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念——文武之道
文武之道  发于:2012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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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白天那个说话的黑高个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我的旁边,他看着我,小声说:“你读过书吧?”

“嗯?”我并没太明白他的话,只是小声应着,“一点皮毛。”

“我白天就觉得你看上去像个读书的。”他看着我,眼里忽然闪出一丝喜悦,“太好了,那你肯定会写字了。”

“嗯。”我仍旧摸不到他的意思。

“那你能帮我写封信吗?给我爹娘。就是告诉他们我什么都好。”他也不等我答话,继续兴奋地说了下去,“告诉他

们不用惦记我。等下次有驿官来的时候,我就能寄给他们了。到了那边,找个先生给他们读就好了。”

“好。”我想只要有笔墨纸砚,这便算是举手之劳了。

“谢了,兄弟。对了,我叫张明。”他自报了家门,随后问我道,“你呢?”

“我叫杨敬佩。”我只说了名字,然后便吞下了后面的三个字:“字旭初。”

******

在军中,驿官每个月会来一次,收点个人的家书。士兵中,很多人不识字。因此,我们这些少数读过点书的便成了众

人所求的“香饽饽”,会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厚待。军中日子虽苦,好在大家互相扶持,且我们这些预备军并非真的首

当其冲,每个人都在一天强似一天的历练中,充满了对报国杀敌的期待。

冬去春来,凉水河上只余点点浮冰。我们站在齐腰深的冰冷河水中,开始练习格斗。因为参领说:水中的阻碍,仿如

南岭上的疾风。而前方的战士正在南岭上与敌人殊死拼杀。

一天的格斗训练后,大家累的东倒西歪在炕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沉寂中,忽然有人开了头:“听说南岭的一

战,我们以三万人胜了开阳九万人。”

“我也听说了。”接话的人似乎知道更多,“这是叶帅领的兵!‘胡遣精兵叶遣风’,那个姓胡的,怎么和我们御风

的叶帅比呀!”

“你说再有几年,叶帅是不是就能带兵攻进开阳的随安了?”攻入敌国的都城,是在场所有人的共愿。

“是呀,到时候,我们也会去前线杀敌。大家一起攻入随安!”

“攻入随安!”

“攻入随安!”

……

这一夜,所有人都兴奋地没有合眼,似乎胜利离我们只有咫尺之遥。而我在想,我的‘念’是否就会跟着叶帅如风的

铁骑完满。

******

春去秋来,秋逝冬近。四季轮回,一年光阴匆匆而逝。

进攻并不如我们臆想的那样顺利,开阳的骑兵亦是久负盛名。两军的交战渐渐进入了白热化。

文帝九年春,我们这些参军受训一年有余的士兵,得到了一个消息:我们可能即将被派往前线,支援叶帅的军队,做

最后的总攻!

这并非一个正式的消息,可是却在军中传开。因此,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士兵,都在摩拳擦掌,等待着为摇光建功立

业的一天。一个月后,令人生疑的是,我们并没有等到整军出发的命令。而相反的,却有很大一部分前线的士兵撤了

回来。

一时间,军中猜忌四起,而最邪门的说法是:开阳的军队得了妖法,反扑的厉害。

第三章

谣言越是荒诞离奇,越是会在人们心里生根。因为数月过去,从前线回撤的人越来越多。可奇诡的是,这些撤下来的

兵士大多健康状况良好,并未见什么伤残。而且这些回撤的军队,只在我们这后防预备军营停顿了数日,便继续向摇

光境内回军。

张明是个好打听的人,大军撤下来的时候,他于营内窜跳了数日。待大军离开之后,他偷偷对我讲:“听说前线只剩

下不足一万人了。”

虽心有好奇,只是排阵布兵的大事,安是我等小卒可妄加揣测的。因此,我们仍旧不知:前线战事究竟如何。

******

虽然大家都知:我们备军是由赵然将军统领的。但参军近两年,备军操练,我们从未见到过赵将军的面。只是偶有闲

时,统管我们一营的何参领,会给我们讲一些他跟随赵将军兵临城下,夜旦操戈,九死一生的故事。

每每听到这些沙场征战的故事,在场所有人会都涌起豪迈飞扬、热血难平的激情。恨不得立时,奔赴疆场,挥枪扬刀

,与敌人绝一死战。

文帝十年,元旦。备军营里,虽不如平常百姓那样洋洋洒洒地欢庆,却也因节庆而提早收了操练。傍晚,众人集聚在

营外的一块空地上,津津有味地听着何参军讲述着他在沙场上斩落下一员开阳大将的故事。

“当时,我的刀就这样横劈了下去。”何参守边讲,边扬手向下做劈砍的姿势,“就这样,他就被我生生劈成了两半

……”

这一句话讲的就是刀起刀落,你死我生。众人听着,皆禀气凝神,惊于战场风云变幻的瞬息。这片刻的安静,忽然被

一阵响彻四空的鼓声震开。

是集结鼓!而且,这不是平常三振三停的训练集结,而是九振九停的战鼓!

