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第一、二卷)+番外——南栖
南栖  发于:2012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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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觉笑盈盈负手站着看那两人扭打,头也不回,顺口回答,“齐鹏今年满了十六,从国子监出师后就一直自请上前

线建功,他有这个愿望是好事,只是他们齐家四代马革裹尸,如今就剩他这一支独苗,齐家太夫人不舍得啊。他好生

闹了一阵子,最后齐太夫人妥协,答应放他出征,不过条件是要他先成婚,留下子嗣。”

“呵呵呵……”我笑,难怪什么强扭的不甜,不甜也得扭呢。

“这件事情,朕也是站在齐太夫人这边的。”

“皇上说的是,”我小声点头,“齐家世代忠良,总要给他们留后。”

说完我同情的看看那边出水活鱼一般挣个不休的齐小公爷,唉,大家都没错,就……委屈你了。

“陛下,”周子贺忍耐半天,迟疑道,“那两位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就这么在大街上打闹,不太好吧?”

的确,现在看猴戏的人已经挤得这条路水泄不通了。看那叽叽喳喳的样子,估计不用到明天,京城就会人人皆知齐小

公爷逃婚逛青楼,和左丞公子争风吃醋相互斗殴,再当街被痛心疾首的定襄王爷逮住,就地教训的细节……

从此又多了好大一桩名人逸事。

“哦,是不太好……”

景元觉悠闲的说,分明就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定襄王像提小鸡一样把齐小公爷提了过来,让他发落。

有趣的是齐小公爷,他本来在定襄王手中拼命挣扎,忽然一眼看见边上站的景元觉,立马气焰全消。身高顿时就短了

一节,眼不敢抬话不敢答,低头蔫瓜一般站着,还有意无意的,往定襄王身后缩。

“怎么办?”

定襄王松手放下齐小公爷,问景元觉。

景元觉对着齐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见一处皱褶,就撇一下嘴,看见一处灰迹,就敲一下扇子,然后他纸扇一展

,刷刷潇洒的扇起风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齐小公爷,青楼可还好玩?”

齐小公爷闻声,就地一抖。

看来他对景元觉的本性有所认识。

“卖你们两家个面子,逃婚的事,咱们以后再算。不过今天……”景元觉掰着指头娓娓道来,“私取宝刀,打架斗殴

,惊马伤民,扰乱交通,你自己也知道规矩,先去京兆衙门,领顿板子吧。”

“……是。”齐小公爷认的很老实。

“好,带走吧。”景元觉挥挥手。

后面赶车的蒙恒得了令,唤两名青麟卫上前,恭恭敬敬收缴了齐鹏的兵器,羁押他上马。

收缴的偃月无锋,则由专人护送回忠国公府。

“哎,那个,”吩咐完毕,景元觉忽然又想起来,在四下里找了一圈目标,“哦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包子脸姜大公子由侍从架着,在一旁被冷落许久,早以为没他什么事,现在突然被人提起,一脸茫然不解的看着我们

“说我?”

景元觉点头,折扇扇啊扇,笑得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比姜大公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对,说的就是你,姜公

子,劳驾你移驾,去一下京兆衙门?”

“我……关你什么事?”

姜博问完,有几分狐疑,又追了一句确认,“你到底谁啊?”

……我慨叹,总算他找着整个情况的重点。

景元觉却不回答,看着这位不怕死的主,长身玉立,袖子轻挥,折扇抬起,潇洒的掩在唇边——大概是想笑,所以要

拼命遮住。

定襄王手下的青麟卫已经得令要过来要架走姜博,姜博还执着的瞪着他。

“呵……”

景元觉信步走开给青麟卫让路,姜博的眼神却随着他一路狐疑的游移,牢牢盯住,死死不放。最后无法,景元觉又踱

回来,对着依旧试图从瞪眼中解惑的姜大公子,他“啪”的一声合起扇子,双手一摊,垂头长叹,“唉……觉已知道

你——你尤——不知觉——”

我闷咳一声,嘴角乱抽。

姜博愣了半晌,张口道:“什么什么的?”

“大胆!”

周子贺再也看不下去,疾步上前捂住这位左丞公子的嘴,铁青着脸,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姜大公子闻言,一张新鲜包

子肿脸,瞬间呈现出包子隔夜馊掉的青灰色,双腿一软,“啪”的跪下来开始嚎:

“草民有罪!草民无知!草民罪该……”

“行了行了!”

