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西山山顶!”三长老立刻反应过来。
“西山的悬崖……山顶脚下是轩辕的洪城,也许,那里会有线索。”轩辕无极转身,朝身后做了个手势,即将走出门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倾窈没那么容易死,我信他!”
149.落难
倾窈意识开始清醒一点的时候,他动了动眼睛,却还是模模糊糊地睁不开,只是腥辣的感觉好了很多,不再火辣辣地痛,眼前模糊一片的猩红色,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东西都是一贯的猩红色,模糊,所以一切都只有一个大概的影子,看不真切。听着耳边潺潺流着的溪流声,倾窈默然,大概悬崖总是和小溪分不开的么?
动了动身子,背部一下就被拳头大小且不规整的石头硌得很痛,但这人从来就不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因此这点痛还是能忍着的,沐倾窈忍着身下一阵一阵的痛意爬起来,尖锐的石头撕破了料子上好的白色锦袍,袍子也被染得白一块儿黑一块儿,然而尖利的石子将他身上的衣袍划破得一条条,一条条地挂在他的身上,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却被一阵后背传来的烈火一般灼烧的痛楚弄得嗤了牙。
靠,比老子受了内伤还痛!倾窈好不容易爬起来,全身又沾满灰尘似的,眼前又从猩红色的一片变为灰蒙蒙的一片,却还是看不真切眼前的一切,但是身上传来的感觉却不会错,骨头肯定碎了好几块,还好他被沐承宇推下悬崖的一刻拼死护住了丹田最底部的一丝真气,所以现在还能微微地运气起来。
倾窈侧耳倾听,身边并没有别的生物的气息,也即是说,不知道是太不幸还是走狗屎运,他现在既没有要杀他的仇人,当然也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倾窈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抹苦笑,却换来“嘶”一声呼痛,抬手,有些微颤地摸上自己右边的脸颊,竟摸到温热粘稠的一片,倾窈呆了一呆,继而苦笑,竟然,划破了这张绝美的脸,罢……也算是偿还了沐承宇的毁容之痛。
不但毁了容,还内力尽失,虽然留下了丹田的最后一丝惊天诀的内力,倾窈除了能够微微地提起一点气以外,不能使出一招一式,手脚,动一动都会剧痛起来。
深吸口气,却换来胸口一记重锤似的撞击的闷痛,倾窈摸索着,试着往前,一瘸一瘸地缓慢地走,往听见溪流的地方走,第一次被大石绊倒在地,当即就将手腕戳得流出了温热的液体,直到第二次,第三次,强忍着胸口的闷痛和全身骨头碎裂的非人之痛,他才颤颤巍巍的走出了一小片地域……
而倾窈直到走出了西山脚下也没发现,就在自己的不远处,躺着的一具,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尸体。而地上满目的鲜血和撕碎的锦衣残部,证明了此地前一刻的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他要不停地走,不要不停地走,这里,似乎是闹市……
“哪里来的臭乞丐,滚滚滚——别挡了老子做生意!!”眼前灰茫茫一片,他只能大概看见一个胖胖的轮廓厌恶地对他挥手,继而被一个人凶狠地撞开,他全身无力地,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他睁着一双灰蒙蒙的眸子,这双眸子再也没了以前那么灵动的样子,只有灰色的一片,仿佛被一层东西不真切地蒙着,蒙住了原本灵动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干涸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然后顺着香味找来,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一粒食,喝过一滴水……
啊,好痛。有一双脚重重地踩在他的手上,还恶意地碾了碾,似乎不过瘾,重重的一脚踢在了他的腰间,他顿时好似听见了腰上的骨头碎裂的声音,痛……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痛楚,他从来都是享尽众人的疼爱,他从来都是受尽众人的羡慕又嫉妒的态度,可是……他是谁?
