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基地——Yukikaze
Yukikaze  发于:201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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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能的主,请保佑我们这些蝼蚁般弱小的人吧!望一切顺利,愿一切平安!

即便12岁到美国去留学,一直到成年,我也未改变自己的信仰。我是一名穆斯林,生来就是,并且这一生都会追随万能的主安拉。

还不懂事儿的时候,类似这样的疯言疯语常挂在嘴边,说起来一套儿一套儿的,然而我不纯正的血统却不允许我这么任性。一个血管里流有美帝主义糟粕的阿拉伯小孩,真正的穆斯林根本不认为我有资格追随安拉。

被歧视被嘲笑,这都是家常便饭。12岁以前,我所过的生活,黎晓,你能想象吗?我是异类,是怪物,精神上、肉体上所遭受的折磨不知有多少。即便我今天在基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有几个人在心里是真正承认我,我再清楚不过了。无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对真正的穆斯林来说,我这人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他们怎么可能把我当成自己人?

黎晓,如果那时我就能遇见你,那个时候你也能及时来救我,我也许就不是今天的我了。

也许是我的触碰惊动了他,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卡罗?”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只看清了我。对,就是这样。黎晓,从今以后,你不需要再看别的什么了,只要看到我就好,眼里只有我就好。

看了一下时间:“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遇见他之前,我从没想过我可以这么轻柔的说话。

“这是哪儿?”他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满眼的迷惑。

“……山里,快出…巴格达了……”我没有必要撒谎,他迟早要知道,我也迟早要面对。

“你……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嘛?”他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深吸一口气,我鼓励自己正视他:“我要带你走,跟我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仿佛一下泄了气一样垂下头去:“拜托你卡罗……”他摇摇头,“别闹了好不好?以后你走你的路,我做我的事,我们互不干涉,这样不好吗?”

沉默良久,我几乎是苦笑着说:“我又何尝不想这样?”抬头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身不由己啊……”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他变得不耐烦,我却还是没有准备好告诉他真相。

身在山洞,隐约能听到地下水流动的声音,他仿佛在认真的侧耳倾听着,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那等待我回答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想知道,又好像什么都漠不关心。

“我要回去了!”他从睡袋中出来,站起就要走,我拉住他。

“你不能走,黎晓!”我冲过去拉住他,无论他怎么挣扎也不松手。也许是药劲儿还没过,他根本站不稳。

“小心!”我支撑的他,却被当做瘟疫一样远离。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认真地说:“卡罗,我们从今以后不要再来往了。我们身份…相差太多,不方便来往。我感谢你之前的帮助,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不行!”我冲口而出,“我不要和你分道扬镳!”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对,孩子,仿佛我是那个哈桑。他完全不理会我,自顾自地离开。我好久没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了:我不能让他走,我要把他绑起来埋进土里,或者,关在牢房里。

“你回不去了!”这是我的杀手锏,“你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意料之中,他站住了,回头看我,却还是那副表情。

“你什么意思?”他质问我。

“我觉得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一步一步走近他,可我的内心在呐喊“不要对他这么残忍”。我的身体和精神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动着,整个人快被撕裂了。

看着他的眼镜,我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的一切都被毁了。”

他眼中瞬息万变的波动我都看在眼里,心也跟着揪起来,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我早就被毁了,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异常平静地说,“要不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12、1

我脑海中已经想象了无数次,黎晓在面对这残酷事实时的反应,每次都惊出一身冷汗,心中的恐惧也一次大于一次,仿佛回到了我第一次杀人时,那真真切切的恐惧。

等不到贾巴尔他们回来会合,我开着越野车即刻带黎晓往巴格达城内赶。天气越来越热,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无比冰凉。

黎晓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我耳边还回响着他的话。真想问问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哪怕说点别的什么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他还好。

算了吧!这样做,我的罪责也不会减轻一丁点儿。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进入小树林。我还没来得及把车熄火,他已经下车一头朝营地的方向走去。

“黎晓!”我急疯了,爆炸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美军肯定已经过来查看并救援了,他怎么能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过去?!

他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朝硝烟四起的方向走去,我加紧跟上。

原来的MSF营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是生之场所。黎晓和他的伙伴们在这里救死扶伤,给很多处在绝望中的人带来了希望。而现在,眼前的这一片焦黑之地,硝烟弥漫,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焚尸场所。一股油脂被烧焦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嗅觉,但我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黎晓。

这就是我的任务。用最直接的方法,摧毁在巴格达的有关MSF的一切!

