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每当看见怀远喝药时他都会后悔当初的漠不关心。
对一个人有心还是无心,便是如此大的不同。
接回两人后,趁怀远还在养伤,穆连珏便去了连府。
再见那人,已过去了近二十载的时光,面前坐在轮椅上的儒雅男子竟是和记忆里的稳重少年相差甚远。穆连珏觉得这
个人是熟悉的,但更多的是陌生和隔阂,那么多分离的时光将他们两人雕琢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穆连珏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爱这个人却伤他最深,数十年如一日的寻他逼他,真正见了面,那些深藏心底的爱意却
始终难以说出口,这让他非常失落,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失落他却不敢细想。
“穆连珏,十八年前的恩怨我不想再追究,但杀妻夺子之恨必会牢记在心!这辈子我的命不长了,下辈子定要你百倍
偿之!”
就算说着这种话,连逸也一脸平静,只有那双眼睛和面对太子时怀宇的眼睛甚是相似。穆连珏看着他,心中百味繁杂
,此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似是许久以前的兄长,又似朝夕相处的怀远。
昔日感情深厚的兄弟,再见面却是相对无言。看着眼前的男人,穆连珏的心中充斥着姗姗来迟的愧疚,这么多年一直
逼着这个人,是自己做的太过了。
两人并没有多谈,只是连逸提出要见自己的孩子,穆连珏不打算阻止这件事,但还是提醒了一句,“若你想怀远安好
一世,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些轻狂不羁的往事,只有从此深埋才让人安心,他是绝不会让怀远知道当
年皇长子出走的真正原因的。而依连逸的性子,说见见就真的只会是见上一面罢了。
过了几日,穆连珏便得知怀远去了连府,而连逸也真的如他所想什么都没有说。知道怀远心有怀疑,穆连珏就将他的
身世告诉了他,当然,是经过掩饰后的说法。
之后连逸又约了穆连珏相见,这一次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问起许多怀远的事情,穆连珏一边喝茶一边讲着,竟有种
回到过去的感觉,只是此刻心中的悸动已没有了当初的鲜明。
连逸专心地听他讲着,像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正在渐渐长大一般,穆连珏想起怀远这几日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暗叹
,终究是父子连心。
最后临走时,连逸开口道:“你已毁了我,若你还有心,就万不可再害了那个孩子!”
穆连珏面无表情听完,走出老远才苦笑了几声,自己的心思,终是瞒不过他。那日得知怀远去了青楼他就郁结在心,
对怀远是什么心思他岂是不知?都怪那孩子和当年的连瑜太像,说到底,他真正爱着的,其实只是永远停留在年少时
光里的温柔稳重的那个人,等到少年长大,那个人便消失了。
追寻了多年的人找到了,穆连珏却突然收了手,对连家什么都没做就回了京。
日子同往常一样的过,只是穆连珏发现自己对怀远越来越上心,他就是忍不住对那个孩子好,地位、权利、财富……
除了美人,只要怀远想要,他就愿意给,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怀远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怀远行了志学之礼,却没有搬出宫,怀宇也去了边关,穆连珏便给他安排了轻松的差事,他想让少年开始接触政事,
只有手里有权,才不至于在太子登基后人任人揉捏,更何况他那么惧怕太子,自己又没有查出原因,心里终究还是放
不下心。
河府一行改变了很多事情,也改变了穆连珏的主意,太子和怀远在河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给他,看着密函里的内容
穆连珏十分不满,他觉得怀远和太子……太过诡异。
得知连逸的死讯,穆连珏发现自己心中竟是惆怅大于哀伤,更多的则是内疚和歉意,只是这些那人再也不能得知了。
穆连珏知道自己中了命蛊是在连逸死后不久,一封密信被连慕容派人传到了他手上,那是连逸给他的唯一一封信。自
看到怀远的那一日起,连逸就放心不下,毕竟是穆连珏的兄长,也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怀远和连逸年少的时候太
像,这种相似意味着什么连逸不得不防,他宁愿背负弑亲的罪恶,也不愿爱子步入他的后尘,被穆连珏所毁。那一日
长谈时的茶,里面便下了蛊。
穆连珏哭笑不得,他竟不知连逸会做到这一步,不过他欠那人太多,以命相偿也未尝不可,他并不怕死,只是恋恋不
舍。
自穆连珏病倒后,便常常宣怀远来陪伴,也趁此机会让他开始接触朝堂之事,太子并非不好,只是穆连珏突然改了想
法,谁登上皇位怀远才会真正地无忧?除了怀远自己,就只可能是怀宇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想法,就连穆连珏自己也觉得太偏心,可有种感情就是能让人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所以他终究还是委
屈了太子。这里面的私心有多少是因为嫉妒,穆连珏自己也难以分清。
在卧床不起的那些日子里,穆连珏甚至想过让怀远陪着自己一起死,这样他就真正地安心了。可当看到那孩子一脸担
忧地守在自己床边时,穆连珏冷硬了很久的心里竟只剩下满满的柔软,让眼前的少年永远的闭上眼睛,他是不舍的,
甚至是害怕的,他只想让他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远儿,朕……对你……”
