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响应他呼唤的却不是耶和华,而是莉莉丝。
他依然记得,当时的莉莉丝,妖娆的站在他面前,周围的人群早已成为发黑的死尸。
莉莉丝手中的烟杆,被雨水冲刷后一句没了火星,他将烟杆别在腰上,缓缓蹲下身体。
面上不是一贯的调笑,也不是她的慵懒,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悲伤。
那双黑得发紫的眸子,想是看透一切般,让该隐莫名的想的耶和华怜悯博爱的双眼。
昏昏沉沉间,他喃喃唤着:“父神……”
莉莉丝身体前倾,缓缓将该隐抱入怀中,她甜腻的声音带着沉稳的语调响起:“宝贝儿,他不会再出现了,所以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既悲伤他的宝贝,也不是他的爱情,更不是他的永恒。”
“接受现实吧,该隐,你要作为最强的存在活下去,而不是现在这样如同蝼蚁般苟延残喘,这回让那个渣滓更加得意!”莉莉丝如同真正的长者,虽然话语极端,却有着最强的敲打力。
黑色的暴雨疯狂的下着,狠狠的砸在地面上,莉莉丝和该隐就如同这世界的唯一,紧紧抱在一起,享受着最后的,绝望下的慰藉。
这些,便是该隐还能记住的从前了。
记忆早已成为没有价值的存在,只好令他徒增烦恼。
早已没了当初崩溃的绝望,没了那比生命还激烈的爱情。
有的只是沉淀下来,深人骨髓的慢性疼痛。
疼的让他还能忍受。
奇迹之树,便是从那时开始慢慢变化。
见证了永恒誓言的奇迹树,带着对两人美好的祝愿,一直一直注视着该隐与耶和华。
知道誓言成假,背叛发生,奇迹之树受到无尽的污染,愤怒与失望都让他开始失控。
再加上魔界恶劣的环境,还没等该隐沉眠,奇迹之树便又了另外一个名字——死灵树。
后来的后来,该隐冷笑着想到一种可能。
这世界上的奇迹之树,出现了四次,也消失了四次,次次都是被耶和华消除。
为何第五次却不毁掉呢?那后来的后来的该隐可不会再认为耶和华是为了他。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石二鸟的计谋罢了。
既能让他对他死心塌地,有能玷污奇迹之树的光芒,污染它,摧毁它,毫不费力。
说到底,从一开始,他便是被利用的棋子。
双手放在背后,撑在地上,该隐冷笑着仰头注视死灵树,对着它说:“你也被骗了,很愤怒吧,愤怒了这么多年,难道不觉得累?”
自然界的圣物确实不同凡响,该隐早在万年前就意识到愤怒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那之后,他机会就再没将真正的愤怒表现出来。
用鲁莽和暴躁掩饰着真正的愤怒,为的不过是过得轻松自在。
但奇迹之树,却能一直一直,持续着它的愤怒。
如果它的愤怒消失,该隐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成为从前的奇迹之树,但它没有。
似乎是不愿,不肯,它只是固执的霸占着第二魔域的这片树林,每时每刻释放自己的愤怒,似乎立誓总有一天,要用自己的愤怒,让那个毁掉约定的混蛋后悔!
该隐勾起唇角微微笑着,他并不是刻意要回想这些,来看死灵树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只是单纯的,突然间想起这里。
于是驾马而来,但那也是一种永恒。
是他该隐用尽生命的唯一一次爱情,他知道,这永生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人可以令他如此爱他,耗费着生命来爱。
奇迹之树,就像是他的老朋友,见证他的爱情发芽开花结果,最后枯萎。
在他早已没办法愤怒的时候,还有别人为你愤怒,这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即使这个别人,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一棵树。
所以,即使死灵树现在已经丑陋不堪,但该隐却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似乎在他眼前的,依然是曾经那棵如梦似幻的奇迹。
“老朋友,其实我挺想劝你别再这样了,但心里清楚,你并不会按照我说的做,对吧?”该隐微微笑着,却让人感觉他是想哭,只是血泪用尽,再也无法分泌更多。
他伸手入怀,将萨麦尔送他的彼岸魂醉拿了出来,拔开盖子,洒在死灵树下。
“这是我兄弟给的,就当是谢谢你这么多年来替我愤怒,干!”举瓶灌下,咽喉耸动,一瓶的彼岸魂醉就这么下了肚子。
有死灵树陪伴,该隐倒是不觉得自己在自斟自饮,那无声的酒友,其实是不错的伴儿。
永恒是什么?
