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饕餮宴(第一卷)——筝涩
筝涩  发于:2012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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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向那人,相貌也是……端的别致。这是我唯一能想出形容他的词语。并非有多么好看,却就是这么感觉。虽是典

型的书生打扮,却无半点迂腐之气,眸若星辰闪闪熠熠,唇形姣好。

「其实我亦有错……」我小声说。

他一顿,继而笑开,如莲轻绽。「公子亦是爽快之人,不若你我交个朋友?」说罢,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急忙在衣上擦擦,把手跟着送了出去。

他的手倒是凉凉的,不过握着很舒服。

他说,「在下名唤杜若,不知公子……」

「小的林琤!」

……

啊呸!

我真中了妖魔邪道,竟自称小的,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杜若愕然,继而笑道,「林公子真是幽默。」

泪啊泪啊……

我不由面红耳赤,「叫我林琤就好。」

他似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林琤,倒是好名。」

「万万不比你的……」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硬生生打破这派和谐场面。

「咳咳咳,让我看见了吧,倒不知你还有这般谦逊的时候。」

我一扭身子,只见阮缃融双手交叠于前胸,正一脸调侃之色地看我。

怒瞪他,恨不得将这祸害扒皮抽骨。

「唉呀,虽说让我撞破了奸情,也别这样恨我嘛。」

「去死!」

我恶狠狠地扑将上去,却被人缠住后腰。

「林琤,莫气莫急!」

「……好。」我像是被灌了迷魂汤,晕晕乎乎应道。

阮缃融不再说话,玩味地看我。

离开杜梨小姐的闺房,我自是默然不语。

阮缃融的手指扣了扣我的斗篷,「喂,小东西,早看不出来你好没贞操,这样就变心了?」

「胡扯八道!」

「哎,你可别说不是!那眉目传情的……啧啧,比起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说……」

「什么?」

「总有感觉,我迟早都会死他手上。」

他敲了我一个爆栗,「别说迟早,我看你的心已经丢他那里了!」

不是这样的……

和他呆在一起,我会失去我自己。

第八章:霓裳

次日,江湖上期待已久的斗四美比赛正式开始了。

擂台设在九华山之上,亦是由彩绸鲜花装点分明。台下按入住楼内人数设有座次,所有人都不得私带手下。其规模恰

如一场武林大会,所以说江湖上人好事,而又不分事情大小主次。

这时我才知晓,比赛的方式为,台上八人分别表演才艺,台下观者每人捧一株鸢尾,末了将鸢尾交付到他们各自唯一

中意的表演者手中,最终以两方鸢尾的总数定夺胜负。所以说,这虽是派别之争,每人手中鸢尾花数目还是会影响到

个人声誉。

好你个上官,只依凭棋艺我当如何展示!

再看向上官珐琅,正与一佳人私语,佳人巧笑倩兮,好不美丽。

我吞咽了下,有些郁闷。

身边的阮缃融倒是显得更加郁闷,只念叨着,「到头来,却输给上官了吗。」

这话我本来是不解,待我仔细一看,发现那伊人正是昨日驱赶我俩出户的曹二小姐。

阮缃融摆了摆衣袖道,「罢了罢了,输给他我也认了。倒是你,今日之战准备的如何。」

真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此时,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声音加了进来,似还卷带着万般欣喜。

「是你吗,缃融!」

啧啧,头一次听人这么唤他。我好奇地回眸,竟是一名男子,身形高大的很,面部线条粗朗,倒有些气宇轩昂的英姿

「卓……人芳?!」阮缃融的面色却变得不怎么好看。

「我好想你,你可有想我?」高大男子不由分说握住阮缃融的如莲纤手。

「你你你……别瞎说话。」阮缃融抗拒地退却着,可对于不懂武功的他来说自是徒劳。

好像不是我该继续呆的地方。

我木然对阮缃融说,「我先走,你们慢慢玩。」

「哎,别!」

阮缃融似乎真的着急了。不过,咱不管,谁要他平日里多欺负我。

于是我走到上官珐琅跟前,规规矩矩地鞠身施礼,「上官少爷,不若此时请曹小姐替代,怕还来得及。」

上官珐琅蹙了眉,不知是因为我这难得的称谓,还是因为其他咋的。

曹邀蕊的面上浮现可疑的酡红之色,「啊……可以吗,珐琅?」

珐琅。

虽说我总是直呼其名,却也从未如此叫过他。

上官珐琅轻描淡写一句,「下次吧。」那个曹小姐即面露委屈之色。

中了毒,和我这般。

我随意应了声,立即离开了这个令我呼吸不畅的位置。

逆龙堡以枪法闻名,印思思自是以一套精细的枪法引得满堂喝彩。浮云楼高弱浮亦不甘示弱,银蛇鞭舞得猎猎作响戎

风阵阵,足以与其分一杯羹。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藏珠阁薛凝枝移步到台正中央只说了一句,凭鸢尾到我阁内收买

