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光年(立冬)上——向随然
向随然  发于:201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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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关系的,”高兴的声音有些低哑,“反正也不缺你们。倒是你家里,没事吧?”

“没事儿,都已经安顿好了。”不知怎的,高兴那关怀的语气让我想到安娜,那些年,会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的人唯有她,可我走了这么久,她却连个短信都没有给我,难道真有那么忙?

“你……”那头顿了一下,“开学会回来吗?”

“回啊,”我有点纳闷,这小孩的问题咋那么奇怪?“开学我就回去。”也许根本就等不到开学。

“哦,婚礼已经结束,我们都回来了,好几天没见着你……怪想你的。”高兴似乎在笑,只是压着嗓子,听起来有点奇怪。只是他说得这么坦然,倒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嗨,我过完年就回去了。你也好好养养,再瘦下去就真是芦柴棒了。”我故作轻松的开着玩笑,想驱散心里涌起的莫名酸楚。

“呀,不带你这样的啊。我这是苗条,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呢!”高兴在笑,声音里添上了一丝光亮。就好像窗外的阳光,灿烂无比。

“那我也得可劲儿减肥了,可不能给您丢份儿啊。”哟,小样,能跟我开玩笑啊,看来心情不错。蔺康在高兴心里,大概是真的过去了。

高兴笑得越发开了,我似乎都能看到他笑弯的双眼和整齐的牙齿,“不跟你说了,我先挂了。”

“行,您忙。”

“等下,”我刚想掐掉电话,却又被他喊住,“冬子,有事记得找我。”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么喊我,听起来还真不太一样了。

“行,”我心里一暖,“我记下了。”

我把电话放进口袋,想了想,还是掏出来,给温睿去了条短信。

——医院很好。谢谢。

他没回复,但我知道他看到了,而且我还能想象得出他看到短信时候的神情。下巴微扬,视线下撇,眼神里带着点傲慢与了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算了,也许只是我自作多情。我抬头看着窗外大片浮云,阳光正奋力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来。我微微眯起眼睛,感受室内春天般的温度,只是,这冬天啥时候才能过去?

我回头帮我爸补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却在药房遇到邵城。这时我才知道,根本不是他大老远跑回来找我,而是他妈生病了。我不停在心底叹息,看吧单立冬,这次丢人丢大发了吧?

“阿姨她……没什么吧?”我站在他面前有点尴尬,问的都是客套而疏离的问题。

“一直都是这样不好不坏。”他说的淡然,但我听在耳里总觉得有那么点无奈。想来也是,邵城父亲早逝,家里都靠他妈撑着。他妈对他的期望太大,所以当年我才会被当成“小强”般轻易踢出了局,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亲情和爱情,责任与梦想,邵城都会把他妈妈放在首位。

我能理解,也能体谅,可我真不能忍受自己就那么一文不值。

“那……我先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跟他并肩走出医院。

“冬子,”他喊住我,“有空吗?一起喝点东西。”

我转头望着他,他看着我笑得温和,跟记忆中依旧不同,曾经的阳光灿烂飞扬桀骜难道真是找不到了吗?刺眼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好。”我点头。

坐下来之后我就无比后悔答应他这个提议。

中央大街的波特曼,那情调那环境,根本就适合热恋中的情侣。我跟他面对面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

我捏着杯子,看着他拿起桌旁的宣传单,轻轻念出,“……当一枚戒指掉进红酒杯,我的幸福,已夺眶而出……”我好像听到他在叹息,“这么久没回来,好像什么都没变……这家餐厅,这首诗,都还在。”

我低着头深呼吸,只去理解他字面的意思,没有开口。

“你说……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

我眉头微蹙,抬起头笑了一下,放松身体靠上椅背,“你问我这么文艺的东西不是为难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高中时候的作文都只能勉强及格。你以为人人都似你出口成章啊。”

他盯着我没有说话,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有什么正在崩塌,我移开视线当作没有看到。

“天快黑了,”他忽然说:“留下来吃饭吧。”

“呃?”我惊讶于他话题的转变,冬天天黑得早,五点都不到,就有天黑迹象,我太久没有回家,真的有点儿不习惯。

“陪我吃顿饭吧。”他说。

“那你妈……”

“他今天在我阿姨家吃饭。回去我也是一个人,方便的话陪我吃顿饭吧。”