众人还未及反应,就见何参守猛地跳起,朝四周大喊道:“军令集结,速速成队!”

军鼓作响,每个人都像被雷闪打了一样,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电光火石间集结成陈。

片刻功夫,全体预备军,整整齐齐地站在了营地的训练场上。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大家密密麻麻地站着,也只能

看到周围的三五个人。

就在大家集结停顿后的一刻,几点火把在离军阵不远的一个高台上燃起。大家都伸头朝有火光的方向看去,影影绰绰

中,一个人站在那几点火光间,用浑厚内力摧发的声音向众人命令道:“众将士!千日养兵,用在今时!披上战甲,

拿起刀枪,随我赵然,去前方杀敌!”

我们日日操练,个个都如伏在铁笼中的猛兽,听到这一声出笼令,皆亢奋雀跃。众人素来军纪严整,依平日操练之姿

,迅雷之势,整盔上甲,跨刀立枪。依营编制,在各个参守的带领下,入夜后,急急行军。

******

我跨着一把刀,随队默默地向前进发。很久,空旷的南岭山脉间,只能听到千万大军步伐的匆匆。

急行军如风驰电掣,走了大半夜,我一直盯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影,一步不差的紧跟着。忽然,前面的人猛然停住,我

没有准备,差点冲撞了他。就在我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前面的人忽然回头快速说了一句:“敌军离此五十里,传下去

!”

我来不及想,只是依样对后面的人重复着:“敌军离此五十里,传下去!”

再行之时,我忽然意识到:五十里!天亮就会遇到了!

刹那间,我心里五味泛起,激动和紧张,盼与恨纠结成的‘念’在脑中纷飞成几笔狂草,随着这南岭呼啸的寒风一并

飞上了夜空。

夜行,起初渐行渐黑。而几个时辰后,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北极星遥现在了低空,这预示着我们:天将拂晓,真正

的战争就要来了。

真正的第一次征战,便让我体会到一个猝不及斟酌的道理:原来战争,不会赐给你布阵排兵的时间!

就在晨光初照,我们刚刚翻过一座山坡之后,军阵的前方忽然产生了一阵骚动,随即传来的是振聋发聩的军鼓声。还

没有人来得及想什么,只是不知听到谁喊了一声“冲呀!”大家便如洪水一般扬起手中的刀枪,向前狂奔。

这是群情激愤,众志如潮的一瞬,每个人都受到了磅礴声势的感召,战场上刹那间喊杀连天,冲入敌阵的下一刻,我

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的味道。

亲眼看到战场上密集砍杀,血肉横飞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忽然听不到,也闻不到什么了。满眼是刀枪的明晃,战衣

的血染。我的‘念’在此时如火升起,提刀燃烧了开阳士兵深褐色的战甲。

直到真的冲入敌阵,我才知道,何参守讲的不过都是故事。因为,杀红眼的时候,所有人都疯了。不会有人记得自己

究竟刺穿了多少个躯体,砍断了多少只手足……

那日的拼杀,对于我们这些初上战场的人来说,的确是个严酷的考验。因为,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如此不备的正面

冲杀,就是中了埋伏的表现。

******

我想,那日一战,若不是后援的骑兵及时赶上,我们这些备军可能都要葬在南岭山间的这片草场上了。

一场恶战后,开阳军被我们逼退了三十里。

战后的清点集结,血污覆盖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这种沉默,替代了不久前战场上疯狂的嘶喊

砍杀,这种大起大落,让我思绪如浪,时光仿佛行了百年。

当张明悄悄走到我的身边,指着五十步处一具浴血的尸体说那是何参守时,我才想到,刚刚挥刀拼杀之时,似乎身边

有人喊过“何守云”这个名字。

我俩趁着众人清点兵器之时,默默走到了那具尸体的旁边。那正是何参守,面目依稀可认,可是身子却被人从中劈开

,只剩下腰部一点的血肉相连。张明不愿再看,他说着“集合了”,便拉着我匆匆离开。

******

天黑,所有的人都是幕天席地而眠。而每个营都有人被安排轮流守夜。

轮到我和张明守夜之时,我跟他说了声自己内急,便偷偷溜跑出了驻扎的营地,向白天看到何参守尸体的地方走去。

走到那片草场,我依稀记得,他的尸体边,有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隐约排列成一个圆环。寒夜中,依着清冷的月光

,我终于摸到了那片石头附近,果然何参守的尸体就在那里。

我看到他,走了过去。慢慢蹲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和撕好的布条。我努力摆正了他的尸体,把被砍断的部分

对齐,在上下两块皮肉上,用匕首的尖扎出细细的小孔,然后把布条在皮肉里,一上一下,小心穿连。虽不如肖无针

的细针韧线,可是若能把这尸体连起来,成个“全尸”,也总不枉他在军中悉心待我们一场。

我穿好他的尸体,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这让我猛然想起七岁那年见到的那一幕:难道身边还

有活口?