情报的,半价。

琅琊门卓霓裳,临上台,还无限幽怨地看去阮缃融的方向,她的哥哥还捉着人家的手。看样子,这俩兄妹也同时中了

阮氏毒药。

卓霓裳一袭绣蝶霓裳,翩然起舞一展倾城之姿。抹袖迎风,翩若惊鸿,手腕翻折之处尽态极妍。即是写意,又是随性

急,艳丽,狂狷,有如暴风来袭,勾魂摄魄。

缓,清淡,雅致,恰似谪尘之仙,扑朔迷离。

她在低声浅唱: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

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

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

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

而上官派这边,似乎更着重于文艺之事。

张馥郁擅书,却不拘于伏案作书,八面大鼓分散,四张大纸高挂,和以绝顶的鼓技,墨字逐一显现。纪纹珠擅画,宣

纸飞铺如毯,游龙走凤之间,一副丹青妙笔跃于纸上。刘姬佩擅琴,一番演绎,行云流水,撩人心弦不在话下。

于是便轮到了我。

踱至台中,已有人先行替我将棋石抬上。

黑纱还罩在我的面上,我已清楚可闻台下零散的议论声。

听起来我是众望所归的看点。

我的身份是男妻,一个相貌丑陋的男妻。

江湖上早已众说纷纭。

而决定,已在我脑中成形。

我拔出腰上的短匕,匕首出鞘,寒光乍目。

斗篷连同黑纱在空中裂作两半。

我迎风而立,袖翻如浪。

台下嘈杂声,一阵大过一阵。

我在棋盘跟前席地而坐,初尘自胸口探出脑袋。

将它捉到盘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它的身子,它不满地发出呜呜的鸣叫。

我大笑,扬声说,「哪位英雄愿上台赐教。」

竟是无人回应。

也或许是我鲁莽了,这张脸,早已吓却了他们。

我没有去看上官珐琅,更宁愿他不在这个地方。

杜若就在台下一角,他面无波澜,只是以惯有的温润目光望着我。

我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台下正中间,孟宥庭就坐在那个位置。我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字正腔圆,「孟盟主,请赐教。

他亦是木然,只是凝视着我的脸,以及我的眼。

我将声音扬高了八度重复道,「孟盟主,请。」

他恍然回神,在人群中立起身子,解去身上的披风,随我来到台上。

他就在我对面坐定,半拢的发丝垂散在胸前,薄情的唇微微抿起,眼中带笑。「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兑现承诺了。」

面对这张的脸居然还能笑得如此淡定,我该好好嘉奖他。

于是我也笑,眉眼弯弯,「我可不会输唷。」

台下人的声音依然可清晰入耳。

「原来这孩子生得这样可怕。」

「嘘……你没听说玑缘山庄灭门之事么。」

「可怜了这孩子,孟盟主的棋艺,可是不凡得很呐……」

对于这或是奉承或为属实的话语,他似未听见,我亦未在意。

抓起一把棋子搁于台面上。

他目不转睛地看我,手却没有停着,掬起一枚棋子跟着掷了上来。

移开手,我敛容道,「双数,是我先行。」

第九章:蒂落

九华山上,暮云叆叇。

周遭更是难言的静谧。孟宥庭以食指拖起下颚,若有所思。

我执黑子,第一手落在右下角小目上。

本是寻常的先手,孟宥庭却没有立即跟进。

等得久了,我抬首望他,见他仍然那般看我,目光扑朔。

我一个激灵,很不舒服的感觉蔓延于心。

我敛眉道,「你待看到何时。」

「玑缘山庄大少爷是么。」

答非所问。

「我在想,你也算得上有趣。」

所以?

「所以,不若你我之间再加一重赌局。」

台下已生成稍许细碎的波动。

他凑近身子,掬起我胸前一束发,「听说你才年方十七?」

「是又如何。」我下意识向后缩着身子。

「那么,倘若你在此输与我,改嫁于我如何?」

众人皆诧然。

继而哗然。

已无暇去顾及台下之人在说些什么,我挣扎地推却着孟宥庭愈发欺近的身子,然而被按住了后脑,不能再逃。

初尘龇牙咧嘴地咬住孟宥庭的衣摆,死命往后拽。

倾身吻上。

无可抑制的惊呼声四起。

以至于后来江湖上盛传,武林盟主孟宥庭与如玉公子上官珐琅为争夺一名丑陋男妻大打出手,割袍断义,反目成仇。

猛地推开他,奋然擦拭着被沾染的唇,面上已是醺然。

「混蛋!开……开始吧。」

「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似乎十分执拗于此答案。

先度过这关再说。

「好,我答应你。」

「真的?好极。」他露出一个孩子般的表情,重新坐定。

默然,我又不是真的男妻,所以这回绝不能输给他。

「十五之三。」

「十二之五。」

「十五之十六。」

「左上角,星位。」

「十之十七。」

「七之四。」

「……」

孟宥庭果然棋艺不差,到目前为止,胜负还很难料。

我不敢怠慢,早已摒弃了四周所有响动。只瞄一眼孟宥庭,他的目光紧锁于棋盘上,很投入的样子。

我卖出个破绽在棋盘右上方故布疑阵,却于中位与之缔结,只等孟宥庭一进攻,就有机会令其左边的领地沦陷。然而

他行棋却相当谨慎,只落子在棋盘左下方与我相胶着。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我得寻一条稳赢的路子。

于是,我开始试着将网撒得更广阔些,当然所冒风险亦是更大。纵观阵形,恰似张开了大口一般请对方入瓮,孟宥庭

犹疑片刻,以一手小飞作为试探。

我拼命按捺住呼息,其实心脏已经突突地将要跃出胸口。

我佯装防守与之缠斗,屡战屡退,意在诱敌深入!

