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上——陶陶生
陶陶生  发于:2012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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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磊说,因我一直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别人的生活,我从不多做干涉,但是一旦有求于我,我定会尽力而

为。

顾建安没有再说话,静静抽完指间的香烟,起身说,我走了。你早些休息。倏忽间周浩磊有些心软,他说,小顾,对

不起。顾建安却笑了,说,你有你的处世之道,我会尽量尊重。但是,我的原则亦不会随意更改,我说同你做朋友,

就绝不会放弃。

那种掠夺气息再一次袭来。周浩磊仰头看着顾建安,觉得自己似在一瞬间失掉了全部的语言能力。

离开周浩磊家,顾建安忽然想,是真的想要同他做朋友吗?

所有的朋友,都愿意被对方深深注视吗?

那么,所有的朋友,也都在彼此相处时,会有毫无预兆的心悸吗?

很累。他决定不再多想。来日方长,他有充裕的时间同周浩磊交往,亦有充裕的时间去思考这些谜题,

在新戏中顾建安的角色是年轻有为的豪门继承人,却对出身贫寒的女孩一见钟情。这俗套的剧情自然以大团圆结束,

王子为辛德瑞拉穿上水晶鞋,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比起人生,偶像是梦一样的存在,简单且美丽,无怪乎会

有这样多的观众。

在郊区的影视基地拍戏是略枯燥的,尤其是那类室内场景较多的戏,往往几天甚至几十天都拘在一小方地方。故此演

员与其他工作人员通常会想出许多消闲的法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恋情亦往往在这时开展。然而,正如所有群体中都

会出现异类一般,演艺界亦会有些不甚合群的人物,顾建安便是其中著名的一位。同他相识的人都知,顾建安绝不与

同事多寒暄,拍戏的间隙,在别人聊天吃零食打游戏机时,他会选择读书,那大而重的老旧CD机时刻带在身边,耳机

绝不会离开耳朵。可是,他真有才,自己演得好也便罢了,遇到旁的演员戏路不畅时,导演调教不通,顾建安讲上三

两句,略做些示范,那人往往就茅塞顿开。才华,加之他的形象高大健康,面孔又是清爽俊朗充满阳刚味的那一型,

故此虽让人敬而远之,却绝不致让人讨厌。先前亦曾有过试图接近他的,可是,倘若他不爱理你,纵你有千般好,他

也绝不逢迎。

没有错,顾建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但是现在,这个怪人却常看着一页书,许久都不把它翻过去,脸上亦会不

