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第一句以后的就不难了，客气话原也是练熟了的，说了几句，喝了水，便依然进客房去了，轻轻关上门，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在床上，面孔深深埋进床单里，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心被放在冰天雪地里裸露着，生生被冻死了。

所以很容易的就恢复过来，还是那个微笑着的温文尔雅的明皓，在饭桌上和唐风客气的交谈，每天和季季出去闲逛，看明媚春光，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什么都看到却什么都没感觉。

真的，就仿佛忘记了什么似的，看到什么都只能傻傻的发呆，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就像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和季季坐到很晚，最后唐风出来催他们睡觉，穿着睡袍皱着眉头站在楼梯上，睡袍的带子松松系着，越发显得腰细腿长，领口露出一片雪白肌肤，实在诱人。

还是看痴了过去。

不过只是看，什么也没有想，更什么也不会做。

然后便走了，坐着那种木制的火车继续去下一个城市。

慢慢的逛着，春光明媚。

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到时候回去，明衣去接机的时候被弟弟吓了一跳。

变化这么大？

以前是眼中无限渴望，让人看了心疼。

现在眼神平静下来，可是……只有平静，什么都没有？

这个傻弟弟遇到什么了？

可是也问不出口，明皓一直倔强，这个时候贸然问他必是什么也问不出的。

心疼是心疼，却只能当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明皓看到他，笑道：“哥哥这么闲，亲自来接我。”

明衣笑：“你回来了自然就该我闲了，这个月真是累死了呢。”

明皓摇头叹息：“一个月而已你就这样，那你换成我还不真死了？”

又问：“有什么大事情么？”

明衣说：“我毛司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行业之间有事情呢，方季季回来了，重新注册了公司。”

明皓不语。

方季季……唐风……

能说什么？

还是不说了吧。

申明皓还是那个申明皓，温文尔雅，斯文有礼，只是越发低调起来，身边没有了美女，也不愿意参加晚宴派对，十分重要的才肯露露面，略打个招呼，很快就离开。

悄悄的从侧门出来，去停车场取车子。

侧面的路很暗，明皓慢慢的走，刚走到停车场找到车子，正要打开车门坐进去，却听到一个十分清丽的声音：“我们……该分手了。”

声音很小，听在耳中却如雷击。

动作停下来，一动不动站在黑暗里。

片刻后，一个低沉的男音说话了：“小风，你别开玩笑。”

唐风笑起来，笑得略略苦涩：“我这么远从法国过来开你的玩笑？云天，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云天？云氏集团那个云天？

又是一段时间沉默。没人说话，明皓悄悄蜷曲起身子来。

唐风说：“其实你结婚的时候我们就该分手了，只是我舍不得你，才拖了这么久，眼见这么拖下去对我们都没好处，真的该分手了。”

语气无限惆怅，仿佛……仿佛那天阳下，玫瑰丛中那般惆怅……

声音低低的：“都是我的错，真不该拖下去的。”

仿佛有点哽咽：“就算舍不得，我们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云天，就算你不肯想着你快要出世的孩子，你就当为了我好，我们分手吧。”

到了这个份上，再厉害的人都说不出不了吧。

明皓心拧的紧紧的，想起来了，那个时候，那玫瑰丛中的那个人轻轻说的正在度蜜月的情人，正是这云氏大公子新婚的时候，原来……原来是这个人的替代品。

那边的声音越发小了，听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两人都十分不舍，十分难过……只是那声音，竟让明皓觉得有种难言的缠绵感觉……

直到脚步声从身边经过，明皓十分庆幸自己身处影，不然不知多尴尬。

接着云天的黑色林肯慢慢开出去。

等车子开走不见了，明皓才慢慢站直身体靠在车子上，也不知自己想着什么，心里闷闷的痛……竟然还会痛啊，真是难得。

耳边轻轻的脚步声，然后便是一声低低的惊呼：“啊，竟然是他！”

很懊丧的语气。

明皓猛的抬起头来，唐风正在面前。

仍旧丰神俊朗，仍旧容颜秀丽，黑夜中仍旧见得他肌肤雪白……

明皓尴尬的低头：“唐先生，真巧啊。”

唐风不语，只目光灼灼看着他。

看得明皓更是十分不安，连手脚都好像无法放一般。

唐风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也真是太……”没有说下去，只是突然笑起来：“明皓，你家里方便吗？我想住到你那里去。”

“啊？”明皓猛抬起头来，仿佛受了惊吓一般。

唐风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有趣，笑道：“我失恋了，不想一个人住在酒店里，听季季说你是他好朋友，人又极好，所以才这么冒昧，既然不方便就不用勉强了。”语气轻松的很，哪里像是失恋的人？

说着便要走。

明皓一急，竟伸手拉住他：“没有不方便，你……”