我转头向四周望去,赫然看到离我十几步远的那圈石头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的不是军服,而是一身白色的长袍,

他背对着我,看不到面目,只有如瀑的青丝垂下。

这些年,我只怕阎王不来找我。所以,眼前的是人是鬼,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分别了。只是,我起来转身要走的一刻,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你认识肖无针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回答的非常平静。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悠远的像从天籁中飘出,“我左脚下的石头下压着一本书,你过来拿吧。”

“不必了。我已经很久不读书了。”我说完,便转身往营地方向走去。是的,读书无用,书中的繁华盛世,书中的安

居乐业,都是对世人最大的欺骗。

******

回到营地,张明问我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只胡说是吃坏了东西,便敷衍了过去。

守夜时间过后,我便同张明一起,回到众人休息的地方,躺在土地上睡了过去。熟睡中,我竟然梦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在自家的草房里,和爹爹的那几个学生一起捧着书本,高声诵读。诵读声未落,场景已换,我忽然看到爹爹一袭青

衣,站在一座巧边,扶着桥墩,口中似在说着什么。我走近去听,就听到他在喃喃地叨念着:“茫茫泉路,悠悠来生

,能读书否,解读书否?”

“能读书否,解读书否?”我被这一句猛然唤醒,睁眼便看到了夜空中低垂的星星。原来是梦,是梦?梦里的书。我

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清醒了。我偷偷起身,再一次溜出了营地,走到了那个石头圈的旁边。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而我,回忆着他指点过的那块石头,轻轻搬开,就发现底下压着一本书,纸很粗,线角并不规则

。这书没有名字,第一页只是空白。当然,与其说这是一本书,不若说这是一本图,每一页都有一些点和线,有一些

页上偶尔写着些“天、地、春、秋”之类的零星片语。

不得不说,这书虽然糙鄙,但是上面的几个字却着实有风骨。可以看出,运笔之人的功力。我潦草翻到了最后一页,

此页无图,只是在纸的中间写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望”字。

“望”——这与我心底深埋的那个“念”字不谋而合。“望念”,难道也是写这本书的人的用意?天已渐明,我不及

多想,把它收在怀里,就匆匆赶回了营地。

第四章

回到营地后,张明已然醒了。他看着我可怜道:“你看来真的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一夜没少折腾。”

天明后,备军集结。这一次,我们接到了撤军的命令。

回撤行军自然不比奔赴沙场的急行军,整队出发后,庞大的备军军队缓缓地走在西回的路上。这一次撤军,我们走了

很远,其间路过容城,盐城,绕过景城,最终驻扎在了远离前线的韩城。

韩城的太守叫做陆远明,是武帝二十四年科考殿试的第五名。我们到了韩城,便驻扎在离城十五里外的树林里。两日

后,陆太守亲率随护,拜见赵然将军。

太守来时,恰逢我营当职。何参守殉国,便由以前的副参守魏华接任参守,调令营中兵士,列队相迎。

陆太守是个面貌和善,四十有余的中年人,他带着七八个随从,从两排整齐的队列中缓缓行过。在他们中,我看到了

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爹爹生前的知交好友——宋清扬。

看到宋世伯时,我一激动,差点忘形喊出他的名字。可是他掠过我的那一眼,我方觉:事隔八年,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还记得,我九岁那年,他到我家辞行,说是要离开容城,赴兆京赶考。当时爹爹曾与他煮茶夜谈,及天明他出门之

时,我正在院子里和哥哥劈柴。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次他和爹爹分别时的对话。他靠近门扉,看着爹爹,眼中的遗憾表露无疑:“存之,一夜长谈,

也不能让你转念。栋梁不出,国之失也。”

爹爹看着他,淡淡一笑:“孝启,国之栋梁,已然决意去了兆京。我只是个书馆先生,能顾念的仅有这小小容城的民

之失。”

对了,宋清扬,字“孝启”——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主意。

******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写了自己从军两年来的第一封“家书”。这世上,我已没有亲人。而今日所见的宋清扬,便是在

世唯一与我前尘有染之人。

提笔之时,我忽然忆起了童年的往事纷纷,脑中满是父母兄长的慈爱和蔼。自十岁失去所有亲人的那一刻,七年的挣

扎与痛苦,终在今夜决堤。

我自是不愿失态于人前,夜半,我起身出了营帐,与守营的弟兄打了招呼,便走出了营区。这里不是前线,进出并不

如先前管理的那样严格。我出营后,一直不停地向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

走进我才发现这是一片竹林,只是现在天气寒冷,看不到竹叶繁茂,巨大的竹枝孤独突兀地崛起,仿若一支支立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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