景元觉折扇一挥,不耐的打断这位唱做俱佳的活宝:“去吧,跟他们去。”

我一边捂着肚子,看他赶虫子般挥手,让人上前赶快把包子脸带走。

场面上清空了些,景元觉回头来吩咐周子贺:“子贺去京兆衙门跟着看看,看完了处置,上姜家说一声,也省得以后

朕和姜大人不好交代。”

“是。”

周子贺领命而拜,又小声道,“陛下,老鸨及那两位姑娘,臣请带去作个见证。”

“人证物证你自取便是,明日将经过上奏。”

“遵旨。”

两人低声说完,周子贺命人羁了老鸨绿珠云仙和颐春楼两名小厮,以及赶车的把式,他和定襄王交待几句,定下计较

,准备动身。

打点完毕,青麟卫替周子贺牵过马,人多不可行大礼,周子贺对景元觉拜了两拜,又对我作了一揖,小声道:“陛下

,苏大人,子贺先行一步。”

景元觉允首。

我跳了两跳,上前说:“周大人公事要紧,以后再聚。”

“好。”青麟卫扶正马身,周子贺翻身上马。

正等候定襄王过来,景元觉突然拍我一下,“你怎么回事?”

“啊?”

他目光顺着向下,“脚。”

“嗯?噢,是刚才……”踢马腿时踢崴了。

想起来就脸红,眼看定襄王和蒙恒这两个练家子都在往这边过来,更觉得丢脸,于是我敷衍道:“就……崴了一下,

呵呵。”

结果还是被定襄王听到了,他过来牵马,顺口就问了句:“苏大人怎么着,把脚崴了?”

我好不尴尬,硬着头皮向这位小声嗫嚅,“哈哈,其实是刚才……”

“啊!”

周子贺在马上,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指着我大声道:“——刚才从楼上跳下来,你拐伤了脚?”

就着其他人询问的目光,他忙不迭的解释:“方才千钧一发,苏大人救人心切,竟然从二楼飞身跳下来,差点吓死我

!”

我愣了一愣,继而干笑,“呵呵,没事没事……”

……不是我要骗人,是你们自己,要被周子贺误导而已。

结束小小愧疚,我奸笑着转头,却看见景元觉、景元胜、蒙恒三人自觉抬首,在扫量二楼的高度。

笑容登时僵住。

这,都什么思想啊?

忍无可忍,我大喝一声:“不是那边!”

这眼睛都是怎么长的,凭什么都往颐春阁上看!

“唔……”

这是景元觉在作了然状。

“噢噢。”

这是定襄王在颔首。

“哦,抱歉!”

这是蒙恒在悔过。

周子贺在马上,无言。

我长叹一声,凄凉的环顾四周,群众们无不一脸兴奋,指指戳戳。也难怪啊,明天茶余饭后,他们聊完齐小公爷的风

流趣事,姜大公子的花丛过往……

又多了一桩苏学士跳青楼的轶闻!

34.君子已矣

我情绪灰暗的送走周子贺、定襄王、齐小公爷等去京兆衙门的一行人,在男女老少热切的目光中被景元觉拽上那辆轻

便马车。

景元觉在对面一路偷笑,我郁郁不语。

结果他笑得越发正大光明,折扇扇啊扇,狭长的眼睛来来回回在我脸上打转。

“都怪周子贺那一嗓子,让好端端的义举变了味,不妥不妥,”故作姿态的忖度,他眯着眼睛笑,“要不,朕明天替

你发榜,以正视听?”

说的那叫一个好听……

第一个往妓院楼上看的人,就是他!

景元觉又一阵笑,看我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终于放弃招惹,从车厢暗格里掏出一团不知什么东西,扔给我:“好了,

把衣服换换。”

展开看了,是一件样式普通的长袍,和他身上穿着那件差不多。

“在这?”

“嗯。”

我左右看看,车厢坐了两人虽然不挤,但也不宽敞。

“换哪,”景元觉催促,“出了宫,没那多么多讲究。”

我心里骂,这当皇帝的人想的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啊,脱衣服的人是我,他还要讲究。

骂完,我一边脱衣服一边问:“这是去哪啊?”

刚开始我以为他好心送我回家,后来看看方向不对,现在又要换衣服,我该不是一个不巧,被这好微服的皇帝,抓上

某次前途未卜的旅行了吧。

“怎么,”他斜睨我一眼,“怕把你卖了?”

我心里翻一个白眼,嘴上还是说:“陛下别开臣玩笑了,又不值钱。”

“好吧,好吧,”他觉得无趣,掩口打了个哈欠,“去护国寺。”

护国寺,即城东平山禅寺,京城三大寺之一,没去过,听过。

我正要接着问去护国寺干嘛,景元觉抓过我换下来的蟒袍,几下一叠,折巴成一个小包状,往铺着棉垫的车板上一扔

“到了你就知道,现在朕要睡会。”

然后他把我的紫青官袍包袱当作枕头,舒服的躺下,闭上眼睛,蜷成一团。

“皇上,你没睡好啊?”我疑惑的问。

“嗯?不是……昨天没怎么睡……”

