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未定/正剧
关键字:谢霖 容含之 上官岚扬
爱上了又如何?有些人注定留不住。
01.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
──蒋捷《一剪梅》
端北王谢霖,原端北王谢子敬的长子,自十四岁起便远走边塞,成为驻军首领,连新帝章帝即位时都不允许回宫,而
今,因为章帝封后大典召回,终于回到了阔别八年之久的雁都。
封后大典是惯常的人声鼎沸,久已习惯边塞冷肃生活的谢霖颇有些头痛地应付前来搭讪的人,本来是厌弃之极的,但
表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微笑的模样,实在累得慌,但不经意间却撞上了一双清凌凌而又饶有兴味的眼。回望过去,那人
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清秀男子,眉眼俊秀干净,见着谢霖探询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一笑、轻轻颔首以示回应。谢霖正欲
上前攀谈,奈何又有人不识相地挡在了面前,等摆脱后再看向那个方向时,那个男子已然消失不见。谢霖遗憾地叹息
了一声,却终究是没有再费力找寻那人的踪迹。
谁知第二日大清早,王府的仆役便汇报说清远侯容含之来访。
即使是身处边塞,谢霖依旧是听过这个清远侯的名号的。
“风姿绝世,纵情恣肆”,“平宁三公子”之一的容含之的大名在军队里也是几乎尽人皆知,可谢霖却对此人无甚兴
趣,总觉得这是个不学无术、附庸风雅的纨!子弟。相比于他,谢霖更在意另一个人──荥阳侯上官岚扬,传说中他
是“品貌高卓,练达沉稳”,更有世家公子的优雅与高贵,所以面对容含之的来访,谢霖只推说自己舟车劳顿、身体
不适,连面也未见便遣人将他礼貌地送了出去。
而上官岚扬果真没有让谢霖失望。那样一个温和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风流气度,见面末了时他却莫名说了
句:“清远侯来过了吗?”
谢霖一怔:“荥阳侯如何得知?”
“这种香气,只有含之的身上才有,难得他会主动来拜访个人。”上官岚扬笑意满满,却似有着淡淡的嘲弄,“含之
一向不喜欢亲近陌生人。”
含之,含之,这两个字从上官岚扬口中淡淡吐出,谢霖竟感到几丝不快,仿佛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遭人亵渎了般,陌生
的焦躁情绪溢满心头。
上官岚扬亦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此情景,立马起身告辞而去,大袖轻舞,轮画出半抹微光。
“果真是‘三公子’之一哪。”谢霖暗叹了一句,突然萌生了清远侯府一访的冲动。可是此时章帝谢君曜恰巧宣他进
宫,这个想法只好作罢。
02.
清远侯府里,容含之优哉游哉地斜倚在塌上,嘴角噙着若有所思的笑意看定上官岚扬:“岚扬,来看我笑话么?”讥
诮的语声,配上那人若无其事的笑容,显而易见的怪异。
“含之。”上官岚扬略略气恼,“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
容含之挑眉一笑,忽地伸手勾住上官岚扬的脖子,近得鼻尖相触,轻柔的吐息落在上官岚扬的唇上颊侧:“那你是怎
样的人?”
容含之的肤质光滑如白瓷,眼眸清亮,睫毛长而卷,五官尤为精致秀气,乍看之下往往有姣好如女子的错觉,但眉目
间的英气却不容错认。上官岚扬一惊之下竟有些恍惚,知道鼻端飘来一阵浅淡如兰草的清香时,他才省得现下的状况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那双哀伤而淡静的眸子,羞怒之中便一把推开了容含之,使得他重重跌回了塌上。
容含之只是不在意地笑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轻嘲道:“想到了毓南王吗?”
上官岚扬立起身来整了整衣饰,对这个问题不加理会。
容含之转了转眼眸,立刻换上了副可怜的模样:“岚扬,我们好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你竟忍心冷落我?”
“含之,你……”上官岚扬欲言又止,眼中浮出容含之极为熟悉的那种又无奈又气恼的表情。
在他面前,含之更象一个喜欢无理取闹的孩子,总是任性地提出一些要求,偏偏那表情永远带着三四分戏谑,让人看
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算了,我乏了。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带上门,我在这儿睡一会儿。”说完径自侧过身,置上官岚扬于不顾。
上官岚扬无法,悻悻然地站了一阵,见那人完全没有再理自己的样子,也就只犹疑了片刻,吩咐下人拿来锦被,替他
掖好被子后就悄悄走了出去。
关门的声音传来后,容含之无声地笑了起来,手指捏紧被角,颊边有一滴泪倏忽隐于软枕之中。
03.
“端北王近来可好?”章帝谢君曜含笑问道,仿佛是几日未见的至亲好友突然来访时才用的亲昵语气,“边城可磨折
了你的欲念?”