时出现极温柔的笑,那笑是与季节同步的,呈现出愈来愈暖的趋势——他变得更怪。对于他的变化或许每个人心中都

有猜测,可是,他并非是亲切的人,因此也便没有人向他提问。直到某天几个女演员闲聊时,其中一个忽然压低了声

音却语气笃定地说,顾建安一定是恋爱了。另一个说道,不会吧,他这样脾气古怪。那语气笃定的姑娘继续说道,他

先前又不是没有恋爱过,且每场恋爱都沸沸扬扬。至于这一场嘛,我猜是会更轰动的对象。

柳晓婷。有人说。其他人亦纷纷表示赞同。发言者心满意足地笑了。可是,她们单猜到了缘由,却没有猜到缘由的芯

子。在某种毫无觉察的状态下,顾建安早已缓慢而匀速地坠入一双漆黑明亮的瞳仁中,当然,当局者迷,这些真相,

他原是看不透的。

他们是演员,在戏中通晓角色的前世与今生,可是生活中,却没有人能把生命的剧本交付给他们。

还好,所有的谜题都会有解开的那一日。顾建安在某个下午终于意识到了他应当意识到的。

那日,拍摄进行到一见钟情的那场戏。这原是顾建安擅长的,因一见钟情与欢喜冤家实在是偶像剧情侣间最常见的两

种相处方式。可是导演喊过开始,他忽然有些恍惚。导演忙叫停,然后说,建安,你不在状态。顾建安耸耸肩说,对

不起,我想我需要休息片刻。这导演同顾建安并非初次合作,他深知顾建安虽脾气古怪却从未在片场发作,所以便极

关切地问他是否身体有恙。顾建安对导演及工作人员道歉,说自己并非有意耽搁时间浪费人力财力,只是突然找不到

演戏的感觉。导演说那你先去车上休息,拍罢别人的戏再拍你的。

顾建安在车上坐定,助理阿允递过一杯热茶。他接过茶杯对那年轻人说,阿允你到外面吧,我自己在这里静一下。

阿允离开后车内很静,那杯茶的温度亦一点点退去。顾建安轻叹一口气。

到底为什么会把原本轻车熟路的戏演砸?所谓一见钟情,无非几个简单的动作及眼神。那些动作与眼神大抵已做过一

千次,为什么这一次却仿佛被禁锢在身体内,无法释放?

顾建安轻酌着杯中的茶汤。

喝水,可以缓解紧张。

不可以哭,哭了还要麻烦化妆师。

这是谁的声音?这样地低沉和缓,似微风般和煦,又带着太阳的温度。然而顾建安无暇去想,因了他感到似乎还有些

声音正欲跳脱出来。

你恋爱过吗?

把我当成他。

顾建安的的指尖很烫,他看到杯中映出一个男人的脸孔,但那并非自己的倒影。那脸孔比自己的要俊美许多,线条亦

十分柔和。他尤其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黑且亮的瞳仁。那是一双少年的眼睛。

你恋爱过吗?

把我当成他。

这声音在顾建安的耳畔挥之不去,那漂亮的面孔亦在杯中久久没有消失。一切似是一场梦靥,顾建安这些天的疯魔达

到了极致,在这极致中,他终于找到想要的答案。尽管,这答案令他惴惴不安。

拍摄重新开始时,顾建安的表演又恢复到以往的自如。甚至在原本的自如上,他的表演又像更加真实的那个层面发展

上去,达到一种质的飞跃,连导演都有几分恍惚,这究竟是戏,还是真的生活?

镜头里,顾建安西装笔挺,坐在吧台前,左手托着下巴,眼睛则带些挑衅的意味直直望向演对手戏的搭档。

你是第一天在这里调酒?他问。

搭档并没有回答。

他却没有放弃,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搭档依旧做着自己的工作,看也不看他。

顾建安保持着同个姿势继续说道,我叫秦子俊。

那冷漠的搭档仍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顾建安起身,吹了个潇洒的口哨,然后大声对不远处的侍者说道,叫经理来,请走这里所有的客人。今晚,我包场。

说罢他转身对牢搭档的眼睛说,只要你上班,我永远包场。

搭档终于愤怒,冷冷甩出句“无聊”。顾建安说,我从来都不是无聊的人,可是遇到你,我就没有办法“有聊”起来

导演满意地喊停,阿允亦善解人意地递上水杯。顾建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一面喝茶一面往塞上耳机,这时阿允又

递上一本书,顾建安接过,还未翻开,便看到刚才的搭档对自己微笑颔首,继而袅袅婷婷地在他旁边坐下,顾建安对

她报以同样的微笑,然后低头看着那本书。

一切都如过往一样。

只是没有人知道,刚才顾建安心中的搭档并非那靓丽的女孩,而是一个男人。

顾建安有过三场恋爱,亦早早失掉处子之身。女孩的好,他并非不懂。自己竟会爱上与自己同个性别的人,这无异于

在他心中发生里氏九点九级大地震。最初,他是排斥的。甚至他约了和平分手的前女友,预备共度春宵。

酒店内环境颇浪漫,女孩周身散发着迷人的香氛,分手后,随着阅历与见识的增长,她更有成熟女人的风韵。顾建安

抱住她,低头吮住那两片被胭脂染红的嘴唇,她在他身下发出浅浅的低吟。可是那一刹,那双少年的眸子却悄然在他

的脑海中浮凸出来。

那样地纯,那样地美。自己是想要被他注视的不是吗?为什么又要在这女孩的嘴唇上寻求安慰?他发觉,比起香水与

唇膏的芬芳,还是那个男人头发里的味道更让人迷醉。而且,他们曾经拥抱过的,在他抱住那个男人时他的手臂亦环

住了自己的身体,在那个拥抱里,他的身与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还有,他曾经见到过他那个代表着男性身份的

