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榭 下——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  发于:201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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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份怎么了,”仲仪反问道,“他如今的身份是正三品中常侍,难道还上不得朝?”

“可是他曾经……”朝堂之上,“男宠”二字,燕朝泽着实难以启齿。

仲仪的声音抬高,冷哼了一声:“朕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若是要翻出旧账来,常爱卿17岁那年便中得状元,后来不能上朝之时,怎的不见你们有人为他说话!”

燕朝泽直起身子,拂袖道:“皇上,不论如何说,要老臣与这样的人同处朝堂之上,老臣觉得面上蒙羞,实在做不到,此人在,那么久请恕老臣要提前告退了。”说罢,他转身便想往外走。

“燕大人,走不得啊!”见他作势欲离开,一棒大臣急忙跪了下来,苦苦挽留。

“站住!”仲仪重重拍在扶手上,喝问,“你是在威胁朕?”

“老臣不敢,”燕朝泽转身抱拳道,“只是老臣懂的洁身自爱,向来不愿与污秽之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仲仪指着他:“大胆!朕若命你留下呢!”

“皇上,”燕朝泽道,“您要老臣留下可以,您要常大人听政也可以,除非……”

“除非如何?”

“除非您让常大人跪在殿外听政,不到退朝时间不得起来。”

仲仪站起来,盯着燕朝泽,一字一句从牙缝间挤出来:“燕丞相,朕看你是不是活腻了。”

燕朝泽沉默不语,而就在这个时候,常明兮忽然走出群臣之中,他先跪下,无声地给仲仪磕了一个头,接着转过身子。一旁的朱振机灵,看着不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殿去,扶着常明兮,将他领到殿外。

跨出门槛,常明兮再次转回来,在靠着左侧的地方跪下。

“燕大人,您看这样可行了?”

第五十四章:示威

常明兮一身藏青色官服,跪在殿外,安静内敛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许由是冷眼看着这一幕,又回头看了一眼燕朝泽,忽而嘴角一勾,竟觉得有些有趣,想看看这会儿皇上该怎么收场。是让心爱的人受着委屈,还是将朝中重臣赶出去,博一个“明君”的好声头。

燕朝泽见他跪下,面上虽仍有不满之意,但是话已经放出,众位大臣的挽留也给足了他台阶下,他只能重重地“哼”一声,走回原来的位置站着。

仲仪脸色已是难看至极,燕朝泽亦是一副以正义自居的神态,朱振左右看看,见朝中无声说话,殿中一时安静得可怕,便清了清嗓子,喊道:“有本启奏,无本……”

“等下。”

仲仪忽然抬起手,打断了朱振。

“皇上,怎么了?”朱振弯下腰来,问。

仲仪站起身来,大声道,像是要说给所有在场的人听:“朱振,你去帮朕搬一把椅子来。”

燕朝泽一听,立刻抱拳:“皇上若是有意让常明兮坐在殿外听政,老臣也是不能同意的,不然就请恕老臣先行离去了。”

仲仪斜他一眼,并不搭理,等到太监们搬来了一把椅子,他才走过去,把椅子放在御和殿的门口的正中间,然后坐了下来。

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

仲仪看了看跪在自己身侧的常明兮,接着又面向所有大臣,道:“你们上奏吧,朕就坐在这儿听。”

这……这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面面相觑,难不成整个一个早朝,就让皇上坐在殿外听政?这可成何体统!尤其是燕朝泽,此刻吓得不行,这事儿若是传到外面去,难保不会说成是自己自恃功高,将皇上逼至殿外,若真的追究起来,可是比得上谋逆的重罪啊!

“皇上,万万不可啊!您万金之体,怎能坐在殿外听政,还是速速回龙椅上吧。”先是朱振急急跪下道。

接着众臣一齐下跪:“皇上,臣等万死,请坐回龙椅上吧。”

只剩下燕朝泽一人站着,看了看整个大殿,百名官员皆是深深俯首,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跟着跪下,无力道:“皇上,老臣愿意让常明……常大人回殿议政,请皇上也回来吧。”

仲仪的眼睛一一扫过他们,一声冷笑出声:“不了,坐久了龙椅也不习惯了,听惯了阿谀奉承也早就想听听忠言逆耳了,朕今天就坐在这里,你们上奏便是。”

“皇上,臣等惶恐啊!”

仲仪见他们不住地磕头,看着心烦,再一看身侧的常明兮,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因他而起的事情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一般。仲仪一时间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既恨他一点也不珍惜自己所为他做的事情,又觉得正是他身上这样的冷清叫自己深深迷恋。好像是某种冲动作祟,仲仪忽然一伸手,拽过常明兮,把他抱在自己的膝上,死死按住不让他动。

“皇上,放开微臣。”常明兮低声怒道。

仲仪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他微微吃痛,不禁身上缩了缩,仲仪在他耳边道:“别动,不然朕就在这儿要了你。”

“你!”常明兮的心口狂跳起来,手指也蜷了蜷,似是怒极。

“都给朕起来!”仲仪喝道。

皇上没有回殿,众大臣不敢轻举妄动,仍都是跪着。

“你们想抗旨不成!”

