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穿越)上——林雪原
林雪原  发于:2012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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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大臣谢罪,将来他们就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你觉得为了一个臣子,站在所有大臣,所有藩王的对立面,值得吗。”

宣室内沉默起来。

从廊道出来,在宣室殿后面,碰见一个面色沉郁,不时擦拭眼角的大臣。

“喂,你这么大年纪,怎么哭了。”刘彘说。

那人停下脚步,正色道:“家父去世了,我心中忧伤,无法排解,故发之于表。”

“你父亲是因为生病而去世的吗?”

“不,是自尽而死。”

“为什么,是不是你做了让他不开心的事?”

那人点点头:“我建议皇上削藩,以巩固皇权。我父亲拖着病体从老家赶来,让我不要这么做。他说我这样,是兴了

刘氏,害了晁氏,让我辞官归隐。我没有答应。他说不愿见到晁氏因我而亡,于是服药自尽了。”

晁氏?“你就是晁错?”我听明白了。

“是,晁错见过两位皇子。”晁错整了整冠,端正的向我们两个皇子行礼。

他身材高大,儒雅英俊,然而神色肃穆,仿佛不会笑似地。

我说:“他们都说你错了,你不应该鼓励阿父削藩王的地。”

晁错道:“是非对错,岂是一时能够看出来的。我一心为了振兴汉室,未存半点私心。到底有没有错,需再过百年,

等后人评说。”

“你还要坚持下去?你的父亲都因你而死了。”

晁错道:“既然他已经去世了,我停下有什么意思呢。既不能挽救父亲的生命,又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七王造反,

朝廷混乱,大汉皇室岌岌可危。就算这条路是绝路,我也不得不走到底。恕我告退。”

我一时觉得晁错的确忠心,又觉得窦太后的说法有理,分不出到底谁好谁不好。

“阿彘,要是别人说你做错了,你会怎么办?”

刘彘很有气势的扬起下巴道:“我不可能会错,我做的一定是对的,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管。阿越你呢?”

我颇有同感拍拍刘彘的肩膀:“我也一样。万一有人说我错了,把那些人杀掉就好了嘛。”

战争终究与我们这些孩童无关。在玩玩闹闹中,听说窦太后把侄子窦婴找回来了;听说藩王又攻下了几座城几个县;

听说坚持削藩的晁错在战局前动摇,建议景帝削地求和;听说窦婴和新任将军联合起来要求诛杀晁错,平息内乱。

外面再怎么乱,长安城内仍然是一片祥和宁静。

二月中,我和刘彘获得窦太后准许,去堂邑侯府阿娇接进长乐宫。

上次刘彘听说馆陶长公主一直在为阿父挑选民间美女,吵着要去阿娇姐姐家里看新鲜。这回终于得偿所愿。

阿娇果然没骗人,馆陶长公主所住的堂邑侯府里,不但有众多能歌善舞的讴者和舞姬,还有不少容姿绝丽的少年,大

都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纤纤细柳随风摇的样子。在花园里或立或坐,或奏琴或起舞。

将初春的堂邑侯府妆点的如同仙境。

“怎么样,他们长得不比你们天天挂在嘴上的刘荣哥哥差吧。”乘骈车回宫的路上,阿娇眉眼弯弯的说。

刘彘嘴硬道:“他们漂亮归漂亮,可长得像女孩子。刘荣哥哥不一样,他……”

“刘荣他怎么了,他长得就不像女孩子?”阿娇说。

我和刘彘无言以对,怏怏的靠在一起瞧向外边。

这是阿娇最喜欢的一辆骈车。车盖四面垂下青纱,朦朦胧胧,既可以挡风,又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四个角系着流苏

随风飘动。

阿娇的容貌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阿娇早就习惯被人瞩目了,反正天色尚早,她让车夫驾马车到各个集市转一圈,看看杂耍,买点新奇玩意儿回去。

仲春时节,下午的太阳挺大,明晃晃的。东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完全不似未央宫里冷冰冰的样子。

颠簸间,我们三人懒洋洋的快睡着了。

前面一辆马车停住,下来一个熟人,穿着青色朝服,肃穆而立。

“阿彘阿彘,你看那不是晁错吗。”我推醒刘彘。

“那个人就是大人口中惑乱朝政的晁错啊,”阿娇道,“看起来很正直,不像坏人嘛。我还以为会是个獐头鼠目的家

伙呢。”

“咱们可以去找他说说话,我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为了我刘家的事,害的自己父亲自尽了,这还不奇怪?

