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稀与小成王世子相交甚好?”
“尚可。”
“那么…”起身到紫稀面前“第一个问题,紫稀可有志向?”
“一介草民,衣丰食足便可。”
“那么,这锦绣山河,卷卷青史,紫稀不想留下英名供后世瞻仰?”
“青史留名自是好事,就怕未成功,已成仁。不像太子殿下龙子天佑,自会流芳百世。”
“月初春链,你同孤一道去,明儿一早领牌子罢,可以退下了。”“谢殿下。”
当晚并没睡好,翻来复去想春链的事儿。十八皇子,二十一皇子的母妃,已封王建府的原十五皇子和顺王爷,个个都盼着太子丢小命儿,一入沐雨林,离太子越近就越是危险。就算不在刺杀中丧命回来也活不成,太子甍了,保不定来个保护不周让自己陪葬,自己不能死,太子的命也不能丢……
12
次日一早,匆匆收拾一番回了家,自作主张将母亲林氏接到蓝紫稀名下的外宅,这宅子是当年蓝世宁为迎娶已逝十六奶奶置下的,后来十六房进了主宅就闲置了,直到两年前,已经疯了好几年的十六姨娘去世,蓝紫稀就以过生礼要了个过来写在自己名下,自个买了护院打扫的。宅子不大但还算新,外公林先生年纪渐大,书也教不动了,无人照看,连弄口饭吃也艰难,母亲在主宅还算过得去,但处处受大娘和老太太挑剔,连口汤都不能送碗去。近两年父亲与奶奶越发生疏,奶奶便一门心思抓蓝紫稀,加上了年纪性子越见古怪有了几位姨娘的例子,紫稀怕林霜也步了后尘,早想将她搬出祖宅,也能顺便照应林老先生。虽说只有没资格的妾室进不了住宅才在外住,可现下也无他法,老太太是连紫稀与母亲说句话也见不得的,不过蓝家迟早要由他做主,等老太太走了再搬回去就好,何况也让自己有个躲的地儿,祖母与大娘已为他安排婚事,要将姐姐蓝紫湘的女儿嫁过来,这不是成心找事么?那小娃他见过,长得很是可心,虽说十二三岁定亲正合时,但要他娶个流着口水正长牙,等会说话了还得叫声舅舅的奶娃当媳妇,还是让他受不了。大娘的心思他知道,怕大哥得不了财产想让外孙女来管家,但老太太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直接从祠堂过来没带多少东西,这边本也就安排得差不多,蓝世宁也发话,十五方的月钱直接发到这边,林霜带着水袖彩衣连几个浇花的共十几人过来。收拾停当已是下午,紫稀提醒母亲尽早将外公接来便乘车离开,这次跟太子请了两天假,现在就是去香草楼等夏鸣金,这才是他此次告假的主要目的。
这夏鸣金乃蓝紫稀崇武堂同堂师兄弟,不知是气场不和还是相顾生厌总是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打完各自的跟班又开打,却说男人是拳脚底下见感情的,反正一来二去,架照打,却由不得外人欺,最后有了默契,成了内部的敌人对外的盟友。且说夏鸣金十岁有四,放在别处也该成婚的年纪,但因家里原因迟迟未给婚配,他自己倒不在意,反正在旗安,男子大多二十左右成婚,十二三岁就定亲的都是家里长辈的决定。但是夏家明显在排挤他,怕给他定门亲就是给找了个帮手,蓝紫稀对其家事不甚了解,但他知道,他有个外祖父,是江湖上什么门派的人物,很是有些手段。其实夏鸣金是嫡出却不是长子,家里几位姨娘兄弟都不是好相与的,十岁那年母亲权氏早亡,夏家便再没人维护他,父亲因不喜母亲娘家的江湖身份从不高兴他们来往,夏鸣金孤立无援,外祖父权历有心想帮又不便插手他人家事,只他没个大灾大难一概不过问,倒是他舅舅权烈一心希望他当家。夏鸣金被送到京城学武实也是变相的流放,夏家看不起舞弄刀棍的却偏送他来武堂,这里的意思一看便知。