和上次针对私人药铺的袭击一样,我选择了威力强大的TNT炸弹,从基地运来的TNT全都被部署在了MSF营地的地表下方,从这些焦黑土壤被翻起的形态就可以看出,MSF营地是从下方被炸开的。

可以想见当时的情景又多么惨烈,那是比地震还要剧烈的震动,从里向外地被翻起来,没有一点预兆。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在刹那间被毁灭。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冷眼看着目标被摧毁,但这是我第一次希望没有接到任务。因为黎晓,我不能让他死,我不能眼看着他也在瞬间被炸上天。我必须救他。

也许他已经不记得了,他为亚辛做手术的那个晚上。他可能根本没有在意那一天,亚辛可能是他用手术刀救下的无数人之一。但那个瞬间我永远忘不了,他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的那个瞬间,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光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那时就告诉自己,绝不能让这个有着神一样光环的人死在伊拉克,死在我眼前。不,无论他在哪里,都不能死!

然而今天,他依然是那一身的白衣,站在这一片焦黑之地中显得十分突兀。没有哭没有喊甚至动都不动,一切我能想象的反应都没有,过分的安静让我害怕,怕他就这样变成一缕硝烟飘走。

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着,戒备着方圆十几米的一举一动。但最先来的不是敌人,而是黎晓发出来的,一个奇怪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

他回过身来看着我,我的心狂跳起来,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为什么……”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嘴角渗出了鲜红的液体。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然而我真的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黎晓!”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我赶紧上前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死死盯着我,企图推开我,刚一用力,又喷出血来,血迹斑斑的,染红了他雪白的衣服,我的黑衣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杀了我,杀了我……”他好似用尽全身力气在喊,我却只能隐约听到嘶哑的声音。除了控制住他颤抖的身体,我完全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

“地狱…地狱……带我去地狱……”突然我感到他的手摸到了我腰间别着的东西,我心里一震,他却已经拔出了那把手枪!

炸掉私人药铺的那天晚上,黎晓来找我。他把勃郎宁手枪藏在身后,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拆穿,任他发泄。我想,如果他能坚定地朝我扣动扳机,我就没有遗憾了,他以后就一定能保护得了自己了。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他的枪口,我无比冷静坦然。可这第二次,面对他的枪口,我以为我真的到了地狱。

“别动黎晓!”我生怕枪走火,“给我!把枪给我!”

他用枪指着我,双手颤抖着,根本无法瞄准。也许他并不想瞄准我,他很快又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放低重心扑过去,他又把枪口朝着我自卫。电光石火之间,我一把用手堵住那黑洞洞的枪口。

最后的最后,枪声惊飞了一群在树林里盘踞着的乌鸦。

这是我第一次想要拯救什么人,我从来都是扮演剥夺他人生命的角色。然而黎晓却不给我这个行善积德的机会,他要我杀了他,要我带他去地狱。他以为他到了地狱吗?他以为我是魔鬼吗?难道在他眼里我就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吗?

即便一心求死,也不愿麻烦我这个魔鬼,他宁愿自杀,也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

多亏了亚辛。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回到小树林检查了一下,才发现早已失去意识的黎晓和失魂落魄的我。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贾巴尔一边开车一边发脾气,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黎晓他到底把你怎么了!”

“贾……“亚辛给我简单地包扎着受伤的手,她想查看一下黎晓的伤势,弄清血的来源,我却坚决不让任何人碰他。我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我想,如果贾巴尔不让我带他走,我就跟他一起死。

这种时候,我只相信索兰。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在他的脸颊上亮晶晶的,不像是血,也不像是水,到底是什么?

又来了,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泪水……是泪水吗?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了,可为什么我的心里这么的难过?

“杀了我,杀了我……”

耳边又回响起他失去意识前的话。杀了你?我怎么会想要杀了你?

埋首于他胸前,我本能地流下泪水,久违的泪水。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哭了。

带个外人是进不去基地的,但我的思维早已一片混乱,顾不了那些了。贾巴尔还算仗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和守卫的人说了什么,我们的车愣是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地开进了基地。

车一停,贾巴尔就急忙下车帮我把已经陷入昏迷的黎晓抬进医院。我的步伐有如梦游一般,与其说是我们俩个人抬着他,不如说是贾巴尔一人抱着他。基地医院的正门前清净得很,老远就能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近了些,竟是看到了板着脸的黎晓站在那儿,仿佛要数落我不配合治疗。

“黎晓……”

“卡罗!”黎晓看到了我,迎了出来,“怎么才回来?这是谁啊?”

