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有侍卫敲了门禀报军情,流景才回神,淡淡的让人进来。
“启禀皇上,西城外三十里发现大队人马,具体人数不明,带头的人骑了一匹黑色的烈马,一身黑衣,旗上写了一个‘启’字。”
“号令三军原地待命,朕这就去。”流景起身下了旨意,那侍卫接令就退了出去,流景又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战铠,终究是没有换上,只将身上的白衫脱下来,换了龙袍,就出去了。
傅天率大军招招摇摇的从城西门外围往进前过来,流景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那数不清楚个数的人头,表情甚是淡漠,就好像那些人并不是要来攻城的,而是来上贡的番子一样。
傅天离得老远便看见了城楼上独立的身影。没办法,那明黄的颜色的确是太过于显眼,傅天坐在马上,黑色的披风随风而动,人却也是异常的淡定。终于是只能这样的,没有退路,没有通路。
昨夜里,傅天的确是想带流景走,回江南,回明月山庄,去哪里都好,他想带流景走。
虽然傅天也觉得自己这个做法可笑,但是,的确有那么一刻,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念想,他想带流景走,把他带走,把他藏起来,把他绑了,再也不让别人找到他……
可流景拒绝了。
其实这样一个结果也是在傅天意料之中的,可他偏生的就是要去做,非得亲眼看到这结果,不然,他下不了决心。狠不下心。
这些事儿也是这几日里,傅天才慢慢明白的,慢慢看清楚的。
傅天喜欢流景,这傅天自己心里早就有数,不管自己是带着怎样的目的接近流景的,不管自己对流景耍过怎样的手段,甚至不管两人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可傅天就是喜欢流景,没有理由、毫无原因的喜欢,喜欢的要命,的确是要命的,这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强势,同样的聪明,同样的不肯退让,怎么可能还留得住性命。
傅天也恨流景,恨了十几年,一天比一天更恨。就如同那日里,当流景猜出自己身份的时候一样。
傅天叫他:“司徒流景。”
一个最爱的名字和一个最恨的姓氏,却是怎么都分不开的,分不开便是不甘心,只能生生的斩断,还是要命……
流景手里握着兵符,三军整装待发,却接到命令不得妄动,所谓军令如山,所以就算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见不远处正往前进发的一对人马,却也仍旧是没人动作,只保持着最佳的作战状态等待城楼上那人的一声令下,便就是一场千军万马的厮杀对决。
第一百零六章:何必
傅天的人马还未到城池之下,天上突然就密布起了层层叠叠的乌云,来势汹汹,没有预兆,也无法阻挡。
遮天蔽日……
流景抬头看天,黑色的,浓重的黑色,压得人头昏脑涨,便是连气息都快要难以稳住。收回了视线,再去看远处的那大队的人马,流景勾着嘴角笑。
那马通体黑亮,和它的主人一样高傲而优雅,却也遍布着危险的气息,但却就是让人着迷,怎么可能不着迷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司徒流景也是个人,也有一颗心,只是此时,这心脏已经交到了别人的手上,所以他并没有赌注,剩下的,不过是条烂命。千疮百孔,再不复前……
流景不许任何人来到这城楼之上,连最起码的弓箭手都不留,有几个将领不解,找了代表来询问。流景不答,只淡定的亮出了兵符,便是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
今日是对决,决的不是天下,不是性命,而是一腔的仇恨,一笔无法了结的债……
距离守城的大军还有十里的时候,傅天抬了手臂,停下了马,仰着头看城楼上那一抹明黄,流景太瘦,尤其是在那高高的城楼之上,瘦的好像就是一张纸片,被风一吹,便没了痕迹。
流景束发的绳结在刚刚上到城楼的途中被扯掉了,如今便是三千青丝随风飘扬,若不是那身龙袍太过碍眼,好像真的就是个落入凡尘的神仙,圣洁,高贵,飘渺而又脆弱……
两个人互相看着,可谁也不下令,好像就等着对方先动,然后伺机找出破绽,一举便是终结。
流景仍旧是笑,浅浅的勾着嘴角,弯着眼睛,风更大了,吹在城下将士的铠甲上,有些铭铭的响声,本是不大,可将士的数目太多,这声音便显得出聒噪。
傅天也笑,挺直了脊背坐在齐扬身上,风吹动披风带出鼓鼓的声音,很是威风。
流景身后没有一个人,粽子被他软禁在了德惠宫里边不让出来,沐清寒被下了药丢在御书房里由步朝歌看着。景太后为流景挡了一剑,再不可能醒来,安尧至今生死不明。
所有流景可以信任的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无法出现在流景的身后,可流景不害怕,这样的时候,他更愿意自己是一个人,一个人担当,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解决。
因为这是他和傅天的事情,所以,他只能一个人,也所以,他只想一个人。
傅天的身后是千军万马,左首下是“三百年来第一军师”宁子叙,右首下是医毒双修的绝世神医杜云阳。
在他俩之后是启月教的万千精英。
可傅天看不到这些人,他的眼里只有城楼之上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今天的解决,无关乎两军的实力,无关乎谋略和战术,今天的事情,只是他和流景的事情,旁的人,插不了手,便是入不得眼。
【轰!!!】
天际闪过一道血红的闪电,接着便是轰鸣的闷雷,雷声还未停歇,傅天再次挥手,几乎和流景的动作在同一时间发生。
如帘的瓢泼大雨之下,瞬间就被大雨变成泥泞的城楼之下,两军对决,万马厮杀!