紫稀看来看去就绝夏鸣金胆大,两年前准备将母亲接出就有了个想法,夏鸣金受家里压制,连个月前也会迟个几天送到,正还是一肚子郁气,那日两人刚打完一架,仔细便把想法说了,夏鸣金本就不是个安分的,原想等着机会会去争家产,听他这么一说,马上被勾出野性,天大地大,有钱的是老大,不烦当官的就不受贿了。两人一盘算,虽有些困难,但也不无可能,讨论完后,都觉得开个酒楼最合适,首先,楼不会跑,这点多少让人安心,至于银钱,夏家家大,回去想法弄几个有年代有来历的器玩,紫稀更简单,祖母有几串陪嫁的珍珠链子,弄几颗来不是难事。最后以为朋友帮忙的借口请蓝段帮着看了栋楼,紫稀再偷偷买下,夏鸣金从外公那弄来最好的龙尾香木材找工匠江楼翻新一遍,打杂的好找,关键就是大厨和代管掌柜的,花了不少时间,请了一位京厨,以为江南来的大厨,那位田姓姐夫对紫稀颇为上心,紫稀去信让家姐帮忙打听,这位姐夫愣是亲自挑了这位厨师,他家本有开客栈酒楼当然对此类事一清二楚。一切就绪,两人签契,楼契一人一半,盈利四六分,紫稀按大头,因为要有身份之人经常光顾基本要靠蓝紫稀,为此,紫稀一度用上美人计,让柳代番,杨一貌三天两头把他们父亲兄弟拉来,自己也动不动赖表叔来这请他吃饭。后来夏鸣金藏了几个人物进来,紫稀也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对传说中的高手也很好奇。一年前不知他又从哪弄来个老和尚,这和尚不知在躲什么,总不愿出来见人,但烧的一手好菜,香草楼一绝的素斋就是出自他之手,本来紫稀想用这来赚钱的,但老和尚不同意,他说他是和尚,不是商人,紫稀见他这么固执有怪异,一心认定他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也就由他去,这个旬末送斋的事也是巧合,谁知无心插柳,反而让香草楼有了名气,蓝紫稀家有渔场,农庄,用的水货米粮都是最上等的,银货两讫,按市价结算,怎么看赚钱都是自己,香草楼名气越来越大,却都以为老板是那个夏鸣金领回来的瘸腿。
“有很要紧事?”夏鸣金已经等在雅间,此人还真义气,紫稀想。
“我快去见剑圣了,太子准备带我我送命。”
“那怎么办?装病不去?”
“你以为太医都是白痴?”
“应该没那么严重。”
“春链明显会不少人冲着太子去,太子暗卫保护,不会真的那么容易升天,但我这两下就要当剑灰了。”
“这样,沐雨林开围时,让工霍想办法混进去保护你,你不是目标,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吧,让打扮合适点,别让两边都当成刺客。”
“就这样了,今天不回宫?”
“累死,就歇这了,听说在打马场主意?”
“呵呵,皇宫住着舒服吧?”
“想进去试试?”
“哎,想办法听听关于柳家大火的事。”
“柳代番家那次?都这么久了。”
“你不觉得进宫进的蹊跷?”
“别告诉我在找柳的下落,不怕惹事?”
“当然不想惹麻烦,不过觉得有意思。”
“哼。”
13
沐雨林在皇城奉驰以东,快马四日可至,禁军先五天出发在行宫驻守,太子与众皇子郡王随后,布屏开坛,迎接龙辇,紫稀与杨恭如同坐太子辇内,太子带着随行十三名武士骑马出去,其中几人说话走路不声不响,想来就是传说中的暗卫。蓝紫稀百无聊赖的趴在车上胡思乱想。杨恭如见他无精打彩的样子道:“蓝公子可是紧张?”
“紫稀未尝见过如此场面,有些忐忑在所难免。”
“花力气找折腾,一群失心疯。”
“什么?”
“蓝公子不是这么想的?”
“不敢,如此独到的想法,只杨大才子才想得到。”
“明明谁都不放在眼里,还要假装恭敬规矩,蓝公子表里不一的样子的确很有趣。”
“杨兄命格很轻吧?”
“懂命理?”