“快给他看看吧索兰!我也不知他伤在哪儿了……”贾巴尔把他放在担架车上。

索兰,索兰,是索兰。真的是索兰,我回来了!

我一把抓住索兰的手臂:“求你…救救他……”

醒过来的时候,黎晓依旧沉睡着,我也窝在病房的软沙发里不知睡了多久。

松了一口气。不是做梦,终于还是回来了,并且把黎晓也带回来了,我们都安全了。

闭上眼睛还想再睡一会儿,耳边却回响起那句“带我去地狱”,顿时头痛的不得了,起来灌了一杯水才好受了些。

这里是基地医院顶楼的单人病房,一直是我专门养伤的地方。索兰非常谨慎地又安排在了这里,这让我更加信任他——与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我和索兰是侪辈,是基地第一批派去美国学习的孩子。他专攻医科,我则凭借美国公民的身份读CIA的预科学校。两个人都没课的时候,就一定会混在一起。按说成长经历非常相似,但索兰却比我要成熟,稳重。遇见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事情,我都会找他寻求帮助,通过谈心解决问题,是我们一贯的方式。然而这次有关黎晓,我不知道会发展到何地步。

“你回宿舍再休息会儿吧!”他倚着门框看着我说,“这儿有我呢!”

我疲惫的摇了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个人太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我心里对黎晓的担心,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这次,谢谢你了。”

“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他咕哝道,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这次看来是把你累着了,睡了这么久。”他看了眼黎晓,“还带个人回来。”

瞧了眼吊瓶,我问:“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

提到黎晓,索兰的神色凝重了些:“你带他回来是来跟我抢饭碗的吗?到底什么来头?你对他做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跟索兰说话就的痛快,好多事情根本无须我做多余的解释他就知道。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现在脑子里是一团糟,跟你说不清楚。”我使劲搓了搓脸,“拜托你帮我治好他,他对我真的很重要。”

感觉到他的诧异,听到他问:“他是中国人吗?叫什么来着?”

“黎晓。”我发音不太准,“你怎么看出他是中国人的?”

然而索兰显然没有和我思考一件事:“卡罗,你这样很危险……”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黎晓能快些醒来,快点好起来,才能减轻我内心的负罪感。我完全忽略了索兰所说的“很危险”是什么意思,还有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危机。

容不得我休息,上头派人来叫我过去做任务报告,易卜拉欣这个老狐狸真是不打算放过我。直到我离开,黎晓还是没有醒来,我郑重拜托索兰替我照顾好他。

“上头催你催得这么急,怕不是黎晓的事情泄露了吧?”贾巴尔来叫我的时候神色显得非常紧张,索兰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你可不要因为黎晓跟上边闹僵。”

我也有预感,这次一走,将会很久之后才能回来,也许又被派给了任务。像这样刚回来又被派出去的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先例。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们不让黎晓留下来,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临走的时候,我伏在黎晓的胸前静静地听他的心跳。我要记住这个节奏,记住这个让我安心的节奏。无论发生什么,还有他在这里等我,他还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贾巴尔的行为不算出卖我,他只是如实地进行了任务的汇报,包括带外人进来这件事,他不说,也迟早要暴露。我没有理由怪他。

“ 听贾巴尔说,你执意要把那个中国人带回来?”

易卜拉欣,我们这个行动区的负责人,我的顶头上司。他不光是我们的前辈,也是这个分区的创始人,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当然,他没有留美,他不可能踏上那片在他看来充满罪恶的土地。因此在交流上,我们经常会有代沟。

我沉默了一会儿,他审视地看着我,仿佛在获取着什么信息。

以前我就在想,易卜拉欣这个老古董,生命中只有安拉,据说他连老婆都没娶,他的生活将会是多么的索然无味。然而,这份无上的虔诚还是有所回报的。面对他,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坦诚。

你不能撒谎,必须实话实说,他有一双鹰一般敏锐的眼睛,可以看穿一切掩饰。一旦被看穿,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这人做事向来狠决,这也是我们这个行动区能坚持在距离巴格达这么近还能隐藏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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