器官,毫无猥亵感,却让自己忍不住意乱心慌——那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顾建安的某个部位坚硬起来,身下的女孩善解人意地握住,他却轻轻拿开她的手。

对不起,今晚我不想做了。他把衣服拉正,点燃香烟,在床沿坐下。

女孩动作缓慢地为自己理好衣服,然后把顾建安唇间的那支香烟取下,抽了一口。

整个圈子恐怕只有你抽这种七块钱一包的香烟。女孩说。

顾建安又点着一支香烟,默默地抽着,一口一口,好似竭尽全力。

女孩凑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抽着烟说,既然不想做,那么陪我聊天吧。

顾建安依旧狠狠抽着那支香烟,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抱住了一根浮木。女孩说,你知道吗,我的床头柜永远放着一包这

种香烟。失眠时,我就抽它,时间久了,也变成老烟枪。她把口中的烟吹向顾建安的耳朵,然后笑了。

前天,女孩说,就在前天,昨天的昨天,有个制片人跟我说,想上我的戏吗?我说想。然后他递给我一张房卡。晚上

,我用那张房卡打开房门,他已在房间内等我。

顾建安没来由地一阵厌恶,他推开女孩说,我讨厌不尊重自己身体的人。

女孩大声地笑起来,那么顾建安,你又为什么约我出来。

顾建安把手中的香烟抽尽,然后说,所以我不想做了。

女孩的烟亦已燃尽,她把烟蒂握在手心。

如果你的脾气不是这样古怪,我一定不会同你分手。

顾建安看着女孩。

女孩继续说着,分手后我一直盼着你来找我。今天终于盼到,你为什么又不做了?顾建安,为什么你不再爱我?

分手是你的提议。

如果爱我你会挽回。

感情不是游戏。

女孩揉乱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哭了。她啜泣着说,顾建安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你可知我为何会堕落下去。我只是

想,除掉顾建安外,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躺在谁的床上,并没有分别。

顾建安的心有一瞬间的柔软,他帮女孩拭泪,然后吻住她的额头。

听话,好好睡一觉。

陪我好吗?女孩问。

不。我不能不尊重自己的身体。顾建安起身站定,然后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女孩说,你记住,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

你放纵自己的借口。

可是你硬了,你明明已经硬了。女孩的妆容已经哭花,原本漂亮的容颜如同一朵萎靡的花朵。

顾建安没有说话。

是因为别人吗?你爱上了别的人?

顾建安依旧沉默着。

女孩问,是柳晓婷吗?

顾建安看着女孩,郑重地说,对不起,请忘记我吧。我是GAY。说罢,他转身离开。

女孩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失声痛哭。

离开宾馆,顾建安把车子驶到郊外的荒地。已经是初夏时分,晚间风十分舒适,他点燃一支香烟,然后拨电话给周浩

磊。

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睡意,顾建安忍不住温柔起来。他问,睡了?

周浩磊略略抱怨地说,请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顾建安却说,你的石膏何时解封?

还有两周。

到时我陪你去。

不必。

那我绑架你如何?顾建安笑着问道。

小顾,你能否正经些。

我是怪人。

周浩磊气结,不再答话。

顾建安对着听筒,兀自笑了一会,然后说,浩磊,从今天起,我不再抽烟。

周浩磊依然沉默。

顾建安说,浩磊,晚安,好梦。

听筒内穿来一声冷淡的晚安,然后通话结束。

顾建安看着暗下去手机屏幕,低低地说,周浩磊,我爱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顾建安自此彻底沦陷。但是周浩磊的态度却令他迷惑,他明白,周浩磊并不厌恶自己,可是那些冰冷甚至锋利的回击