“难怪阴气这么重,原是鬼上身。”还没到大热气候,但到午间也有些灼人,紫稀最惧炎热,早已头混脑胀,噎完杨恭如直接偏过身睡了。析齐安延一进车辇就见他睡的口水直流的憨样,便觉这小陪读长的可真是招人待见,连流个口水都比别个好看。
到行宫紫稀唯愿好好睡一觉,这五天的车程比那次去博古还痛苦,还好太子体恤他,没让像杨恭如那般跟着,紫稀干脆不出门,怕一出去没走两步就遇个须得行礼下跪的,不跪死也烦死,不定个都不长了。
“紫稀身上还是不好?”傍晚析齐明哲来探望,还带了紫稀最喜欢的冰醋梅子,紫稀一高兴露了原形,抓过梅子就大呼美味。
“知道你喜欢,”
“怎么知道的”
“呵,听说太子殿下要你一起进沐雨林?”
“恩,是这么回事。”
“就怕有人到时做手脚,你跟他一起不安全。”抽口烟到:“我去说服他让你同我们一道。”
“恩哼?要留下用餐么?世子殿下?”
“紫稀相邀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听说,紫稀和香草楼掌柜关系很好,那个,回去能不能……”
“要能回去就好说了。”
话说当晚析齐明哲留下用饭,席间一言不发,仪态优雅,不紧不慢地让侍女添了四次饭,紫稀大惊,这美貌世子饭量如此惊人,不禁叹句:“明哲殿下,您可真能吃。”谁知他俏脸一红,竟不好意思下箸了,紫稀突觉这世子真是可爱的紧,长的又俊,不知哪个女人有手段将他收了。后听说他去太子处说与他同行被驳了,紫稀也不以为意,早就知道析齐安延是铁了心要拉上他。
两日后太子率众迎圣驾,场面极为庄严隆重,几千人的仪仗队,虽在皇宫见惯了皇家气派,但还是有些吃不消这种奢华繁琐的阵仗。这是紫稀首次正见传说中的真龙天子,不过远远跟在各家世子之后行跪礼,连个脚丫子也没瞧见。
14
天还没亮透,猎队已整装待发,九五之尊难得起个大早在行宫正殿为皇子王孙们壮行,紫稀也早被冷风吹醒站在队后独自思量,不知工霍有没有混进去,再回神已要上马告行,紫稀反反复复将马鞍马蹄检查两遍才爬上马背,这马不合他心意,灰不溜秋尽是杂色,虽个子高壮却不够漂亮,太子马厩怎会有这种杂色劣驹,不知是谁存心弄来讽他,深吸两口气,这些人他一个得罪不起,仔紫稀告诉自己一定镇定。
“再往前就要分路了,蛋儿千万要小心。”
“谁告诉你的?”
“猎不到东西也不管你的事,别乱跑。”
“说,谁告诉你的?析齐明哲。”
“什么?”
“还有什么,你怎么知道这名儿的?”紫稀压低声音对插队过来的析齐明哲道。
“这,别人查的时候,我不小心听的。”
“哼,不准这么叫,听到没有?”说完提马赶开。
析齐明哲装无辜:“我只私下喊喊。”
风流倜傥,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的蓝紫稀有个小名儿,叫蛋儿(dan-er连读)这是那位教书先生外公听了赵姨娘的话给取的,说是得个贱名儿好养活,便乐颠颠这么叫他,连林霜也觉有理,一口一个蛋儿,蓝紫稀也为此抗争过不下十回,可母亲要他选了,要么叫狗儿,要么叫蛋儿,要么叫狗蛋儿,紫稀咬碎一口贝牙认了命,但他脾气大,除开父亲觉不端庄,祖母听着掉分儿外这名儿也只他两人私下叫叫,连一起混了这么些年的蓝琪都不知道,如今这个见不得人的名号居然从旁人口里吐出来,怎不叫他又惊又气,来去没什么把柄威胁这世子。紫稀从没像此刻这样想将那整日摇头晃脑的外祖父咬两口。
这时析齐明哲又跟上来递个东西给他道:“这是个响炮,有什么事拉了,我立马赶去找你。”
“我怎么就知道你安了好心?”
“……我功夫好。”
紫稀正想白他一眼,却听太子唤他,便将那圆圆的东西揣怀里赶过去:“殿下唤我?”