该隐仰头望着魔界诡秘的血色弯月。
永恒,就是从你爱的人口中,说出的虚假誓言。
因为你爱,所以你信,再虚假的,也会成为心中永恒。
第十六章:百年折磨
罗斯特恭敬的推开大门,便看到森桀已经着装整齐了。
黑色长衣随风飞舞,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白色的简单衬衫松开了前两颗扣子,露出蜜色的胸膛。
右手习惯性的搭在他的黑色礼帽上,压低帽檐。
他的红眸中已经鲜少出现波动了,冷漠残酷,不为如何事物所动。
下巴的线条僵硬蹦紧,似乎很久很久都未曾笑过。
确实,这百年来,他何曾真正笑过?不是人前的冷笑,就是人后的苦笑,除了这两种,他根本帽檐任何表情。
愤怒似乎早就与他无缘,经过死灵城一战后,森桀本就很少发火的性格,变得更加诡异,百年时间过去,竟是一次都未曾怒过。
不论是谁,不论犯了什么错,都只有一句话:“拉下去。”
至于拉下去之后是什么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了。
罗斯特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森桀的心思从来都非常难揣摩,但自从他由死灵城回到撒巴特,便更加难以揣摩了。
有时候罗斯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或许死了更好,因为当他稍稍不合森桀心意时,那双无波的血眸就会平静的注视你。
只是一秒钟的注视,都能让你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从前还敢稍稍直视,如今谁见了森桀,都会将头埋下,尽量避免与他的视线接触。
森桀对着罗斯特冷漠的吩咐:“本皇不在期间,看好血界。”
罗斯特立刻鞠躬:“是,臣遵旨。”
森桀来到桌前,双手结印,变换手势,然后低声念咒:“以血为祭,以魂为注,吾欲入魔之世界,探寻吾之道路。”
刺破手指,滴入地图,地图乃是魔界所有,作为开启魔界大门的纽带再适合不过。
不一会,红光大省,殿顶积起黑色云团!
劫雷炸响!电光四射!
光团混着龙卷风降临!魔界的铁柱大门缓缓出现。
魔界的铁柱大门左右各绘着几种动物:蛇,熊,鳄鱼,山羊,苍蝇,狐狸以及黑龙。
七宗罪吗?
冷笑着,地狱七魔王所代表的几种动物,全部描绘在门上,不愧是魔界之门,气派的很。
轰隆——!
巨响过后,地狱之门落地,过了一会,在此轮转动的声音下,大门慢慢打开。
打开的瞬间,气压对流,狂风从门中呼啸而出!
吹起森桀火红的长发,和黑色的衣角。
毫不犹豫的迈步,他向着魔界而去。
身后的罗斯特欲言又止,表情无奈。
他的皇帝陛下能够如此轻易的统一血界,并用铁血政策彻底镇压所以叛乱,这本是令他自豪骄傲的事情。
但在他的陛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罗斯特却总有一股寒意在心中升起,并且不断扩大。
陛下,您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为何您的野心得到实现却更加冷酷,没有任何喜悦和满足,如今还想要和魔界扯上关系?