一声令下,这才陆陆续续地有人站起来,而一抬眼,看见仲仪怀里抱着常明兮,更是一惊,才对上仲仪的目光,又惊慌地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殿中众臣的神色,仲仪都看在眼里,他又道:“把眼睛给朕都抬起来。”这回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只是语气中的那抹阴狠,叫人心中是又惧又怕,不敢不从。

于是,所有大臣都看见仲仪这样抱着常明兮,许多人实在受了惊讶,一时心中五味陈杂,都不知道该是个怎样的想法了。

“你们都看见了,朕也不怕你们知道,”仲仪虚了虚眼睛,“常爱卿与朕是什么关系,诸位大臣想必此时也看明白了。既然看明白了,朕就有几句话要交代了。”

“臣等……”一些大臣嘴里念着,又想跪下去。

“不许跪!”仲仪看着要跪的那几名大臣,狠狠道。

吓得那些大臣,刚刚屈了膝,又赶紧站直起来。

“常爱卿绝世风华,又才华横溢,先前为朕办妥了不少事情,于情于理,朕都该重用于他。从今往后,谁若是对他不敬,那便是对朕不敬,谁若是轻视于他,便是轻视于朕。常爱卿之前失去的十年光阴,朕要在这儿,给他弥补回来。”

听到最后一句,常明兮的下唇颤了颤,他猛然间揪紧了仲仪身上的龙袍,使劲攥紧,就像是在发泄着,又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一样。

“诸位大臣可有意见?”仲仪问道。

许由是眨了下眼,回头看了一眼燕朝泽与他的朋党们,这才发现竟有不少大臣此时都往燕朝泽这儿看,虽然面上神色有如吃了苍蝇一般难过,但是燕朝泽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颓然应道:“老臣……没有意见。”

“臣也没有意见。”

此话一出,众大臣争先表明立场。

“臣本来就没有意见。”

“常大人想当初可是状元郎呢。”

……

感受到怀里人的身体一分分放松下来,仲仪心中也不禁柔软了几分,几声“罢了罢了”,湮平了殿中的吵闹之声。

仲仪扬了扬眉毛,道:“既然如此,那朕也放心了,有本便奏吧。”

而今日等了许久,却无一人奏本,仲仪温香软玉抱着,也早已不耐烦了,见殿中一片悄寂,便将常明兮打横抱起,朝回承安宫的方向走去。

朱振一看,赶紧喊了声:“退朝!”然后小跑着跟上去了。

“皇上将微臣放下来吧,微臣有脚,会自己走。”常明兮轻声道。

仲仪抱紧了他:“朕乐意抱着你走。”

常明兮默然不语,久而,一声轻叹:“皇上今日此举,可算是帮微臣将众位大臣都得罪光了。”

“你难道还怕得罪他们?”仲仪反问道,“再说了,朕都帮你挡着。”

“皇上莫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仲仪一笑:“那你便等着这些水都淹到你这儿吧,你等着看,过不了几日,便会有许多人来巴结奉承你了。”

“既都不是真心,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你看朕对你,可是真心?”

常明兮没有回答,只是脸往仲仪的怀里侧了侧,竟像是有些动情的样子。仲仪看着他,亦是眼波流转情意难尽,就以这样抱着他的姿势,垂下头吻住他,舌尖与他的唇舌互相缠绵。

朱振等太监宫女们瞧见这一幕,慌忙转身面壁,瞧也不敢瞧一眼。

而那一刻,仲仪是真的有此生此世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也便心满意足的想法了。

“下贱的胚子,竟糊弄得皇上这般折辱于老夫,老夫我捏不死他!”下朝后,一帮大臣簇在一起朝宫门走去,燕朝泽走在最中间,口中骂声不绝。

一名大臣附议道:“恕我说句要掉脑袋的话,皇上他这次,着实是有些糊涂了,定是被那狐媚妖孽常明兮唆使的!”

“是是是!”

许由是走过他们身侧,听见这番话,不禁慢下了些脚步,转过身来躬身对燕朝泽行礼,面上表情似笑非笑,道:“燕大人好走。”

许由是虽得仲仪器重,但是在朝中仍算不得什么大官,燕朝泽瞄他一眼,也就这么过去了。

夜深了,京中的灯火一盏盏黯下去,越发映得今天十六的月亮又圆又亮。然而许由是书房里的蜡烛却还亮着,他铺开一张细长的纸条,提起笔来写下几行字:

楚楼得重用,襄宁王密谋造反,若楚对其有情,尚可用。

写完,许由是将纸条卷好,塞入信鸽腿上绑着的小木筒内,他走到院中,看四下无人,扬手放飞了信鸽。

“穗寒,你在做什么?”