接下来的说不出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伶牙利齿在这个人面前都变没了，只是心里越发着急，就怕他真的走了，真是永远也学不乖，在他跟前完全没有抵抗力。

唐风心里一软，这傻孩子反手轻轻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既然这样，我们上车吧。”

明皓忙忙的点头，拿钥匙开了车门，唐风才放开他的手，坐了进去。

明皓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瞟一下，直直的看着前面，专心开车，手心里渐渐沁出汗来，身边的副驾驶座上唐风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耳边是汽车平稳的声音，可是明皓只觉得唐风的呼吸就在身边，清晰可闻……渐渐的，他的呼吸不自觉的跟随上唐风的节奏，和他一起呼吸起来……

只是这样的感觉，便让明皓心中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和欣喜。

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就好了，永远不要停下来……

可惜还是到家了，明皓停了车，领着唐风走进去，唐风打量了一下，笑道：“房子很好，你一个人住吗？”

明皓说：“是，我一个人住这里，累了吧？来喝点东西，你习惯喝什么？”

唐风大大方方的坐到沙发上：“不用麻烦了，明皓，我大概要在你这里住上一个月左右，方便吗？”

明皓一怔，点头。

一个月？一直住下来也没关系的呢。

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里，不住方季季那边。

唐风笑道：“季季不知道我来了这边，我不能住过去，所以才麻烦你，你千万别告诉季季。”

被人看透心思，明皓觉得有点狼狈，不过十分奇怪，唐风在卖什么关子呢？

却是不敢问，在他跟前，太小心翼翼，怕说错话呢。

唐风仰头看他半响，看得他不自在起来了方才说：“你去做你自己的吧，就让我在这里坐一会。”

只在这个时候，明皓才发现掩在唐风笑容下的苦痛，眼中的郁色，心里立即为他难过起来，哪里舍得他就这么坐在那里，偏偏又无从劝解，不舍离开，只站在他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唐风苦笑：“明皓，你去吧，别让我更发疯了。”

明皓心里越发痛起来，这么美丽这么玲珑剔透的人，自然不肯在外人跟前露了弱色啊，心中就算有万千的舍不得，也只好放他在外面，自己回了房间。

可是回去哪里睡得着，明明知道他在外头，明明知道他在伤心。

叫他怎么睡得着，只是在那里辗转反侧。

半夜三点，实在是忍不住了，悄悄起来轻手轻脚开了门下楼去。

一见他，心中便仿佛针刺一般的疼。

唐风仍坐在沙发上，小玻璃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唐风脸深深埋在手里，一动不动。

明皓在楼梯中间站了许久，终于走了下去。

走到唐风身边。

过了一会，唐风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一片茫然。

然后伸手抱住他，明皓忙也回抱着他，让他把脸埋在他颈间，又不动了。

渐渐的，唐风的身体轻轻战抖，明皓觉得颈间有了湿意。

只觉得心如刀绞。

却又不能放开他，便紧紧咬着牙忍着，听他哽咽的声音：“这么多年……好多年了……可是总要放开的……我已经不爱他了……”

后面的声音听不见了，明皓只觉得心中一松，竟涌起无限欣喜……

不该在他难过的时候这么高兴的，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原来他已经不爱他了，原来难过只是因为突然放开这么长久的感情。

是啊，这么久的感情啊，就算不爱了也会难过的。

明皓只觉得心里柔软的要命，这个人，唉，这个人……轻轻拍着唐风的背，静静的抱着他。

直到天明。

新的美好的一天。

看唐风十分疲倦的样子，明皓忙带他去客房休息，看他几乎是立刻沉沉睡去，还坐在床边看了他半响，才轻手轻脚出去。

想了想，自己去厨房熬了椰奶燕窝粥冰镇起来，他昨晚熬了夜，又抽了那么多烟，更兼情绪激动，醒过来之后肯定十分不舒服。

舍不得他不舒服。

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开了单子吩咐她去买了许多东西，唐风没有带行李来，要把东西给他准备齐全了，怎么能让他在自己这里受半点委屈呢？

都做好了才去书房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心里七上八下，不能放心，过一会就去看看他，怕他突然惊醒，幸好还睡得好。

直到天黑了才醒，明皓守在他床边，见他醒了便笑道：“睡这么久，天都黑了呢。”

唐风转头看看，笑笑：“睡得很舒服，谢谢你。”然后皱皱眉：“嗓子有点不舒服。”

声音有点哑，明皓忙笑道：“别客气，我炖了燕窝，你吃点吧。”

便立即开了冰箱给他端过来。

唐风笑，并不客气，接过来喝了，果然舒服不少。

唐风把空碗递给他，轻轻的笑着凝视他，看得明皓渐渐的局促起来，头也忍不住往下埋……唐风终于“噗哧”一声笑出来，竟伸手摸摸他的面孔。

明皓心中一震，脸都红了。

唐风心情很好般的笑着：“我最近好像很没铀气，昨晚……昨晚怎么偏偏让你碰到了呢？”