但即使他心中满是疑问,也不敢说出任何质疑。
现在的森桀,并不是他有能力劝阻住的。
眼睁睁的看着森桀跨入魔界大门,看着大门缓缓关上,接着消失。
他无能为力。
不止是森桀的冷酷无情,会让所有质疑他的人消失。
还因为他这百年来受尽的折磨。
从死灵城回来后,森桀便再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不论他们这些侍从怎么变着法子将新鲜的食物摆在他面前,都引不起任何注意。
他们甚至想到,将十二岁的美丽处女放在大型的餐盘上,割破一层皮,让鲜美的血液缓缓流出,喂入媚药的少女衣衫半掩,躺在盘中缓缓扭动,呻吟着喘息着,等待着……
这少女是他们用最好的食物和香草浴养了整整三年的结果。
散发着幽香,媚药经过任何调教,青涩诱人。
但即使是这样,是从前的森桀最喜欢的青涩,却依然不能让他动容。
森桀冷眼看着少女痛苦扭动,却一甩衣袖,转身走了,空气中只留下他冷酷的命令:“拉下去。”
因为此事,罗斯特被痛打后放在烈日下曝晒一个月。
这只是其中之一的事件,还有很多比此事更加令罗斯特头疼的。
森桀回来后,力量恢复,不再头晕目眩感到疲惫,但却有了另外一个毛病。
那就是太过强横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突飞猛进,由普通的四代亲王直接跳升好几个层次,能够忍住不被力量撑死已经不错了,怎可能控制自如?
被力量再次折磨,又发生了得到亚伯心脏后的事情。
皮肤爆裂,内脏挪位,七窍流血,一到失控的时间,便能听见血月志巅里响起绝望无比的惨号声!
血族的血液就是生命,这种流法,想不死就只有不停补充血液,可侍从们根本拿森桀的厌食症毫无办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纵横四方,天下无敌的血皇陛下在床上痛苦挣扎,不停撕吼。
就是这样,一到爆发时刻,却不让任何人接近,侍从们打算给他强行补充血液,再这么下去非变成人干不可,但只要靠近他方圆十米,就会被无情攻击。
开始的时候,每天起码会死十个左右的侍从。
血流了又流,森桀的身体或许因为被圣泉池锻造过,倒是不用担心因流血而死亡,愈合的速度非常快,这会裂开,几分钟便能恢复原样。
就这样在反复不断的痛苦中翻滚嘶嚎,深夜无人之时,独自坐在阳台上,眺望天上的月亮。
银色的凄凉之月,总会让他想起,那段疯傻的时候,怀里抱着懒洋洋的该隐,在寂寞城的最高层,共同欣赏这美丽的蓝月。
该隐会渐渐放轻呼吸,熟睡在他的胸膛中,宁静安详,乖顺的令他心中柔软。
疼痛就像是慢性绝症,不停啃噬着森桀的心脏。
一百年来,分分秒秒都如此。
他不是不想笑,而是真的已经笑不出来。
时间就在反复的折磨中过去,渐渐的麻木下,到不觉得每天三次的痛苦有多难熬。
五十年后,这种因力量无法控制而产生的暴走现象已经很少很少了,森桀已经可以将所有的力量压缩,储存在身体深处。
并且因为力量的几何式增加,有很多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修炼方法都能使用。
他的力量就像是在滚雪球,不断增加,不断膨胀。
小心翼翼的防止再次暴走,森桀谨慎熟练的运用自己所有的能力。
现在的他其实并没有多在乎强横的实力,其实在他看来,只要能强过敌人,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提升。
但他却无法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脑中的思绪就会混乱的令他发狂。
当时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恶毒言语,还有该隐错愕悲恸的表情。
不停的后悔着后悔着,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但又有何用?
如今的自己,该隐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原谅了。
但他的欲望,他的爱情,要如何才能得到结果?
人是自私的,血族更是自私的生物,森桀不想因此放开,他需要该隐,他需要他的身体来填补怀里的空缺,需要他的陪伴来弥补灵魂的残破。
唯一的办法,便是绝了该隐所有的念想,将他禁锢,将他绑缚,让他想离开也没处可去。
这便是他森桀的愿望,一生的追求。
没有爱,没关系,即使恨,也无所谓,只要能相伴终身,他便无怨无悔。
第十七章:无言的相遇
萨麦尔在忙碌之余,不禁开始担心,该隐从不食言,既然说了三天后回来,便会准时回来。
但如今第三天都快过去了,为何还是不见个影子?
