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将店家已经打理好的榴莲递过来：“你要现在吃么？”
从沈修手上接过榴莲，舒辰同时回收了刚刚借给他开门的钥匙，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头最爱。
从视觉上观察，应该是已经成熟的榴莲，虽说包裹在透明的保鲜膜里，但浓郁的果肉，仍旧散发出了香甜的气息，不过……
“你能受得了这种气味么？”榴莲、芝士、纳豆、芥末这类的食品，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的。
“不讨厌。”
说说还好吧，讨厌榴莲的人还是大有人在，说是‘不讨厌’，只是为了逞能吧？
雨天最好的消遣，就是把肚子喂饱后蒙头大睡，有沈修在屋子里，舒辰还没安心到能睡觉的地步，肚子还是要填的，否则会对不起已经伸出洁白小手召唤他的美味水果。
将从外面带回来的榴莲做了简单的清洗，舒辰将果肉放到碗里，找到勺子回了沙发里，沈修并不用他让，很自觉的再度坐到舒辰的对面，带着难得好奇的目光，盯着他吃榴莲。
“你觉得好吃么？”
“一般人会觉得味道恐怖吧，不过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这是沈修出钱买的东西，不让让也说不过去。
不出意料，沈修果然摇了摇头。
“那真可惜啊，”用勺子挖了一大快果肉，舒辰很享受的放到嘴里，果然成熟的榴莲最好，绵绵软软的妙不可言：“所以说我们果然不适合，你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了。”
“这是什么逻辑？”
从来不讲道理的人也开始讲逻辑了么？舒辰叼着勺子笑笑，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简单的说，如果我天天都要吃榴莲，可是你受不了这种味道，两个人怎么待在一起呢？即使不用投入感情，做情人的话也要偶尔见面吧，你要怎么处理？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味道？”
舒辰相信，沈修肯定可以听懂这种简单的道理，奶奶在的这些日子，沈修一直没有出现，舒辰想了很多，或许冷静下来和沈修谈谈，能让他愿意放弃自己。
如果简单的小事都不能接受，那么成为情人也很麻烦吧，感情只是其次，或者可以干脆放弃不考虑，但细节可以摧毁太多的事情，喜欢什么、或是不喜欢什么，这都是生活中最小的点滴，不能接受，或是更严重点说，干脆就是讨厌的话，怎么都不行的了。
假设了很多的场景，这几天光是想这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脑细胞，以为沈修会出言反驳，毕竟他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被几句话就说退，那才奇怪吧，可舒辰等了一会儿，却没能够听到沈修的回答。
“你要做什么？”
“尝尝味道，”配合交谈的内容，沈修已经将勺子里的榴莲块递到了嘴里，舒辰惊讶的看着沈修嘴部咀嚼的动作，去买榴莲前，沈修说过从来没有主动尝过这种热带水果的味道，那就是第一次吃了，一般来说，首次尝试榴莲味道的人，怎么可能还带着一副毫无动摇的表情？而且，勺子……那是自己刚刚用过的勺子，用同样的勺子吃东西，简直就像间接接吻一样，亏他能够做出来！
“好……吃么？”猜不懂沈修平淡表情下的心理，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舒辰立刻开口，试着提出很多人都会回到‘不好吃’的问题。
“不难吃。”
得到这样中立的答案，舒辰默默的退回到沙发里，抱住自己的膝盖，比起‘不难吃’的说法，他更希望听到‘讨厌’——期待着沈修能够讨厌榴莲的味道，虽说对于自己喜欢的水果，抱着这样的想法不应该，但如果在这点上都不能让沈修退缩，那么所谓的谈判，在开始的时候就败下来了呀。
“你不吃了么？”
在水果中，榴莲是舒辰的第一爱，只是闻到味道都觉得幸福，但今天完全不行，糟糕的天气，外加对付沈修的不利状况，舒辰突然没有了胃口，有些沮丧的低下头。
平时身体会很温暖，雨天则会慢慢的变凉，感受着温度从自己的体内流失，舒辰非常的想念被子，想要那种安心的温度，似乎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肩膀上传来了不同于自己体温的热度。
左边肩膀上有一只大手，不用问也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如果说是平时，舒辰很想就这么甩掉抓住自己肩膀的手，但是今天，从这只手上传来的温暖，却让他有点恋恋不舍。
犹豫的时间只有几秒，也正是因为这几秒，令他错失了躲开的良机。
四片嘴唇贴合在一起，唇齿间散发着浓郁的榴莲味，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块大小刚好适合的榴莲块，被沈修用舌尖递了过来，熟悉的味道，令舒辰缺少了快速反应的神经，连咀嚼都忘了，只是机械的吞了下去。
如果沈修进行下一步动作，譬如像是前两次那样不留余地的攻城略地，舒辰会立刻用全身的力量推开他，但沈修什么都没做，只是保持嘴唇相贴的姿势，面对面的近距离凝望舒辰。
仿佛被一枚钉子钉在了原地，舒辰不自觉的望向沈修的眸子，呆呆的注视着他棕色的眼球，身体一动也不动。
