨房里刚送来的一碗粥放在嘴边细心吹凉了才送到凌非嘴边。凌非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偷笑的丫环一眼,面色尴尬地把粥吃下去,“江雪,我的手又没伤,还是我自己来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大进一步后,凌非就只叫千江雪为江雪了。

千江雪笑着点点头,“也好,我留点力气晚上比较不会累。”

“咳——”凌非差点被口里的粥噎住,一边的丫环笑得更欢了,他翻了个白眼,这算是软威胁么?

只好好乖乖地让千江雪喂他吃饭。

千紫来看过他几次,见他身体越来越好,和大哥的感情也好多了,就放下心来,心里又觉得失落。

一日,凌非正练着从前在凤凰神殿学的内功,他右肩的旧伤,若不靠练内功来压制就会酸软无力,甚至影响全身经脉无法行动。千江雪正好撞见,他有些奇怪,“你不是不会武功。”

凌非苦笑着把实情告诉他,自己就是练个一百年,都聚不起一丝真气,但是不练又不能行动。

千江雪有些心疼地搂住他,想到他是为上官瑾受的重伤,又吃醋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闷闷地说,“你那套心法虽然不差,但还不算上层,我教你一套更好的,或许效果会更好。”

凌非有些惊讶,“这样好么。”

千江雪笑笑,就开始手把手地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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