猛然听见这声音,许由是倒吸一口冷气,转过身来,看见裴铭正站在入院子的门口,在清朗的月色下看着自己。

第五十五章:都是一番惺惺作态

肺间冰凉,手指都在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许由是朝天空望过去的时候信鸽已经飞得无影踪。他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换做是一张笑脸,朝裴铭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也没叫周宁通报一声。”

裴铭不说话,只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看许由是,许由是直视着他,眨眨眼,“嗯?”了一声。

“你刚才在做什么?”裴铭又问了一遍,声音很低,仿佛就如漫不经心地问出来的一般。

许由是又是一笑:“没做什么,赏月罢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

裴铭盯着他,问:“刚才的信鸽,是要飞去哪儿?”

许由是的笑容立刻僵了一下,面色极不自然,他转过身,耸了一下肩:“不是什么信鸽,只是只普通的鸽子罢了,你知道的,我喜欢养这些……”

“别唬我了,”裴铭没等他讲完,“我看见了。”

刹那间心沉下去,许由是背对着他,渐渐的悄寂无声间,一双眼睛睁得极大,露出大量的眼白,让他整个人都在夜色中显得可怖万分。迟疑间,他的手缓缓摸到了袖中的毒粉,只要这时候回身一洒,他便会登时毙命,反正这个时候,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不会有人看见……

不会有人的。

谁都没有说话,另外几只鸽子在鸽笼里“咕咕”地叫着,云絮飘忽,在月亮下成了船一般的形状。

许由是的手缓缓的松了开来。

他舍不得。

承认吧。

对这个人,他下不了杀手。

许由是看着自己的影子,灰扑扑地打在墙上。

“你信不信我?”许由是没有回头,这样问他。

裴铭一愣,朝他走近一步,皱着眉:“没有解释,叫我如何信你,你若不告诉我你在跟谁暗中联络,只会让我更怀疑你。”

“你怀疑我?”许由是笑笑,终于转过身面对他,“意思是你并不相信我,对吧?”

裴铭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那你要有值得让我相信的理由!穗寒,你我到今天并不容易,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那你说,你觉得我刚才在做什么?”许由是反问他。

“你……你……”裴铭看着他,明明心中有一个答案,但是他就是说不出来口。

“通敌卖国?”

裴铭抿住了嘴,不说话,其中之意已是非常明显。

看着他的模样,许由是忽然放缓了语调,他反手覆在了裴铭的手背上,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不会做糊涂事,但凡我做的事必有它非做不可的理由,只是现在仍不能告诉你,裴铭,只要你信我就好。”

其实许由是的手心并没有多少温度,裴铭转过头去看着墙上,觉得日久以来心中的疑团就如同这墙上灰扑扑的影子一样,明明看出轮廓来了,可是依然叫人难以断定。他闭了闭眼,不知该说什么。

“裴铭,过几日,我再给你解释。”许由是道。

“好吧,但愿如此,”裴铭叹了一口气,目光在许由是的眼中来回流连,“我信你。”

后来的几日,诚如仲仪所言,确实是再无人敢在表面上轻视常明兮,而每日上朝,议政,整个朝堂一片波澜不惊,实则却深藏暗涌。

例如浙江考生罢考一事,因收受贿赂引起众怒的主考官从前是燕朝泽的门生,故大部分大臣的主张是从轻判处,以稳定安抚考生情绪为上。然而唯有常明兮一人,建议罢黜主考官,且取消行贿考生的考试资格,声音不高,情绪也是淡淡的,但却字字掷地有声。

仲仪看着殿中各位大臣的脸色,这边燕党有横眉怒目的,那边却也有暗暗叫好的,唯有常明兮一人不为所动,低眉敛目,安静得仿佛只是个旁听者。

他觉得自己安排常明兮上朝,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下了朝,燕朝泽根本连挨都不愿意挨近常明兮,甚至于同往日一般凑过来的其他大臣,他也看都没看一眼,怒哼一声吼,拂袖跨出了御和殿。

常明兮由凄辰扶着,走在群臣的最后,一个人的身影在偌大的宫殿前显得孤零渺小。

“常大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常明兮回头,凄辰道“是个太监”,那太监弓着身子哈着腰讨好地看着他,等着他回话。于是常明兮便应道:“什么事?”

太监道:“浣衣渊里有您的一位故人,说是想见您一面。”

“什么故人,可否告知姓名。”

太监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小的只是替人办事的,旁的事情一概不知,但那人说,若大人看了这件东西,便会随小的来了。”

说完,太监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笛,摊开递到常明兮的手中,常明兮手指刚摸出形状来,便又伸手把东西掩住,塞回给这太监,道:“我知道了,烦请公公引路。”

“请常大人随我来。”

而这时,燕朝泽不知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远远的看见常明兮跟着那名太监走了,方向不大像是回花榭的路。他心中冒出几缕疑问出来,但是很快,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包围住了他,他抖落抖落了袖子,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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