流景这一边的军队都是常年在边北保家卫国的忠贞烈士,虽然做不到各个武功高强,却都有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作为军人的骄傲,让他们更是不把启月教的乌合之众看作是威胁。
傅天这一边的人马,人数自是无法和朝廷相搏,但启月教本身就是邪教,拿得出的手的先锋队伍,各个都是用毒的高手,即使做不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可以以一敌百。
一时之间,长矛、宝剑、铁锤;银针、暗器、毒粉在大雨中相互交错,厮杀声不绝于耳,马啸声,兵刃交错时的金属撞击声,刀剑划开皮肉的撕裂声,死亡之前的悲鸣声……种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甚至遮盖住了这滂沱大雨的声音。
宁子叙和杜云阳守在傅天两侧没有动作,司徒流景独立城楼之上,被狂风暴雨催的摇摇欲倒。
傅天暗地里安排了人马,从侧面围过来,各个手中拿着弓弩,齐唰唰的朝准了城楼上的那个人,只等着傅天的一声令下,可傅天只是仰着头,任由雨水把视线模糊的斑驳不明,只死死的盯住风雨中的那个人。
傅天在等,流景,也在等……
没人看见流景究竟是何时举起了宝剑,也没人看见流景当时脸上究竟是一种如何的决绝和释然,除了傅天!
“流景!”
宁子叙和杜云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傅天,一匹马儿跑得如同飞箭,快得连雨水都来不及滴落到傅天的衣衫上就被抛到了身后。
傅天血红了双眼,待齐扬奔到城楼之下还有十丈的时候,傅天突然起身,踩在齐扬的背上,借着力道一个运气便飞身上到了城楼之上。
可惜,傅天还是慢了,宝剑落地的声音和流景倒下的声音震耳发聩,抵消掉了周围所有其他的声音。
震得人耳鸣。
流景的身下是被雨水冲刷得彻骨寒凉的砖石,眼前是黑色披风的一角,然后是一双腿,再然后便是一双步满红丝的眼睛。
那双流景熟悉到骨子里,印烙进血肉里的眼睛,傅天的眼睛。
“流景!”
流景听见那人唤他,不复一贯的温润优雅,也没了发狠时的冷冽,更不是缠绵时的低沉喑哑。
那声音比这雨声更急促,比这雷声更沉闷,所有流景还是笑着,笑得心满意足,笑得得偿所愿……
傅天跪在流景身前,盯着流景脸上的笑,却是怎么都不敢去动流景的身子。
从颈部大动脉汩汩而出的鲜血,顺着流景侧身的动作流成了一道河,融进雨水里,却瞬间就被冲刷的干净,就如三千弱水,承载不了任何的实在。
“流景!流景。流景…流景……”傅天伸了手出去,第一次,那双强壮、宽厚而有力的手掌不自禁的颤抖着,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却是不知到底该摆放到哪里。
傅天一遍一遍的念着流景的名字,从最开始的焦急,一点一点的变得低微,到了最后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念叨,没了意义。
“傅……天……”流景张着嘴巴,低低的唤着,声音嘶哑,大概是血液堵住了声道。
傅天听见流景的声音突然眼中又有了光彩,伸出去的手臂几乎只是瞬间就将流景整个人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一手按住流景脖子上的伤口,另一只手慌乱的封住流景的几个大穴。
“我在,我在,流景,我在这儿。”傅天的声音被风雨打碎,便是怎么都听不清楚字句,流景抬了眼睛去看傅天,便是笑得更欢,此时的傅天,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脸上没了任何的犀利,通红着眼眶,便是连嘴唇都带着颤抖。
流景想,这些的这些,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司徒流景。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司徒流景,我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傅天看流景笑,心里是说不出的恐惧,流景的身体冰凉,即使是隔着两层的布料,那寒意也漫入了傅天的骨髓里。
傅天从来都没有这样恐惧过,即使是面对死亡,即使是面对那些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回忆,他都没有如此这般的恐惧过。
傅天想把流景抱起来,傅天想喊杜云阳过来,傅天想把这城楼毁了,傅天想,傅天想杀了所有的人,换得时空逆转……
可流景抬了手,虎口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傅天的眉毛就皱得更紧了。
“傅天,你想要什么?”流景的声音断续而不真切,被雨声遮住了大半,傅天听不清,心里便更是焦急。
“流景,流景,你……”说到这里,傅天却是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流景的手慢慢的像上太高,一点一点的接近傅天的脸颊:“我什么都想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如今……”流景说到这里便开始咳嗽,一下一下,震得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傅天黑色的衣袍映不出这鲜红,只有两人的四周,慢慢变红的颜色和流景越来越惨白的脸。流景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才一边喘息着一边继续,傅天想说什么,流景却只是拿眼神制止他:“如今,流景再给不了你什么了,我只能拿这血,拿这泪一并偿还给你。傅天,你要多笑,眼睛也要笑……”
流景的声音已经低得再也听不真切,傅天瞪着眼睛,手掌死死的压着流景脖子上的伤口,可是没有用,傅天第一次知道,他不只是掌握不了自己命运,他一样也掌握不了流景的。
流景张着嘴,可半天都再说不出话,那伸到半空的手颤颤巍巍,怎么也贴不上傅天的脸颊。
“傅天,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你若是死了,我便要这全天下的人来陪葬,所以我要你生,你便不可以死!”傅天几乎是吼了出来,再也控制不住将流景死死的抱紧住,流景听到了,却还是只能笑。
【轰!】天边的响雷别刚刚更加的沉闷悲戚,流景最后的话便是被这雷声彻底的淹没掉:“傅天,我们……”
伸出的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的落到地上,溅起重重的水花,喷到傅天脸上,冷得如同腊月的飞雪一般,割肉刮骨。
“啊!!!”