谢霖冷冷一笑,盯着对方那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不作声。
谢君曜从来都疑心自己有反叛他的念头,却不知这想法有多么可笑。自己要的,是自由,是公义,这哪是这个表面肃
穆实则龌龊的皇宫给得起的。这个森严的大殿不过是一个外表光鲜的修罗地狱,断了多少人年少的梦想,又改变了多
少人内心的纯澈?自己决计是,不会跳入其中的啊!
见谢霖不说话,谢君曜也不生气,谁叫自己当年即位时为了笼络他的心下旨免除了这人跪拜及行礼的琐务,让他安心
戍边。如今看来,真个是自找罪受。
“端北王亦已二十有二,可曾觅得佳偶?”
“不曾。”谢霖轻声,“臣未找到心中所想之人。”
边塞荒漠万里,只有热血男儿血染黄沙,心中满是金戈铁马,谈何儿女情长?
“哦?不知你心中认定的女子该是何种模样?”
何种模样?谢霖也是一愣,自己似乎从未想过成家立室,戍守在外,一不注意便是马革裹尸,怎能让妻儿苦苦守侯?
但见着谢君曜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神情,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略通书画即可。”
“我当是何种女子?”谢君曜展眉一笑,“如此,朕便为你指一门亲吧。荥阳侯上官岚扬的妹妹上官莺云才色俱佳,
与你可谓英雄美人。”
谢霖自是知晓关于上官氏女子祸国的传言的,历来和上官家女子成亲的皇子及其后裔无一不是宣告了终生无法称帝的
命运。这个章帝,果然还是要将自己逼上绝路才甘心。不过,也罢了。
谢霖躬身一礼,朗声:“但凭皇上吩咐。”
毕竟是上官岚扬的妹妹,自是不会缺乏大家闺秀的柔美幽邃,和此等女子缔结良缘,未始不好。反正自己是无意于那
个皇位的,不如趁此机会让章帝放心。
谢君曜微微一笑,立时起草了一份诏书,翌日便向朝臣宣读了。
不过早朝上,还是有两人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一是上官岚扬,即使掩饰良好,但略微扬起的眉峰还是泄露了他
的惊诧;另一人是容含之,他倒是毫无顾忌地攒起了眉头,一脸深思,难得的是他没有如以往那般侃侃而谈,而是沈
没地站在上官岚扬身后,低额垂首。当事人谢霖却没个影儿,谢君曜解释说那人回府准备去了,不强求他上朝,毕竟
他是自己劳苦功高的家族兄长。
04.
“岚扬,皇上此举是想绝了个后患吧?可我认为,那端北王断无争夺天下的野心,皇上完全是多此一举,只是可惜了
你的妹妹,无辜成了这场闹剧的牺牲品。”在回府的路上,容含之心情大好地评论道。
“不要妄言。”上官岚扬神色不变,“我们做臣子的,怎能妄议皇上的行为?”
“好,我不说,岚扬你真是个冥顽的家伙。”说完嗤嗤地笑了起来,全然不理会对方渐渐黑下去的脸色。
“含之!”忍无可忍时,上官岚扬终于唤了一声,容含之这才收敛了笑意,但依然表情愉悦地看着他。
每次看到这样纯真的表情,上官岚扬就没了办法。虽然明知这不过是这个狡黠的男子惯用的伎俩,但不知怎么的,自
己完全没有能力忍下心来责备他一丝一毫,哪怕他做的事再不合常理、再匪夷所思,自己也一样能听之任之。
自己的一世英明,早晚得毁在这个朋友身上!上官岚扬不无怨愤地想,
但下一瞬间,这唯一的忿忿也消失无踪了。容含之放大版的笑脸凑到了呼吸之间,打断了他的思绪。上官岚扬无奈地
偏过头,轻斥道:“含之,你要吓死我么?”
“我很吓人么?”容含之也歪着头,正经八百地思索了一阵,才肯定地说,“绝对不是。街头巷尾的说书人都说我是
风姿绝世、倜傥风流、英俊不凡、俊朗飘逸……”边说还边扳起手指数了起来。
“好了,我可只听说过‘风姿绝世’这一条。”上官岚扬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说,到哪儿可以找到一个人像你一
样的自夸呢?”
“这哪里是自夸,这是事实!”容含之振振有辞,大有你不附和我的话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同时用挑衅的目光盯住
对方。
上官岚扬撇撇嘴,敷衍道:“好,就算是事实好了。”
“你脸上明明写着‘我不赞同’四个字,还想蒙混过关?”容含之不依不饶,指着上官岚扬的鼻子怒道,“以为我是
傻子啊?”
“别闹了,再闹下去估计明天茶肆酒家里的说书人就要讲‘清远侯街头扮无赖’了。”上官岚扬使劲绷住笑,一脸正
气。
“不会吧?”容含之左右看了看,果然有不少人正好奇地盯着这里。于是心虚地摸摸鼻子,讪笑道,“天哪,我的形
象啊。”连连哀叹了三遍才消停,接着迅速地低头穿过人流回到自己家中。
可惜事情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翌日各个说书人都像串通好了似的,全部都在讲“清远侯街头扮无赖,荥阳侯隔岸观
烛火”,容含之听着手下的汇报,直感到“飕飕”的凉意窜上后背,果然当个“公子”就是麻烦啊,一举一动都有人
关注。但随即又愤愤不平了:“凭什么我就是撒泼的,而岚扬那家伙却被说成个置身事外的样子,这些说书人哪,啧
啧……”
而此时一个酒家里,一个面容平静的男子仰首饮尽了杯中的酒,然后掷了酒杯,留下酒钱后就径直起身离去。他的身
后,那个说书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吼着。
“我倒真要会会这个清远侯了。”谢霖暗想。
05.