很普通的颜色，是亚洲人眼球所共有的色系，可从那双眸子里，却能看到慑人的光芒，紧紧的缠绕着自己的身体，这样的眼神，令舒辰顿感战栗的抖动了一下身体，随即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连忙想要撤回到沙发里。
但沈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陷在温暖的怀抱里，窒息感远大于温暖的真实感，状似八爪章鱼般扑腾着手臂，舒辰的嘴里不停喊出‘放开我’的模糊抗议，可接下来沈修的话，却令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
“你看起来很悲伤。”
在沈修怀里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舒辰摇摇头：“不要乱说了，你这个家伙，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悲伤’吧，不要乱给别人的心情下定义，我只是不喜欢看到你，尤其是这种适合睡觉的阴雨天，你打扰了我的计划，明白不明白？”
放开舒辰，沈修抓住他的双臂：“是么？”
强大的男人，连目光都锐利的惊人，本来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舒辰根本不想和他对视，撇开眼睛望向窗外：“要你管！我很好了，如果你肯现在就离开，并且答应我远离我的生活，那么我就好的人神共愤了。”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和神仙都没有我更加的开心，会羡慕嫉妒到恨死我的地步。”
将大且温暖的两只手掌上移，沈修用一手按住舒辰纤细的肩膀，另一只手扭过舒辰别过去的脸颊：“我从来也没有高兴到令人和神仙都嫉妒。”
“那关我什么事……”说着舒辰想要挥开沈修的手，可是整个手却都陷入了沈修的手掌里：“放开我了。”
“有你的话，应该就可以知道什么叫做人神共愤了吧。”
心中苦喊‘绕了我吧’，舒辰哭笑不得的给沈修解释：“你受了那么多年教育，应该知道我是胡说的吧，‘人神共愤’不是那么用的，我是在瞎说了。”
“没有关系，我觉得很贴切就好。”
“你以为你是天神么？所以你觉得好就可以了？”
“那样想也不错。”
“你……”下颌在沈修手指的掌控中，舒辰只能小幅度的摇摇头：“还真是宇宙第一难以理解的人类。”
“答应我。”
“你这是请求还是命令？”
“依据你的喜好选一种就好。”
“哪个都不要，而且凭什么？”
“或许我有办法让你不再露出那种表情，相应的，我也想知道，如何才能开心到‘人神共愤’。”
脑中闪过‘这个男人一定是个白痴’的想法，舒辰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挠了挠后脖颈：“不可能的了，你不要白日做梦了，而且说什么‘露出那种表情’的话，太奇怪了，不要总用诡异的话让我困扰啊，你是快要三十岁的大叔了吧，作为成年人，是不是要有点常识啊！”
即使到了四十，沈家的罪恶基因也能照样抵挡岁月的痕迹，知道舒辰是想用毒舌击退自己，沈修并不在乎他刚才的后半句话：“你应该知道，我看过你的身世调查报告。”
刷的抬起头，舒辰这次没有躲开沈修的眼睛，而是直视他的眸光，棕色的眼球动也不动，和主人的性格一样冷静，这让抱有最有一丝希望的舒辰顷刻间全身冷掉，如同坠入了数九寒天里的冰窟窿中。
“全部？”
“全部。”
细细发颤的手指，连带着身体发生蝴蝶效应，不知道是不是心脏也在随之摇摆，身体像是一部松散了的机器，没有了可以控制的阀门，神经末梢都随之崩溃。
眼前是沈修俊朗的脸庞，令无数女人神魂颠倒的脸庞，可在舒辰眼里，却是白花花的一片模糊，似乎模糊的脸庞移近了距离，但舒辰却无法做出反应，只是额头上，传来沈修嘴唇的温度。
“你们在做什么？！”
尖锐的女性声音，划破只能听到雨声的室内，舒辰惘然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侧头望去，看到视线里的人时，顿时愣住，连脑髓都跟着一同麻痹了。
chapter 17
“奶奶……”迅速推开沈修，舒辰觉得，自己还未从刚才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几米外瞪大眼睛的奶奶、以及双眼迷茫的爷爷，似乎和自己离的很远，中间隔了很宽的距离，怎么都够不到，但为什么，声音却很清晰？
“这是什么事？！”舒辰不知道沈修的反应，只是看着奶奶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醒醒你快回家，要快！”
奶奶怎么会有家里的钥匙？对了，是说担心他们两个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就硬将钥匙要了过去，还说偶尔会从美国飞过来，搞个突然袭击，舒醒说让自己重新换把锁，反正奶奶也未必会再来，问起来就说是不小心丢了，可是这刚送走了奶奶，哪能立刻倒开空！
亲眼看着奶奶和爷爷进了登机口，怎么就又回来了？落下什么东西了？昨晚不是确认过五、六遍了么……
奶奶看到了对吧！吻的位置是额头，可不可以说是所谓的见面吻？只是……这个说法连小家伙都骗不过对吧，还是不要自寻死路了。
这是所谓的‘被出柜’么？为什么不是gay也要出柜啊？会不会被烧死啊？有木有会被钉死啊？昨天才听说的魔法可丽饼店还没去过呢？不能做一只黄泉路上的饿死鬼啊！
脑子里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心里担忧的直冒泡，应该想想眼下最急迫的事才对，可脑子就是不愿意主动去想，舒辰在心里告诫自己‘快点快点想想办法’，但所有的思绪，仍旧集中在奶奶和爷爷为何突然回来这件事情上，却单单是放过紧要的高山，坚决不肯越过去。