“林里危险,紫稀可要跟紧些。”
这不是让他死快点么!
“谢殿下挂心。”
赶明儿猎只狐给紫稀可好?“”紫稀怕养不好。“”沐雨林中有种狐,一身火红皮毛,好看得很,运气好碰上就带回去养在殿里给紫稀做伴罢。“”倒是不差,不过紫稀还是喜欢狗多些,太聪明的东西,对付起来伤脑筋。“到剩下他们一队时,前面已没有去路,两个武士开路,太子与蓝紫稀在中间,越往前,树越是遮天蔽日,好在巨木生的地方没有多少扎人勾衣的藤藤蔓蔓,紫稀头回进林,左顾右盼觉得新鲜,明明还是午间,亦如傍晚快下雨一样,有些儿不知真么东西的叫声不时传来,一阵一阵地,跟烧火瞎婆讲的半夜鬼叫似的,很有些怕人。听说这林子里东西多,有人打着过长了角的白虎,据说本要送往宫里献给皇上的,半路却给跑了,皇帝本等着看新鲜,谁知给放了黄腔,一气之下制了那上贡人个欺君之罪杀了头,就再没人逮到过那稀奇物件,不过这已是前朝旧事,是有许多人亲眼见的。
15
虽说从林子里抓出个五条腿的驴子会很威风,但相比起来还是自个儿命要紧,现在紫稀扬着手,努力挥开蜂拥而来的各类虫子,这该死的地方他干嘛要进来。
“野史上记有堂公入鲁番,见人生双翼者一飞冲天去,这鲁番就是现在苍月森林靠南,如果运气好很可能碰见,紫稀何不打起精神来却要发脾气。”
“那有堂公八成是中午酒喝多了眼发昏,要么是坏事干多见鬼了,可与我没关系。”
“大胆,竟对殿下……”
“退下。”析齐安延对紫稀道“紫稀对孤可是有怨?”
“怎敢,只是好生用来读诗乘凉的时候用来翻山越岭很不习惯罢了。”
“孤以为紫稀喜欢冒险。”
紫稀换个话题道:“前面可还过得去?”
“过了这片塘叶树林就好了,那有一大片平原,不骑马太花时间。”
“我们一直这么走?”
“好东西当然要下功夫还要凭运气,堂堂太子可不能打两只兔子回去祭祀。”
一行人出了塘叶树林已是午后,紫稀有心烧只野鸡来吃,被大汉之一瞪了回去,然后接过干粮开始啃。本以为大家赶了大半天路会稍作休息,但太子殿下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便下令继续前行,这平原像人脑袋上秃出的一块头皮,广阔草地上稀稀拉拉长几株叫不上名的树,还没过完草地天已大黑,夜里不好行走,此时进林反而不好,一行人便就地搭个棚子过夜,紫稀骑了一天马,早就疲累不堪,不管其他人躺下便睡,话说那夜蓝紫稀睡得相当安稳,连个梦也无,醒的也迟,正想着自己定力惊人却发现个大问题:换人了。这一队原先十三名武士竟全被替代,太子于一旁擦拭手里的箭,看来这是早安排好的。
紫稀当即心里一惊,这么早就动手!这么看来,十八皇子,二十皇子,原十五皇子和顺王爷的人马很可能已在周围伺机而动了,紫稀捏捏手,这趟浑水他怎么趟进来的?析齐明哲给他的响炮会不会有其他用意?但是,其人也不是像心怀不轨的,何况,他能得什么好处?想来想去,蓝紫稀惟愿工霍已经赶来,千万别让他没命给爹娘养老送终。
一日无事,夜间却下起大雨,此时他们已经穿过草地弃马进林,老林子里本来阴气就重,加上下着雨,紫稀已冻得开始发抖,太子从未受过这种罪,紧皱着眉头却没说什么。那十三个护卫倒没事人一般领着路走,看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赶紧,连他们都没帮析齐安延端太子的架子。那雨是越下越大,紫稀只想有没有山洞之类的避避雨,突然,听到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雨势太大,听见声音反应已晚,这时被推一把闪到一旁,箭划过发髻将发带射落,紫稀心擂鼓一般,虽也练武许多年,但生死之斗却是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