那日里,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忘不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那声音穿透了重重的乌云直达天际,久久的回响在城楼之上。
也没有人会忘记,当那一身黑衫的男子怀抱这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的惊艳,霸气的如同天神降世,冷冽的却如同地狱的修罗。
沐清寒赶到的时候,城楼之下只有两相僵持的将士,不远处,宁子叙和杜云阳也和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的完全动弹不得。
至于傅天和流景最终的去向,没有任何人知道。
只在御书房的案架上找到了流景的遗诏。
十日之后,傅天再次出现在西门的城楼下,独自一人,黑衣黑裘,逆着夕阳,宛若战神。
那日,沐清寒和安尧带着人马出城迎接。
又是三日,皇榜贴出,大赦天下。
景天十一年,景帝崩,禅位于前朝太子傅天……
登基大典那日,庙堂之上,并没有人看见,那明黄的遗诏之上,却全部都是触目的鲜红……
【傅天,我们把彼此都弄得这么疼,何必呢?何必呢……】
——卷四·人生不相见 动若参与商·完——
卷五:愿得一人心 白头不相离
崩坏无下限版:朝歌看天下(一)
步朝歌看沐清寒:怎么看怎么顺眼,忒顺眼了,没招。顺眼的想直接把人揣袖子里,走哪带哪,走哪带哪,就这么栓了一辈子才叫舒坦。
步朝歌看傅天:怎么看怎么变态,忒变态了,没整。变态的想直接把人踹回江南那小篱笆院里和司徒流景种田去算了,还蹦跶什么啊蹦跶,再蹦跶那也是垂死挣扎,迟早的事儿。
步朝歌看司徒流景:怎么看怎么受,忒受了,没跑……怎么说?说不好,说多了老大是要翻脸的,反正总结一句那就是,【受与天齐】啊亲!有木有,有木有?!
……
我家夫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就是一妖孽,听到这儿我就笑,止不住。
这些年,说我妖孽的人多了去了,这怨不得我,爹妈给这张脸皮就是这么个质量,我倒是想回炉重来,可我妈又实在走得太早,离得太远,估摸着现在割脉那都是来不及了的。
所以我也只能认了,忍了。
但他沐清寒也这么说我,我哪里还止得住笑。我妖孽?
好吧,我妖孽了……
可我再妖孽那也没有你沐清寒妖孽啊是不是?我再妖孽我不也被你沐清寒这美色迷惑了不是。我妖孽?
好吧,我的确是妖孽了……
我估摸着,夫人这会儿肯定是正来气头上,我得迂回着来,硬碰硬的讨不到便宜。谁让我疼他呢。
其实这回的药,根本不是我下的,那偷兵符的事儿也根本不是我指示的,就咱老大那媳妇儿,主意比我夫人都正,绝对是官二代的楷模,我还能指示他?顶多也就是给出了个谋,划了个策罢了。他若是不上道,我说再多那不也都是废话。
看着夫人脑顶已经开始实体化的那几道黑烟儿,我赶紧的堆了笑出来,恭恭敬敬的把从茶庄特意带过来的极品大红袍给夫人敬上,他不接还瞪我,我真是招谁惹谁了我。极品大红袍啊,换个人我还舍不得呢。
“解药!”夫人拿那双清亮的眼睛瞪着我,除了这俩字啥也不多说,任我挤眉弄眼的摆风情也没用,瞧吧,我就说我不妖孽来着,真妖孽,他这会儿还能拿这眼神看我?真妖孽,还不早就让我把魂儿给勾过来了。我妖孽?
好吧,我确确实实是妖孽了……
我不愿意他去找司徒流景,打第一回看见他瞅司徒流景那眼神我就知道,横在我和夫人之间的那个人就是他。
我还说沐清寒这些年怎么就死心塌地的来边北呆着,之前不明白,那一刻我是彻底懂了。咱老大媳妇儿那股子神仙气儿,连我都差点看傻眼,何况是他沐清寒这凡夫俗子。啧啧,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