对了,他是谁?他为何受尽众人的疼爱,又为何受尽人们羡慕又嫉妒的对待?为何……他是谁?自己是谁?我是谁?张了张嘴,除了能发出“啊”的单音,干哑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脸上的伤,也好痛。
“哼,该死的臭乞丐,就你也配吃本爷店里的小吃!滚!”一声粗鲁的骂声,又是一脚踢在他另一边的腰眼,他被一脚踢得滚在了一边,真的是滚,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他才不是臭乞丐,他不是!他想要反驳,可是却不知从何处反驳,他双手撑起来,瘫软无力地倒下,又撑起来,又倒下,一遍一遍,重复又重复,直到最后一次,他勉强能撑着自己的双手爬起来,不能低头,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即使是死,也不能低头……
他是……啊,对了,他是沐轻摇,他是电子企业的太子爷沐轻摇,他是电子行业下一代的帝王沐轻摇,他被沐源清陷害,父母被暗杀,而自己,也被……也被……被什么,啊,想不起来……
可是这里,是哪里?忘了,他真的忘了,丹田内的气息一路灼热,直升上丹田之上,烧了一路……他真的忘记了。不行,他要记得自己的是沐轻摇,我是沐轻摇,不能忘记……
“哟呵,臭乞丐挺有骨气!”那声音不屑地笑,继而他看见自己眼前闪过一个胖胖的轮廓,然后听见“啪”地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肚子适时地咕咕叫起来,胖胖的轮廓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得意地大笑,“怎么样小乞丐,你不是想吃东西么?你不是饿了么?在本爷面前跪下,捡起地上的东西,地上的食物就是你的了,怎么样?哈哈哈……”
下跪……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当他是沐轻摇的时候,他是父母疼爱的儿子,更是沐氏企业人人称羡的太子,他何时做过这么……有辱自己尊严的事?他何时?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他沐轻摇……
但是,脑海里,隐隐有人说……“只要你好好活着,有得必有失,你的命,比一切都重要……”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个影子,红色……还是紫色的身影,银白的光闪过……
“哈哈,老板,这个小乞丐显然是瞧不起你这些‘嗟来之食’啦!”看热闹的见胖胖的老板吃瘪,都哈哈笑起来。
“不不,小乞丐真是有骨气,不食嗟来之食,哈哈,有骨气!”周围人哈哈的大笑声吵得他头痛,头好痛,你们都是谁?一个个的影子,一个个高矮胖瘦的轮廓在他眼前闪过,闪过他灰蒙蒙的,恍惚的,没有集中点的眸子。
“不能退缩,因为你是沐倾窈啊!”好像又有一个人,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人是明黄色的影子,明黄色的一切……他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胸,将刚才那一点害怕的情绪和想要退缩的心理推回去。因为你是沐轻摇,所以不能退缩。
“哼,你这个臭乞丐,老子看你硬气,老子看看你的骨气!”店铺老板被周围的笑声笑得面色尴尬面子支不住,怒气上来,一脚踢在他的双腿间,只听“嚓”的一声骨裂,他原本纤瘦最近更是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身子顿时矮了下去,摔倒在地上,由于没有准备,搓在地上的双手手掌擦过粗粗的石子,顿时擦破了他的手掌心。
温热,带着腥味的液体顺着掌心滴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怔愣了半晌,温热的鲜血……眼前闪过猩红色的一幕。
“来人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挡着老子做生意的臭乞丐赶远一点,晦气!”胖老板最后啐了一口,粘稠恶心的唾沫粘在他破破烂烂的衣角,胖老板喊了人,拍拍自己的衣服就走了,周围人也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于是谈笑着走了……
一脚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胸口,腰间,还有腿上,他知道,这些人是在履行胖老板的“赶远一点”的任务,他一手摸索在地上,一手抱着自己的头,拼命的往前爬,爬……只要你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好像有人这么对他说过。
好像,是一个挺重要的人……
“呸,滚远一点,以后再敢来品鲜居,打断你的腿!”
品鲜居……他狼狈地靠在荒凉的,阴暗巷子里的墙角,喘着粗气……
150.
月圣国皇宫,御书房。
“碰!”莫祁暄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虽然强装镇定,然而身旁的张德却依然看得见陛下一瞬间惨白的脸色,就连张德都震惊得无话可说,那个人,竟然……
“你说什么!”莫祁暄蓦地抬高声音,厉喝一声问道跪在桌案前的影卫,“窈儿他……不可能!不可能!”前一个不可能还是低低的,仿佛没有意识的不可置信的低喃,而后一个不可能则是不可置信以后情绪的爆发和怒吼,张德微颤着身子,低着头的双眼精明的看着被莫祁暄震惊之下掉落在地的茶盏,已经碎成了一片片……
“陛下,属下到了西山脚下的时候,还看见了云摇宫的一队人马,和魔宫的六大长老,还有……似是轩辕国皇宫的三大侍卫,那里有一具只剩下残肢断骸的尸体,”影卫突然感到身上一寒,是来自高高在上的陛下阴冷的目光,他立即说道,“不过那是陷害云摇宫主的人的尸体,被魔宫宫主云戟魈打下了山崖,没有看见云摇宫主……许是被野兽——噗——”影卫捂着胸口,刺目的艳红鲜血一口喷在御书房内上好的进贡木桌桌脚,影卫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上方那人阴冷得可以杀人的眼神,而是慢慢地退回了暗处……
“你……胡说,窈儿他,不会死的……”莫祁暄说完这句话,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狼毫终于斜斜歪歪地落在白色的宣纸上,而白色的宣纸上,是一张美丽得不似人间庸人的面孔,是一双精灵一般的灵动眸子……
“陛下——请陛下保重!”张德重重地跪下,却忍不住老泪纵横,虽然不是很明白那人怎么成了云摇宫宫主,但是他潜意识里就知道陛下口中的“窈儿”就是月圣国的前皇后沐倾窈,是那个吃尽了苦头的少年,是那个善良又邪恶,却把所有在乎的人放在心中净土的沐倾窈……“陛下请保重!陛下,保重!”