“端北王,请。”清远侯的仆人见着谢霖的名刺后怔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家主子不久前才在端北王府那儿碰了钉
子,今日那人却找上了门来,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可不敢怠慢,无比虔诚地领着谢霖向容含之休憩的园子走去。
一路上多是简单的假山翠树,可绕过一大圈之后,满目竟充盈着似锦繁花,灿亮的流光宛然流转,华丽得让人眩目。
而花丛中、树阴后有一男子蜷曲在临时安置的塌上,看不清面目,单从身形来看,确是纤细了些。
“是谁?”容含之问道,声线慵懒。
“谢霖。”谢霖抢在仆人通报之前笑着回答道。
“端北王?”容含之沉吟,“不见不见,前几天我拜访你你不见,今天又大摇大摆地来我府里,示威么?还有,你们
怎么就擅自放人进来了呢?”
仆役悚然:“主子,那毕竟是王爷,我们有几个胆敢拦啊。”
“算了,先下去吧。”容含之摆摆手,缓缓从塌上移向谢霖的位置。
刚一移出阴影处,谢霖便失声叫道:“是你?!”
“咦?端北王认识在下?”容含之疑惑。
“封后大典时不是有过一面之缘吗?”谢霖快步上前,扣住容含之的手腕,低声,“早知是你,那天我就不该拒绝见
面的。”
容含之轻轻笑出了声,清秀的脸庞上满是嘲讽:“端北王真是爱开玩笑,我一介书生,实在不值得王爷挂心。”又瞟
了眼被扣住的手腕,“王爷此举,会不会不妥?”
谢霖惊觉,自己因为莫名的情绪做出了这个动作,对两个初识的人来说,真是过于亲密了。忙松开手,歉然一笑。
容含之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越过了他,看向了他的身后。谢霖顺着他的视线追溯过去,也是一怔。
上官岚扬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淡淡向端北王行了个礼,然后转开眼,对着那个仅穿着单薄中衣的男子嗔怪道:“已
是初秋了,你就这样来吹风,真又想染上风寒么?”说完,褪下身上的狐裘披风给容含之披上,细心地帮他系好带子
。
容含之紧了紧披风,粲然一笑:“岚扬会来的嘛。”
上官岚扬宠溺地拍了拍容含之的头,如愿地看见容含之眸光秾丽的开心笑颜,也不由得绽开一丝微笑。
这场景仿佛印证了谢霖来到雁都后才听到的传言,带着些妖冶的味道:
清远侯容含之,容貌略显阴柔,与三年前突然失踪的舞阳侯谢旻有异曲同工之妙,章帝眷宠甚隆,而其人尤与荥阳侯
交好。他的“平宁三公子”之位,凭的究竟是他的手腕,亦或是和那两人间的特殊关系?多是以色取宠吧。
所以雁都的贵族子弟虽表面上对容含之恭谨,暗地里却是鄙薄的。他养的门客,也多是江湖子弟,贵族者寥寥。雁都
中的歌女舞伎却对他情有独钟,尝言“容郎美玉琅眉堇擅嬲撸渌啦幌?rdquo;,因此清远侯在风尘女子间亦被称
为“玉郎”。纨!子弟有时也在茶余饭后或酒酣耳热之际戏称他为“粉面玉郎”,容含之得闻此事,只是一笑置之,
可他门下的人,骨子里还是不服气的,就三两下打发了那些纨!子弟,终于让这个称呼少了下去。
但在容含之和上官岚扬一起出现在市肆之中时,人们还是会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
琴瑟和谐啊。
“端北王?”上官低声唤回谢霖的神智,“怎么了?”
谢霖深深看了容含之一眼,又瞥过上官岚扬温文的笑脸,喟叹道,“难不成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容含之凑上前来,果真有缕兰草的香味窜入谢霖的鼻尖,清淡而好闻,“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真,什
么是假?假亦是真,真亦是假罢了。”
谢霖默不作声。上官岚扬拉过容含之的手,把他拽至身侧。容含之也不挣脱,乖顺地侧立在旁,笑意盎然。
谢霖怔怔地注视着两人紧握的手,喉间竟泛起不知名的酸涩,不明所以:“如此,我便不叨扰了。”他转身,想要离
去。
此时,容含之清越的嗓音又扬了起来:“端北王,明日可否一同游湖?辰时至午时,悠然湖畔忘忧亭,敬待君来。”
谢霖的脚步一顿,扭头对上容含之那浅墨色的瞳人,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干净,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