挂断电话，奶奶似乎张口还要说话，爷爷却给拦了下来，把奶奶推到餐厅里坐下，客厅和餐厅没有多远，很快便从那边传来细微的对话声，可听不清说的都是什么。
“有我在。”
听到沈修的话，舒辰才反应过来，自己对面可还坐着事件的导火索，这种功夫他可没有了心力再吼沈修，明明就是因为他，才让奶奶看到了刚才那么不得了的一幕，本应该生气才对，但听到那三个字，悬着的心，反而是渐渐落回了身体里。
从餐厅里传来的对话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完全消失，看来爷爷和奶奶已经做好了打算，舒辰看了眼沈修腕上的表，从贤哥那里赶过来，也差不多该到了。
像是为了回应舒辰的猜测，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舒辰机械的伸着脖子望向大门，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如何严重的刑罚。
“醒醒你可算回来了！”奶奶听到大门的动静后，就立马到了门旁，先于舒醒开了门：“看到以后吓了我一大跳，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事情！你可说说怎么办？”
奶奶在电话里完全没有说明，只说是和舒辰有关的事情，舒醒猜了半路，看到沈修的那眼起，立刻就明白了，于是郁闷的蹙眉：“舒辰，你竟然又敢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吃榴莲！”
“醒醒……”听到舒醒这么说，奶奶表示很迷茫，一脸困惑，酝酿许久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我早就想说了，”舒醒将钥匙仍在门旁的钥匙盒里：“和别人共同生活，就要有在乎别人想法的意识，我非得在家里每个角落都贴上公告？你就不能不在家里吃榴莲？你不知道味道有多难闻么？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也敢给我连续的做出来！”
奶奶和爷爷站在舒醒的背后，没有看到舒醒望着沈修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屋里确实是有浓郁的榴莲味，沈修不知道舒醒多么抵触榴莲，但随即明白了舒醒的意思。
准确的找到所有的榴莲，趁着奶奶和爷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舒醒将所有的榴莲放在食品袋里，扔给沈修：“你把这些都给我拿走，扔到垃圾桶里也好，怎么处理都随你，总之不要再让我看到。”
沈修看看手里的榴莲，又用眼神望着舒辰，表情虽说没有能够用肉眼看出来的变化，但棕色的眸子似乎动了几下，像是在思考什么，舒醒推了他一把，将他往门旁推，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你先走’。
打发走了沈修，舒醒这才回到客厅里，就算奶奶人老脑子反应慢，也从舒醒的举动里看出来了端倪，不过想想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只等舒醒回来，连脚都没站稳就开始逼问：“醒醒你知道？”
“奶奶您指什么事？”
这是要和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奶奶不动声色的将眼睛转向蔫了的舒辰，挑拣软的捏：“辰辰你说说，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啊，是真的没有关系啊，可刚才那些场景，全都映在了奶奶和爷爷眼睛的底片里，估计此刻的挣扎，也都是划分在了垂死系列里。
“没有特别的关系。”
没有特别的关系？奶奶的优点和缺点，都体现在了坚决不忘本，搞了半辈子的革命，特别擅长咬文嚼字，舒辰话中的潜台词，本来应该是‘没有特别的关系，不过是见过几次而已’，但话从舒辰嘴里说出来，到了奶奶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还没到特别的关系’。
“你还想和那个男人有特别的关系？！”
奶奶的每一个问题，都像问号后面追着一个感叹号，根本就不是用来回答的，而是用于承受的，舒辰张口结舌，不知道是该回答愤怒的老太太，还是该用沉默镇压老太太的火力。
“你也别这么一个劲儿的问孩子，”爷爷看舒辰脸色不好，连忙打圆场：“小孩子就是一时糊涂，辰辰能有多大，别把孩子吓到了。”
“还小？”奶奶压不住火气：“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都……”
“奶奶，”舒醒用挺温和的声音搭话：“我们哪儿能和您比啊，您的那些光荣传统都闪着金光，我们只有膜拜瞻仰的份，别说舒辰了，您在小家伙的年纪，肯定就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了，现在的孩子根本无法比。”
好汉不提当年勇，奶奶不是好汉，听了舒醒的话，一时挺回味，倒还真是仰着头忆起了往昔，舒辰倒是没缺心眼到以为这就结束的地步，不过舒醒的那番话，要是换个语调，和损自己的话都是一个频率的，奶奶倒是听的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