明皓听不懂，抬头看着他，眼睛晶亮。

引得唐风又伸手去摸，在那玫瑰山谷中就想摸摸的眼睛了，那么亮，那么美，那么明显的爱恋着的眼睛。

明皓下意识的往后躲，轻轻移动了一点，唐风雪白的手指如影随形跟过来，明皓便不动了，只是呼吸急促起来，手紧紧抓着床单。

唐风叹气，放下手来，不再调戏他。

明皓松口气，心中却又隐隐觉得失望。

过了一会，说：“你一天没吃饭了，想吃点什么呢？”

唐风懒洋洋靠回床头，答非所问：“很久以前，我曾经在咖啡厅里看到一对亲密的恋人，十分羡慕，我希望某一天我也可以有那样爱我的人，每天睁开眼的时候能看到他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微笑。”

十分惆怅和失望。

曾经以为这是容易实现的，曾经以为真的已经实现了，可是……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只是他一个人在这么想。

他是不能陪他一辈子的，他终于还是要离开。

方季季那次不高兴了很久，最后还嘀嘀咕咕的说：“他要是真爱你，还会想结婚？”

唐风只能苦笑。

原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外人看起来神秘莫测，无所不能的唐风，面对爱情其实也是很天真的，或许还不如那个把事情搅得一团糟的方季季。

至少季季努力的争取过，就算输也输的明白。

唐风太骄傲，骄傲到不肯争取，你要结婚？好好好，你去吧，不必管我。

或许在心里有那个念头，他既然有了那个念头，那爱情已经不够纯粹了，这种爱情，他不要也罢，他唐风的骄傲，岂容他去要一份迫不得已的爱情？

不过一时还放不开他，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么多年的爱情，舍不得曾经的缠绵纠缠……只是，心中岂是不委屈的，只是唐风强势惯了，尤其在季季跟前，竟仍旧没有露出一丝样子来。

分开了，总算还是分开了，唐风又叹气。

明皓心里越发疼的紧，偏偏又无言劝解，他在商场历练这么久，也早练的伶牙俐齿的了，只是在这个人跟前竟是期期艾艾，什么也说不出来，着急的很。

唐风闭闭眼睛，睁开的时候又微笑起来，坐起来靠过去，把明皓轻轻拥在怀里。

还是一样的……

唐风无所不能，唐风金刚不坏，从来只有唐风安慰别人，唐风为别人解决一切事情，从来没有人懂得安慰唐风，懂得拥抱唐风。

没有例外。

明皓忍不住紧紧抱着他，从来没有想过唐风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这么心疼的时候，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些等待的心疼，那被他拒绝的心疼，那被他忘记的心疼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都是可以轻易忘记的……

只有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才真正痛入骨髓。

因为看到他茫然的样子，看到他脆弱的眼睛，看到他淡淡的微笑……

宁愿他不要笑……太让人伤心了。

若是哭还可以为他擦干眼泪，这样的笑……这样的笑，再紧的拥抱都不无法抹去的……

只是在心里想着，在心里说着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唐风，让我来守护你”

过了一会，唐风笑：“明皓，我有点饿了，给我吃什么呢？”

明皓匆匆放开他，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习惯吃什么，你说说我去做。”

唐风吓一跳：“你做？”真是不敢相信呢。

明皓笑：“厨子这两天休假去了，所以我自己做，只会一点简单的，你别嫌弃就好。或者干脆出去吃吧。”

唐风笑起来：“我累的很，不想出去，你随便做点中式的东西就好，我不挑剔的，只是……看不出来大少爷出身竟然还会做饭，好难得呢。”

带点取笑的样子，看得明皓心中一动，真的不能明白，先前那样子怎么能这么快就变了呢，倒是他这时候心里还不舒服，一直为他难过着。

第四章

匆忙的做了个炒饭，是明皓那次在糖朝吃饭吃到的，端上来的时候看起来白雪雪的没什么特别，吃起来才知道，里面藏了大量鱼肉、带子和虾，又加了许多姜汁，味道十分好。明皓一高兴就去厨房学了方法，自己试做了两次，倒能得几分仿佛。

唐风吃的很高兴，笑道：“真正看不出你手艺很好呢。”

明皓有点不好意思，又十分高兴，从没有这么在乎过一次夸奖，这么淡淡的一句竟比谈成千万的大生意还让他高兴呢。

唐风看明皓发亮的笑颜，突然有点后悔，在这里住一个月，能抵抗住这孩子的诱惑吗？

不是风情万种的诱惑。

是腼腆的，羞涩的，微微低着头的诱惑。

从来没见过比他更纯洁的人了，明明是商场上有名的扞将，怎么低头徊转之间竟能散发出如此无意的却又难以抵抗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