后面的话语消失了,穆连珏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胆小,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只想让那双和自己对视的眼睛里充满不
舍和哀伤,若里面流露出哪怕一丝厌恶他都会死难瞑目。
穆连珏这辈子终于真正地爱上了一个人,只可惜等到他了悟时死神已经来临。
视线渐渐模糊,往事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穆连珏握紧那双手,痛苦万分。
大哥,若早知会是这个结果,当年我又会如何选择?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轻叹:一切都太迟了……
番外五
穆怀谦从小就常常做梦,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总是做同一个梦就有些不对劲了。
最开始做梦的时候,穆怀谦还什么都不懂,梦里的事也是转身即忘,只隐约觉得心里闷闷的。
待长大了些,那梦便渐渐的清晰起来,虽然依然还是看不清梦中那人的脸也听不清声音,只觉得像是一对感情好的兄
弟,梦的情节断断续续,多是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虽然重复一个梦很奇怪,但时间长了,穆怀
谦也就不再在意。
注意到自己的六弟是在穆怀谦搬出宫的两年后,一向不得父皇宠爱的六弟被人下毒,差点夭折,这件事在宫里闹得沸
沸扬扬,他也去探望过几次,那孩子总是昏睡不醒,看来身体确实好不了了。
父皇大怒,就算他不喜爱六弟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儿子被人害死,严查之下,下毒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只是一个膝下无
子心怀嫉妒的妃子罢了,后来和母妃谈起此事,母妃颇为鄙夷的道:“她也真是个没脑子的,你父皇就算再厌恶那孩
子也绝不会让他死!”穆怀谦当时只觉得父皇所想是人之常情,也没听出其中的深意,过耳即忘。
祸不单行,六弟中毒后不久,随后六弟的母妃又难产而亡,皇祖母最疼爱六弟,便将六弟和七弟接去善宁宫照顾。
因为六弟暂时还没有牵扯进太子之位的争夺,穆怀谦对他并不十分关注。但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年宴,那次他不同往常
,去的有点晚,进殿前便远远地看见一行人,最开始还以为是皇祖母,近了些才发现前面簇拥着的是两个孩子。
那时候六弟才八九岁大,却出乎寻常的冷静,殿内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却步步都走的极稳,明明只是个孩童,目不
斜视的走过时竟会让人觉得气势十足。
这一幕让穆怀谦觉得惊讶,心里甚至起了点防备,他久居深宫的六弟分明不是池中之物,有皇祖母的支持不说,自那
年丧母后父皇也对他好了起来,如此下去,将来还不知会翻起多大的风浪。
自此穆怀谦多了个习惯,总是会暗暗观察这个弟弟,次数多了,自然也能发现很多。
在穆怀谦看来,穆怀远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孩童,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古怪的。哪有孩子会用那种眼神看人——冰冷、
麻木、痛苦……甚至是怨恨——明明一目了然却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有着皇祖母和父皇的关爱,他依然不满足
么?
穆怀谦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的六弟,尽管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大多是在年宴或者必须出席的祭祀上,可隔了那么多人
,穆怀谦依然能察觉出些许端倪。
六弟寡言少语,独自坐着时总是敛眉垂目,似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对常人来说显得冷漠高傲,可穆怀谦发现
他还是有笑着的时候的,不过只对着七弟、皇祖母和贴身的太监,就算面对父皇,那张脸即使笑着也难掩冷淡和隔阂
。
除此之外,穆怀谦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六弟偶尔会用冷漠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人,他的视线划过桓王殷王却永远会
在看到他之前戛然而止,接着移向别处。是的,六弟永远都不会看向他,就好像有某种东西包裹着自己,阻止那双眼
睛看过来。
穆怀谦确认了好几次,总觉得六弟的态度有些蹊跷,明明和自己没有过任何瓜葛,为什么像是逃避一样的将自己排除
在他的世界之外呢?这么想着,穆怀谦的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淡淡地让人不安。
即使觉得怪异,这之后穆怀谦也没有特意去和那个弟弟接触,他忙着掌握眼前的局势,增加争夺太子之位的砝码。
再次关注起六弟是因为君瑞。君瑞是右相家的大公子,姿容端丽、满腹经纶,是京城中有名的幼时神童、少年才子。
为了拉拢右相,穆怀谦并没有拒绝君瑞的追随,虽然这人对他有着不一般的心思,但既然要利用一个人,给些甜头也
是应该的,况且对方还是个美人,怎么说自己都没吃亏不是么?
君瑞虽极力克制,言谈之间依然带了浓浓的怒气,看向穆怀谦的时候不经意间又多了委屈,有点让他帮忙出头的意思
。穆怀谦带着和往常一样的温和笑容,静静听着君瑞的描述,待说到那仗势欺人的少年左眼角下有颗泪痣且带着一个
孩童时,穆怀谦轻笑了几声,打断君瑞的叙述笑道:“那可真是不凑巧,你怕是遇见本王那难得出宫的弟弟了!”