阿娇刚点头,情况发生了突变。

晁错跟一个大臣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忽而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接着六个披甲兵士一拥而上,抓起晁错就走。

道路霎时间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我们三人跳下车往里面挤,堂邑侯府的家奴四散开来保护我们。

挤了一会,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终于意识到自己太矮了的现实,于是一人骑上一个家奴的脖子。

晁错被剥去朝服,带上东市正中的土方高台,推搡着绑在铡刀底座,横放下去。

四名光膀子的力士拖住系在铡刀顶部的绳索,一边后退,一边将铡刀高高升起。

一列卫兵将人群与高台隔开。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晁错不是皇上的老师吗。”人群议论纷纷。

“唉,削藩是好事啊,晁错可惜了。”一个在初春还穿短褂的大汉道。

“刚才中尉宣读诏书你们听见没,腰斩晁错的命令是皇上自己下的,还要诛他三族呢。这年头,大臣不好做啊。就算

你是皇上的老师,就算你在帮皇上出主意,情况一不妙,你就是替罪羊。”一个忿忿的文人道。

“错了,这命令虽然是皇上下的,却不是皇上自愿下的。听说受了窦太后的逼迫。你说这皇帝家的事,怎么这么让人

看不懂呢。母亲居然让儿子杀掉他的恩师。”

“窦太后怎么说都是皇上的母亲,不论她做什么决定,出发点肯定是为了皇上好。”一个妇人牵着小儿子道。

我们挤到方台最前边。

“晁错,你还有什么话对皇上说吗。”执行斩刑的官员问。

晁错仰望天空,一言不发。

那官员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斩!”

鼓声嗡嗡的响起,四个力士松开绳索,铡刀沿着铁架的凹陷,发出金石之音,沉重的落下。

我赶紧勾过身到阿娇旁边,捂住她的眼睛。

一片殷红从晁错腰畔涌出,染透半个方台。

我感到异样,低头看去,一滴鲜血溅在我捂着阿娇眼睛的手背上。

艳丽夺目。

尔后,所有的事似乎都随着晁错的死好转起来。

听说新任将军打了为首的吴王一个措手不及;听说梁国被围,但梁王坚守不屈;听说诸王节节败退,吴王无奈自尽;

又过了不久,大汉迎来了全面的胜利。

05.

诛晁错清君侧本来就只是个幌子。

晁错之死,并没有阻止七国造反的脚步。

然而看似势不可挡的叛军,在周亚夫和窦婴两位将军率领的大军铁骑之下,仅仅坚持了两个月,便宣告溃败。

七国军队土崩瓦解,藩王与其妻子儿女,为保留体面,纷纷自尽。

我突然觉得,晁错当初的建议,似乎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么傻。

既然藩王的反军只是一伙弱小的乌合之众,那么只要挑选好副将,景帝御驾亲征未必不能胜利,接下去,削藩是水到

渠成的事。

何至于像今天,仗打了,还打胜了。然而晁错的悲剧下场作为前车之鉴,令削藩之事,无一个人敢再提起。

本该成为最大获益者的景帝师生两人,一个身死族灭,一个被母亲和大臣迫着亲手弑师。

四月,出征的将军回京,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窦太后再度提提议立梁王为储君。

一件事不论有多么荒谬,说的多了,便会有人当真。

去年冬天窦太后在宴会上第一次提起的时候,梁王并未对皇位产生任何妄想。

但这次梁王帮助景帝打赢了内乱,再度听到窦太后提起,难免真的有些心动起来。

从梁王的角度想,他在此战中,奋力杀敌,充当诱饵,也算劳苦功高。若没有他相助,景帝会死于内乱也说不定。既

然他对皇兄有如此大的恩惠,立他为储君,似乎也不为过吧。

再说大汉是刘家天下,他和景帝都是刘氏子弟,哥哥做完了皇帝,弟弟继续做,弟弟做完了,让给侄子做,算到最后

,天下还不是刘家的。

梁王和窦太后都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梁王喜滋滋的来到长安等好消息。

这次跳出来阻拦的是窦婴的好友袁盎。

袁盎提出一个窦太后一直都刻意忽略的问题:景帝和梁王二人是亲兄弟,关系和睦,又有窦太后这个慈母在一旁照应

,皇位兄终弟及不难。然而梁王死后,窦太后差不多也该寿终了,景帝和梁王的子嗣能继续和睦下去吗?

这皇位,让景帝的儿子继承,梁王的儿子愿意吗?让梁王的儿子继位,景帝的儿子愿意吗。

皇嗣之间的斗争向来血腥,闹到最后,免不了血亲之间兵戎相见,大汉的国基也会因此而动摇。

为刘氏着想,窦太后终于放弃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梁王败兴而归。

我想梁王叔肯定恨透了窦婴和袁盎。

而景帝本来身体就不好,因为这些天这些事,一时内心郁郁,直接呕了血,前往长安以西的甘泉宫疗养。

诸位夫人携皇子皇女轮流陪伴。

坐马车到甘泉宫需要两个多时辰的功夫。小王夫人在路上不停的叮嘱我要乖乖的,在阿父面前好好表现。却不告诉我

究竟要表现什么。

到了甘泉宫,看见满山遍布的大大小小的温泉,我把一切疑问都抛到了脑后,在水里闹了景帝一整天。

白天玩的兴奋过头了,傍晚听着远远的水声,有些睡不着。

推门出去,风有些大。我抹了抹脸,一轮明月挂在夜空。

彩云浮动,使得月光忽明忽暗。几颗星星散落在天际。殿旁的灌木和大树投下的黑影深深浅浅。

甘泉宫的路大部分是石块铺就的。我光着脚,踩着一个又一个小水坑,顺着曲折的小径,绕过星罗棋布的石山,不知

不觉来到景帝所住的凉风殿。

夜晚雾气氤氲,衣服上沾了水汽,袖子沉沉的坠下去。

殿门外台阶的树影里,有个人穿着薄薄的中衣,埋头坐着。

我蹑手蹑脚的走上台阶,看了一会儿,半蹲到他面前,轻声道:“阿父?”