叹口气,在第一魔域里坐立不安的萨麦尔觉得有些无奈,他干嘛要像个盼夫的女人一样在这担心?
黑着脸不停的在心中咒骂该隐,这家伙和路西法就是他天生的克星,总是喜欢在他最暴躁的时候给他找麻烦!
这是,门外的性感侍女走了进来,恭敬的附身说道:“殿下,别西卜殿下来了,正要进来,您看……”犹豫着还没说完,就见门外一道身影风一般刮了进来!
萨麦尔脸色更黑,他差点忘了,除了路西法和该隐,这混蛋也尽是添麻烦!
为什么他身边总是这样的家伙啊啊啊啊啊啊!!!!!!!!!
他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撑着下巴一脸阴暗的问:“你来做什么?华诞日快到了,我可没时间让属下给你找吃的!”语调极度不耐烦。
别西卜快速的进来后,找准位置一屁股坐下去,整个人摊在椅子上,他有气无力的对着萨麦尔摆摆手,一双纯白的璀璨眸子如今无精打采的:“萨麦尔,我快饿死了……”
“我这可没能填饱你肚子的东西。”一撇头,萨麦尔不屑的说。
“你这混蛋,本殿下要是饿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恶狠狠的瞪着那双白眸,诅咒着。
萨麦尔气的差点吐血,大吼:“他爷爷的!你这地狱魔王怎可能有死这一说,就算死了,看你做了鬼死神王不收了你当玩具!还会有时间不放过我?!”
被他一噎,别西卜嚣张的气焰立刻萎靡了,他撅着嘴泪光闪闪,整个人像一张皮挂在椅子上:“可我真的快饿死了,呜呜呜,路西法那个混蛋,把我好不容易遇上的好吃东西给抢走了,呜呜呜,萨麦尔快救我啊——!”
凄惨无比的哭嚎声……
萨麦尔皱眉,纳闷的问:“你等等,路西法他吃饱了撑的?干嘛抢你的粮食?”
别西卜见萨麦尔如此问,顿时来了精神,他噌的凑过去,对着萨麦尔告状:“就是就是,他铁定吃饱了的,干嘛还要抢我的东西,就不怕吃撑了?”
萨麦尔一脸厌恶的推开他:“行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别西卜撇撇嘴,他其实挺惧萨麦尔的,不然路西法拿萨麦尔威胁他的时候,他干嘛害怕?
“他说那人类是桑达州的皇家人,万一我吃上瘾了想再吃,弄出事来会对那个人无法交代呗。”
有些心虚,萨麦尔一向知道路西法对该隐很执着,但也不用执着到这种程度吧。
说到底,桑达州的皇家人根本不算是该隐的子孙,那不过是亚伯的后代罢了。
路西法太谨慎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厌恶的很彻底,不想再添加任何厌恶了吧。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用?当初该隐可非常喜欢路西法的,只是突然跟耶和华翻脸叛天,还让陷在耶和华手里的该隐很是伤心。
之后又做出一堆令该隐无法忍受的事情,虽然后来耶和华与该隐也翻脸了,但那种厌恶深入骨髓,两人早成了死对头,如今就是想极力讨好,恐怕也不可能了吧。
这么一想,路西法请森桀来魔界的目的,也有待斟酌了,那家伙又想干什么?
毕竟,百年前的蜚语流言早已在各界传播开来,该隐有对森桀来访魔界的事情反应很大。
萨麦尔皱着眉目顾自的想,越想越觉得复杂难明。
别西卜见自己被晾在一边,郁闷的不行,但他哪敢打扰萨麦尔,又不是不要命了。
只好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趴着。
终于等萨麦尔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别西卜说:“我这没能喂饱你的东西,但彼岸魂醉还有很多,让侍女带你去吧。”