我看着他招来侍应,心里隐隐不安。我没有信仰,也不会觉得这是最后的晚餐,但邵城变化太大,那些情绪的流露让我太过莫名,似乎我每次碰见他,看到的都是不同侧面。

那个记忆中熟悉了解的邵城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用,喝了几杯他点的红酒,整个人都开始放松,两人的话题也开始多了起来,我们从小时候的糗事开始说起,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跟他有那么多共同的记忆。

“你还记得吗?”他捏着杯子笑,“你初中的时候你们班有个女孩喜欢我,看你跟我关系不错,就让你给我递情书,哪知你这小子不仅没给我,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那个女孩气的哭了好久……”

“记得!”我笑,“怎么不记得,那个女孩有个什么干哥哥跟你同个年纪的,知道以后还找人堵我,还是你出面摆平的,不然我估计以后的日子都很难混了。”

“你现在终于知道是我帮了你?那时候你倔得要死,宁可被人打得半死也不肯来找我。”

我笑,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我竟然还清晰地记得。甚至于那天晚上放学后有几个人找我,他们打在我哪里……我都记得,可我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藏起那封情书还不肯告诉邵城我被人打。我甚至记得我初中那个女同学的名字与样貌,却怎么也不记得我当时的心情。

我看着邵城,忽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我们走吧。”两扎红酒下去,我已经开始头晕。这种自酿红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后劲还挺足的,香甜的口感让我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

他买过单,我穿上外套刚站起来就止不住一阵眩晕,我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在地,却被他牢牢扶住。

“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狠狠敲了两下脑门,脑袋挺清楚,四肢却有点儿不听使唤。脑袋混沌着,只想睡觉。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波特曼,也不记得后来任何的事情,只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我看到他躺在我身边。

“醒了?”他坐起身跟我打招呼,下巴上青灰的胡渣看起来那么刺眼。

“嗯。”我撑着身体坐起来,睡饱了,精神好了很多,只是……难道我昨晚真的喝醉了?就那些红酒?单立冬啊单立冬,你真是没用。

“你昨天在车上就睡着了,我给你哥打了电话……”他顿了一下,我心里也是一惊,他竟然告诉我哥我跟他在一起?“他说他在医院陪夜,我也不方便送你回家,只好带你回来了……”

“我哥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他似乎有点气息不稳,我奇怪的抬头看他,他盯着我,慢慢移开视线,“因为我告诉他,我要结婚了……”

我脑袋“嗡”得一声,顿时当机了。邵城……他要结婚了?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却又不敢肯定,“是安娜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飘了出来,那么轻也那么重,我混沌的呼吸紧紧压着心脏,一下又一下。

“是。”他轻声说。

“为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立场问出这样的问题,“你真的爱她吗?”

他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小冬,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我愣愣看着他,“不明白什么?”

他忽然转过身捏着我肩膀,那么用力,“我们从来不可能跟爱的人一起生活。夺眶而出的不是幸福,是眼泪!是眼泪你知道吗?!”

我看着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在大量死亡,我无法思考也不能运作,可我却忽然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有个愿望,就是情人节那天可以跟他一起去波特曼吃饭,无论是南岗店还是道里店,去看那首传说中的诗,却体会那浪漫情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跟他是恋人,在热恋在交往。可直到他走我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却不料昨天他带了我去。虽然不是情人节。

我忽然觉得无比讽刺,酸楚刺激着鼻腔,让我紧紧皱眉,视线开始模糊。

下一秒,唇上一凉,却是他吻了上来。

第32章

我应该伸手推开他,可我却只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技术不见得有多好,我不仅没有任何头晕目眩的感觉,甚至脑袋还开始慢慢清晰。我在心里叹息,还是伸手推开了他。

“小冬……”他望着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伤痛。我紧紧捏着垂在身侧的手掌,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会挥拳上去。

“没有爱,又怎么能一起生活?”我抬头看他,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难道生活和婚姻也能成为筹码用来交换什么?若是其他人我根本懒得管。可那个人是安娜,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拉过我一把的安娜。我真的没有办法若无其事不闻不问。“你把安娜当作什么?避风港?挡箭牌?还是你觉得她没有你就不能活?”我忍不住摇头,究竟是谁在自以为是?“我不会让安娜嫁给你的。”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也不伸手。

他沉默得看着我,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我耳边盘旋。

“你不是潇洒得很吗?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你多镇定,我几乎以为你不是邵城!”我分不清那个才是真实的他,前一秒的镇定洒脱,后一秒的情深受伤。他此刻的表情就好像始乱终弃的人是我!