君瑞瞬时变了脸色,讷讷地不知道怎么接话,穆怀谦继续笑道:“本王那六弟脾气向来不好,若是得罪了君公子,还
请君公子见谅。”
君瑞连声说着不敢,再多的怨气也不得不咽下,对此穆怀谦很不以为意,再怎么说君瑞也只算是臣子,主人家的小公
子生气,下面的人理所当然得受着。
穆怀谦千算万算,没算到父皇立太子只凭着一句话,而说这句话的竟是他们争得死去活来的几兄弟一直都忽略了的人
。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穆怀谦只觉得被当头浇了盆冷水,满心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竟
然还顶不上六弟一句话!
穆怀谦觉得扫兴,但也没有因为这个就大受打击,不管怎样六弟还算是帮了他的忙,有了太子的名头,他能做的就更
多了。而且他最关心的是,父皇会暗示朱岩透露内幕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他以后善待六弟么?如果真是这样,那
与六弟交好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之后和母妃说起来,母妃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六弟和那个人太像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母妃是父皇还是少年时就跟在身边的,父皇的一些事母妃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为了保命从不多嘴罢了。穆怀谦第
一次听到那些秘闻,觉得惊世骇俗之余又想起六弟那冷漠高傲的表象,心里竟生出些许怜悯,一直被当做替身,就算
有再多的关爱也高兴不起来吧。
入住东宫之后,穆怀谦每日都会去给太后请安,因为六弟七弟都和皇祖母住在一起,他每次都会顺便问候几句,其实
也是想见见六弟,只是每次太后都说六弟身体不适,时间长了穆怀谦自然知道那是借口,心里也越发好奇。六弟就这
么不愿意见他?明明还帮了他不是吗?
因为越想越觉得奇怪,穆怀谦终于决定去探望一下总是“卧病在床”的六弟。
那一天很不凑巧,穆怀谦去的时候穆怀远正在休息,这也给了他一个细细打量自己的六弟的机会。因为身体不佳,少
年的脸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白,嘴唇泛着淡淡的紫,可即使这样,病容也掩不了少年姣好的容貌,六弟和皇祖母很像,
据说皇祖母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六弟当然也不会差了,此时六弟安静地躺在那儿,显出一种尚带着几分稚
气的病态美感。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六弟睡得很不安稳,最开始只是脸上渗出冷汗,接着便是仿佛快窒息一样的喘息,到后来四肢竟
抽搐般地挣扎起来。
六弟的贴身太监站在远处看不见床上的情形,穆怀谦觉得那只是寻常的梦魇也没有叫他,只是伸出手推了推床上的人
,想把人从噩梦中唤醒。
少年猛地睁开眼,想坐起身却又无力地躺了回去,大声地喘息着。
“怎么了?不舒服吗?”
穆怀谦轻言细语地问着,带上一贯的温和笑意本该是十分无害才对,却没想到六弟像是见了鬼一般害怕地颤抖起来,
那双总是用冷漠来掩饰一切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里面刻骨的恐惧和痛苦清晰可见。
太过浓烈的情感表达让穆怀谦难得地怔愣了一会儿,又见少年低下头,颤巍巍地伸出瘦弱的过分的手拉住他的袖口,
哽咽了一声痛苦的低喃道:“二哥,求你……”
“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太监慌张的叫声掩盖住了少年后面的话语,穆怀谦愣愣地坐在那,看着少年昏倒的那瞬间竟有些恍神,刚才那句话是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求他?
脑海里突然涌上来很多东西,穆怀谦揉了揉额角,看着身边的宫人忙里忙外,突然想起那从很早之前就不再在意的梦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梦里一直没有看清的那人和六弟出奇的相似,明明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像,但就是放不下
心。
醒来后的六弟很守规矩,但不管他掩饰的再好,穆怀谦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惧怕,惧怕里甚至还夹杂着怨恨,穆怀谦第
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无辜,从小到大他和六弟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就能数完,更不用说过的话了,六弟为什么就这
么怕他呢?
穆怀远的态度让穆怀谦摸不着头脑,穆怀谦当然容忍不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回去之后立即派人去查
,六弟为什么怕他恨他又帮他,这件事一定要弄的清清楚楚他在能放心。
番外六
派出的探子很长时间都没有进展,穆怀谦也没有太过苛责,六弟久居深宫,善宁宫的人嘴巴又言,查不到什么也实属
正常。
太后的善宁宫就像一道壁垒,严严实实地保护着他的两个弟弟,只是皇祖母毕竟年纪大了,她能护得了两人一时,却
护不了一世。在六弟的十三岁生辰过后不久,皇祖母便因病而薨,老人家恐怕也心知肚明,竟在临死之前向父皇要了
一道旨意,封六弟为临亲王。
赐封未过志学之龄的幼年皇子为亲王,自开国以来尚无先例,此事自然引起了御史的异议。父皇之前虽对六弟好,但
好到什么程度他人却不知,很多人都以为只是因皇子幼年丧母,父皇心存怜惜罢了,可谁知当日父皇还没听完御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