“张德……”莫祁暄的声音,难以察觉的,隐隐地带了哽咽的腔调。
“陛下,老奴在!老奴在此!”听见莫祁暄难以自持的声音,张德终于忍不住落下泪花,他抬起手上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年老的张德动作已经不是很灵活,他却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擦干净脸上的液体,小跑到莫祁暄身坐的桌案旁,一只胖胖的,满是皱纹的手拎起手边的热茶,满上。
身边的男人却低低地又哀伤地叹了一声,“张德,你下去吧,朕要静一静!”
“……”张德的手颤了颤,手中提着的茶壶差点将壶中的热水震了出来,终是叹一声,张德站在莫祁暄的身后看着这个一向自持冷静并且强大至极的男人的背影,在等待答案的这段日子里,陛下着实是瘦了不少,“是,陛下!”张德轻着脚步走到御书房门口,转身为莫祁暄关上了御书房的门。陛下,就让老奴,来守着你好不容易的安静吧,陛下,人死不能复生,您是月圣国的君王,更是老奴的天……
老天,为何要如此折磨陛下……为何那个人会死?
轩辕国,太子殿下的行宫,来来去去的侍女们都低着头,不敢多逗留或是多说一句话,只因太子殿下的行宫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虽然太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沉静,虽然那只雪貂还是调皮捣蛋依旧,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是太子殿下愈加苍白的脸色,还是整体哭丧着脸连它最爱的茯苓糕也不吃了的宝二爷?太子殿下在所有人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么风华绝代,永远都那么沉静如雪,仿佛总有一切都能把握在手中,即使是十几年前几州来犯,梁王谋反,年幼的太子依然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指点江山,如今的太子,高贵依旧,风华依旧,只除却某日从郊外回来时衣摆下的难以察觉的泥垢,和脸色苍白的太子……
“主子,属下派去的影卫几乎遍布了轩辕国的大大小小城镇,若是一有云宫主的消息,属下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太子……”轩辕的影卫隔着纱帘看见了桌案上面尚未动过的一碗热粥,暗自叹了叹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太子如此不淡定……
“嗯,你下去吧。”纱帘里面传来一声幽幽的嗓音,带着好几日来的疲惫,他不确定,他还有没有活着,他一直都告诉自己要相信沐倾窈,要相信那么绝对不一般的少年,但是,就连宝二爷都这只百年难得一见的灵气雪貂,都感应不到那人的气息……
轩辕无极,你是人,并不是神,所以沐倾窈他,也不是神,就连沐承宇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都立即断绝气息,甚至身体也被野兽咬得只剩下残肢断骸,沐倾窈他……
“他们还在继续么?”纱帘里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接着是太子殿下依旧温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嗓音,他们,是沐承风和云戟魈,以及魔宫,云摇宫一干人等,没有人相信,也没有敢相信那人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他曾经轰轰烈烈地存在过的世界……
“是!云摇宫和魔宫还在临海县,因为云宫主的一切心血都在临海,他们也顺便,照顾云宫主的母亲,而沐承风和云戟魈,昨日离开了临海,看样子,是分别去往紫风国和临海而建的南疆的方向,沐承风去了紫风国,因为紫风国君主君御天将会在几日后选妃,按照云宫主爱热闹的个性,必定不会错过三君子之一的选妃游戏,而云戟魈去了南疆楚国,据说楚国的君王楚燕斩杀了自己的丞相燕无……”
“那个燕无,不过是个幌子。”纱帘里传来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真正的燕无,正是陷害云宫主的沐承宇!”影卫觉得自己的耳边蓦地闪过一阵凌厉的风,影卫几不可查地颤了颤,便又站直了身子,等看见淡紫色的纱帘微动,影卫才低着头退下,而刚才,那个影卫站着的地方,躺着一块整齐断裂的布帛……
“打!打死这个臭乞丐!”
“好脏!滚!快滚出去!”
“臭乞丐,滚出去!哦哦哦——臭乞丐滚出去!”
小孩儿们在父母刻意的容忍下,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那个双目灰白,满脸泥土的乞丐,乞丐的双腿好像受过伤,而且在没有及时治疗的情形下又受了一次伤,因此小乞丐的双腿一瘸一瘸,走路煞是难看,而且小乞丐那张看不清容貌的脸上,当他抬起头来时,脸颊上那条长长的,可怖的把横就暴露在众人眼前,更加被周围的人们厌恶……
这里是哪里?小乞丐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自己灰白色瞳孔的双眼,以免被漫天飞来的石头碎屑砸到眼睛里面,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天,不,是半走半爬用了多少天,由于这双受伤的腿,他没办法坚持住行走多久的时间,他只能,在自己能够忍受承受得住疼痛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