他含糊说道,一会就进入梦乡。

这么着,我坐在不怎么宽松的车厢里,身边横陈着老大一个人。马车颠来颠去,我也摇来晃去,偏偏躺着这人是九五

之尊,为了不碰到他,我只能缩在一角,像个壁虎似的扒着车棱保持不动,紧张兮兮,就怕一个不好,弄醒人家的龙

梦。

百无聊赖间,就盯上了车板上躺的人。

所谓天子圣颜,平时不敢看,那叫逾矩。看,也是带着恭敬的眼神,低低仰视,彼时其人高高在上,姿容虽美,角度

不对,鼻孔照样大于眼白。

再想想最近一个月,除了早朝,好像就没见打过照面。

现在可倒好了,他自己呼呼睡了,我爱瞅不瞅,可谓堂而皇之,十分坦然。

机不可失。

于是,我气定神闲的,以专业画家的眼光,开始上下端详,仔细研究。

嗯,身材,八头身,四肢匀称修长,骨架结构合理,可为上品。

皮肤,蜜色莹润,光滑细腻,保养恰到好处,亦上品。

肌肉,纠结有力,精富弹性,动静张弛有度,人中之上上品。

手,骨节分明,十指纤长,依稀有几个细茧,上品。

肩颈,平若刀削,宽窄相宜,上品也。

脸,脸嘛,呵呵……

我开始冷笑,想起上次和拾翠的对话我就心生愤恨,什么啊,不就是比我眼睛细长点,鼻梁挺拔点,嘴唇单薄点?别

看现你在正是好光景,这副样子最多保持十年吧,有周肃夫的遗传,再保养好点,最多十五年吧,然后嘛,年轻时长

得再俊,还不是得跟其它老头一样皱巴巴的?

老天是公平的。

最多,我本着记录美好之物的敬业精神,在你盛极而衰之前替你画张万金之作,永久保存一下,呵呵呵……

暗自腹诽完了,我开心的撩开窗帘看看,已经出了城门,满眼是大片平整的休耕农田,阡陌纵横,星星点点的农房草

垛散布其中,疏阔之间,东首那一道不高不低的千佛山,遥遥在望。

行了一会,上山树木夹道,遮荫蔽日。

真正无景可看,我又回来盯着睡得正香的人发呆。

瞧瞧,倦得睫毛下都有了两团阴影,却一脸平时难得一见的正容,还时而眉头轻蹙,时而旋又放松。

醒时嬉笑,睡着了反而凝重,真正的表里不一。

虚伪。

正想着,沉睡中的人略动了动,嘴角几不可察的撇了撇,眉头再次蹙起。

我叹口气,这就叫做‘殚,精,竭,虑’啊。

梦里都不安生。

平时见着都是生龙活虎,刚才人前也精神奕奕,还真有这种时候。人嘛,又不是金刚,前后布置,上下监察,不累才

怪……再说了,对手是庞大的周氏一党,狐狸一只,就是萧何张良诸葛孔明再世,恐怕也得花上许多力气,谁叫你逞

强……

正幸灾乐祸间,车停了。

我小心迈过景元觉,伸出头去,看见前面一条青石小道几乎是垂直往上,通往护国寺的后山门。

蒙恒下马过来正要说话,我一时同情心作祟,轻声嘘道:“蒙中将,皇上还睡着,再等会吧?”

不料蒙恒听了却立刻皱眉,上前就掀帘子。

帘子掀开了,景元觉正好钻出来。

“走吧。”他越过我,一步跳下车,精神十足。

景元觉在前面健步如飞,后面我拄着蒙恒在滑腻的青石阶上艰难一跳一跳,肚子里把他家祖宗,该问候的都问候了个

遍。

“苏大人,”蒙恒忍了半天,眼看景元觉身影如豆,几步一闪独自迈进了庙门,终于忍无可忍。“苏大人恕罪,不如

蒙恒带苏大人上去吧?”

“麻烦了。”

我不想蒙恒这个贴身侍卫难做,很老实的抓住他。

“得罪。”

蒙恒说完这两个字,架住我的胳膊加劲,身子一提就平地跃起,风驰电掣,几十级的陡峭山阶,两个起落就上了高处

“哈……”我头晕目眩,喘了两下才站稳,再回头看看片刻之前站的地方,自叹弗如。

我敬仰的看着他,“中将真是来去如风。”

蒙恒高手风范,平平一句“哪里”,半掺半提着我就往里走。

进门是一间僻静的小禅院,院里沿墙种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秃树,地上落叶积厚,只东首井台,在两棵桂树下扫了落

叶,还算干净。

禅房却是别致。

厅阁敞开着,看得见里面窗明几净的摆设,几件深色的桌椅,均是一尘不染。外间一条重檐走廊,木台底面,悬于地

基半丈之上。说是用来行走,不若说这走廊是专为聊坐观景而用。那板台上铺了两个大小适意的软垫,景元觉正占了

其中一个,和对面粗布黄衫的瘦削老僧说着话,两人左右平首而坐,并不拘于礼数。

我们两人进来,那老僧转头过来一望。

慈眉善目,白须飘飘,嘴角带着暖意微微的扬起,一看就是得道高僧。

旁边蒙恒松了扶我的手,恭敬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磕头。

“徒儿见过师父。”

老僧点头而笑,声音慢而清晰,“知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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