景帝身材颀长,肤色白皙,平时温润如谦谦君子,但在朝堂之上,也不乏振振威仪。

从白天到夜晚,明明相貌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却完全判若两人。

他此时一脸疲惫,见到我,勉强勾起嘴角道:“是越儿啊。”

一句简单的话,说的竟像叹气一样。

我认真的看着他说:“阿父,你病还没好,为何大半夜穿件单衣在石头上坐着呢。不如咱们继续去泡温泉吧。”

他抚摸着我的脑袋,静静的凝视着我的眼睛,反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蹲的累了,坐在他身侧不满道:“外面水声太大了。”

景帝笑道:“因为阿彘不在身边,所以醒了之后不敢睡了吧。阿父真应该把你们两兄弟一起叫来,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

我摇摇头:“不是不是,越儿听着水声,想起自己以前养的一只鹦鹉。”

“你才几岁,就有‘以前’可讲了。来,跟阿父说说,你以前那只鹦鹉怎么了。”他将我抱起来放在腿上。

我靠在他怀里说:“那只鹦鹉是奶奶送给越儿的,名字叫琉翠。每天早上都吵吵嚷嚷着‘东方白矣’唤我起来。后来

有一天它躺着一动不动,奶奶说它太老了。我就再也没见过它。”

我偷看了景帝一眼。

他最近和窦太后的关系冷淡的简直要结冰。今晚一副伤心疲倦的样子,我提起窦太后,他更不开心了怎么办。

“越儿还真念旧。”景帝没有生气。

“奶奶说,琉翠在她身边待了很久,足以当我的启蒙老师,所以把它送给我。”

“那越儿学会了什么?”

我道:“越儿学会了很多诗。像这首,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

景帝埋下头,肩膀不住的耸动:“手足之情,莫如兄弟。这老太太,对孙子都不忘记这么教。”

他拭干眼角笑出的泪水,正色道:“刘越,这首诗你要记在心里,好好跟刘彘他们做兄弟,千万不要像朕和你梁王叔

一样,一母所生,却离心离德,闹得朕心力憔悴。”

“嗯,越儿一定记住。”我用力点头。

“那只鹦鹉还教了你什么。”

“还有一首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

黍苗茂繁,高粱发芽。我在归途上,脚步迟缓,心事重重。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景帝随着我一起背诵起来,他的声音既沉重,又缥缈,在夜色中回响,“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藏在草间的小虫儿不停的鸣叫,甘泉宫里白雾漫漫。

景帝半晌不说话,我扭过头,见他眉头皱成川字:“阿父,你不喜欢这首诗吗。”

“不,朕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晁错晁大夫。这是他常常叨念的一首。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那悠远的苍天啊,究竟是谁令我陷入如此境地。

这句话晁错想问,景帝也想问。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们也都无法将那人的名字说出口。

晁错被捆绑于铡刀之下,凝望天空时的沉默,在我眼前浮现。

“七国败了,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欢欣鼓舞,唯有朕高兴不起来。”

“那个谆谆教导了朕二十余年,亦师亦友的人不在了;那个在朕苦闷的时候陪朕一起等雪山观鹤鸣,在朕气的发昏的

时候给朕倒上一碗茶汤,再与朕细细分析情势的人不在了。”

“而下令诛杀他的人,是朕。朕心痛啊。朕是杀死晁大夫的那把刀,而持刀的人居然是朕的……”景帝紧紧的抱着我

,一滴温热的水落在我手背,恰好覆盖那天晁大夫的血滴落的位置。

“朕百年之后,到九泉之下,可以无愧的面对先帝,面对列祖列宗,惟独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我们在外面坐了很久,久到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月已西沉。我发现自己在景帝的床上。

我爬到床沿,罗幕那边,有人在压低声音咳嗽。

“越儿,还早,你继续睡吧。”

“阿父也睡。”我说。

景帝披着件衣服,从窗边走过来,他摇摇头,说:“越儿,阿父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我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

他坐下来道:“没懂就算了,你还小,应该多学学经史子集,修身立命,少关注点这种宫廷倾轧。朕本就不该跟你说

这些。”

停了一会,他抚摸着我头喃喃道:“你和彘儿生性聪敏坚毅,如果你们年纪不是这么小该有多好。唉,以刘荣的性格

,根本撑不起大汉这个家。”

景帝的手柔软温暖。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话,于是静静的看着他,直到实在撑不住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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