他直直盯着我缓缓点头,“是,我承认那个时候我很镇定也很洒脱,可我都是装的。”他顿了一下,视线飘忽,深深吸了口气,“在安娜面前我能怎样?走过去紧紧抱着你?还是马上跟她摊牌我爱的是你?我后来也想找你,可我真的没有勇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我快速打断他,这个男人简直有病!反反复复,朝三暮四!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回头!

“因为……”他紧紧皱眉,忽然探过身,从我那边的床头柜上抓了一个东西捏在手里,“因为我看到你的消息!”

我一愣,垂下视线才看到他手机捏着的是我的手机。我顿时明白了,接过手机,翻到短信收件箱。

——陌上花开缓缓归。

很简单的一句话,也是我看不懂的一句话。我忽然觉得有点尴尬,面前这个人正在愤怒,而我却完全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似乎知道我看不懂,缓缓开口,“他很想你,但知道你太久没有回家,一定十分想念家里,所以宁可忍受相思之苦,也绝不会催促你回到他身边。”

我心里咯愣一声,奶奶的!都做半文盲不就好了,也就没这么些麻烦了,这个温睿装什么斯文啊!这个邵城出国那么久难道学的是中文吗?

“你爱他吗?你已经爱上他了吗?我以为……

我一直以为……“他哽咽着,我真怕他会哭出来,”你变了,我也变了,你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会站在原地吗?“我打断他,平静的抬头看他。

就算我站在原地又怎么样?你走得太远,已经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起床穿衣,身后一片静默。“我走了,”我迈出房门,想了想还是转身跟他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安娜跟你结婚的。”

我坐在公车上死死捏着手机。

——陌生花开缓缓归。

怎么会不能跟爱的人一起生活?路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既然选了,就不能后悔。可我难过的是,原来没有什么会是一生一世的,邵城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永远记得他,哼,我在心里苦笑,永远?少不更事才会使用的词汇。

我转头望着公车外头摇摆而去的街景,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恐惧。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正碰到我哥推门出来,我赶紧走上前,递上手里的袋子,“我买了早饭,吃一点吧。”

我哥接过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舔了舔唇,也坐了过去。心里“咚咚”得跟打着小鼓一样。

“你吃过了?”

“嗯,”我点头,“爸怎么样?”

“挺好的,还睡着呢,医生说后天就能做手术了。”

“嗯。”我松了半口气,还有一半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自首”,犹豫了好大一会还是自己先开了口,“我昨天在医院遇到邵城,就一起吃饭了……”

“他跟我说了,”我哥淡然得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气温是零下七度”,“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叙叙旧也是应该的。”

“哥……”我迟疑得开口,心里惊讶得一塌糊涂。当年的事情揭发以后,我哥没少嫌弃我,但他还是竭力让我上了大学,这一点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你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

我很茫然,也很纳闷,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说点什么。只是忽然明白,我跟家人的间隙大概是怎么也弥补不了了。

“冬子,”我哥又开了口,还有那么点语重心长的味道,我赶紧坐正了竖起耳朵听,“我跟你差得年岁多,小时候也没好好照顾你……我们兄弟似乎挺生分的……”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下面的话该不该讲,但我已经做如针毡了,小时候的那种“嫉妒”清晰的浮上心头。我曾经十分嫉妒有哥哥的同学,上下学能一起走,帮着辅导功课,闯祸有人担待……可我没有,完全没有。我这个哥哥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会嫌我麻烦不带我玩,甚至不肯与我一起上学放学,我真觉得自己像是过期商品般乏人问津,直到有天我哥带了邵城回家……

那些细碎的景象慢慢回来,流水般在眼前浮现,一波接着一波……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茫然之际却听到我哥接着说:“但你得记着,我永远都是你哥。”

我一怔,转过头看他,我哥却闷头苦吃,但我清楚的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住了几天的医院,那小小的单人床躺得我腰酸背痛,但好在我爸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好。我现在才明白有钱的好处,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医生的态度,护士的护理,病房的条件,甚至是吃的药用的医疗器具也能选最好的。有空的时候我比较喜欢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会呆。这层病房属于VIP级别,住的不是有钱人就是退休老干部,所以十分清静。这条件,除了没有温泉,简直就是疗养院的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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