是时候收网了!

我捺指,登时山呼海啸席卷过来,吞噬犬马片甲不留。

俨然左边阵地,连带方才纠缠之时故意失去的,尽归我所有。

心中豁然,花开鸟鸣的声音终于为我所得。

与此同时,孟宥庭道,「是我输了。」

台下的人群本是生怕惊扰了棋局而各自私语,此时有如掀起轩然大波。

「孟盟主输了?」

「竟输了!怎么可能……」

「那小子果然了得!」

这些也均是身外语。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腿,撑起身子,规规矩矩施礼,「孟盟主,承让。」

孟宥庭挠了挠脑袋,「那里竟然大意了,可惜,可惜。」

我抿嘴暗乐,你不输我怎么办。

他还颇有不服,「这次就算了,有机会再重新比过,赌注保留。」

吓?还来,做你的春秋梦!

再也不和姓孟的下棋了。

我笑笑,抱拳,转身下场。

上官珐琅正靠在一角,双臂交叠地看我,他的眼中有什么捉摸不定。

胸口一窒,我垂首走向另一边。

斗四美已接近尾声,决定胜负的时刻到了。

我与“四美”“三绝”同立于台上,台下的人们蜂拥而上,每人手中握一只鸢尾花。

一阵纷乱交错,台上又归于平静,地上还散落着几支凋零的鸢尾。

虽说之前人们对男妻多有反感,经这么闹过以后,虽远不及卓霓裳、张馥郁那般,我竟也获得了些支持票。也有人竟

真认定我是将来的盟主夫人,提前拍马奉承者也不在少数。

两方各自统计,数目竟是别无二致,数来数去都一样。

台下再次乍开了锅,这样的结果根本没有意义,宛如一场闹剧。

突然,人们颇有默契一般静止,目光都投注在一个方向。

靠最左边,檀木椅上,一名男子正旁若无人地玩弄着手中的鸢尾。

男子长发流散如瀑,面上还罩着半张金色面具,只露出极薄的唇,使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然而他的身子十分修

长,披着一件黑色描金边的渌衣,胸口袒露着,肤如雪。他拨动了一下垂落的头发,举手投足之间,极尽妖娆。

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人,俨然他是异类。

最终还是孟宥庭出面,走到他面前躬身掬礼,「敢问阁下是?」

「我姓秦。」

冷质的声音。

我心生诧异,莫非这位就是昨日里给我们吃闭门羹的秦字房客户?原来他竟是这派人妖模样!莫非他因此自觉羞愤而

避不见人?

孟宥庭继而问道,「不知阁下来此……」

「自是来看热闹的。」

那人直立起身子,果然比孟宥庭都要高出半个头,却极为瘦削。

他越过孟宥庭,向台上走来。

众人面面相觑。

我垂头暗骂,这人好爱出风头,不想一双绣金靴正停在我眼底。

我愕然抬首,对上那人的薄唇。

好好好,你比我还高我也认了。不过你这是要作甚?

他勾起我的下颚,低头贴近我的面颊,在我耳边吐息。

他的声音勾魂摄魄,九转缠绵,「真想不到,林琤居然就是你。」

毛骨悚然,我反射性地退后一步,「你你你……你谁!」

他一顿,「你竟不记得我了。」

我亦是惊讶,「你认识我?!」

「我以为你不会忘了我,死也不会。」

心下一沉,我狠狠扳住他的肩,「莫非你就是那寐莲教大魔头?!」

他一滞,跟着朗声大笑,「寐莲教?哈,可笑。我真不知是该称赞你的心机,还是该说你天真。」

「什么意思……」

「也罢,你可想要这个。」

「啊?!」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的胸口处。

一支蓝紫色鸢尾探出衣襟,娇艳欲滴。

我呆若木鸡地盯着那张脸,试从面具隐藏着的那双眼睛里寻到些什么。

「不是白要的哦……」

我茫然地回眸,看向台下那个方向的上官珐琅,冷然,萧索。

你想要赢的,是吧是吧。

我转过身子,「你开什么条件。」

「这个,我还没想好,不若日后再告诉你。如今你只用决定,要,还是不要。」

「你!」我气结失语。

见我不答,他低下身子逗弄初尘,而初尘竟是少见的乖顺,磨蹭他的靴子。

我忿忿地抱过初尘塞回衣襟内,顺便粗鲁地掠走了他胸口的花。

「看样子是答应了呢。」他笑得意味深长。

「只要不违反仁义道德。」

他张了张口,却是哑然。

怎么着,本人就是有大侠风骨!

不再理他,我径直走到统计者跟前,「喏,这儿还有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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