又当作何解释?然而他从来都不是善于放弃的人。只要顾建安有目的,纵使千难万险一会将它完成。当然,他亦是清

楚的,自己有父亲传递给的责任,更有着未实现的抱负,而这一切恰可以成为他获得爱情的砝码之一——他同周浩磊

之间,原是不平等的。事业上,地位上,他皆逊于周浩磊,这令他的自尊心有不小的缺口,所以,他势必是要填补这

些缺口的——他获得爱情另外的砝码,亦是最重要的砝码,那便是爱。

只有付出爱,才能得到爱。

爱与爱之间,是真正平等的。

所以,他老着脸皮装着傻,在周浩磊的身边,继续地赖了下去。

第五章:回家

顾建安的新戏杀青。在这部戏宣传与下一部戏开机的间隙他得到了短暂的空闲,彼时周浩磊的伤腿已经恢复,为着补

完先前耽搁的工作忙得似一只工蜂。

在电视台的化妆间,周浩磊收到一条彩信,按下查看键,手机屏幕上显示兜兜与顾建安的笑颜。须臾,有一通电话打

进来。

在做什么?听筒内是顾建安的声音。

等待上台。

有否收到彩信。

收到。一大一小两名傻瓜。周浩磊笑说。

我来看兜兜,做了梅菜扣肉给他吃。

好吃吗?

顾建安把手机递与兜兜说,告诉爸爸梅菜扣肉味道如何。

兜兜对着听筒笑眯眯地说起那道菜味道之好,周浩磊问,有否谢过顾叔叔。

有,我用力亲他。兜兜说。

亲得满脸油。顾建安说着自兜兜手中取过电话。我想同你爸爸讲话。好吗?

兜兜点一点头。

顾建安说,录像几点结束?我等你。

周浩磊犹豫说,恐怕不会太早,你还是早休息吧。

我要回平江小住,临行前想见你一面。

周浩磊终于松口,他说,我尽量早些回去。

演员的生活常常缺乏规律,纵使到了最成功的那个层次亦无法改变。或许前一日你还在马尔代夫闲适地晒着太阳,第

二日却须在风沙漫天的大漠吃一碗带着沙粒的炒饭。周浩磊那日录制节目到十一点,赶回家时,顾建安已在沙发睡熟

一两日没有工作,他又恢复到不修边幅的状态,下巴及两颊都有浅浅的胡茬,衣服亦是寻常的旧汗衫及短裤。此刻他

靠着沙发背,长手长脚随意地舒展开,毫无拘束的样子。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睛,微微有些抖动,那些掠夺的危险气息

荡然无存。周浩磊一面关上空调一面犹豫是否应该将他叫醒,恰在这时,他醒了,睁开眼睛看向周浩磊,直看到眼睛

深处去。

睡觉时不要吹空调。周浩磊尽量平静地说。

顾建安眨一眨眼睛说,我让芳姨早睡了。

周浩磊点一下头。

顾建安又说,这些天你把自己忙得更瘦。

瘦才上镜。周浩磊说。

你已足够上镜。顾建安伸个懒腰站起来。因了近,他几乎可以碰到周浩磊的身体。周浩磊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在沙

发坐下。

你几时回家?

明天一早的飞机。

那早些休息吧。我同你这就算是见过了。

想多看你一会。顾建安说。他毫不掩饰目光里的贪婪,周浩磊再一次有无法呼吸的感觉。于是他稍侧脸,避过他的目

光。

你既然这样闲,不如把令堂接来,也多些时间陪她。周浩磊说。

顾建安问,你骂我不孝?

周浩磊微笑说,我只是觉得你时间太多。

顾建安举起茶海内的红泥茶杯。

茶凉了,周浩磊说。顾建安笑一下说,不碍事。然后他把茶汤饮尽看着周浩磊的眼睛。

语气是冷的,眼睛却是暖的,像春日的风,像冬日的阳光。望着这样的眼睛,他总抑制不住倾诉的欲望,这亦是生命

中的初次。自遇见他,便多了许多的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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